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亭所说的韩家小姐自然不会是韩灵玉,其他能称韩家小姐的自然是韩灵月,沈沁不由一挑眉,道:“韩灵月?她找凌广做什么?”
    “我们进去时,凌广的属下正在刚韩灵月走,韩灵月不愿意走,还在哭喊,说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求主子不要抛弃她。听这意思,倒像是韩灵月之前怀的孩子竟是凌广的,可凌广是凌王世子,即便已经娶了正妃,纳了韩灵月也不算什么大事吧,怎么还让李家闹出这么多事情来。”谢亭有些不解道。
    “我听说凌王世子妃善妒,凌广的侍妾活着的都是不怎么受宠的几个。大约是凌广自己子嗣艰难,难得终于有了一个,生怕被世子妃弄没了,所以打算养在外面。我倒是大约明白李家为什么跑上门求娶韩灵月,大约就是让韩灵月在李家生下孩子的意思,之前得了消息说李家二公子与凌广关系不错,不过韩家虽然算不得公卿世家,却也算不错,韩灵玉都不可能嫁到李家做妾,更何况韩灵月,所以才转聘韩灵月。只是他们大约没想到,韩灵月自视太高又自作聪明的要等着嫁进凌王府拿韩灵玉顶包替嫁,将自己的孩子也给搞没了。”
    “灵玉说起,韩灵月从小就幻想着嫁一个相貌好、家世好、才华好的如意郎君,可惜没有自知之明,韩家的家世,她若是踏踏实实的,也能嫁个不错的人家做当家夫人。可对于凌广来说,韩灵月怀了身孕,他会想方设法为韩灵月创造条件将孩子生下来,可孩子没了,韩灵月便没有任何价值,尤其,韩家已经岌岌可危。”沈沁摇摇头,韩家其他女儿其实还家的不错,但韩灵月因为是小女儿,格外宠爱些,倒养得好高骛远,等韩家没了,只怕更是凄惨。
    谢亭微微皱眉,她一向的任务就是观察指定的对象,揣摩人家的神态,可要说人心,她其实不大懂。沈沁见她的模样,也没打算跟她探讨这个问题,道:“后来呢?凌广可有怜惜她几分?”
    谢亭摇摇头,道:“没有,凌广说,他早就说过,他为韩灵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既然孩子没了,自然桥归桥路归路,叫韩灵月不要再纠缠,否则,整个韩家都要给她陪葬。韩灵月听说韩家给她陪葬的时候,就不敢再说话了,之后,被凌广的属下拖出去了。”
    “真狠心啊!”沈沁说着这话,却淡淡的勾起一抹唇角,她听说当年凌王府的劫难是凌广力挽狂澜救回来的,可现在才知,原本就是凌广自己招来的祸患。而这个凌广,已经在凌雁手里吃了一次亏,如今还将韩灵月往绝路上逼,也不知是太过自大,还是人太笨了。
    沈沁一直知道,女人若是被逼到了绝境,比男人还要狠,所谓红颜祸水,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尤其是不大聪明的女人。
    科场舞弊的案子结束之后,云臻就在忙韩家的事。韩毅收集的证据虽然不仅仅是韩家的,但边关一时经不起大的动荡,云臻只打算拿韩家开刀,至于罗钦,有夜青玄和叶锦玄两个,加上沈沁给夜青玄送过去的军师,不怕搞不定一个罗钦。而之所以选择韩家,则是因为韩家兄弟三个,包括小一辈两个都在军中,且职位不低,但除了韩毅,在这事件当中都有份,不那他们开刀都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
    不错,庄钰已经由紫玉护送到了边关,有沈沁的安排和云臻的信物,顺利的见到了太子。夜青玄原本就是爱才之人,自然很快就发现了庄钰的才华,也答应了庄钰,等战事结束,必定除掉鸡鸣山的土匪,为民除害。当然沈沁也收到了紫玉的信,非常遗憾的听说庄钰发现了紫玉故意接近的事实,一时气愤异常,虽然没有闹脾气改变行程,但已经一整天不愿意跟紫玉说话了。
