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二半吊子家的两口子,他们在村子里的闻名之处就在于:
    男人整天在外半瞎充瞎,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净干些千方百计糊弄那些迷信打卦算命的人们给他掏钱的事。
    而那女人,则是在家里一睁开眼起来,就寻思着雁过拔毛——怎么能赚点别人的便宜才好。
    举个简单例子;这女人每次到村头上去拿柴禾回家来烧火做饭。一当走过别人家的柴堆草垛时,只要四顾无人,她不伸手偷上一把柴草那算是对不起自己!
    这样一来,往往当她走到自己家的柴禾垛那儿时,再看她挎着的草筐里——还行,多多少少吧,反正总会有了些柴草,也算没有白走一趟!
    由于她这雁过拔毛的行为,了解她的乡亲们都是尽量避免跟她打交道。并且对她也是多有提防。
    比方说,某人要是一看见她挎着篮子去了菜园,即便是自身有事走不开,也会赶忙吩咐旁边的孩子一声:
    “去,跟上瞅着点。”
    她这人,不光时时处处想赚邻里乡亲的便宜,对外来到村子里卖东西啥的生意人,她更是不会轻易放过。
    情况往往是:无论她买了人家的什么东西,只要人家是卖给了她,那就算是倒霉了——肯定就会出现缺斤少两的毛病。
    几乎从来就没有对头的时候!
    说穿了,这倒不是人家真是给她搞错了,甚至是故意想坑她,而是她存心想来坑人家!
    因为她每次买了东西回家,都是赶紧把东西拿出一点藏好,然后拿着其余的东西出去找人家——就说人家的秤头子坑人,让人家赔偿。
    每次都是直到人家自认倒霉赔了她,她这里才拉倒罢休。
    当然,她这一手段的反复使用,尽管有着屡试不爽的成功记录,可久而久之,总也难免有让她不能如愿的时候。
    那是一次她买了十只小鸡。回到家后,她先拿出了一只扣在了水瓢底下,之后又把另外的九只小鸡拿到街上,就说人家卖给她的小鸡数目错了。
    再看那卖鸡的,那也确乎是一个认钉认铆的“犟眼子”——指天拍地,外加赌咒蹦高,死活就是不承认自己数错了!
    闹来闹去,最后那卖鸡的从她家里把那只她藏起来的小鸡给翻找了出来,可她还嘴硬,楞说那是自己前几天刚买来的。
    直到人家那卖鸡的跟她说:你说是你前几天买的鸡,你总不能就买了这一只吧?那好!你现在要是再能拿出另外几只来让我看看,我就把这十只小鸡全都白送你!
    如此之下,她这才小鸡遭瘟,蔫巴了下来。
    2
    在二半吊子家,人家实行的是“一元化”领导——家中一切大事小情,一概都是那雁过拔毛说了算。
    二半吊子在家里,名义上是贵为家长,其实也就只有“老婆挥手我前进”的份。
    这,倒不是二半吊子风格高尚,甘为老婆的“马前卒”。实在是“形势比人强”——得罪了锅台,何来的热饭吃?不得已而为之!
    另外,他在日常生活当中,还有一项“神圣义务与使命”,那就是无条件的袒护自己的老婆——无论在家里还是在门外,只要是涉及到有关他老婆的问题,他唯一遵循的行为方针就是:
    凡事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老婆没错!
    千不好万不好,都是别人不好——老婆永远都是好老婆!
    有一次,老婆跟街坊吵架,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去跟人家红脖子涨脸不乐意了。
    到了人家给他摆事实讲道理,驳得他一时无言以对时,他依然吭哧瘪肚的,就是不肯低头认错!
    最后,醉死不认那壶酒钱的他,竟还酸猫假兔地拽出了一句听广播喇叭时记住的话来为老婆辩解——
    “大方向还是正确的”!
    3
    话题还是回到三奎贩油的事。
    三奎贩油都是落脚在张来顺的姨姨家。
    每次总是张来顺姨姨先私下把想换油的人家联络好,到三奎晚上把油弄来时,她再去通知人家来换油。
    由于事情是张来顺姨姨家两口子张罗的,人们自然是信得过。
    加之三奎弄来的花生油,那油品确实也不错。
    另外,三奎的个人表现,也确实有那么点买卖人的来头;态度和气,嘴巴也甜,“大爷”、“婶子”之类的称呼,配以亲切的语气,见缝插针地运用自如。
    其效果,那是杠杠的!
