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耳边尽是是碎碎念好生烦人,从现在起不许再提你阿娘。”尚坤也火了。
    不提就不提,跟个不讲理的人没啥好说的,忆君气呼呼走在前面,自顾自先回了屋子。
    曲四郎几个没走多远,瞧见郎君被人甩下,一个人站在原处望着阿圆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他窍笑一下,挥手示意手下走快点,尽早离开这块事非之地,免得被郎君逮住又拉到练武场比试拳脚。
    忆君气鼓鼓回去,倒唬得阿苒她们一大跳,翘首没看到郎君跟在身后,阿苒小心翼翼问道:“夫人,这是和郎君走散了?”
    看着满屋子好奇的眼神,忆君否认,“是我逛累了,想先回来。”
    阿苒几个将信将疑,夫人不愿说,也不好多问,捧上新制的衣裳让忆君过目,见她兴致不高,悄悄先收在箱笼里,改日有心情了再比试。
    郎君回来直奔正屋,不向东厢瞥一眼,婢女们更犯嘀咕,一边服侍忆君用晚饭,相互使着眼色,看动静这两人定是闹了别扭。照她们说,有人宠着你,你还较什么真,非要给自个寻不痛快,真是,万是惹恼了郎君失宠,后面的事就难说了喽!
    忆君索无趣味拔拉饭粒,只用了小半碗梗米,随意挟了两筷子菜,便放下碗说饱了。
    阿苒有心劝一句,又怕上屋的郎君听到,想了想,命人先撤下,反正夫人胃口小,素日吃得都少,又是晚上,怕在气头上吃多了积食,有六七成饱也成。
    都到掌灯时分,没听见尚坤有动静,忆君在屋里转圈磨蹭了一小会儿,下定决心,挑起一件披帛搭在肩上,出东厢走向正屋台阶。
    尚坤坐在书案前挑灯夜读,早听见阿圆的动静,睇目看向门口,探头进来一个怯生生的佳人,嗫嚅着来拿她的单子。
    他扔下书扶额笑出声,方才都被她气得肝痛,转眼全都烟消云散,心中一点郁气也都无影无踪。阿圆先低了头,他不能再装糊涂,径直走到她面前,低头笑问:“不气了?”
    忆君点头,伸手讨要,“我的单子呢?”
    尚坤接住那只手,把人扶到床边坐下,“那些事明日再理会,天不早了,我们是该歇下。”
    她跑来正屋就为睡觉?忆君主动和解完全变了味,她觉得自己应该再争取点什么,“我阿兄远在西域,以后长年见不到面,阿娘也在京城里,至多一个月见面一回。”
    尚坤静坐在床边听阿圆说出下文,她偏头俏皮一笑,“可郎君就在我眼前,阿圆什么时候想见都能见到。”
    尚坤唇角漾开笑意,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附合,“对,阿圆随时都能见到我。”
    小心眼的男人,忆君腹诽一句,趁尚坤不注意抽出自己的手,跑到书案前抓起单子,一溜烟跑出屋子,高扬声调:“时候不早了,郎君多保重身子,早点歇下,恕阿圆告退回屋。”
    尚坤倒在床上放声大笑,震得屋梁上灰尘落下许多。
    听到郎君发笑,院里的放下一片心,各忙活各的,阿苒服侍忆君躺下,也不再去想郎君是否会来。
    正屋的灯一直亮着,几个得力的心腹亲卫进出不断,瞥见一个高挑消瘦的背影,阿苒微微失了神,靠在外间的圆桌边打旽,直到后半夜,正屋灯光熄灭,一个高大人影走进东厢,她微微福个身,掩门出去。
    尚坤换过寢衣,把阿圆的半截胳膊放到被中,躺在她的身边,细细回想近来发生的诸事,一件一件从脑中过一遍,分出条理和章法。太平日子过久了,也该轮到刮风下雨的天气。
    阿圆一心念着她的阿娘和阿兄,罗家肯定被人盯上了,有人想借此做出点文章。暗夜中,尚坤冷哼一声,揽过软香温玉的人儿沉沉入睡。
    ******
    尚坤人在青峰岭,京中有心想打探他动向的人可真不少,静安长公主出门被人缠着问了许多回,连进宫向兄长请安也被套问话,说真格的,她心里着实不安。
    裕安帝和颜悦色问道:“平安奴又去了青峰岭,朕仿佛听到一两句闲话,说他眉心生出朱砂印,羞得不敢见人。真没想到,朕的外甥也有怕羞的时候。”
    静安长公主温笑答话:“坤儿哪是怕别人说,阿兄又不是不知道,他新宠着一位侍妾,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捧给人家。那眉心的红印就是两人在房里胡闹抹上的,谁料一时半会去不掉。”