    沈沁知道紫玉的性格,迟早必定是要让庄钰发现的,但是发现了也无妨,紫玉脸皮够厚,她既然喜欢在外面跑公差,自然会死皮赖脸的跟在庄钰旁边的。只要庄钰能顺利的到达边关,其他的细节倒是不怎么重要,反正庄钰又不是紫玉对手,不过从叶锦玄传给云臻的消息当中,似乎庄钰和紫玉两个,已经没有再冷战了。
    韩家大爷和二爷以及韩毅的堂兄都在边关,自然由夜青玄在边关处置,云臻要做的就是将证据一一呈上,然后按着程序送到皇帝面前审批,等罪行定下来了,再由专人带着圣旨到边关宣旨。等那边拿下来了,自然就可以走最后一道工序,查抄韩家,以免这边先动手,惊动了边关的人,生出不必要的变故。如今京城的圣旨已经送到边关,午间时,云臻已经接到了叶锦玄的飞鹰传书,下午时莫成天就拿着圣旨前去查抄韩家了。
    到晚间时,沈沁就得到了最新的消息,韩家通敌叛国,除了揭发韩家叛国之举的韩毅,以及已经被休弃,赶出韩家的韩灵玉母女,其他人男子全部斩首,女子没为奴婢,京城中韩家人全部落网,除了出去找凌广纠缠的韩灵月。此时,韩灵月躲在不远的街角,望着自家大门上贴着的封条,一面流泪,一面握紧了手。
    韩灵月从凌广那里出来,就见到莫成天带着人在抄家,她母亲兄长嫂子都被官兵看押,她不敢上前,生怕自己也被抓,心慌之下,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周围的人在谈论通敌叛国的话。韩灵月立刻就蒙了,她一个闺阁女儿,懂得的并不多,却也知道通敌叛国是多严重的罪名。此时她心里想的不是自家谁做下了这些事,而是凌广刚刚的话‘再纠缠与我,整个韩家都要为你陪葬’。
    韩灵月本来就不够聪明,更别说在这等遭逢大变眼睁睁看着家人全部被抓的情况下,根本就想不到短短的时间里凌锋怎么能做到这些。只是下意识的将一切全都放到凌广身上,似乎只有这样,心里才能舒坦一些,而这样一想,韩灵月眼里便充满了恨意,捏紧了拳头,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当中。
    沈沁听说韩灵月没有被抓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在意。次日一早,沈轻带着夜明欣过来,才又说起韩灵月来。
    原来韩灵月将韩家被查抄的事都归罪在凌广身上,从韩家离开之后,就去了凌王府,买通了看门的小厮,进了王府。沈沁听说韩灵月这样轻易就混进了凌王府,颇为惊异,道:“堂堂一个王府,居然这样想进就能进吗?”
    沈轻闻言噗嗤一笑,道:“凌王府说好进也好进,若是长得好看的女子,就更好进了。你来了京城时间还不长,不过大约也知道那世子妃善妒吧,世子妃善妒,又是个有手段的,凌世子的小妾一个二个的没了,凌世子便不往家里纳妾,可暗地里却将相好的安置在外面,想念时便通过看门的小厮进府见上一见,天一亮就没人了,世子妃想发火也没处发去。韩灵月虽说算不得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吧,好歹也不差,便是不给钱,那小厮也会让她进的。”
    沈沁讶异的张张嘴,京城当中养外室的也不是没有,可都是小心翼翼的藏着掖着,瞅着机会了,才偷偷摸摸去看一眼,没想到凌广却反其道行之,外室瞅着空了,便溜进府去见他。“然后呢?”沈沁当然不觉得沈轻特意跟她说的就是这个,昨晚跟云臻腻歪晚了,沈沁今天起得晚,还没来得及去看早上的消息。
    “我这才知道,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事,韩灵月怀的居然是凌世子的孩子。听说昨晚韩灵月去的晚,进了世子的屋子,世子刚刚宠幸了一个美人,闭着眼休息也没有看清她是谁。可韩灵月是有备而去的,不等凌世子两个反应过来,一刀子砍了下去,然后举着带血的刀子大骂凌世子无情无义、始乱终弃,甚至因为她迁怒韩家,以致韩家被查抄。凌世子那一声惨叫将王府的人都喊过来了,韩灵月自然跑不掉,不过韩灵月骂过了,便举着刀自杀了,其他韩家人也都被抓了,也实在没处追究。”沈轻见着夜明欣跟阿筹走远了,才一面摇头,一面给沈沁细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闹鬼
