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玉淑还没等嫁过门来时,大奎他们一家人已是对她颇有好感。
    到结婚过门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家人,玉淑的贤良更是很快赢得了一家大小对她的敬重与喜爱。
    到了盖新房的这事上,本来新房就是打算盖了给她的。但她出于为家里排忧解难,顾全大局,不仅为了盖房而亲自去娘家开口求告(这不是人人都可能做到的!),甚至还主动提出把新房让给四奎——以便四奎能尽早娶进个媳妇。
    如此的深明大义之举,不说大奎三奎为玉淑感怀慨叹,作为当事人的四奎,不用说,自然更是心情激动非常。
    尽管四奎嘴上一时间并未表示出什么,可他毕竟也绝非小孩子了——用他自己的话说:脑子用来上学是擀面杖吹火,可屎臭尿骚还能分得门清!
    这倒也是——你看他:纵然平时看上去他似乎是一副嘻嘻哈哈、啥事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也完全能够懂得这其中所饱含着的深情厚意呀!
    终于有一天,四奎把自己的肺腑之言说给了玉淑。
    那是在新房完工的那天。
    下晚,当帮忙盖房子的众位乡邻们被招待吃喝完毕,大家纷纷离去之后,已是喝了些酒的四奎,因为心里高兴,又见招待人的白酒还剩了一些,于是他便提议自家的哥几个一块喝个“庆功酒”。
    对四奎的提议,三奎和二奎倒也没提出异议。
    二奎虽然一向滴酒不沾——他气管不好,一喝点酒就憋得慌,喘不上气来。为此,别人在喝酒的事情上也不好多劝他喝。
    但他眼下即使不喝酒,也在桌边坐着,算是捧个人场。
    就是那大奎,他一往也是极少沾酒——对于喝酒,他跟四奎不同,实在是谈不上有兴趣。
    但是,由于计划不如变化快——盖房子的事情出乎意外地进展顺利,本来他还愁着到计划中的冬初那时节,盖房子的事还说不定能否动手呢。可这眼下,新房竟然在秋忙之前就“大功告成”了!
    这让他劳累归劳累,心情却也是由不得就感到高兴。
    因为高兴,所以一当四奎提议哥几个来喝杯“庆功酒”,他也就少有地对自己“放纵”一回,心里道:
    “喝点就喝点吧,权当解解乏。”
    2
    酒后吐真言。
    人往往都是这样:喝酒之前存在心里不说的话,不仅酒后就容易言之于口,甚至会滔滔不绝,言无不尽。
    话说那四奎;
    他跟哥几个正在桌前喝着酒,三嫂玉淑跟小嫚则在院子的水缸那里,两人在洗刷一大堆招待帮忙的人们用过的那些盘碗之类。
    这时,已见有点酒劲上头、脸红脖子粗的四奎,忽然想起了点什么。
    他先是把自己的酒盅倒满了酒,之后出了屋去,把那正在忙活着洗刷的三嫂玉淑拉进了屋来。
    两手还湿漉漉的玉淑,一边被四奎拉着进来屋,一边嘴里还不解地:
    “你们喝你们的,你拉我过来干啥?没见我这正忙着呢。”
    四奎那里并不搭话,他只是把玉淑拉进屋来后,转身端起自己倒满酒的酒盅,双手捧着递到玉淑面前,这才神情郑重而虔诚地:
    “三嫂,来,喝一个——我敬你的。”
    玉淑赶忙推让地:
    “你这是气个啥劲吗?我可喝不了这个,还是你们哥几个喝吧。我还忙着呢。”
    四奎坚持地:
    “没事的,三嫂,就这一小盅,你一定得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心意!”
    “快别这么说,一家人还用得着气啥?嘻嘻,才喝多大会,这就喝多了?”
    “这跟喝多喝少没关系!你放心,我就是喝再多,我也知道——你是我嫂子!”
    “还是就少说两句,赶紧喝你们的吧。再说,我这身子也不想喝酒······”
    “那······三嫂你要真为难喝酒,那你也发句话——让我三哥替你也行。总之你得接受我这份心意才好。因为啥呢?我······你让我咋说呢?我这嘴,胡说八道还能来一气,这当真要正儿八经说点啥,我······我想说的意思是:三嫂你对兄弟的这份心意,让我想起了听人说过的一句话:‘老嫂比母’······当然,三嫂你这得算是一朵花刚开呢,对不对?嘿嘿,要是说你老,那绝对是瞪着眼说瞎话!我只是说那意思······我、我······说实在的,我总觉得你更像是我姐——真的;本来我有两个姐姐,她们都对我好着呢。可惜大姐她早就没了。就是二姐,她现在虽是出嫁了,可她跟从前一样,还老结记着我。就说这穿鞋,她老惦着我费鞋——总是不等我这双穿坏,她那里就做好新的给我送来了。我······还有——以前我跟三哥闲扯时,曾感叹过我们兄弟的命不好——羡慕人家那有爹有娘的。可这如今,三哥自从娶了你,他偷着乐都乐不过来呢,自然也就不叫苦了。我以后——我以后也不叫苦了。因为我、我有了你这个好嫂子!我······不扯远了,三嫂,这杯酒,你说该咋办,兄弟听你的!”
