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了笔墨,铺上白宣,忆君伏在案前细细绘制紫薇花,她来时枝叶繁茂,花苞初结,待到夏秋交结之时花开红满天,映得聆风院炫烂似火,尚坤赞道这是花开最艳的一年,全因有了她。
    想起那个人,忆君不自觉嘴角上弯,足足磨了一早上才得一副绣花样子,在几个婢女的帮忙下挑出丝线,起针绣制,至晚揉着发麻的脖子,望着一朵绣好的花骨朵叹气,她可真是渣手速。
    阿苒带笑宽慰道:“夫人用了心,不管能不能绣成,等郎君回来准高兴。天也不早了,灯底下伤眼睛,快收了罢,明天再做。”边说拿走忆君手里的绣绷子,已经开始为她卸首饰解发髻。
    “阿苒,你也有十八了罢,可有相中的人,早点做打算。”忆君带笑问道,像是自叹,“趁着我在郎君面前得宠,替你们几个都求份好姻缘。女儿家生得娇,不比那些儿郎,有个稳妥的人家,后半身也有着落,做那情投意合的好买卖。”
    屋里其他几个婢女抿着嘴笑,推推搡搡不让同伴揭自己的底,阿苒手底下动作不减,极为秀气垂眸,“夫人心善还想着奴婢们,奴也不急着嫁人,再多陪夫人几年,最好能亲眼见你生下小郎君小女郎。”
    见屋里都是几位亲密的人,阿苒说话微微放得开,苦口婆心劝道:“大长公主别的不喜,单稀罕粉嫩的婴孩,若再长得像郎君,夫人抱着多去几次,将来什么功名没有。咱们府里两位公主,名下各虚空着一个侯爵,早来早得,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忆君哑口无言,孩子是她想生就有的吗?尚坤明摆着不想动真格,搂搂抱抱偏不走最后一步,成天在她身上点火,她心里也憋着一股火,现在说生孩子为时太早。阿苒做为贴身婢女不是不知道,好端端提这个又是为何。
    屋里嘴快的那个婢女名阿宣,说话噼里啪啦一顿全倒出来,趁着郎君不在府里,更是不避讳:“阿苒姐姐说的是,那边府里世子夫人生不出嫡子,咱们郎君就不会娶妻,少说也要两三年以后府里才添新人,大好的机会夫人一定要牢牢收住郎君的心。”
    她们热心出谋划策,婢女们也很八卦,又全是青春女儿家哪有不爱凑热闹的,平日有尚坤在太拘着她们,今天放松又爆出许多猛料,外头的趣事听得差不多,听来听去她们只字不提尚坤的过去往。
    “以前都是谁在服侍郎君?”忆君弱弱问一句,一屋子喧闹归于寂静,婢女们面面相觑缩一下脖子向后退,她就知道,问了也没人敢说,打个哈哈过去,自己也就睡了。
    ******
    次日黄昏,尚坤回来高嚷着阿圆,从屋里拽起她走到院外,指着不远处两匹马哈哈大笑,“看,你的纤离回来了。”
    紫骅骝轻喷鼻息,蹄角刨地,头抵向一旁的小母马,油亮的枣红毛发,只有一人高,瞪着一双漉漉的眼睛,看向忆君它也轻纵蹄角一路奔过来。
    不知是忆君的错觉,还是一路奔波马儿可能也累了,她总瞧着纤离步履沉重,还有它成天在外面跑不再瘦反而胖了一圈。
    “纤离”,她伸手抚向纤离的脖子,它在忆君的手心蹭来蹭去,别提有多亲热。
    “郎君,纤离吃胖了。”听见阿圆冒傻话,尚坤没忍住又笑出声,拿眼剜向紫骅骝,不成器的东西见到匹母马不管不顾跑了,还好他没亏,爱驹出去一圈,回来时竟带着家小。
    他搂着阿圆的腰肢隔空一指,手指在纤离的肚子上,那里明显比别处更要圆滚滚,“纤离怀着紫骅骝的种回来,马上要有一匹小马驹乱跑。这回我要亲自训它,别让再和紫骅骝一样随便就跑丢。”
    紫骅骝贪色舍下主人,估计会让尚坤记一辈子,忆君莞尔,“纤离快要做母亲,让人精心照顾它,不能有失。”
    尚坤点头,伸手也抚向那匹母马,却被纤离偏头躲过。他摇一下头,这匹畜生惧怕紫骅骝,连他这个主人也生出怕意。
    交待马夫牵两匹马下去,忆君倒纳闷,“郎君,你是接人去了,还是找马去了?”
