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主人,皇上与肃王已经出城,卑下派人一路护送,到了南擎就能与助将军汇合。”
    “那就好。”云起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包裹粗糙的布料,不再说话。
    藏风忍了忍,又道:“主人,卑下刚得到一消息,六皇子萧翰德居然找到了皇上的尸体,并一口咬定皇上已死。如此一来,咱们的计划,就被打乱了,主人您看,我们是否要揭穿他……”
    “不必。”云起轻笑:“浑水才能摸鱼,水要越混越好。”
    “是。”
    “退下吧。”
    藏风起身,很快便如他突然出现一样,又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云起一人,他静坐良久,终于才就着灯光,轻轻打开了手上的粗布包裹。
    粗布包裹只是外层,打开之后,里是一块明黄的绸帛,绸帛包裹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打开绸帛一角,雕着龙纹的白玉玺章,就这么突兀地映入眼帘。
    第99章
    奉安元年,肃王逼宫,皇宫大火,闻讯赶来的六皇子萧翰德护驾来迟,登基不足一年的萧翰慎被奸人所害,突然驾崩。
    短短几月之内,接连两位皇帝驾崩,京城陡生流言,言道上天不满萧氏统治,这才接连降下灾祸。
    流言越传越越盛,甚至传到宫里,连刚刚经历了内宫之乱的太皇高祖太后都被惊动了。
    老祖宗震怒之下,禁卫军亲自出动,将有所传播流言之人一律诛杀。
    杀了胡言乱语的无知庶民,流言暂时是被制住了,但问题的根源,到底还没有解决。
    新帝死了,不论如何,得办了丧礼,让新帝登基。
    可是现在就皇位而言,有两个合适的人选,一个六皇子萧翰德,一个贵王世子萧纯。
    朝堂后宫争论不休,却没有一个能拿的定主意的人。
    到最后,他们终于还是求到了老祖宗太皇高祖太后跟前。
    太皇高祖太后,已经熬死四个皇帝了,便是再对后辈子孙不满意,也不能不瞧在江山社稷的份儿上,替儿孙们考虑。
    宗亲们不满六皇子,想要力挺贵王世子,可萧纯年纪幼小,父母健壮,中间太容易出现变故,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老祖宗抽了半管水烟,这才敲了敲烟头,说:“就小六子吧,现存的皇子里头,就只有他了。”
    孟太后闻言,立刻惊怒道:“老祖宗,那萧翰德狼子野心,是他害死了先帝呀!这种无德狠毒之人,如何能够担当大任!”
    皇帝死了,肃王失踪了,六皇子一句话就将杀死皇帝的罪名扣到了肃王头上。
    可是,不管是贵王也好,还是怀王萧翰敬也好,没有一个人相信六皇子无辜。然而他们怀疑也罢,笃定也罢,都找不到六皇子害死先帝的证据。就算有证据,也没有扳倒他的能耐。
    孟太后本以为,在这皇位争夺当中,自己孙儿尽管年幼,却很有优势。因为孙子年幼,这才不会参与纷争,跟其他叔伯们比较起来,才算真正的纯良无辜。被推上帝位,怎么说也无可挑剔。
    然而老祖宗可不是皇帝,她的想法与太后却是不同。
    老祖宗乜了一眼孟太后,淡淡地说:“纯儿年幼,当不得大任。如今朝堂不安,边境不稳,非大能之人不能平定。此种关键时刻,哪里能立个儿皇帝起来。他年幼不知才能如何,朝臣宗亲,必不会甘心辅佐,咱晋国,再这么下去就危险了。”
    孟太后尤不甘心,贵王更是深恨老祖宗不支持正统嫡脉。
    可是,老祖宗都发了话,便是下了定论,没人敢当面辩驳。
    六皇子本准备直接控制皇城,在听说老祖宗钦点了他坐皇帝,知道不必多此一举,便兴高采烈地进宫见贤妃,商量登基事宜去了。
    楚阳娿听见这个消息,心中大定,暗道难怪六皇子只让他做皇帝的脸,原来是留着肃王背黑锅呀。
    不过不管怎么说,萧翰德当皇帝了,对楚家来说利大于弊。安国府是早早就给六殿下表了忠心的,楚家跟他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而且对六皇子来说,留着自己这手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能用得上的,自然不会要了她的小命儿。
    想通这一点,楚阳娿便放心了,每日待在家中悠闲度日,只等着新皇早日登基,自己出了热孝,也好回家看爹爹了。
    要说起来,这段时间她的确过得不错。自从宫里回来,云起挨了打,被她一气之下将整个云府控制了之后,两人关系渐渐好了起来。
