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对于楚阳娿,云起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这日流言渐渐消失,在他心中,是理所当然的事。
    云起没有功名在身,先帝原来准备开恩科,但随着他的驾崩,此事不了了之。
    他生性冷淡,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除了每日在家读书之外,便是出门,也只去几个特定的地方。
    然而这日,他却被一人热情地邀请去家中做客。
    “我家新来了一位师傅,烹得一手好茶,还请公子一定赏光。”
    此人姓尹名梁,其父乃是户部一名主事,三年前外放。他本人考中了秀才,但本身对仕途并不热心,反而恋茶成痴,每每听说有人喜茶,便要邀请上府切磋一番。
    几个月前,尹梁通过楼西与云起结识,发现云起本性冷淡,对茶却有独到见解。从此之后,每有机会,便要邀请云起过府一叙,云起此次拒绝,他却从不气馁。
    今日遇见,再次相邀,云起想了想,却并未如从前一般推脱不去。
    他笑了笑,道:“尹兄恋茶成痴,云起于茶一道,却只泛泛,只怕尹兄失望,这才次次推脱。也罢,尹兄不嫌云起浅薄,云起这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哪里那里,云公子过谦了。”
    请了好久的高山雪莲,今日总算应约,尹梁乐颠颠地缠在云起身边,与他介绍自己家中收藏的顶级名品。
    听说云起要去尹家做客,楼西腰杆一扭,也要跟去。有了楼西参与,一招手,惹来不少狐朋狗友,于是到了尹梁家中,已经浩浩荡荡一大群。
    云起一身白衣,依旧让人不敢靠近,可他容貌出尘,举止儒雅,让人由不得不去欣赏。
    都是青年才俊,血气方刚,聚在一起,不一会便闹成一团。
    本是邀人品茶,到了此时,被一群人吆喝着,舍弃茶水,竟换上了桂花酒。
    大家你来我往,行个酒令,罚个对子,不一会就喝的酩酊大醉。云起夹在中间,被楼西带头闹腾着,也不得不喝了几杯。
    喝酒此事,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等到天色已晚,云起被送出尹府,整个人已然轻飘飘不知东南西北了。
    来接他的小厮从未见过他的醉态,很是不确信地试探了几遍,总算相信自家七爷已经不省人事了。
    那小厮扶着云起,走了不一会,突然转个弯,换了个方向,往客栈去了。
    “七爷,此时天色已晚,回家实在不便。咱们七太太又是个厉害的,瞧见爷这样子,必然要生气。不如寻个客栈,暂时将就一夜,待到明日酒醒,再回家不迟。”
    小厮自言自语,也不晓得是在说服云起,还是在说服自己。
    然而主人已经醉死,丝毫不能给予回应,于是小厮只当主子同意,扶着云起去了客栈。
    虽然天色已晚,但客栈还有不少人正在用饭。小厮要了一间上房,扶着云起躺在床上之后,便关了门退了出来。
    做完此事,还要回去复命,小厮瞧着客房走廊,静站许久方才下定决心般举步离开。
    小厮脚步声远去,倒在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
    他眼中一片清明,根本毫无醉意。
    男人站起来,迅速脱掉身上的衣服,而后不由自主地对着被小厮扶过的地方又抠又揉起来。
    不一会,听见有人轻敲窗户,云起突然停了手上动作,忍着恶心将衣服穿重新穿起来,这才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了一声:“进来。”
    “主人。”
    藏风从窗户跳进来,他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男人。
    云起看了眼不知道是昏睡还是醉死的云霄,吩咐藏风道:“扔床上,衣服扒了。”
    “是。”
    藏风三下五除二,将云霄扒的干干净净。
    房里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若不是视力绝好,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主仆两人并未久留,扒完了云霄,便一个翻身到了窗外。
    不一会,房门就被推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
    女子先闩好门,然后,摸着黑,慢慢走到床前。
    “七郎。”许铭书看到床上睡死的男人,轻声叫到。
    隔着窗户,云起听清了许铭书的声音,轻嗤一声,从二楼跳下来,留下藏风一人收尾,自己闲庭信步般,回家去了。
    楚阳娿难得懒散,想到左右无事,干脆睡了个日上三竿。
    丫鬟们见她不愿起床,正商量着不如把早饭抬到卧房里来,谁知道还没有商量个结果,许家姐妹突然在明月阁外头哭闹,要云起给个说法。楚阳娿莫名其妙,赶紧起床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铭书一身素衣,正哭的肝肠寸断。看见楚阳娿出现,更是以头抢地,抱住了楚阳娿的脚腕。
    “太太,求太太开开恩,让我见见七爷吧,我已经是七爷的人了,知道七爷怕您伤心,若太太如果您容下我,便赐我一条白绫了结了,只求太太让我见见七爷最后一面,太太。”
    楚阳娿本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听见她疯言疯语,气个半死。
    她说的那些话,楚阳娿是一句都不信的,谁知丁嬷嬷却是一脸煞白,提醒楚阳娿道:“七爷昨日会友,一夜未归。”
    楚阳娿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有些慌神了。
    第102章
    “太太,不好了太太。”丫鬟急匆匆进了堂屋,告诉大何氏道:“明月阁里出事了。”
    大何氏正细嚼慢咽吃着早茶,闻言皱眉:“出了什么事儿?这样大呼小叫的!”
