“他们都乖着呢。”大郎见走完了,就过来扶着媳妇往竹榻里窝。“我给你捏捏腿。”
    “没事,累归累,走动两下,浑身都热乎了,挺舒坦的。”竹榻布置的很是软和,往里一窝,季歌就有些犯困了。
    大郎瞅着她的模样,笑着拿起一旁的毯子。“眯会吧。明天该放晴了,咱俩到外面逛逛晒晒太阳。”
    “昨个阿河说,宅子的事有眉目了,不知是怎么个情况。”季歌惦记这事,迷迷糊糊的就嘟哝了出来。
    虽说媳妇似睡未醒,大郎还是应了句。“看时辰,约摸着一会就能回来。”
    “等搬到了新宅子里,得好好拾掇咱们的家。”念头闪过,季歌又精神了些,笑的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嗯。你想怎么拾掇就怎么拾掇。”顿了顿,大郎又说。“还要雇个老实本分的婆子,手艺得好,余婶说坐月子最最重要。雇的婆子,先让她露两手,合你口味了就留下来。”
    季歌听着这话,心里甜滋滋的,伸手握住了大郎粗糙干燥的大手。
    “睡着吧,我在这守着你。”大郎脱了鞋,窝到了媳妇身旁,他火气旺盛,跟个火炉子似的。
    “嗯。”季歌点着头,很快就睡着了。
    断断续续的飘了好几天春雨,快要进三月下旬时,总算是放晴了,气温猛的窜了上来,隐隐夹了些燥意。
    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店铺一事有了着落,位置还算不错,颇为繁华的地段,就一个门面,不是特别宽敞,价格偏高,一口价一百六,愿意就卖,不愿意就算了。季歌随着大郎带着阿桃三朵,去看了眼那店铺,老实说,这价格还是挺公道的。
    几番思索,刘余两家决定买下这个店铺,大郎出六十两,二郎出五十两,阿玮出五十两,店铺的装修布置等琐碎费用,也按这个比例来,往后做生意也好分红也罢都是四三三,设三个账本,一律明细皆要记账,这里季歌提供了一个一目了然的好法子,倒是省了不少事。
    想要在四月初开张,这个三月就有些活要张罗,好在大郎仨人对这方面也是在行,关于店里的布置,季歌也出了几个主意,均是让人眼前一亮,兴致勃勃的着手准备着。家里又剩下几个妇孺,挪了竹榻搁窗户下,忙些细细碎碎的针线活,嚼嚼零嘴唠唠闲话打发时间。
    “依我看四月底就有生了。”瞅着大郎媳妇的肚子,余氏乐呵呵的说着,接生婆早就挂好勾了,寻的是名声好,靠谱经验老道的婆子。
    季歌眼角眉梢都含着柔柔的笑,恰似那春风吹拂柳叶。“许是知道要出来了,这几日老实了不少,都没怎么闹腾了。”
    “一瞧就知道是俩好孩子,乖着呢。”在余氏的心里,俩干孙孙已经是心肝了。
    一旁的阿桃突然说了句。“姐,大嫂该生了吧?”
    “对呢。”季歌愣愣的应着,喃喃道。“也不知生的是男是女,应该这几天里有信过来。”
    “到时我随姐夫一并回柳儿屯吧。”姐怀着孩子不方便回去,阿桃想,她回去一趟也算妥当,把做好的小衣裳鞋帽等带回去。
    余氏觉的挺好。“我看行,让阿桃替你走一趟。”
    “好。今个晚上我跟你姐夫说说这事。”季歌心里很是贴慰,伸手揉了揉阿桃的发顶。
    三朵抬头脆生生的道。“我也去。”阿桃去了,她也要去。
    季歌眉开眼笑的嗳了声。“三朵也去,合该去看看一朵姐,看看妞妞和孩子。”
    这夜,睡觉前,季歌特意把这事说给大郎听,大郎听着心里赞同,二话没说便应了,俩人又细细的叨了会,到时送什么礼,商量出个章程,便相拥着沉沉睡去。
    次日午时末,将将吃过午饭,才把厨房收拾停当,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季大仓的喊话声。
    季歌和余氏对视一眼,俩人相视一笑。这是啊,说来便来了。
    “大哥,可是大嫂生了?”见季大仓进了院子,季歌就笑着问了句,问完,才注意到,他神色不太好,心里顿时一紧,脸上的笑敛了两分。
    季大仓应道。“生了。昨儿傍晚生的,是个二妞。”
    “赶过来也挺累的,屋里坐着,歇歇脚,没吃午饭吧?我给你做几个鲜香肉卷如何?”余氏忙热络气氛。
    “劳烦余婶了。”季大仓点了头。
    季歌反应过来。“大哥先进来坐,大嫂可好?”