    云起身上有伤,不便出门,家里也没什么客人到访,他便安心着,日日在家读书习字。
    楚阳娿特别喜欢坐在一旁看他。
    要是以前,云起读书认真,从来不理会身边的人,现在却会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两人目光相撞,相视一笑,整个屋子里便冒起了粉红小泡泡。每到此时,楚阳娿就高兴得如同吃了蜜糖,整颗心都是甜的。
    都说美色误人,楚阳娿是真的见识到了。每回看云起笑一下,她便头昏脑涨的,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的身边。
    要不是她身为当家太太,每天也有事情要做,她真是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全部黏糊在他身上。
    清风瞧了三天瞧不过去,只好按着点儿的把她从云起的书房拉回来。
    “太太,您已经在书房赖了一上午了,今儿这账还没盘呢。还有,嬷嬷说,在过几日,太太便可以回娘家去了。太太没能回门,此次回去,到底要备下什么礼,还请太太拿主意。”
    “之前没有回门,这会回娘家差不过就是回门了。礼单么,就按……这得跟云起商量一下才成。”
    之前跟老爷子争辩,楚阳娿管云起叫夫君,可这称呼太羞耻了,叫起来十分别扭。于是平常时候,她都是直呼他的名字。
    清风听她三句不到又要回去找七爷,赶紧拦住她说:“七爷读书呢,太太,您这一进去,保准没小半天儿出不来,可咱们手上的事儿却耽搁不得了。太太您忘了,您从宫里回来,还带了个宫女儿呢。这些日子她一直暂住在嬷嬷屋子里,管事也知道您的意思,也不晓得怎么安排合适……”
    这么一说楚阳娿才想起来,她的确把那个宫女给忘的没影儿了。
    那宫女伸手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宫女。六皇子既然派她监视自己,她便是六皇子的代表,自己这里,的确不能轻忽。
    楚阳娿一边琢磨怎么安排她,一边往堂屋走。
    沉思半晌,楚阳娿吩咐清风:“你先去把她叫过来,等我我安排了她再去账房。”
    “是,太太。”
    不一会,宫女便被清风叫到了堂屋。
    楚阳娿将清风清水等人全部打发了出去,而后问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请夫人赐名。”
    楚阳娿眉毛挑了挑,不知道这宫女是不愿透露以前的名字,还是以前没有名字。
    但她是六皇子的人,说来说去,是六皇子放在自己身边的一把刀,她动不得。不过好在,这把刀在明处,她能用,还能控制她往哪里用。
    既然她不想说自己的名字,那她当真赐一个便是了。
    “就叫……冰燕吧。”楚阳娿敲了敲手中的茶杯,随口说道。
    “多谢太太赐名。”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二等丫鬟,每日的差事,管事那里有安排,你去领就是。有句话我说在前头,你虽是六殿下的人,但这府里,却没你说话的地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也不为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监视就监视,其他任何事情不能插手。
    冰燕低眉顺眼,像个合格的丫鬟一般,回答道:“婢子明白。”
    “明白就好,下去吧。”
    转眼之间,到了楚阳娿回家的时候。
    云起身上的伤口虽然还没有完全愈合,但陪楚阳娿回一趟娘家是没有问题的。
    楚域一早就等着女儿回来,一看到楚阳娿,楚域差点红了眼。
    楚阳娿小时候他不在身边,但自从他从漠北回来,便很少与她分离这么长时间。加上之前肃王逼宫,楚阳娿又被困在宫里,这么多事情缠在一起,让楚域担心不已。
    如今看到楚阳娿本人,他心里那块石头才算落地。
    女儿粉面桃花,神采奕奕,一看就知道没受委屈。
    “小婿(女儿),给岳父(爹爹)请安。”
    云起与楚阳娿一起给楚域磕头。
    楚域嘴上蓄了一点小胡子,见状捋着小胡子欣慰点头。
    “好,好,都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楚阳娿这才站起来,笑嘻嘻腻到爹爹跟前撒娇。
    “爹爹身子可好?有没有跟人喝酒喝到醉醺醺吧?还有吃饭,我走了,没人管你不吃菜蔬光吃肉了,这可不成。”
    楚域沈着脸,佯装生气:“你这丫头,一回来便挑你爹的不是了?”
