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主帐燃着安神檀香,早早架起火盆烘烤得温暖异常,尚坤头挨到铺着熊皮的床帐,直呼头晕,乜斜眼让忆君帮他揉一揉。
    “该!谁叫你喝那么多,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全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忆君嘴里不饶人,却是满心疼着他,拿浸过温水的帕子为他擦洗,又命端上早已准备好的醒酒汤,一勺一勺喂给他。
    尚坤吃醉了也不安生,使坏咬住银勺,让忆君扑了空。
    真是,有心想骂他两句,忆君换个口气哄着,“乖哦,平安奴,把勺子吐出来,阿姐喂你汤喝。”
    身后婢女们憋不住,噗噗笑出声,尚坤深觉太丢人,什么时候他变成小孩让人哄来哄去,吐出银勺,翻过身不再理人。
    忆君忍着笑,挥手示意婢女们退下,把汤碗放到一旁,爬到尚坤耳边轻语,“转过身来,再喝两口。我盯着人煨在火上一整晚,你不许白白浪费我的心思。”
    尚坤反手一捞,把人摔在床帐里,自己占得先机,俯身看着她,“我不喝那碗汤水,阿圆拿更好的让我醒酒。”
    “那是当然”,忆君俏语,主动弓起身索吻,他口中酒气熏天,使得她也觉吃了不少的酒,带着微醉肆意妄为,撩开他的衣襟,精壮的身子显露,肌肉虬横,古铜色肌肤尽现阳刚之美。
    忆君娇小,柔若无骨,白皙的臂膀攀在他的脖颈间,刚柔并济,互通有无。
    旷野幽静,耳边尽是自己的娇喘声和他紊乱的粗喘声,等云消雨收,她藏在他的怀里,才想起来隔着薄帐,会不会叫外面的人听到。
    尚坤却是酒醒了一大半,披上外袍够到温热的醒酒汤一气喝干,又端来温水放到忆君嘴边,看着她喝下,吹灭烛火,这才歇下。
    “阿圆,等进了甘州,天也冷了,咱们再住到驿馆里。我身子健壮不怕夜里寒气,只别让你也冻得生病,那些药全都白吃了。”
    “住在帐子里岂不更好,我倒喜欢这样,与花草树木打交道强过应对各种心思的人。觉得冷了多加几件衣裳,多添几块炭火就是。”
    尚坤微笑,轻拍着怀中的人,亲吻她的额头,轻道,“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忆君转眼就能睡着,反正她不怕早上起不来,即使睡过了尚坤也会把她抱到车里补觉,不会耽误大家的行程。
    “郎君。”帐外有人低语。
    尚坤即使吃了酒,也是十分警醒,一有风吹草动立马睁开眼,沉声问一句何事。
    借着微弱的月色,曲四郎拿着一封看不懂的密信犯疑,悄声回话,“咱们的斥侯截了一队可疑的胡商,从马鞍下搜出一封密信,可小的却是看不懂,想请郎君……”
    曲四郎话未说完,大帐厚帘掀起,热气扑面而出,郎君系着松散的外袍走出来抽去他手中的信,拿回帐中细看。
    尚坤点起油灯,转身放下床上的纱帐,依稀看见阿圆睡得香甜,半截膀子放在外面,他轻轻将她的手臂放回被中,坐在灯下打开信纸,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全是梵文,若说内容也没有可疑之处,只是一卷普通的金刚经。
    再对着烛火透照,也没发现有何不妥,他又闻一下,许是吃多了酒,什么味也闻不到。
    想起突厥人向来诡计百出,尚坤先把信收好,又到水盆里净过手,出去问曲四郎,“他们一行人贩运何物,何时起程?又该何日抵达上京?做保的商户又是那一家?”
