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当然不肯善罢甘休,这个留大了年龄的女儿,本就是他们的负担。云起已经定下了安国府的嫡小姐,想要再谈许铭书跟她的婚事,那是难上加难。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云中这个冤大头,他们哪里肯放手。
    前来祝贺的许家人,全部在云家安营扎寨。听说二房云培西不愿意全了他们女儿的名声,便一封信回去把事情告诉许家族人。接连三日,许家叔伯长辈姑娘婆姨都都陆陆续续上门了。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酒醒的云中被罚去山上守墓,安排在大太太处的许铭书成日以泪洗面,一没人看着,就要寻死觅活。
    云起依旧低调,除非迫不得已,坚决不出南山斋一步。
    眼看闹下去不是办法,老爷子无奈拍板,让云中悔婚迎娶许铭书。谁知这一发话,寻死觅活闹起来的,又加上了二房云培西两口子。二老爷和二太太直言,要是许铭书进门,他们便带着儿子一家十几口从核桃崖跳下去。
    在他们口中,大半夜的不在自己屋子待着,一个人黑洞洞跑到外头,哪里像个守本分的千金小姐。必定是在等什么人,自己的儿子有婚约在身,可不愿意食言悔婚娶个跟情郎私会的破鞋。
    由于云家跟许家世代联姻,许铭书的祖母,本就出自云家。听到自己的侄儿这样说自己的孙女,她哪里肯依?当即把所有人召集起来,一定要他们给许铭书一个清白。
    然而二房铁了心,一口咬定许铭书大半夜的是在私会情郎。
    许家人被气得呲牙咧嘴,把许铭书叫出来又是一顿审问。
    问她大半夜在外头干什么,她打死也不说。有人提出她曾与云起有过婚约,私会的人必定是云起。可是那天夜里云起在老爷子处,自己有人证。云起被叫出来亲自辩解,直言自己从不知道自己曾经与许家定过亲,且从不曾与表姐有过私下来往。
    众人这一回想,才发现果然如此。两家默认的亲事,但因为种种原因,从未正式被提出来。而且正如他所言,云起的确从未单独跟许铭书说过一句话。就连许铭书自己,回忆起来,也发现这个被她爱慕多年的少年,当真没有说过任何逾越哪怕一点的只言片语。就连见面,也多事在长辈,至少有兄弟姐妹在场的情况下。
    那么,她心中他那深沉的对自己的爱恋是咋么回事?是什么时候拥有的错觉?
    许铭书恐慌地发现,她找不到一丝一毫线索。
    云起就那么淡然从容地洗脱了嫌疑。
    等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还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云起已经收拾行囊,带着下人浩浩荡荡地启程进京了。
    临走前老太太仆氏一定要塞给他两个仆沣少女,说带在身边一路好服侍他的生活起居。
    云起也没有推拒,一转头就把人交给了老夏,让他怎么处置自己随意。
    老太太被她气个好歹,可又有什么办法?她根本左右不了任何人的决定。
    经过一个月的颠簸,云起终于再次抵达京城。京中老宅已经翻修好,云起自己上京,身边没有跟一个长辈,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除了一直与云家有来往的几位世叔世伯之外,要亲自上门拜访的,又多了一个楚家。
    安顿好的第二天,云起就差人上安国府递上拜帖,第三天有了回信,第四天,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上门。
    云起要来拜访,起先楚阳娿是不知道的。从徐州回来的路上她中了署,因为急着赶路并没有好利落,结果一回来就又病了。反反复复好些日子,现在才刚好起来没有多久。
    她一直记着要跟自己订婚的云起,回来之后便悄悄地派人去打听云家的事。
    不过文山离京城比较远,一来想到得到什么消息也不是那么容易,二来还不知道得到的消息是不是可靠。
    正当她安慰自己相由心生,长得好人的人一般坏不到哪里去时,就听二管家来说,有个什么云家七郎上门拜访,四爷要亲自接待。
    楚阳娿这才知道云起居然这么快就上京了。
    可是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她是不能出去见人的。楚阳娿纠结了一会,又派人去打听,得知云起短时间内不会回文山,会在京城待很长时间,才终于高兴了。
    在京城,想要观察到他的人品性格,就容易的多了。
    她不是不相信爹爹看人的眼光,还是那句话,他们之间有代沟。
    丁嬷嬷在见了云起一面之后,可高兴的不得了,忍不住在楚阳娿耳边念叨:“那云七郎,当真是一表人才。听说学问上也不错,四爷喜欢得很,还要推荐他去凉山书院。哎呀,可好了,咱们姐儿的头等大事,可算是定下来了。”
    楚阳娿好笑,她丝毫不觉得亲事定下来就万事大吉了。相反,她觉得这战斗才刚刚开始呢。