    沈轻带着夜明欣过来,沈沁便叫舒清和阿筹过来跟夜明欣玩,至于瑾萧,则叫舒朗陪他在在书房念书,并不希望沈轻见到瑾萧的相貌惹出些其他的麻烦。阿筹比夜明欣大些,不过对这个堂妹倒是还算照顾,拉着夜明欣在不远的石桌上翻看画册。
    “韩灵月一个娇养着的千金小姐,能有多大力气!”沈沁倒是笑笑,大约就是突然被砍了一刀,惊吓的作用更大些吧。
    沈轻却摇摇头,道:“我原本也这么想,后来听说,砍的地方不大对,韩灵月平时看着也没什么力气,可那一刀,生生砍得凌广不能人道……”
    “……”沈沁默默地懂了,男子最为脆弱的地方,加上女子悲恨交加爆发的潜力,凌广悲催了。
    沈沁觉得大清早的讨论这种血腥暴力的事情不大好,喝了口茶水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上回的事,竹心跟我提起温雨桃,可最后审理下来,却半点没有牵扯到她,她果真做事有这样干净?”
    沈轻摇摇头,道:“不是她做事太干净,而是除了让竹心过来误导你,引你出门,她根本就没有做其他的事,自然不会有其他的把柄。大哥问过瑞王,瑞王道此事暂且不提,所以就没有牵扯出温雨桃的事。”
    沈沁这下更加不明白了,她跟温雨桃见都没见过几回吧,她怎么就让温雨桃怨恨到将爪子伸得这么长对她动手?而那些截杀她的人,除了当场死掉的两个,其他的都带回来审问了,可压根问不出来其他的,因为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下彻底将沈沁搞得莫名其妙了,只是温雨桃与她不曾见过几回,却算准了竹心来,她必定会出去,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做其他的,也足够给她危险的信号。
    “竹心提醒的没错,大姐姐,温雨桃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姐姐还是小心她为好。我瞧着太子妃倒是没将她放在心上,怕是要吃亏的。”
    沈轻点点头,道:“这我知道,这等不显山不漏水的,才是真正的高手,半点不敢大意的。说起来,这回还要多谢你,若非你相助,只怕大哥和四哥也没那么容易查出真相。”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大姐姐何必客气。”沈沁微微笑道,“大姐姐,若是,太子如今有一个儿子,你会怎么想?”沈沁看着沈轻,忍不住试探道,将来瑾萧必定是要回到夜青玄身边的,慕容菲不管能不能嫁给叶锦玄,都不大可能进太子府照顾瑾萧。同瑾萧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沈沁不得不为他考虑将来,慕容雪不可能对他好,相对而言,沈轻若是能将瑾萧养在身边,对两人或许都算好。
    沈轻是极聪明的人,觉得沈沁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自然也没有敷衍,略微思考,道:“若说当做亲生儿子,我也不与你说那虚话,我做不到,但是一个孩子,我还是可以照顾一些的。”
    沈轻若是说视若己出,沈沁还真不信,但也不能指望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对别人的孩子多好,沈轻只要能照看他一些,护着他长大,也就足够了。不过,试探归试探,瑾萧的事如何处理,还要看瑾萧和他亲爹夜青玄怎么想,她也不能对沈轻说更多,顺势说到夜明欣,道:“欣儿在宫中时,都是贤妃娘娘照看,大姐姐可有谢过贤妃娘娘了?”