    尚坤点一下她的鼻尖,眉梢微挑:“两者兼顾,人也接来,马也找到。”
    “走,我带你去见客人。”忆君随着尚坤的脚步走向白起堂,心道她早知道安城公主一行人进府,有心躲着今天不去,尚坤本性难移,转眼把答应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又想带着她到人前炫耀。
    “郎君,我先回去换身衣服罢。”忆君在找托辞。
    “不用,这样顶好。”尚坤仔细看阿圆,才两天不见,她又变得更美,是她原本生得美,养在自己身边哪能是寻常色。
    “想没想我?”高大的人俯首笑问,握在她腰间的微微用力,后悔刚才在房里没来得及和阿圆亲热。
    忆君早早防备避开一点,拿手捂住脸,娇笑,“郎君知道阿圆想你吗?我天天念着郎君,你可听见了?”
    尚坤换个手,把阿圆从左边兜到右侧,亲向她另外半张没遮住的脸,粉嫩透着香气,没忍住,再亲一口。
    当着下人,忆君粉面带羞,暗中捶他一下。
    远处一个女子娇笑出声,“二表兄,久久等不到你,晋阳姨姐母让我出来瞧一眼,却原来……”
    那名女子故意顿了顿,目光掠过忆君,面色不改,偏头笑语,“二表兄好眼光,如此佳人难得,轮到我也会动心不已。”
    白起堂门外立着一位俏生生的二八佳人,适中身材,肩略宽,挺胸站立自有一股英姿。观她眉浓且长,杏眼明亮,肤凝新脂,不施脂粉樱唇也是鲜艳欲滴,大大方方招手,倒好似她是主人,尚坤和忆君是客一般。
    尚坤紧护着阿圆,向她介绍来人,“阿圆,这是袁家六表妹,小字惠心,比你年长半岁。”他手下用力捏紧阿圆,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阿圆见过袁家女郎”,忆君却是挣开尚坤的手,道一个万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袁六娘身上还有一个县主的封号,她不能干出失礼的事让别人抓把柄。
    袁惠心也在仔细打量忆君,眼角扫到尚坤沉下脸,她连忙扶住人,笑称不敢受,亲热地拉住忆君的手眼睛早把人扫了数个来回。
    不太适应和初次见面的陌生如此熟络,忆君轻抽出自己的手,对方一概问话只简单答两句。
    瞧见阿圆别扭,尚坤两步上前把人揽到自己身边,语出惊人,“六表妹何时回袁宅,我愿送一程。”
    门口的气氛凝固,饶是袁惠心所受过教养再好,也是变了脸色,语气明显变冷:“晋阳姨祖母要留祖母住一段时日,让婶婶带几个姐妹先回袁家宅院,特地留下我陪她解闷。”
    一路忆君垂头装透明人,尚坤不停挠她手心,她抬起头,他眼中情意浓的化不开,就在瞬间两人都顿住脚,站在院里俩俩相望。
    第71章 袁家三姝
    耳边寂静无声,万籁归于安宁,秋风擦耳过,声声不入心。尚坤神情专注,双眸映出一个人影,忆君看到他眼中的自己,也是那般痴痴呆呆。
    尚坤不正常,连带她也是疯了。
    “郎君”,她轻轻唤那人,手指向大长公主的屋子,袁惠心早进到正堂,院里只剩下他俩跟个傻子一样对望。
    碍眼的人走了,尚坤可以带着阿圆一起去见祖母,他故意装成严肃脸,拉着忆君的手步上台阶。
    云尚仪亲自打帘,目送两人进去,无声叹息,眼看着郎君愈来愈宠阿圆,大长公主极力往两人中间安插貌美的女子,一个月下来派往聆风院有几拔人,全都无归而返。
    她们生得再美也没用,郎君就没打算把眼睛往别人身上投一眼,目光从早到晚追着阿圆。
    微摇一下头,云尚仪撇下杂念,尾随在尚坤身后进到屋里。
    *****
    白起堂内今日热闹非凡,晋阳大长公主拉着一位年长的贵妇亲热说话,脸上褶皱纹理全都舒展开来,笑着拍对方的手,“还是七妹记性好,犹能记得咱们姐妹以前在太液湖里胡闹的事。本宫是不行了,老了,以前的事全都忘光了。”
    安城公主笑着摇头,下首一个中年贵妇嘴甜搭话:“姨母是不知道,我母亲在家常念叨您,自我嫁进袁家也听了有二十多年,心里头早盼着能亲见姨母的面,想看看究竟是怎样一样出色的人。”
    晋阳大长公主笑着谦让,转头看见袁惠心独自一人先回来,她不由看向门口,人影空空,没见到平安奴,那臭小子又跑去看他的阿圆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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