    裕安帝笑了,追问真有此时,静安长公主点一下头,喛声叹气:“这孩子宠人宠得没谱,一个小小的姬妾嚷着京里天热,他转眼就带着人出京避清静,把我和阿姑都扔下不理不睬。这儿子,白生他一回,我都比不上一个小丫头有脸面。”
    尚家一位小姬妾及笄的排场之大,京中传着沸沸扬扬,裕安帝也有风闻,他膝下受宠的两位小公主也嚷着请晋阳大长公主,让她做及笄礼的正宾,裕安帝都没敢应下。他那位嫡亲姑母天生优越感强压着别人一头,愈来愈瞧不上皇家这帮小辈的侄子侄孙们,裕安帝自问单凭脸面他比不过亲外甥。
    想到此处,他再感慨一回:“七娘从小心念着平安奴,到头来却是她自做多情,平安奴得了新宠,那个祸害闷在自己宫里哭了好几天,想起来都让朕心疼。”
    静安长公主不置可否,轻嗔兄长:“坤儿的牛脾气,我说了他全当成耳边风,他可是把七娘一直当成小妹妹,再没别的心思。再者,阿姑的例子在前,这强扭的瓜不甜,咱们还是别替小儿女们操这份心。”
    尚家已经有两位公主和一位郡主,再嫁进来一位公主,顶天的隆恩未必是好事。坤儿能让着长子,可七公主进门不一家能谦让泰宁,妯娌不和,时间长了兄弟也会生出嫌隙。
    静安长公主明白,眼下的局势,是亏欠坤儿许多,相比有可能两个儿子争斗两败俱伤,她更情愿只亏着一个人,还有个补偿的机会。
    只是信口一提,裕安帝摆手做罢,不再说结亲的事,又和胞妹闲话几句,才许她出宫回家。
    阿兄这是生出疑心了罢,静安长公主面上镇定心内却是忐忑不安。若不是她亲眼见证,也很难相信公公私下豢养兵军士的事丈夫和儿子都不知晓,阿兄更不会相信,有些事空口白牙无法说清楚。
    公公做出好‘妥帖’的事,拍拍手全甩给儿孙。国公府里还养着一位祸水,静安长公主面色变冷,下车时交待尚大家,“裕王什么时候接柳氏过府,别是他反悔了,做出失信的事。”
    尚大家恭谨回道:“回公主话,裕王殿下不在京里,那边府里倒是议定日子,这月二十接柳氏进王府。”
    “用心挑几个人做陪,不能少了柳氏的排场,缺什么让泰宁只管来找我。”静安长公主吩咐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尚大家细品用心两字,是得要好生替柳氏安排,怎么把人不着痕迹安插到裕王身边才是要紧。
    第63章 我为鱼肉
    “萧氏”,一个低沉且带着沙哑的男音说话,简短两个字却是问向一旁的俏佳人。
    湖边水榭内,四周低垂湘竹帘,光线幽暗,清凉怡人,尚坤边乘凉顺道考阿圆的功课,躺在胡床上也不睁眼,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纤玉一下下问话。
    忆君努力搜索有关萧氏的点点滴滴,“萧氏传到这一代总共有三位尚书,出过十三位太守和剌史,两位太常令。”
    她结结巴巴说完看向尚坤,连着背了好几天的人物关系单子,几个大家族里同样的姓氏差不多的名字,背得她晕晕乎乎,根本分不清具体的人和事,更别提宫里那些公主、亲王、郡王以及尚氏庞大的家谱。
    她抗议过上百次,都被尚坤铁面无情驳回来,镇日无事守在她身边填鸭式加强记忆。
    尚坤微动一下嘴角,捏紧阿圆的手,罚她记得不全,“萧家还出过几位鼎鼎有名的后妃,往上溯源,祖母她老人家的曾祖母正是萧氏女。”
    “这条记得不清,罚你回去再背。”他睁开眼,看一旁阿圆苦着脸很不大情愿,手下稍用点力气把人拉到怀里,抚摸她的青丝耐心十足,“不许偷懒,今天再背不全我可是不会客气,等着家法伺候。”
    最后一句话,尚坤压低声音拖长了尾音,含着别样暧昧的意味。忆君轻捶他的胸膛,为自己争取休息的时间,“郎君,我脑子里全是这些人名,弄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下午休息半日,明天再背好不好?”
    “不好”,尚坤带笑轻语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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