    没过多久,二管家就过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告诉楚阳娿道:“十二姑娘,这是云家七郎送来的礼物,听闻姑娘路途颠簸大病刚愈,便送来一对钟山玉。此玉随身携带,冬暖夏凉,想来姑娘不必那般容易中暑了。”
    “这话是他说的?”楚阳娿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一对温润剔透的碧玉配件。光看品相,就知道十分难得。
    二管家见他喜欢,便回答说:“是,云家七郎的确是这么说的。”
    没想到嘴巴还挺甜。
    二管家功成身退,楚阳娿拿着玉佩赏玩。见丁嬷嬷狭促,于是正色:“这好话都会说,可是一个玉佩,哪里真有冬暖夏凉的效果,可见是在说瞎话。”
    “是,云家七郎居然敢对咱们姐儿说瞎话,当真该打。”
    楚阳娿:“……”
    丁嬷嬷调侃一句便罢了,过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跟她说道:“如今素姐儿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缪先生时常带着她参加各色诗会。缪先生德高望重,没有人说什么,可看眼看她渐渐大了,再抛头露面,怕是不好。”
    十岁以前,还可以说是年幼,可以不设男女大防,可过了十岁,就不好再在男人堆里混了。
    楚阳娿点点头:“我会提醒她的。”
    王氏眼馋楚素阳名气,很不愿意管她的事。四房没有大人,这种事还是得自己注意。
    四房的未来女婿上了门,这可是个大新闻,王氏得了信儿便打发人去看。
    那婆子一回来,马上疯言疯语地把云家七郎夸上了天,惹得王氏又是一阵郁闷。
    她的郁闷是有缘由的。
    如今丹阳总算嫁了,可下头还有个楚天阳和一个楚琴阳。
    楚天阳硬要说什么先立业后成家,死活不愿意把亲事定下来。
    看在他将来要成为一家之主,多挑两年挑个顶好的姑娘也是应该。
    可没有想到,这楚琴阳也有样学样。哥哥不定亲还有个由头,她一小姑娘,对自己的亲事也不热络。
    好吧,就算旁人家对自己亲事热络的姑娘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可好歹也得上心呀。
    楚琴阳倒好,挑这个她嫌弃人家丑,说那个她鄙视人家穷。好不容易挑个家世好相貌好各方面也都不错的,他开始挑剔人家父母有问题,祖辈有问题,从上往下十八代都有问题。
    气得王氏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连小她两三岁的楚阳娿的亲事都快定下来了,她还没有着落,实在是让人心气不顺。
    “琴姐儿呢?让她好好在屋里绣花,她又干什么去了。”
    嬷嬷道:“在天哥儿屋里呢,说那边凉快。”
    “这丫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天哥儿从外头回来,发现她把屋里弄得乱七八糟,又该说她了。”
    “哪里的话。”嬷嬷笑说:“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天哥儿宠琴姐儿,宠得什么一样,哪里会说她。”
    说起这个,王氏又更要叹气了。楚天阳对妹妹很是宠爱,每次琴阳惹了她生气,她想说她几句,都被儿子给劝了。现在她的亲事定不下来,他那个当哥哥也不着急,还说什么成亲乃是人生大事,理当情投意合方是良配。反而弄得她里外不是人了。
    “带会她出来,把刚才夸人家的那些话,当着她的面说一遍。我就不信她不着急。”王氏气道:“这回我瞧了薛家哥儿,人品容貌都很不错,琴姐儿若还不愿意,就由不得她了,她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最关键的是,京中青年才俊,就那么多。一家的亲事说不成,就得换另一家,可又有多少人家愿意让她们挑来挑去?再挑下去,反而好的都被别人给挑去了。
    楚家女孩众多,除了楚琴阳之外,二房还有好几个女孩子年龄到了。不光二房,借住楚家的王心怡和钱昔灵,总也要相看一户好人家。这些都要她来掌眼,为了琴阳的亲事,她已经操了太多的心。
    晚饭时候,楚琴阳终于从楚天阳院子里回来。
    嬷嬷有王氏的暗示,当真将楚阳娿定下的云家七郎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楚琴阳听完,白眼一翻,鄙视道:“说的再天花乱坠又如何?还不是定了十二妹妹,就算我觉得好,也抢不过来。”
    王氏终于发现自己太生气,脑子都给气丢了。居然当着女儿的面夸她妹妹的未婚夫好人才。
    正要补救,却听楚琴阳又道:“再说,那云家七郎,当真有你们说的那样好?既然如此,为何还不曾听他得了什么先生夸奖,做了什么好文章,或者直接科考,得了什么好功名。他的年纪和跟哥哥差不多大,哥哥可已经是探花郎了呢,这世上再好的男儿,能好的过哥哥?”