    丫鬟近前,耳语几句,大何氏立即站起来,说:“走,去看看。”
    大何氏一行人到明月阁时,许铭书正跪在地上哭诉:“昨天下午,家里老奴来报,说家里宅子的房梁塌了。父亲与兄弟都没在家,我便回去瞧了瞧,等吩咐完了差事,再回来已经晚了。想着不好麻烦家里的门房开门,这便找了个客栈,准备将就一晚。晚饭期间,突然瞧见表弟也来了客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去打声招呼问一问,谁知表弟他,他便……呜呜!”
    许铭书一脸羞愧,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她昨日回家去了一趟,出来已经晚了,埋怨云府上下都是楚阳娿的人守着,怕遭嫌弃,这才去客栈住下。谁知道看见云起也来住客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好心上前打招呼,谁知道打个招呼就失了身,被云起给糟蹋了。
    楚阳娿当然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巧的事情。她许铭书为了勾搭她老公,不要脸地住进了云府,还天天在她面前晃悠,分明是早有心怀不轨。云起从来都不怎么搭理她,怎么会专门跑到客栈里去把她给睡了?
    再说,她一个旧时代的千金小姐,有家不回,大半夜的跑去住客栈,怎么看怎么有鬼。
    不过嬷嬷说了,云起昨天出去与朋友聚会,一晚上没回来,就怕他遭了有心人的算计。
    ……
    不怪楚阳娿这么想,云起虽然表面看上去比她大五岁,可他没有父母,家里的人又对他不好,他性格内敛害羞,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根本不懂什么弯弯绕绕。加上长得又那么好看,显然是被算计得命。
    只是,现在有人告状,看许铭书的样子,当真是不给个说法就要自杀去死的样子。人命关天,总得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楚阳娿忍了忍,总算压下火气,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地掀了掀眼皮,说:“来人,去请七爷过来,发生了这种事,总要当面对质才好,不弄清楚,对谁都不公平。”
    清风闻言,立刻派人去找云起了。
    等人走了,清水才上前一步,对楚阳娿道:“太太,您还没吃饭呢,七爷与友人叙旧,怕是住在朋友家中,要请回来,想必得有些时候,您先用饭吧。”
    “也好。”楚阳娿点点头,转身回堂屋了。
    丫鬟嬷嬷们跟着楚阳娿,也都往堂屋走,跪在地上的许铭书咬了咬牙,也站起来,跟在了队伍最后。
    大何氏一来,光哭着听许铭书哭诉了,好容易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插上话,这个时候,也跟着楚阳娿七爷堂屋。
    楚阳娿本来没心情搭理人,但见她们都厚着脸皮跟了上来,再装没看见也装不下去。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问大何氏与许铭书:“大伯娘,还有许家表姐,你们吃饭了没有?要不再用一点?”
    大何氏是早就吃过饭了的,许铭书红着脸,哪里好意思说要吃饭,两人摇了摇头,都表示自己不饿。
    楚阳娿也不劝,等丫鬟摆上饭菜,便一个人端起小碗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许铭书心里有事,心魂不宁地关注着外面,等着云起被请回来。
    而大何氏,瞧见楚阳娿吃饭,反而盯着她的动作转不了眼。
    都说京中贵女规矩大,楚阳娿的一举一动,分明是经过嬷嬷悉心教导,多年养成了习惯。便是同样的动作,她做起来格外比旁人好看。她哪里知道楚阳娿一个人时,从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可不让规矩折腾自己,只当着外人的面,才端起架子吓唬人。
    一顿饭吃完,许铭书的眼泪已经淌不下来了。大何氏想旧话重提,问楚阳娿准备怎么安置许铭书。楚阳娿一脸的贤淑温良,但还是那句话,一切等云起回来,将前因后果弄清楚了再说。
    当然,与此同时还要将许铭书身边的嬷嬷,以及客栈老板小二都请回来问个清楚。毕竟事情发生在客栈,那客栈里头人来人往,谁知道许铭书是不是认错了人。
    听了她的话,许铭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要哭着拿头撞墙又要找剪子绞头发。
    楚阳娿才不相信她真的会在云起出现之前把自己折腾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任她闹。
    对于她的话,大何氏却很有意见。
    “你说的这些话,的确有道理,然而此事毕竟是云家家事,且是丑事,弄到人人皆知,实在不好看。再说,现在先帝去世,还是大孝期间,云起便做出这种丑事,实在骇人听闻,要是传了出去,怕不光是对他自己,便是对整个云家,都十分不好。”
    “大伯娘想差了。”楚阳娿道:“正因为此事不小,方才要弄个清楚明白。我家夫君一向自警持重,不是那等轻浮放浪之人。从前在家,别说妾室,连个丫鬟都近不了身,怎会大半夜跑去客栈,玷污旁人清白?我是怕有心人居心不良,想要害我云家声誉,这才设下圈套污蔑夫君。毕竟,哪有好人家的姑娘,大半夜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去客栈做什么?再说,便是去了客栈,也有丫鬟婆子跟着,怎的就莫名其妙地,跑去个男人屋子里,还被人给玷污了呢?”
