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给三奎送来鞋子之后没多久,玉淑又一次来到了门上。
    玉淑的此来,倒不是像四奎所调侃的那样,是玉淑觉得他们家的饭好吃,或者走顺了腿——一抬脚就想往他们家里跑,而是因为有事情想要告诉三奎。
    那么,玉淑所为何事呢?
    这得从当地的风俗讲究说起。
    都说“十里不同俗”。玉淑跟三奎尽管不在一个公社,可相隔也不过就是六里多地吧。可就是这相隔不远的两处,在某些习俗方面也就有了一些不尽相同的地方。
    拿丧事这方面说,每当谁家有人亡故,按讲究便会在家门口放上一块缠上白纸条的杨柳枝,直至出殡时扛到坟地里去。
    至于这杨柳枝放置在院门口的哪一侧,这要视死者是男是女来决定——死者是男性,则须放置在门口左侧,反之要放置在右侧。
    但就此一点上,在灵官村那一带地方,这件人们很为在意的事情,在石竹村这边却就比较马虎。
    就是扛杨柳枝的这环节,在灵官村,到出殡时,杨柳枝必须是由女婿给扛到坟地上去。但在石竹村这里,这事根本就不讲究,随便有个人给扛到坟地上去也就行了。
    另外,从婚嫁这方面来看;石竹村这边,每当姑娘跟人家去定亲,那男方都是要根据女方的年龄——多大年龄就烙上多少个饼,以备女方定亲后带回家去。
    那饼不要求一个能有多大,只要是那么个意思就行。
    至于含义所在,暂不详。
    但这一讲究,在灵官村却就没有。
    不过,到姑娘结婚那天,石竹村这边的做法是,只去上两个送亲的贵宾和几个招呼嫁妆的人就行了,人员显得很精干。
    完全不像灵官村那样可以“倾巢出动”——只要乐意跟随,所有的亲戚都可加入到送亲的队列当中······
    当然,这两地无论有多少差异,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就是那时候人心热情,相互关系也处得亲近。
    你看:一当街坊邻里有点打墙盖房之类需要帮忙的事情,大家伙都是齐心火热地去踊跃伸手,这跟如今当下的情形实在是迥然不同;
    看如今,说来社会是发展进步得多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上了以前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的捏贴日子。
    然而,那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感情联络,却是变得越来淡漠与疏远——许多的人们如今是动不动就拿钱来说话,凡事用钱来衡量。
    正所谓“钱多了情淡了”——这是当前毋须讳言的一大社会现实!
    就说这样一点:如今的过年时节,看看人们群发的那些祝贺新年的吉祥话,真可谓铺天盖地。
    并且,那些话说得也实在够满,也着实够漂亮。
    但是,那里面究竟能有几分真情在内呢?
    说句不气地话,那种手指动一动就能发得满天飞的吉祥祝福,实在远远抵不上从前的那种大年初一上门拜年!
    那时候,人们通常也就是刚见上面时来上一声“过年好”,之后也就没有再多千好万好地那些吉利话了,就是老少爷们围坐一起说笑起家常琐碎——那朴实无华的言谈话语中,透着的是一种浓浓地实在和亲切······
    话说回来,那时的人们虽说是普遍心肠热气,但就具体的风俗而言,灵官村那里跟石竹村这边还是有差别的。
    以盖房为例;石竹村这边,除了本村的老少爷们帮忙之外,至于亲戚那里,来不来帮忙庆贺,那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情来办,无所谓。
    而在灵官村那里,这几乎是亲戚们必须办到的事情。
    尤其是要紧的亲戚,那是必须得表示一下的——别的礼物可以没有,送上一挂鞭炮那是必须的!
    那鞭炮都是在新房上梁时燃放——有多少放多少!
    玉淑这次上门来就是为的这事。
    因为玉淑的大哥家,这几天正在为儿子盖建新房。
    2
    玉淑一来告诉了自己大哥家盖房子的事情,三奎觉得:既然玉淑那边有讲究,自己这又是新亲戚,更应该去表示一下子,遂打算第二天就去一趟。
    至于去时该带点啥东西,除了一挂鞭炮当然是必须的,那另外呢?
    对于这一问题,还不等三奎做一思考的,已是胸有成竹的玉淑便开了口;
    她告诉三奎:母亲已是跟她偷偷商量好了,为了使三奎这边能少破费一点 ,除了让三奎买上一挂鞭炮之外,就不要再另外花钱了——前年她大姐从东北回家来探亲时,给她父亲带回了几瓶好酒来。她父亲一向喜茶不好酒,所以那酒一直没动。现在她和母亲打算就让三奎拿了这酒去大哥家,把场面应付过去也就行了。
    一听了玉淑这话,三奎感动之余,还不禁开玩笑地对玉淑道:
    “难怪人家都说‘闺女大了就会胳膊肘朝外拐’、‘当娘的就是闺女的老鸹贼’,这下我算是知道了——敢情这话还真是不瞎说。嘿嘿。”
    是啊,从古到今,那些一直流传于民间的、诸如“闺女是娘的小棉袄”、“当娘的是闺女的老鸹贼”这些话,细细想来还真是有些是那么回事。
    在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中,“老头爱儿子,岳母疼女婿”这似乎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
    究其原因,老头爱儿子不难理解。至于岳母疼女婿,想来大概是由于闺女是娘的小棉袄——与当娘的感情容易贴近,而当娘的出于“爱屋及乌”,所以也就有了疼女婿的这一步。
    遍观现实生活当中,正是由于当娘的爱闺女疼女婿,也就不乏当娘的有时不免就会充当起“家贼”,瞒老哄少地就把自家的东西偷偷送给了闺女家——就像老鸹在窝里偷蛋捣鬼地胡倒腾是一个情形。
    这大概也就是 “当娘的是闺女的老鸹贼”这话的由来吧?