    “属下一一问过了,没发现有可疑之处。”曲四郎皱眉答道,之所以拦住那队商人,全凭一种直觉,以他在郎君身边多年的经验,觉得那帮人行迹可疑。
    尚坤沉吟片刻,吩咐道,“先押着,明早起来叫个人仿写一封梵文的金刚经,打发他们去京城,私下派人跟着,别打草惊蛇。”
    曲四郎点头,正准备去办差,又被郎君喊住,“唤个懂毒理的府医过来,让瞧一眼这信有无不妥。”
    心下一凛,曲四郎先去摇醒两个随行的府医。夜半被惊醒,府医们急匆匆赶到尚坤的营帐外,接过密信放在鼻间轻嗅,一缕淡淡的兰草幽香沁入鼻中。
    “像是用马钱子和草乌头的药水浸泡过,当中还有几味药小的却是不识,想来是西域特有毒物,又用名贵的香料遮掩过,所幸郎君不曾放到火上点烧,若不然……”一个府医仔细验看后得出结论,话说到一半自己也被吓到,战战兢兢不能再语。
    马钱子是军中常中的毒物,尚坤作战时还用马钱子制毒,发射□□烟毬对付敌兵,他当然晓得这味药的厉害。
    所谓行迹可疑全是假,来人就为对付他,试想刚才他若不是顾及阿圆在帐里而忍住没点燃纸张,一股寒意从后背油然而生。
    郎君冷哼一声,曲四郎听得头皮发麻,跪在干草地上请罪,都是他疏忽大意,想着抓了奸细,说不准能从密信上看出点什么,谁知差点儿将郎君置于险地。
    “起来吧,与你无关,那帮人不用再留,一个活口不剩,趁夜了结了,他们的货物也都原地挖坑填埋,叫办事的人都小心点,别再着了道。”
    凝望闪烁的星空,尚坤负手而立,指向两个府医,“你们也跟着去,看他们再备着何样的花招,借机会让大家都长个见识。”
    “郎君,容属下为你开个解毒的方子。”一名府医尽职尽责,不敢有负大长公主的重托。
    “也好,你顺道来帐中检查一回。”尚坤真有点不放心,领着府医进帐,拿剑削下他方才抓过的纱帘,又指出几样曾碰过的物件让府医检查。
    天下真还没有一沾身就能当场毙命的剧毒,府医细看一遍,银针剌遍没发现有毒,道一声无碍出帐子开方子命药单煎药,又跟着曲四郎到密林深处铐问胡商。
    除了一两个知情的人儿,其余大半全是无辜之人,见从他们口中套问不出多少有用的讯息,曲四郎打个手势,命手下动作快一点,别弄出声响惊动了营里的女眷。
    他蹲在一旁的溪水的反复洗手,出声埋怨,“还没到安西都护府的地界,就有人抢先下黑手,老子阴沟里翻了船,险些连累到郎君。等查出背后是何人,绝饶不了这帮龟孙子。”
    “这个时节,派郎君出京本来就透着蹊跷。”一旁尚显递过续命丸,示意曲四郎服一粒。
    他们喝的水都经反复验毒,所用的食物也是小心又小心。来者不善,定晓得尚坤通晓梵文,又熟悉他们这帮尚家军的行事规律,故意露出马脚让他们抓住。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策,又会是在那个环节出了差池?!
    第102章 枯草暖阳
    忆君一觉醒来,车外阳光正浓,厚重的帘子都遮挡不住,丝丝缕缕洒在她的身上。她揉一下睡眼翻个身,见是阿苒陪在一旁,顺口问道,“郎君在哪里?他用过早饭了?”
    阿苒点一下头,从一旁拿起兔毛夹袄,嫩黄色的秋装绣满浅紫风信子,裙摆上镶着小小的珍珠,照着忆君的身材剪裁缝制,不多一分不减一分,恰恰刚好。
    许是连日坐车养秋膘,忆君总觉得衣裳过紧,嘀咕着要换上昨天穿的那套。
    阿苒目光微动,悄声说,“昨夜帐子里的物件大多都被郎君弃了,盯着人早起时当场焚烧,夫人的那身衣服也被烧为灰烬。出京前府里针工坊做了上百身,不怕夫人没衣服穿。”
    烧了?一大清早尚坤发那门子神经,难道说昨天夜里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忆君边嚼着卷了羊肉末的胡饼,喝下马奶,又喝过微苦的汤药,掀起车帘一角,来往的军士骑马掠起浮尘,几百米之内看不清。
    至午时打尖,她才有机会见到尚坤,见到人欲语还休,眨巴眼睛迷死他。
    昨夜通宵未眠,一早上的奔波劳累在见到阿圆的那一刻,顿时烟消云散。尚坤解下身上的披风,去掉头上的盔胄,倒在忆君身边羡慕她稀里糊涂好福气。
    “昨晚出事了?”忆君为他倒上一杯滚烫的马奶,边揉着他肩膀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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