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闵琛这个人是别扭、小气、记仇、毒舌、腹黑、好面子顺便怕虫子了一点,但是他的脾气真的有那么差吗?总的来说,他也算是一个非常善良好心的人吧。
    毕竟之前珍妮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
    “嘿!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柏特莱姆先生非常的体贴细心,为人也很绅士和善的好吗?你们不要在这里胡说!”
    戚暮:“……”
    嗯,他还没有想起来,正主便出现了。
    一群成员哭笑不得地对着“护神”上瘾的珍妮连连道歉,一群大老爷们硬是被这个柔弱的女人给弄得落荒而逃。
    等到珍妮闷闷不乐地生了好一会儿气后,她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到这儿来的原因。只见这位刚刚还黑着脸的女夜叉忽然就笑了起来,虽然珍妮长得并不算多好看,但是她的笑容还是比较有亲和力的。
    不过此时的戚暮……却无法将现在这个笑意盈盈的女人和刚才那个女夜叉结合在一起。
    珍妮走到戚暮跟前,笑着说道:“安吉尔,其实我来这是因为法勒先生请你过去一趟,似乎有点事情现在需要和你说一说。”见着戚暮立即就要动身的模样,珍妮又笑道:“你直接去吧,东西我帮你看着,似乎法勒先生只是要和你说两句话而已,时间不长。”
    闻言,戚暮笑着颔首:“好的,那就谢谢你了,珍妮。”
    德累斯顿交响乐团总部的排练厅里,俊秀漂亮的青年正迈了步子、穿过众人,向后台的指挥休息室走去。而在他的身后,那个瘦弱柔美的小提琴首席就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帮他看着琴盒和手机。
    从排练厅走到后台,不过就花了戚暮三分钟的时间。
    见到法勒先生后,这位大师笑眯眯地告诉戚暮,原来今天晚上他和爱托丽夫人要一起出去进行一顿美妙的烛光晚餐,共度浪漫温馨的二人世界。
    既然是二人世界,那当然不能带上一颗大电灯泡戚暮了啊。于是,他便将钥匙先给了戚暮,让他自己在回去的路上吃点东西,一个人回去。
    对此,戚暮自然是欣然接受了的。他虽然没想到法勒先生和爱托丽夫人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却几乎每周都要一起共度美妙时光,但是这样长达四十多年的爱情却让他有些羡慕起来。
    绚丽多彩的晚霞阳光透过德交总部的彩色琉璃窗照射进来,让这本就斑斓五色的玻璃显得更加迷人耀眼。
    安静漫长的走廊上,只有戚暮一个人静静地走着。他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忽然就停住了脚步,迷茫地抬首看向了那高高长长的哥特式长窗。
    四十多年的爱情啊……
    他两辈子加起来,似乎都没有活过这么多年。
    怎么突然就有一点羡慕了呢?
    四十年啊,如果他可以和闵……
    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戚暮整个人都呆怔在了原地,有点不敢相信刚才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个名字。
    良久,安宁寂静的走廊上没有一丝动响。直到“砰砰”两声,窗外树枝上一只小小的黑鸟扑闪着翅膀飞起时,戚暮才猛然惊醒,慢慢捏紧了手指。
    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抬步向排练厅的方向走去,面色震惊、神情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戚暮刚刚走入排练厅还没透过人群看到珍妮,忽然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戚暮之前一直用《e小调协奏曲》作为自己的手机铃声,几个月前他刚刚换成了帕格尼尼的《钟声》,演奏者自然是他自己,因此当这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戚暮自然知道这绝对是自己的手机响起来了。
    戚暮立即加快脚步向那个方向走去,但是他还没走近,忽然便听到一声惊呼:“天哪!闵……琛?!这是柏特莱姆先生的中文名字啊!”
    听着珍妮的声音,戚暮的心中顿时浮现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但就差那么十米,他便听到珍妮再次说道:“啊……柏特莱姆先生吗?嗯,我不是安吉尔,我是珍妮,德累斯顿的珍妮……啊你问安吉尔啊?安吉尔刚刚被法勒先生叫过去了,需要我……啊!柏特莱姆先生,安吉尔回来了!你要我将电话交给他吗?”