    沈轻点点头,道:“前两天便带着欣儿去谢过贤妃娘娘了,贤妃娘娘道十分喜欢欣儿,还送了一些小东西给欣儿。”
    韩家倒了,韩毅便也带着乔氏和韩灵玉回到了乔氏的宅子当中。乔氏离开韩家时,嫁妆并没有带出来,只有宅子的房契地契以及其他几个契书带在身上,虽然有住处,但日子实在不算富裕。好在沈沁给韩灵玉的分红都存在钱庄,倒不至于生活不下去,而韩家的事,说到底是韩毅举报的韩家,甚至提供了证据,即便韩家之前将韩灵玉母子几个赶出家门,不给一点财产,也免不了旁人说道韩毅不孝。
    韩毅本人并不在意,他从边关回来时便已经没有了军中的职务,如今韩家这样的情况,更不会有人用他,只得学着做生意。从韩灵玉的分红当中拿了一些,盘了个铺子。韩毅本来就聪明,又是在军中历练过,肯吃苦的,生意倒是慢慢好起来。韩灵玉依然帮沈沁打理铺子,她的脸已经恢复了,可韩灵玉已经吃了美貌的苦,一向蒙着面纱,只道是毁了容,一直没有治好。
    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沧桑巨变,乔氏一下子仿佛老了许多,尤其看着儿女各自忙着生意,更是心中涩然,身体倒是大不如前了。
    那一段干戈之后,京都也算平静下来,转眼就进了腊月。韩家拔出之后,虽然军中的奸细没有全部落网,但多少起了震慑的作用,许多职位不高的,已经收了手小心翼翼的做事,只盼着躲过一劫。而真正的祸害罗钦,因为在军中声望甚高,夜青玄怕动摇军心,采用庄钰的策略一步步架空罗钦,而后罗钦在一次战斗中误中流矢而死,夜青玄还给他请了一道功,算是将此人彻底除去了。
    解决了在内里捣乱的奸细,外战也顺利多了,半个月之内,将辽国打得退回了长城以外,不得不来信求和。
    皇帝派夜青玄到边关的目的,原本就是整肃西北的军队,至于征战辽国,如今大明内部暗流涌动,皇帝还不至于糊涂到将力气使到外面。于是,夜青玄重新整顿了边关的防务,便准备率兵回朝。
    边疆捷报传来时,京都这边重新开考的科举也有了结果。之前考中的当中,只有不到一半再次考中了进士,虽然确实有科考的随机性在其中,也确实有不少人是靠着别的手段考中的。果真如沈相评判的一般,林羡勉强考中了三甲的从进士,直接被派到外地做县令,他自己不甘,从进士是三甲,没有资格参加殿试,但若是有人提携,也可留京做官,等过两年外放,自然比直接下去做县令顺当。
    林羡原本攀上了史燕莺,可史燕莺确实想寻个有前途的夫君再嫁不错,但备选的并不是林羡一个,林羡只考中个从进士,自然不在史燕莺的考虑范围内,于是林羡终于找上了沈沁。
    沈沁接到林羡的拜帖时,云臻正好在旁边,沈沁原本不想理林羡,打算叫人赶出去的,倒是没想到云臻翻了一遍,也不知是不是闲得慌了,叫林羡进来。
    林羡进来时一副高傲的样子,似乎在向下人们显示自己是王妃的表兄,上前一面行礼,一面等着沈沁和云臻亲切的扶他起身。事实上他想多了,云臻和沈沁都没打算动手扶他起身,只在他行过了礼之后,慢悠悠道:“林公子不必多礼。”
    林羡心里有些不满,可在京城呆了那么长时间,林羡也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三甲进士,在京城根本什么都不算,更何况是在贵为亲王和王妃的沈沁两人面前。只得僵着脸道谢,道:“多谢瑞王爷。”
    云臻点点头,道:“林公子请坐吧!本王刚刚看了拜帖,听说你是王妃的表兄?”