    “还行,生的快,没怎么受罪。”进了屋,落了坐,季大仓有一句便回一句,却是没多余的话。
    “娘那边……”迟疑了下,季歌还是问了出来。如今家里还有个二嫂在呢,谁知道会是怎么个情况,娘又是个重男轻女的,心心念念的想着大胖孙子,结果一连得了两姑娘。
    短短的三个字,刺激到了季大仓,自进门到了这会,他才抬头看向大妹,眼里堆满了苦涩,仅看了一眼,他便伸手捂着脸,冲着地面弯了腰,翁翁的声音,很是沉重。“大妹啊,这回你可得帮帮一朵。”
    “怎么了?”季歌心跳都快了半拍,可别是出事了。
    沉默了会,季大仓才道。“娘的性子你也知,一朵连生两个闺女,娘那边是彻底的冷了。”
    “娘做什么了?”季歌也觉的这事有点棘手。娘倘若没拎清,做了过份的事,这摊子可就不好收了。
    季大仓摇了摇头。“倒也没做甚,就是娘甚都不做,我一粗汉子哪里顾的过来,二弟妹也没搭把手,都得让一朵自个来,吃,吃的方面,跟家里一样。”生大妞时,媳妇坐月子可不是这样的,好歹还能吃个鸡蛋,这回是什么都没有,若没有他在,就得捡剩来吃了。
    “大嫂没坐月子?”季歌瞪圆了眼睛问。月子里落了病,可是个大麻烦。
    “也不是。”季大仓嘴笨,不知道要怎么说。“没让一朵拾掇家务,可家里的两个闺女都得让她自个忙活着。”
    “……”季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说过份吧,仔细琢磨琢磨,放在穷苦人家也算不得多过份,要说不过份吧,确实有点冷漠了。
    季大仓眼巴巴的看着大妹,这么个大男人,眼眶都泛了红。
    季歌安慰道。“昨晚我还和大郎说着来,待大嫂生了孩子,就让他带着阿桃三朵回柳儿屯一趟。大哥你在这边住一宿,明儿一早一并回。”
    “不了,我得回去,多少能帮把手。”季大仓松了口气。
    足足吃了五个鲜香肉卷,季大仓稍坐了会,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猫儿胡同,出县城时,他特意拐了道,去了相熟的街,买了一斤红豆酥,一斤红糖,一斤枣干,他懂的不多,只知道这些都是补血的,想着媳妇生了娃流了那么多血,得好好补补。
    送着季大仓出了大门,余氏回了堂屋,忍不住念叨了句。“照我说啊,男娃女娃都是好的,好好带养着,俱是一样的。”季婶子就是看不透,这般行事,大郎媳妇夹在中间就难了,好在这母女情不深。
    季歌没有接这话,瞅着一个点,怔怔的发呆,也不知在想些啥。
    原是想着等大郎他们归来,把这事跟他说说,趁着天色尚早,把礼备好了,明儿一早吃了饭好出发。没成想,半下午的时候,大门噼哩啪啦的被拍打的很是厉害。
    “刘姐,余婶。”柳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嘶哑,透着哽咽,话语都有些模糊不清。
    余氏三步并两步打开了大门。“孩子啊,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连连问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季歌也追了出来,阿桃和三朵紧跟在后面。“小安,出什么事了?”
    “呀,这哪来的血啊,怎么回事,孩子啊,你快说啊,伤哪里了,怎地这么多血。”余氏闻着这浓浓的血腥味,惊的脸色煞白。
    “血!”靠近了,季歌闻着浓浓的血腥味,胃里立即翻腾着,竟是当即就吐了满地。
    阿桃急了,忙扶着她往后退,吩咐着。“三朵快端怀温水过来,姐,咱们到屋里坐,这边有余婶呢。”
    “娘,娘的血,流了好多血,在医馆里,刘姐余婶救救我娘。”神智有些恍惚的柳安,忽的跪到了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余氏心疼的不行,蹲着身,把他抱在怀里。“小安啊,别这样,莫慌莫急,有婶子在呢,在哪个医馆呐,你说,我这就拿钱跟你去。”
    “钱,阿桃,取钱去。”吐的昏天黑地的季歌,掏出一串钥匙。“取钱去,快。”这是闹到出人命的地步了啊,该死的!定得遭雷劈啊!