    戚暮:“……”
    华夏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在珍妮满脸的期待激动中,戚暮轻轻地叹了声气,接过了对方递过来了手机。当他将手机贴在自己的耳边时,戚暮还未开口,忽然便听到听孔里传来一道低醇磁性的男声——
    “戚暮。”
    时间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三天前,就是这个声音,就是用这个语调,在唱片悠悠转动地时候轻轻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戚暮怔愣了一会儿,在对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后,他才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应道:“嗯……我在。”
    在这过去的三天中,戚暮无视了数十条短信、挂断了数十通电话,而到如今两人再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仿佛已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
    电话的那边,闵琛也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我在巴黎。”
    戚暮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怔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反问道:“我在德累斯顿?”
    “嗯。”男人低低地应了一声,电话那端传来了汽车嘀嘀的鸣笛声,似乎闵琛正在走路,他说:“我最近很忙,德累斯顿离柏林很近,但是在最近的一周内,我可能都没有办法再抽出时间了。”
    闻言,戚暮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戚暮只能听到微微的风声从电话听孔中传出。忽然间,他仿佛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风铃声,清脆透亮。
    戚暮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在巴黎的哪儿?”
    “我在你家楼下。”顿了顿,闵琛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你不在家,窗户很黑,我刚才目测了一下,只有两层楼的话……我应该可以爬上去。”
    听了这话,戚暮终于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来。他都能想象出那个非常好面子的男人一脸淡定地在爬上自己家窗户,然后在被警察或者邻居抓住后,神情淡定地表示自己只是忘带钥匙的模样。
    嗯,不用怀疑,这个男人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你在巴黎不是有房子吗?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回不去柏林也千万别爬我家窗户,我走的时候把门窗都锁紧了。”这样一个玩笑让戚暮原本紧张忐忑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他想了想,问道:“如果你饿了的话,街口爱你面包店的牛角包不错。老板是个德国人,你可以和他聊一会儿。”
    那边,似乎闵琛又走了起来,戚暮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吹着。过了半晌,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那家店叫什么?”
    这一次,闵琛说得不再是中文,而是一口流利的德语。
    戚暮下意识地回答:“liebedich。”
    话音刚落,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霎时间,红色从青年白皙的脸颊上蔓延开来。
    戚暮赶紧伸手掩住了面庞,小声尴尬地说道:“老板是个德国人,他的店就叫……那个名字。好了,我这里有点事,先不和你说了,以后再见。”
    说完没等对方反应,戚暮赶紧地挂断了电话。此时此刻,他感觉着自己脸颊微微发烫,还没有从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里反应过来。
    但是等到戚暮一抬头,还有一个惊骇得睁大眼睛的珍妮正在等着他:“天哪!安吉尔,我有听错吗?!你刚才是在对柏特莱姆先生说‘liebedich’吗?!原来……原来你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戚暮之前和闵琛通话的时候,基本上说的都是中文,珍妮自然一点都听不懂。但是那句“liebedich”,珍妮却是唯一听懂了的,并且还是让她震骇到合不拢嘴的。
    戚暮:“……不!珍妮,你听我解释,其实是我在巴黎的房子旁,有一家面包店就叫那个名字。真的!”
    珍妮却是摇摇头,不敢置信地说:“可是安吉尔,既然是一家开在巴黎的面包店,他为什么要取一个德文的名字呢?“戚暮立即再次辩解道:“珍妮,那是因为老板就是一个德国人,所以他给自己的店取了一个德文名字。”
    珍妮用更加不相信的目光看着戚暮,但是嘴上却在说:“好吧,安吉尔,我知道了。就是在你家附近有家叫做‘liebedich’的面包店,他的老板虽然是个德国人,却跑到了巴黎开了家叫做‘liebedich’的面包店,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安吉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戚暮:“……”
    你真的不知道啊!!!
    ichliebedich。
    是德语的我爱你。
    那……liebedich?
