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安歌,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啊?”我晃过神,看向坐在我对面的萌萌,“你说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感觉今天的菜,分量没有以前足了?”
    我低头看了眼桌子上的辣子鸡,“是么?没注意呢。”
    “你是没注意,一晚上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趁你休息,可以一起吃个晚饭,动作慢吞吞,跟你说话也跟没听见一样,我算着,也没该你来事儿的日子,这脑子怎么就这么不好使了。”
    “可能是因为我前两天没怎么睡好吧,你知道的,我认床,出门基本都睡不好觉。”
    “你是因为认床,还是因为见了不该见的人,心里不爽快?”
    “哎呀,陈年旧事,我怎么会不爽快,别瞎猜。”
    “那我问你,昨天方彦打电话找你干嘛的?”
    “他约我明天一起吃饭。”
    “你答应没?”
    “没有。”
    “为什么啊?”
    “明天我要回家吃饭啊,顺带着商量过几天要准备的东西。”
    “过几天?”
    “我们安老爷子的忌日不是快到了吗,今年是整二十年,总得多讲究点。”
    萌萌一拍脑门,皱起了眉头,“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之前还一直想着呢,今年得带我一起去啊,好久没看老爷子了,我去跟他好好聊聊,顺带着喝个酒。”
    “小时候我爸就喜欢你,抱你比抱我还多,怎的,现在还要跟我争宠不成?”
    “那可不是,看看咱爹最疼谁。”
    幼年丧父,这个标签,曾经深深的烙印在我身上,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姑姑站在教室门口,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哭着说:“怎么办,我们安安没有爸爸了。”我的眼睛瞥向教室,大家看向我的那种同情目光,让一个不足七岁的孩子,在那一刻变得无法适从。
    我就拼命的憋着不哭,甚至在他入葬的那一刻,都紧咬着牙,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我以为那样就是坚强,直到我妈牵着我的手,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屋子,关起门来,把我抱在怀里,轻抚着我的头,低声说,“安安,为爱的人哭,并不是什么软弱的表现,死亡也没那么可怕,每个人都会经历,只是早晚不同而已,爸爸虽然走了,可他的心一直在我们安安这儿,你要是想他了,就去跟他说说悄悄话,爸爸都听得见的。”
    她的话只字未提自己,可我满脑子却只沉浸在自己那小小的悲痛中,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我紧紧的抱着她的腰,哭的泣不成声,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了她的衣服上,哭的倦了累了,她捧起我的脸,用手轻轻擦掉我的眼泪,那么多天,我第一次认真的看她的脸,憔悴的不成样子,鬓间甚至多了些白发。
    她朝我笑了笑,“傻孩子,妈妈没事,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妈妈去煮个面,你先坐着歇一会儿。”
    我在厅的沙发上坐着,那碗面,我妈足足煮了一个小时,端着碗走出来时,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嘴上却挂着笑,碗里的面温热着,上面还卧了一个荷包蛋。
    那时,我才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坚强。
    人虽不可能真的在一夜之间成熟,往后的日子里,我依然淘气,依然会给我妈惹各种各样的麻烦,可那一天她端着面的那副画面,却深深的刻在我的心上,提醒着我,什么是真正的爱与担当。
    周二,我还躺在被窝里会我的周公,手机就在我床头狂响了起来,迷迷糊糊抓起电话放到耳边,还没“喂”一声,就听对面一阵吼叫。
    “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觉。”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坐起来,揉了揉耳朵,看了眼时间,九点三十分,“妈,这才几点啊。”
    “你嗓子怎么哑了?”
    “我这是刚起床,一会儿就好了。”
    “我跟你说,最近流感厉害,你可得多注意,回头生病了又半拉月好不了,你有咽炎,感冒……”
    “妈,妈,我知道了,一定多注意,勤洗手,多穿衣,少去公共场所,戴口罩,我知道。”
    “你这孩子,老抢话,没礼貌,你赶紧起来,想吃什么,我和你周叔这去菜场买。”
    “现在才买啊,还以为昨天就买好了呢。”
    “你这孩子,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菜肯定是吃当天买的最新鲜,说吧,想吃什么?”
    “有红烧鱼就行,其他无所谓。”
    “行,我知道了,你赶紧起,别挂了电话又躺回去,年纪轻轻的,就知道睡懒觉,大好时光,都让你给浪费了。”
    “是是是,这就起。”挂上电话,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黄蹭了蹭我,肚皮朝上躺倒在我身前撒娇。同它玩一会儿,才懒洋洋的从被窝里出来,从衣柜里随便翻了套衣服穿在身上,洗漱完毕看了眼蹲在厅沙发上的大黄,心想着我妈也好久没见它了,干脆装包里,一起带过去得了。
    我们家原本就和周叔住一个小区,他俩在一起后,周叔把自己的房子留给了周一凡,搬来和我妈一块儿住,我也不在家,他老两口倒是挺享受二人世界,特别是前年我妈退休以后,两人动不动就出去旅游,周叔的烤肉店生意也做的随意,三天两头的关门,小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就遇到了坐在路边晒太阳的张奶奶,小时候我妈加班,姑姑又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可没少去她家蹭饭,奶奶家的红烧肉,特别好吃,每次她都会把肥瘦相间,最好的那几块夹到我碗里。
    前些年,她病了,腿脚变得不太利索,记性也不怎么好,有时候跟她说好一会儿话,都不知道我是谁,我妈说奶奶是得了老年痴呆,张阿姨时常找我妈聊天,说不了几句总要抹眼泪,这病啊,实在难治,身边还离不开人。
    张阿姨五十多岁的人,闺女刚剖腹产生了孩子,婆家在外地,没法过来,姑爷是刑警,孩子出生没几天,就出任务去了,大人孩子需要她照顾,这边老人又得了这种病,她和叔叔两头跑,忙里忙外的,两头都顾不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时候听大人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只觉得是句空话,长大了才明白这其中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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