    ☆、102|102
    余氏拿了三十两银子,随着柳安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往普济堂,都没顾的上呕吐的季歌。
    阿桃接过三朵端来的温开水和酸梅子。“姐,漱漱口,喝口水,含个梅子压压嘴。”
    季歌只漱了口,并没有喝水,也没有含酸梅子,惨白着一张脸,对着阿桃吩咐。“去酒楼里找阿河,让他去趟店里把大郎他们喊到普济堂去。”酒楼就在猫儿胡同周边,让阿桃去跑腿,她要放心些,新置办的铺面离的有点远,在仓桥直街,和天青巷只隔了一个胡同。
    “姐,你……”阿桃拧紧着眉头,心里急的不行。她知道自己应该听姐的话,可姐现在这样子,她又不敢离开。
    “快去!”季歌做了个深呼吸,压住胃里的翻腾,话里带着少有的严厉。
    三朵瞅瞅大嫂又看看阿桃,忽道。“我去。”说完,她迈着腿颠颠儿的往外跑。
    季歌和阿桃竟都来不及出声,三朵就跑没影了。
    “快,阿桃追上三朵,快,快去。”季歌吓了一大跳,忙催促着身旁的阿桃。
    到了这会阿桃已经没得选择。“姐,你当心些,我扶你到竹榻里窝着,马上就去追三朵。”
    “别耽搁了,快!”季歌推了一把阿桃,自个往大门走着。“快。”
    阿桃含着泪,看了眼姐,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院落。
    季歌麻利的关紧了大门,靠着大门,大口大口的呼吸,缓过了劲,她慢慢的走进了堂屋,窝靠到了竹榻里。
    在松柏县呆了一年多,这是三朵头一回独自出门,她胆子小,很害怕,眼睛都不敢乱瞟,只死死的盯着前方,拼着股劲吭哧吭哧的跑,心跳的特别快,像是要蹦出胸膛般,跳的太快太急,不知怎地她越发的惶恐,步子迈的更快更用力了些,默默的想,快了,就快到了,马上要见着阿河哥了。
    阿桃万万没有想到,就几句话的功夫,她追出来时就见不着三朵的身影,原本焦急的情绪,涌现不安和慌张,按捺住内心的种种想法,她使出吃奶的力,朝着酒楼狂奔。可千万别出事啊!
    这会酒楼里没什么生意,阿河把手里的事忙完了,就和掌柜的说了声,到外面走动走动,不料,刚踏出酒楼,远远的就看见三朵往这边跑,连疑惑都来不及浮现,他人就如离弦的箭冲向三朵,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绷着张脸,狠声喝斥着。“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是从未有过的恐慌。
    三朵脸盘生的好,尤其是一双大大的杏仁眼,清清澈澈甚是亮堂,家里养的好,小脸白白净净,有点儿婴儿肥,端的是唇红齿白的好样貌,穿着打扮属普通,这类小孩最得人贩子喜欢,抢走了也没得门路寻找,于他们而言危险性极小。
    三朵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死死的抱着阿河的脖子,窝在他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把话说了出来。
    “莫哭,莫哭,我带你去仓桥直街。”听了原由,知道事情紧急,阿河边安抚三朵边往酒楼里走,得跟阿水说一声,还要和掌柜的请个假。
    阿桃追过来时,恰恰是阿河带着三朵正要往仓桥直街去,见到阿河怀里的三朵,她狠狠的松了口气。
    “阿桃。”三朵眼尖,发现了阿桃,便松开了抱着阿河脖子的双手,红通通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惨样。
    阿河走了过去。“刘姐一个人在家?我让阿水也跟掌柜的请个假,让他领着你们俩人回猫儿胡同。”他没有忘记刘姐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呢。
    “好。”阿桃跑的太急,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了。
    这边阿水领着阿桃三朵回猫儿胡同,那边阿河脚下生风冲向仓桥直街。
    “姐。开门,姐我们回来了,姐,开门。”阿桃大力的拍着门,边拍边喊着,带着哭声。
    阿水也跟着喊,三朵也喊。三个人的声音一叠一叠的,动静有点大,把旁边的门户都给惊动了。
    婶子善意的问。“阿桃这是咋地了?”
    “我姐一个人在家里。”阿桃急的眼泪嗒嗒落,使劲的绞着双手,早知道她就不离开院子了。
    “哎哟!快生了罢!怎么好把她一个人放家里,这也太不像话了。”婶子念叨着,又道。“来,阿水过来,我院子里有梯子,架着翻到里面把去瞧瞧,动静这么大都没有反应,怕是出事了。”
    最后的话如那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阿桃整个人傻在了原地,紧接着,她疯了一般,用身体撞着大门。“姐,姐,你开门呐,姐。”
    “大嫂,大嫂你开门,大嫂我回来了。”三朵感觉到事情不对,哭的稀哩哗啦,学着阿桃的样,用小身板撞着大门。
    阿水飞快的搬来梯子,架在了墙头,三两下爬了上去,直接跳到了院子里,倒还记得顺手打开大门,才冲进堂屋。抬眼一看,刘姐就靠在竹榻里,眼睛是闭着的,脸色惨白惨白,他双腿颤的厉害,这瞬间竟是连迈动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就这么死死的僵住了。
    大门被打开,阿桃猛的跑了进来,冲到了姐的身旁,听见她的平缓的呼吸声,正要松气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短短的时间里,连续情绪大起大落,她这身板没扛住晕倒了。
    “阿桃!”三朵发出尖锐的叫喊。
    那声音直逼阿水的脑子,像有针在刺着般,他忽的就清醒了,靠近了些,探了鼻息。“没事没事,刘姐只是睡着了,阿桃是晕倒了。”着实锻炼了把承受能力。
    “三朵。”沉睡中的季歌迷迷糊糊的醒来,眼睛都没有睁开,嘴里就喊。“三朵。”她是听到了三朵的叫喊。
    三朵跑到了大嫂的跟前,抱着她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怎么了?”季歌温柔的问着,轻轻的抚着三朵的发顶,紧接着,她慢半拍的感觉到,自己好像染了寒,脑子有些昏沉,浑身没劲,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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