    “哪里,女儿这不是习惯改不掉么!”
    楚域这才捏捏她的鼻子:“你呀。”
    说完之后,才问云起道:“听说你身体有恙,现在可是痊愈了。”
    “皮外之伤,并无大碍,劳烦岳父牵挂。”
    云起彬彬有礼,楚域却暗暗皱眉。他与云老爷子于漠北相识,结下忘年之交,这才放心将唯一的女儿许配云家。可是现在看来,云老爷子对云起,并不如他从前看到的那般看重。
    对于这一点,楚域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愤怒,不过既然女儿已经嫁入云家,这个女婿,便是他的人了。既然是自家人,便由不得旁人欺负了去,看来等朝堂事毕,他须得寻个机会,与云老爷子叙叙旧。
    “此时还早,你伤病刚愈,不宜饮酒,过来陪我下盘棋。”楚域暂时放下其他杂事,笑着说道:“易儿,陪你姐姐去她母亲牌位前上柱香。”
    “是,父亲。”
    楚熠阳说:“姐姐,我们走吧。”
    楚阳娿朝云起笑笑,又回头跟爹爹使眼色,让他别太为难云起。
    出了璎珞轩,楚熠阳并没有带楚阳娿去祠堂给萧氏上香,而是闲庭信步带着楚阳娿往频英阁走。
    频英阁有匠人在工作,远远就看到扬起的灰尘。
    楚熠阳带着楚阳娿在禾风亭坐下,居高临下看着正在翻新的频英阁。
    “爹爹说,频英阁要全部翻新,待这三年过了,咱们便去武夷山接母亲回来。”
    “给娘写信了吗?她一定很高兴。”
    楚熠阳叹口气,说:“武夷山是修行之地,母亲去了,想要回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事在人为,待安国府再进一步,加上外祖父与舅舅相助,必然能将母亲接回来。”
    “那是当然。”楚阳娿说:“娘一定能回来的。”
    姐弟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楚熠阳告诉她安国府的事,比如家里家里女孩子除了楚燕阳之外差不多都嫁出去了,家里现在冷清得很。比如大伯正在跟大伯娘闹矛盾,为着长房无子之事,大伯想要休妻,大伯娘以死相逼。比如二房几个儿子各个不知事,竟连母亲房里的丫头都染指,那边三天两头要给丫鬟们灌避子汤落胎药,弄得乌烟瘴气,实在不看好。
    又说道楚丹阳许久没有回娘家了,竟是薛家太太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出了错,不晓得怎么就一病不起了。还有远嫁的楚琴阳来了信,哭着闹着要回京。
    楚阳娿听得满心惆怅,她望着远处瓦梁相接的广厦屋檐,和隐隐可闻的丝竹乐响,忍不住说:“易儿,你觉得,安国府当真能如同你说的那般更进一步么?”
    楚熠阳没说话,楚阳娿知道,他对此也并不是完全又把我。
    “皇权衰微,世家林立。我一点都瞧不出晋国的出路,更加瞧不出安国府更进一步的路。”楚阳娿说出自己早就隐隐察觉到的事情:“你看看我们家,上上下下,有几个像样子。也不光咱们家,譬如英国府,譬如那些亲王府郡王府,甚至云宁王乃至割据南方的李家,又有几个不是外表光鲜,内里稀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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