    楚天阳一年前参加科考,跟当年的楚域有过之而无不及,奈何皇帝宗室都忌讳世家,硬生生将个能得状元的楚天阳压成了探花郎。不过十六岁的探花也是佳话了,楚家,尤其是王氏,十分满意。
    要是按照楚天阳的标准照女婿,那还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王氏终于无话可说了。
    可……
    “可那终究是你哥哥呀,他再好也没办法把你娶进门,咱们把标准放低一些,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娘就是上天下地,必定给你找来。”
    “我喜欢……哥哥那样儿的。”楚琴阳喃喃出声,悄悄红了脸。
    第67章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入夜时明明晴空万里,半夜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丁嬷嬷觉浅,听见雨声,便披着衣裳起了床。打开窗户一看,风吹雨斜,台阶上都湿了。那冷风挤着窗缝儿吹进来,冷的人忍不住打个哆嗦。
    白天闷热,屋里全都上了冰,这时候雨一下来,肯定就要凉了。丁嬷嬷叫醒清风,道:“天凉了,我去瞧瞧姐儿蹬被子没有,你把屋里的冰盆都撤了。”
    “知道了,嬷嬷快去吧。”
    清风打着哈欠起来穿了衣裳,然后去撤冰盆。
    因为楚阳娿怕热,屋里角落满满放了好些冰,这会儿在盆里化了好些水,剩下还没有化完的冰块,都漂浮在水面上。
    清风抬着盆子出去,连着冰和水全部泼进雨中。
    泼到最后一盆时,突然看见走廊那边有什么影子在动。清风吓得软了腿,没敢出声。
    轻手轻脚回了屋来关好门,然后隔着门缝往外看。
    果然,黑洞洞的夜里,走廊上一盏红灯笼在半空里漂浮着。
    “莫不是鬼影?”
    清风平日里清闲时,总是喜欢跟府里的老嬷子们闲聊。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们,一聊起来能从中午的红烧鱼扯到三十年前的饥荒。有小女孩们说要听故事,更少不了讲些山村野鬼之类来吓人。
    清风一向自诩胆子大,但这半夜三更的,看见个半空中飘着的红灯笼,还是吓得心里一跳,忍不住往鬼影那边想了。毕竟她可是听不少嬷嬷说过,这安国府后宅,前前后后死了不少人,大都是大半夜的,在狂风大作,或者大雨瓢泼的夜里,莫名其妙就没了。
    丁嬷嬷掐瞧了楚阳娿出来,看见她鬼鬼祟祟趴在门口,莫名其妙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清风呼啦一下转过身站端了,而后指指门外,不说话。
    “大惊小怪的。”丁嬷嬷瞪了她一看,上前开了门,也看见那一盏漂浮半空的红灯笼。
    不过她可不想清风那样胆小害怕,她双手一叉腰,厉声问:“是谁在那里?”
    “嬷嬷,是我。”
    红灯笼飘到眼前,丁嬷嬷才看清,提着灯笼的,是楚佩阳。
    清风听见楚佩阳的声音,知道不是什么鬼影了,大舒一口气。暗道自己又没干亏心事,下回也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这时候楚佩阳已经到了门口,丁嬷嬷问她:“是十四姑娘呀,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嬷嬷,这雨太大了,流溪阁的人来说,母亲那边屋子漏了雨,我想找姐姐要钥匙,给娘换个不漏雨的屋子。”
    流溪阁,萧氏被囚禁的地方。自从她被关起来,楚佩阳从来没有死心过。她总是找到一切机会,想把萧氏放出来。作为儿女,她的做法算是情有可原,但作为宁氏身边的老人,丁嬷嬷就越加厌恶楚佩阳的做派,好似她们母女,在安国府受了多大委屈似得。
    作为下人,丁嬷嬷不会跟她正面对上,但是她说的流溪阁,那可是整个安国府最牢固的房屋之一了。下点小雨,怎么可能就漏雨了呢?再说,就算漏雨了,那么大的屋子,总不至于就让她淋湿了。
    这借口找得搪塞,丁嬷嬷扯着笑脸说:“姐儿睡着了,有事等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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