    “正是,王妃的生母正是家父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只是家父定居邺城,已是多年未曾见过姑姑和表妹了。”林羡在云臻面前不敢大意,斟酌了措辞答道。
    “我和夫君进京之前,才见到了往郁南县投靠二舅舅的大舅舅一家,听说是大舅舅的生意上出了差错,只得离开邺城,那时才知,我还有个表兄在京城赶考。只是从来不曾见过,京中举子无数,我也没有去找,还等着表兄接了家书上门见上一见,没想到竟等到这个时候了。”沈沁微笑着坐在云臻身边,慢悠悠的说起前因后果,语气淡淡的,但听在林羡眼里,就是林羡平日里没见上门认亲,这个时候跑上来,不知想要些什么。
    林羡脸色微变,林家确实会定期给他送家书,只是他到了京城之后,每日忙着拜见前辈,与同窗交游,书信都是姚氏收的。姚氏收了书信,看过之后也会同他说,但他嫌家长里短的事情繁杂,便叫姚氏斟酌着回信便可,自以为林家也没什么大事要同他说。所以他只知道他有个姑姑嫁到相府,却想着林姨娘不过是妾室,就一个女儿还嫁出去了,能说得上什么话。更何况后来又得了旁人保证,定会让他夺得一甲,自然没想上门去找。
    后来,他果真考中了一甲探花,心里自鸣得意,更加不将林姨娘放在心上,没想到一场闹剧居然牵扯出科场舞弊的大案来。当时林羡是害怕的,考试前人家给了他许多资料,他半信半疑却也都细看了,没想到考试中都用上了,自然更加相信跟他找上他的人。然而朝廷一查,他虽然害怕,却也强自镇定,直到最后尘埃落定才算松了口气,朝廷没有追究学子,却安排重考,他自知自己没多少机会再考中一甲的名次,却不甘心。
    事实上,林羡考中探花,自然是有许多人不服的,可当初跨马游街也是真的,若是再考没能考中,岂不是让人笑话?偏在那时,他听说三年前的状元,便是迎娶了相府的女儿,才考中状元的,正好他姑姑就是相府的姨娘,于是林羡找上了林姨娘。为了不让林姨娘推脱,他还细细琢磨了,先发制人的提出林姨娘的女儿应当先考虑他这个表哥才是,只是林姨娘哪里会让林羡制住,几句话便将提亲的话头撇过去了,只答应替林羡问一问学业。
    林羡自知靠不上林姨娘,虽然听说表妹做了王妃,也没有找上门来,一心琢磨着一步登天,让林姨娘嫉妒一回,谁让林姨娘就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为她挣个体面。只可惜林羡本身能力就没有太出众,长相虽说不错,但还达不到千金小姐为了他一张脸忽视其他的程度,他努力许久,也就是寡居的史燕莺对他高看几眼,最后却也选了另一个考中二甲的进士。
    尤为让林羡难堪的,是当初一起考中一甲的另外两人,这一回依然名列一甲,独独他一个堪堪得个三甲,住在客栈中,连落榜的举人都拿些话取笑他。正是因为自视甚高,自以为当年的云臻不过是因为相府的提携才能考中状元,若是他有人提携,也必定能高中榜首,所以他不愿意求上云臻。直到吏部的公文下来,他被安排到偏远的县城做县令,才不得不求上门来。
    科举的录取名额不多,但是得了举人功名之后,也就有资格做县丞了,从县丞也可一步一步往上走,所以作为一个三甲的从进士,前途实在算不上太光明。尤其是他这样被安排到偏远的地方,地方偏远难得出政绩,想要一步步升迁实在太难了,心里百转千回,林羡压住心头的不甘,向云臻道:“之前因为一些琐事耽搁,也不曾上门拜访,今日前来,实在有事相求。”
    林羡这么直直的说出口,沈沁倒是并不意外,他同林姨娘说话时,也并不委婉,便微微一笑,道:“不知表兄有什么事相求?”