    如同吃饱了自然肚子就舒服一样,亲切的称呼自然就会让人听着感觉惬意,不由得也就会心生高兴。
    就这样,三奎的买卖越来越见兴隆。
    以至于连雁过拔毛也闻讯前来换油。
    对雁过拔毛这种女人,张来顺的姨姨也讲不上有啥好印象。只是因为两家有点亲戚关系——雁过拔毛家的三闺女嫁给了她娘家哥的儿子,所以,她一向跟雁过拔毛相互之间还算有几分亲戚气,没啥恶交。
    尽管这样,可她深知雁过拔毛的为人。为了尽量避免惹麻烦,所以她在私下里联络换油的人家时,压根也就没打算要联络那燕过拔毛。
    但是,一当看到燕过拔毛既然自己找来了,她也就不好再表示别的。
    不过,她在内心里一寻思之后,还是特意暗示三奎在给雁过拔毛称油时,务必要让秤头抬得高高的,以绝后患。
    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没能防止了雁过拔毛来个故伎重演······
    这让她立马可就不高兴,甚至气恼了起来。
    她就寻思着:你想糊弄谁呢?常吃地瓜眼就是秤。谁还不知道你燕过拔毛的那两下子!
    再说,你这到底是想跟谁过不去呢?换油的事可是在我家里张罗的!
    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咱们还是要紧的亲戚呢!你想雁过拔毛,那多少也总得有点区别对待吧?可你咋就好意思跑到我的门上来玩这“里格楞”?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来顺姨姨一向脾气直爽,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就此她也常常自嘲,说自己是“狗肚子存不住酱油”。
    这不,面对一心想赚小便宜的雁过拔毛,竟然跑到了她的家门上来故伎重演,她顿时可就 禁不住心生气恼,不免当时就守在雁过拔毛的面上烧火燎火、说七道八起来。
    而那雁过拔毛,她乃何人?她向来可是一个事事处处只想赚便宜的主,谁给的亏她也不吃!
    只不过,她面对来顺姨姨的说七道八——虽然也觉得这是明摆着想让她下不来驴,但鉴于两家毕竟还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摆在那,所以,刚开始时,她总算是还忍耐了来顺姨姨那么两句,没有针锋相对地立马接招。
    可她也仅仅就是忍耐了那么两句而已——之后,她跟来顺姨姨先是动嘴吵,继而两人展开了原始风格的肢体冲突,动手撕打了起来·····
    最终,体格单薄的她,哪里能架得住来顺姨姨这个铁匠闺女的拳大胳膊粗呢?
    结果是:眼见得光输不赢,她看事不好,只得虚晃几枪,败阵而去。
    4
    就雁过拔毛而言,尽管她有好贪占小便宜的毛病,可她毕竟也就是一个无知无识的山里女人罢了。
    她满肚子里除了成串地那些拿不到桌面上的小心眼,实在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一点的心眼子。
    因此,关于自己跟来顺姨姨的这场冲突,对她来说,事情既已过去,除了怀恨在心,顶大不了想起来时生生闷气。再就是两人碰上面时来个扭脸不搭理,这也就算到顶了。
    除此之外,她的脑子里真是还没寻思太多。
    可她那二半吊子男人,在知道了她跟来顺姨姨的事情之后,却就跟她的思想大有不同。
    那二半吊子,别看他眼神不济,似乎是该把他归类为弱势群体中的一员,但那却是一个十足的小人!
    唉,都说“宁惹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得罪了小人,可是要吃苦头的!
    这不,自打一得知了老婆吵架吃亏的事情,二半吊子——这个整天出门在外,也算见多识广的半瞎子,这个向来无条件地袒护老婆,眼下又满心为老婆抱屈,一心想替老婆出口恶气的小人,他那心里可就开始暗暗琢磨上了——很快他也就围绕着如今的政策、形势打起了转······
    最后,这二半吊子心里恶狠狠地:
    “娘的,打狗还得看主人的脸呢!没把老子放在眼里打咕噜,瞧不起鸡没奶包是吗?哼,你们这才叫眼瞎呢!老子也不是吃素的。不信就瞧好吧!”
    5
    二半吊子的一封“人民来信”,立即引起了公社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遂马上开会做了研究,并作了具体布署。
    还特意要求派出所配合工商所的行动,以壮声威。
    于是这便出现了把三奎抓了个正着时那如临大敌似的一幕。
    在三奎被抓的同时,做为“从犯”的张来顺的那位姨姨,也被抓走了。
    她同样也被送进了公社里开设的“学习班”。
    话说公社里开设的那个“学习班”。
    说白了,那也就是一个临时关押被抓来的各种“不法”人员的地方。
    至于每个人关押的时间,视其情节轻重而有所不同;
    长则半月,短则十天,不一而足。
    而所谓的“不法”人员,要论成分 ,说来可就有些复杂了;
    既有偷鸡摸狗被人抓了现行的,也有“破坏妇女工作”,生活作风很成问题的;
    即有父子干架,儿子一个“扫堂腿”把老爹干趴下跌伤了腿的,还有那孙二娘一般的母夜叉,火气攻心时,一个分寸把控不住,打掉了婆婆门牙的。
    当然,这里边更多的人,他们犯的事都是跟“投机倒把”有点沾连;
    有人是因为私卖粮食,有人是因为倒腾布票粮票。而有的人则是由于贩卖点水果时想玩秤杆子耍花样,却因为“业务”不熟练而自找倒霉······
    这不,现在学习班里,又多了一个贩卖花生油的张三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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