    大何氏有心反驳,却一时间找不到话说。
    看了许铭书一眼,眼中也尽是轻蔑。许家的心思,她是知道的,但云家的意思清楚明白得很,她虽不喜楚阳娿这个跋扈侄媳妇,但人家也是明媒正娶进得们。许家丫头为了黏上云起,都自荐枕席了,实在下作不要脸。
    不过不管她要脸不要脸,只要能折腾得云起内宅不宁,她就喜欢。
    许铭书感受到了大何氏的目光,只羞耻得全身发抖。要不是想着自己已经是云起的人了,马上就能得偿所愿,说不定她早就忍不下去了。
    说来说去,还是暗恨楚阳娿,她话里话外讽刺自己,说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不会大半夜跑去客栈,分明就是暗示自己不知廉耻。
    然而,想到云起,她便心热了。他知道,楚阳娿虽然跟云起成了婚,但云起根本不喜欢她,两人成亲这么久还没有圆房。反而是自己,已经与心上人有了肌肤之亲。
    云起还没回来,所有人都等着事态发展。得了消息的大许氏,小许氏与小何氏,都陆陆续续来了明月阁。楚阳娿也不拦着,这些人是专门跑来看她的笑话,她要是不让进来,她们很可能直接闹到老爷子跟前去。
    现在云起还没回来,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楚,要是闹到老爷子面前,以那人的脾气,必定不分青红皂白,将云起打个半死。
    等所有人进了明月阁,楚阳娿下令,将明月阁一关,所有人不得出入,只等着云起回来,好把事情弄清楚。
    清风吩咐人出去,找云起找了半天,谁知好半天才回来,去告诉楚阳娿说,人没找到。
    云起昨天与友人见面,之后去了尹家做客。尹家人说云起并未在尹家过夜,而是刚刚入夜就被送回去了。再去许铭书说的那个客栈,客栈里根本没人,小二倒是有印象,说昨天夜里的确有个醉醺醺的白衣男子进了客栈,但什么时候离开的,却没人注意。
    这一下,楚阳娿越发觉得,是有人心怀不轨,在陷害云起。在她心中,云起就是个娇弱高冷的小百花,简直清白柔嫩的让人不知道怎么呵护才好。再者,以他正直高傲的性子,便是出了什么事,也断然没有逃避不见的道理,现在她怎么也找不到人,分明是有人把他藏了起来,好趁他不能自辩,往他身上泼脏水。
    想到此处,楚阳娿立刻吩咐下去,让无论如何,先去把云起找回来。
    还有尹家所说接云起回来的小厮,也要立刻把人找出来。
    楚阳娿越加相信云起清白,大何氏等人,却认为云起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躲在外头连家都不敢回了。
    小许氏用手帕捂了捂嘴唇,轻咳一声,笑道:“这老七也真是的,自己躲在外头不见人,却让一个姑娘回来面对弟妹的怒火,也实在是不像话。”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夫君,说不定现在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呢。”楚阳娿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大嫂还是慎言的好。知道的是大嫂替许家妹妹说好话,不知道的,以为许家女孩,都是此等模样,传出去了,可要被人笑话。”
    小许氏本来铁了心要刺的楚阳娿抬不起头来,谁知被楚阳娿一句话,就讽了个大红脸。
    许铭书出了丑,可不光是她自己的事。她出丑,便是许家出丑,而自己,也姓许呢。
    只是小许氏从来没把自己及跟许铭书当成一家人。在文山时,由于来来去去,都是云家许家何家这么三个大姓,再这种情况下,大家有什么,都是你你我我分得清楚得很。便是与自家吵起架来,都道是三房如何如何,你大房如何如何,甚少有人提起,说你许家如何如何,你何家如何如何。一时之间,她倒忘了,于其他人来说许铭书如何,便是她许家女如何,一个不甚,自己都要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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