    林羡其实并不想见云臻,在他看来女子总是要柔弱些,自然也更好说话一些。更何况沈沁是沈家庶女,恐怕从沈家也得不到太多帮助,若想在王府站稳脚跟,自然需要娘家的支持,他可以拿这个说服沈沁。可若是云臻在场就不同了,那哪个男人愿意当面听到自己的妻子寻求娘家的支持,他若是说出来,只怕云臻便是不说,心里也不高兴,斟酌了一番,林羡拱拱手道:“我刚刚接到了吏部的公文,得知被派到葱县做官,我自知皇上恩典,也不敢挑三拣四的,可父母年事已高,葱县离邺城实在太远了,也无法照看父母……”
    葱县沈沁不知道看向云臻,云臻解释道:“葱县是大明西面边城,邻着陈国,两国间在葱县有些马匹交易。”云臻略微顿了顿,看向林羡,道:“林公子若是早些上门还好,如今吏部公文已经发下,官员也都已经造册入籍,实在是本王也帮不上忙。其实葱县是大明十分重要的边县,将你派到葱县也是朝廷的信任,要说照顾父母,王妃的大舅和舅母如今就在沧州郁南县二舅舅府上,往来还算近便,就算接到葱县去也不算麻烦。”
    论嘴皮子,林羡自然不是云臻的对手,没说几句话,就招架不住告辞出去了。沈沁见云臻叫丫头去换一回茶水,忍不住问道:“葱县既然重要,交给林羡果真可以吗?确定不会被他卖掉?”
    云臻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笑道:“岳父大人这回使了一招引蛇出洞,林羡就是棋子之一。上回舞弊的事,虽然拿了不少人,可父皇一直觉得还有幕后黑手藏在里面,他们不动,也抓不到人,所以父皇和岳父大人一起设计了这个计策。经过重考一回,上回考试当中谁有真才实学,谁是做了弊的,大致也有个数了,恰好那有问题的大多都在三甲当中,于是就将三甲的尽量往偏远又重要的地方放,比如那葱县。他们若是安分些,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三年之后自然调回来了,可若是动了歪心思,谁也救不了他们。”
    沈沁点点头,道:“这个法子不错。做官嘛,不管在哪里做,不说爱民如子,总要尽忠职守才行,否则,还不如回家去卖红薯呢!”
    “我害怕你生气我们算计你表哥呢!”
    “表哥?别把兄长这个词安在他身上,我愿意叫沈知松、沈知桦一声哥,那是他们将我当妹子看,就算不像看待沈轻和沈渝一样,总还是记挂我几分。他林羡算个什么?在姨娘面前没规没据,到了我面前,还鼻孔朝天,搞得跟我要求他什么一样,哼,他迟早有一天把自己作死!”沈沁撇撇嘴道,她对林谦比较亲近,也愿意为林谦着想几分,但林羡就算了,不踩一脚就不错了。
    云臻闻言笑笑,道:“对了,刚刚收到你师父的信,说是过两天要过来探望你。”
    “过来看我?”沈沁微微挑眉,“师父长大了?”
    “……”这话听着哪里怪怪的,不过云臻明白沈沁的意思,笑笑道:“大约是吧,否则,你师父他老人家怕是不愿意出门见人的。”
    沈沁点点头,道:“我叫人去安排住处,唔,对了,把南纤叫过来吧,老祖宗来了,总要过来见见的。”
    游宸前脚给沈沁这边传了消息,后脚人就到了王府。沈沁正看着人给游宸打扫屋子,就听到下人来报,说门口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自称是她师父。
    沈沁扯扯嘴角,在药谷遇见游宸时,游宸因为变成个小孩子的模样,连徒弟徒孙都不肯见,这回居然这样想得开,顶着个小孩子的身体便来了京城。不过师父来了,沈沁做徒弟的自然是要出门去迎的,于是沈沁丢下手里的活计,出门去迎师父,叫看门的赶紧将游宸迎进来。
    沈沁和云臻见到游宸时,才发现游宸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游宸一道的,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不同于游宸米分嫩嫩的模样,老者看上去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一手握着一把拂尘,一手抚着花白的胡子,简直就是夜歌世外高人的样子,而游宸,活生生成了高人身边的小童子,这画面,怎么看都够十分有笑点。
    游宸狠狠的瞪了沈沁一眼,奈何个子太小,实在没有威力,哼了两声,道:“你以为我是来看你这个笨徒弟的?我我那小徒孙呢?”