    3
    话说玉淑来到门上通知后的第二天,三奎便依计在门市部买上了一挂鞭炮,之后就先来到了玉淑家。
    在提上玉淑娘儿俩早就给他准备好的礼物后,三奎这才堂而皇之地去了玉淑大哥家。
    礼物送上了。既然人已经来了,要是再帮忙干点,那自然是更开面的事情——三奎也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留下帮忙,他想给玉淑挣来这个脸面。
    于是,三奎一来到玉淑大哥家,水还没喝上一杯的,接过玉淑给找来的一件大哥的衣服,将自己的那件干净的白衬衣换下来,随后便投入到盖房的劳动当中去。
    本来嘛,三奎这小伙人就精爽利索,又有把力气,干起活来还灵活机巧。加之今天也是想好好来表现一番。
    如此之下,不出半晌午,三奎出色的劳动,便已是赢得了在场人们的一致夸赞。
    这样一来,加之特意前来看新女婿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一片啧啧称赞,这让那正帮大嫂剁馅子、准备中午包大饺子的玉淑闻声在耳,满心欢喜之中,可就情不自禁地把手里的菜刀在案板上越剁越来劲,咚咚之响如擂战鼓一般!
    再看那玉淑娘;
    自古有句戏言说:丈母娘看女婿,口水滴滴滴。
    眼下,女婿三奎的出色表现和人人夸赞,这让她这做丈母娘的,心里也是由衷地为闺女感到了喜悦与高兴。
    如此一来,女婿三奎在她的眼里看来,虽然不能说是什么“口水滴滴滴”吧,但也是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一看到三奎的那个眼神,说不说的,老就是笑咪咪的。
    再看她那一对小裹脚,这屋那屋出来进去,似乎是眼神不够使唤——脚下老就像是有点儿要磕磕绊绊的样子·····
    4
    披水汗流地劳累了一天,到下晚盖房的人们住工时,三奎本想直接回家去吃饭就行,免得留下吃晚饭,还要给玉淑大哥家添麻烦。
    但玉淑大哥家两口子一见,执意不肯让三奎忙活一天就这样回去。
    尤其是玉淑那位一着急就有点说话容易漏字——“他姑父”、“姑父”地一通胡乱称呼的大嫂,更是极力挽留。
    无奈之下,三奎只得用征询地目光去看向那旁边的玉淑。
    一看到了玉淑那颇有含意、也希望他留下来的眼神,三奎似乎陡然间直觉到了自己与玉淑今晚定会有一段美妙的时光,心里顿时也就不禁产生出一种也巴不得留下来的欲望。
    于是,三奎也就样子半推半就地答应留下来吃晚饭。
    接下来,只见那玉淑拿起一块毛巾先搭在肩头上,又用水桶提了一些水,拿着水瓢走近三奎,低声对三奎说了一句“你过来,我给你冲冲背吧”,随后便头前提着水桶去了院子的影壁墙后面。
    三奎跟着走了过去。
    走到影壁墙后面,三奎脱下上身那件借穿了玉淑大哥的褂子,之后冲玉淑笑笑,把上半身前倾放低,等着玉淑给他往背上浇水。
    到玉淑一瓢又一瓢给往背上浇水时,三奎随手洗着身上。但是其它的地方,他的手还能够得着自己洗,就是对脊梁沟那块他无能为力。
    玉淑见状,一手拿着水瓢给三奎浇着水,另一只手不禁便抬了起来,想着去给三奎搓一把脊梁沟。
    一当玉淑那柔软的手接触到自己的脊背并开始搓动时,那种感觉于三奎而言,要形容为通电一般似乎并不恰当。
    因为玉淑的手在他脊背上的搓动,那种感觉的通达全身虽是如过电一般迅速,但瞬间给予他心灵的那种颤栗的感觉,绝对不是过电时的那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劲!
    恰恰相反,那实在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妙与销魂······
    也正是这种感觉,让三奎不由得就停下了手来——似乎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该干什么。
    直到玉淑拿着毛巾的手一碰他,提醒地对他说道:
    “给你!还愣啥?还不快擦一擦。”
    玉淑这样一说,三奎这才有点一下回过了神来。
    似乎是感觉被玉淑看透了心事似的,三奎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赶忙接过玉淑递给的毛巾,一下子捂在脸上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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