    听着四奎的这番话,桌前的大奎他们几个禁不住都有点心潮澎湃起来。
    尤其是二奎,显然四奎的话,给了他的内心很大感触——或许是让他由玉淑联想到了自己的老婆,那个自己一直试图暖过她的心来,但她对自己却就是寡情少爱,还让自己戴了绿帽子的——崔玲······
    而那玉淑,面对四奎向自己表达出的这番有些啰哩啰嗦的话语,她也由不得就是眼眶子发热,心情一激动,话也就一下子没接上来。
    但在稍一迟疑之后,面对四奎双手捧着递到面前的酒盅,玉淑没再推辞,也没有说话,不等旁边的三奎自告奋勇替她来喝,她接过了酒盅,便是一饮而尽······
    3
    俗话说: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立起杆来才能见到影。
    事情正如玉淑预想的那样,这打着四奎的名义盖起来的房子,它刚刚才盖起来,盖房的现场都还没收拾利落呢,这不,有人便热心地上门给四奎提亲来了。
    说起来,人家给提的这位姑娘,看上去条件似乎还不错,身材模样都得算是一般以上的水平。
    年龄也只比四奎大一岁。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显老。俗称“装年纪”。
    据说有那么一回,她陪着自己同村的一个要好姐妹去相亲,人家那男方竟误以为她是女方的嫂子呢!
    气得她跑回家来,哭着拿起镜子就把自己的脸一通猛照,嘴上还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看看自己到底有多么老······”
    按说,像这样的一个条件还算不错的姑娘,一经跟四奎相看过之后,人家主要是看中了四奎这小伙相貌不错,没在乎家境啥的,于是便有了乐意结亲的心意。
    并且人家也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之类。
    而四奎呢?他在找媳妇这个问题上,尽管他曾玩笑地说:娶个媳妇就是想让她来帮自己干活过日子的,光有个漂亮能顶屁用?
    再者,家有三件宝——丑妻薄地破棉袄。娶个模样不济的老婆搁在家里,到哪里都放心。
    四奎他话虽这样说,也没有真正想过挖在篮子里就是菜——闭着眼随便找上一个,只要不是个男的就行。但这至少也能说明他在择偶问题上,还多少算是有那么一点清醒认识,不像有的人那么不切实际,只是一味地爱慕虚荣罢了。
    照此想来,他跟这位姑娘的亲事,应该是颇有些成头才对。
    但事实却是:他一当跟那姑娘见过面之后,还不等人家那女方表示意见的,他这里倒就开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怎么回事呢?
    哈哈,说来也真是有点好笑,敢情他自从跟狗蛋领回家来的女人山杏有了那档子事情之后,他就如同产妇在月子里得了头疼症——坐下病了!
    他一当看到人家那姑娘似乎跟狗蛋领回的山杏一样,嘴上也是长着一个黑痣——而且他也根本还没去闹明白人家姑娘那黑痣长得地方,跟那山杏的黑痣长着的地方,两者到底是不是都长在同一个地方,只是心里顿时就起了一股无名的反感。
    结果就是,对眼前的亲事,任谁劝说他也听不进,只是一味地拧着脖子不同意。
    搞得周围一干人等,一时间云里雾里的,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桩原本看似有望的亲事就这么泡了汤。
    4
    宁生穷命,莫生穷相——
    这话看来还真是不无道理。
    这不嘛,四奎别看家境不咋样,可他小伙长得不错。因而,就在上面所说的相亲过去不多久,又有人给提了一门亲事。
    这次的女方,姑娘姓孙,名秋香——名字挺美,让人一听就容易联想到那唐伯虎三笑点秋香的爱情佳话。
    但要是论起相貌的话,说实在的,这位秋香姑娘真是还赶不上前边相看的那位。
    不过这世界上的事情向来就是难研究;谁能料想到:就是这样一位面目一般、浑身上下看不出哪里粗细,倒是让人感觉挺壮实的姑娘,那四奎一经看到后,却是一下就颇觉中意,心里话:
    “这个还算靠谱!一看就是三脚踢不倒的健康人,绝不是那种等着让人喂给她吃的主。”
    而那女方呢?
    姑娘本人那是没得说;一当看到一表人才的四奎,她的心房里禁不住就是一阵活蹦乱跳!
    就是那姑娘的母亲,她将那四奎一过目,心里也不禁顿生满意之感。
    当然,这位四奎的未来的丈母娘,她之所以有这种反映,四奎的相貌是一个因素。
    但更为重要的,是她有着一种独特的“审美观”——看人总是先看耳朵!
    她见到四奎时,四奎的那较比一般人都要大一些的一对耳朵,一当映入她的眼帘,这让她由不得立马便是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地暗暗道:
    “多招人喜的一对耳朵啊!嘻嘻,一看就带着一股福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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