    沈沁捂了捂嘴,表示自己没在嘲笑师父大人,道:“师父里面请,阿筹跟瑾萧在后面玩耍,我叫人带他们过来。”
    游宸狠狠瞪了身边的世外高人一眼,若非身边这人这般须发花白老头子的模样,能衬得他跟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一般吗?也不等旁边的人,当先往里面走去。老头的摸了摸白胡子,表示自己不跟小孩子计较,看向真打算拱手问安的云臻,道:“小娃娃,还记得老道吗?”
    云臻点点头,道:“记得,前辈曾经为晚辈批过命。”
    老道点点头,“老夫道号玉虚子,你们称我道号便可。此次来京,是与游兄一道,为一个老朋友祝寿,大约要在府上叨扰几日。”
    “不敢,玉虚子前辈客气了,府中已经准备了客房,晚辈带前辈过去。”云臻自然不会托大称呼玉虚子的道号,引着他往里走。
    老人家爱清静些,可游宸明显更接近老顽童些,沈沁不觉得他会喜欢清冷幽静的院子,所以特意安排的阿筹隔壁的院子,疏朗大方,住着倒是舒服,不远就是阿筹和瑾萧加上舒清舒朗住的地方,无聊了还可以找几个孩子解解闷。只是沈沁收到的信里只说游宸一个人过来,没想到还有玉虚子一起来,此时游宸找阿筹玩去了,沈沁看向玉虚子,道:“先前只知道师父要来,我瞧着师父不大喜欢冷冷清清的,才将地方定在这边,旁边是几个孩子的住处,若是前辈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便在此先坐一坐,晚辈这就去另外准备。”
    “不必了,一向四处走动,老夫也不大习惯呆在冷冷清清的地方,这里就挺好的。”玉虚子点点头道,倒是没有委屈自己的意思,实在是喜欢清静那是人家大户人家老头老太太的喜好,他们这样的人大半辈子醉心于求道之路,老了倒是想开了,市井热闹些还好。
    沈沁点点头,因为游宸作为前辈,沈沁安排住处的时候都是挑了手脚麻利的小厮伺候,多了玉虚子,也就再添了几个小厮过来。玉虚子毕竟年纪大了,即便武功高强仙风道骨,也多少有些疲惫,同云臻两个客套一番,便先在屋子里休息,反倒是游宸,似乎不累的样子,陪阿筹几个玩了一下午,到晚间云臻沈沁给两人设宴接风,还是十分生龙活虎的样子。
    沈沁从玉虚子口中才知道,游宸变成个小娃娃的样子,他自己自然是一点都不想出门的,只是早年他们好友几人有过约定,才不得不出门,为此,连药谷的徒弟侍从都没带。游宸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提起他的名头来,许多人还要敬畏的称一声药王,不过任谁也想不到堂堂神医药王,居然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所以游宸一个人上路还吃了不少苦头。
    沈沁想想也是,这么大个孩子一个人出门,看上去穿着打扮还不错,不管是人贩子还是打劫的,怕是都要眼绿。玉虚子可没打算维护游宸的面子,尤其是游宸此时对他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就当是讲趣闻一样,将他在途中遇见游宸,以及游宸千方百计与路上遇见的土匪人贩子们斗智斗勇的故事讲给几个孩子听。
    玉虚子一个道士,可讲起故事来,比起说书先生还要抑扬顿挫扣人心弦,阿筹几个小手捏着筷子,都忘了吃东西,就光顾着听玉虚子说故事,唯独游宸脸色黑了又青,青了又黑,偏生玉虚子没有添油加醋,他一把年纪了还不能否认事实,往嘴里塞了一块又一块的肉,仿佛咬的是玉虚子的肉一般。
    玉虚子一个道士,自然是不吃肉的,说完了一段,吃了一筷子青菜,见游宸又夹了一块酱肘子,语重心长的劝导游宸:“虽然你如今是小孩子的身子,可毕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对身体不好。你说你也是学医的人,怎么这么简单的养身之道都不懂?”摇了摇头,又向阿筹几个,道:“你们看他这样子,就是路上吃了苦头,从药谷到京城来,这么远的路,都没有肉吃,如今看到了肉,就跟狼见到了肉一般,眼睛都是绿的。这就是不听大人的话,自己出门的后果。你们一定要记住了,以后要出门,一定要叫上我……”
    “你们要是叫上他,就更别想吃肉了!”差点被玉虚子噎死的游宸咽下口中的肉,打断了玉虚子诱拐小孩子出门的话。
    “真的?为什么呀!”阿筹听玉虚子讲了大半天的故事,觉得玉虚子很厉害,不会连肉都吃不起吧,阿筹对肉是没有执念的,但是他喜欢吃鸡翅,小小的年纪,已经能自己抱着一个鸡翅,从里到外啃得干干净净。
    “因为他吃素!”玉虚子没给他留脸面,他自然也没打算对玉虚子好,毫不犹豫将玉虚子的致命弱点给暴露了。哪个小孩子不爱吃肉,不喜欢鸡腿什么的,玉虚子天天吃素,小孩子自然不乐意。他也不乐意,所以玉虚子掐手一算,确认他的身份之后,他也不想跟玉虚子走一道,只是打劫的遇到的多了,他还是不得不从了,他虽然不惧,却也没打算在路上耗得太久。
    沈沁看着两个老顽童跟四个孩子闹得火热,完全不用他们主人家多加照顾,不由扯了扯云臻第衣袖,低声道:“他果真是你说的高人?怎么看都是一个老顽童啊!”
    云臻似乎回忆了一番,道:“确实是他,不过大约跟我师父没熟到你师父这般,当初他还是端着高人的架子的,从头到尾统共就说了三句话,完全不像现在一般。”
    沈沁点点头,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云臻说起来,那也是十几年前了,说不定这么长的时间里,老人家的性格变了。
    沈沁安顿两个老人家住下,却也没有十分殷勤的随时往那边跑,反而是两个老人家一向跟四个孩子混在一起。在王府住了两天之后,两位老人家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带了孩子们一起出门,说是要给老朋友买礼物。
    沈沁听到这个说辞时,狠狠的抽了两下嘴角,她才不信,两位老人家大老远跑来跟人家相聚,居然都不带礼物的,就算果真没带,沈沁也觉得,必定是他们的交情,已经不必计较礼物这回事。心里清楚,沈沁却也没有点破,依然在瑾萧脸上抹了点东西,便叫两个老头将孩子带了出去。
    京城当中还算安全,何况两个老头都是世外高人,沈沁和云臻也不担心孩子遇到什么危险,趁着不用带孩子,沈沁跟慕容菲也计划着下一步的发展。如今沈沁的情报系统已经小有成效,不过还不成气候,最重要的是,全靠她的资金支持,她有再多钱,也不可能全部投到这里面,下一步自然是形成一条资金链。这个问题有些难度,沈沁和慕容菲商讨了一个下午,然后,看到游宸抱着哭得小花猫一样的阿筹回来,舒清舒朗两个也是一脸担心的模样,倒是不见玉虚子和瑾萧。
    游宸放下阿筹,跑过来抓着沈沁的胳膊,哭道:“徒弟啊,为师对不起你啊!为师不该一时不慎,把小瑾儿弄丢了……”
    “啪——”慕容菲吓懵了,手上的本子掉了,望着沈沁道:“他说什么?瑾儿怎么了?”
    “你别担心,我马上派人去找,有侍卫跟着他们的,瑾萧不会有事的。”沈沁安慰慕容菲,又看向游宸:“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你和玉虚子前辈武功高强,还有夫君手下的暗卫随行保护,怎么还让瑾萧丢了。”
    游宸如今年纪大了,情绪也容易波动,刚刚哭喊是真哭,脸上还真有眼泪,但毕竟不是真小孩,很快就镇定下来,道:“劫人的是玉面飞狐,我和玉虚子都只是听过他的名号,不曾见过他本人,可听闻玉面飞狐一向劫富济贫,却不曾听过他抢谁家孩子,我们也拿不准他想做什么。玉虚子已经追上去了,我先送几个孩子回来,这便去找他。”
    “玉面飞狐?那不是江湖人吗?为什么江湖人会找上瑾萧,难道、难道……”
    “难道什么?阿菲,你别瞒我,如今你隐瞒一点,可能会害了瑾萧。”沈沁望着慕容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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