    是——爱你。
    第九十七章
    戚暮最庆幸的,就是珍妮不算是个大喇叭了。
    当第二天继续排练的时候,戚暮还没将自己的音准调好,忽然便见到坐在他右前方的珍妮偷偷摸摸地回头朝他看了一眼,接着露出一抹“你懂我懂,我会保密”的隐晦笑容。
    戚暮:“……”
    都说了,你真的不懂啊!
    当然,一个专业的交响乐团当它开始进行排练的时候,所有的成员全部都会进入了状态,不会有一些分神。即使是刚才还心神不稳的戚暮,也一下子就专注投入到了法勒先生的指挥中。
    一些外行人可能会认为,交响乐团的指挥似乎就是一个站在指挥台上指手画脚、却没有一点作用的人。你看,他又不需要演奏、又不需要录像摄影,就是单纯地比划比划,难道还有其他作用?
    但是,事实上,指挥恰恰是一个乐团最核心的灵魂人物。
    舞台中前方的指挥台,是全场音乐效果最好的地方,而指挥就站在那里,将乐团每一点细微的声音都收入耳中,进行调整融合。
    指挥,决定了一个乐团的音乐风格,决定了当场演出的音乐节奏,决定了每一个不得已发生的错误无法避免时,该如何挽救。
    而如今,法勒先生便站在那高高的指挥台上,右手忽然一个上扬,接着又猛然按下,全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然后他再转首看向左侧的第一小提琴组,左手轻轻地扬起,一阵悠扬轻缓的乐声便慢慢响起。
    戚暮虽然并不是小提琴首席或者副首席,但是法勒先生却也给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位置,让他能够自己看清法勒先生的动作。
    戚暮过去也当过首席,比如在b市交响乐团的时候,那最后一场演出他便成为了全场的首席。而如今,这却是他回到欧洲以后,第一次进入顶尖交响乐团进行排练。
    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琴板上飞速地按动着,所有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都拉弓急促,一副激烈抗争的景象便跃然于舞台之上。
    不过片刻,管乐器轰鸣作响,让音乐的气势更加雄浑磅礴了几分,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乐团的合奏,激昂热烈的节奏让整个排练厅都引起了一场共鸣。
    《魔笛》的壮阔热烈,即使是没有人声演唱,也能让人从越来越高昂激烈的交响音乐中,听出一分属于歌剧内容的紧张、害怕、痛恨、惊悚。
    除了第一天排练时戚暮发生了两次小失误外,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一点问题。
    而当第二天排练结束、许多人都开始进行下午茶休息的时候,法勒先生有些迟疑地招手将戚暮喊了过去,问道:“安吉尔……你能将乐团所有乐器的声音全部都辨别出来?”
    没想到法勒先生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戚暮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也没有隐瞒地直接回答道:“是的,法勒先生,我在音感方面比较擅长一些,乐团里每一个乐器我都能听清楚。”
    这样的答案,让法勒先生也是微微怔住,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淡然微笑的青年。
    舞台上明亮的聚光灯从青年的头顶照射下来,虽然黑色的发丝稍稍遮挡住了他精致好看的眉眼,但是却也更显得那五官立体了许多。从给对方起了“安吉尔”这个名字之后,法勒先生便知道……这是一个好看而又可爱的孩子。
    但是,现在他却对这个孩子的未来,产生了一点犹豫。
    思索了许久,法勒先生还是叹了一声气,说道:“安吉尔,我的绝对音感是后天训练出来的,即使我能够听出全场每一个乐器的声音、甚至是每一个乐手的声音,但我却永远做不到奥斯顿那样,能够听出一个弦被替换过的声音。”
    顿了顿,法勒先生又补充道:“这是因为,奥斯顿他的天赋是上帝赐予的,而不是后天得到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收你做学生,甚至我想……奥斯顿也是非常乐意收你做学生的。”
    闻言,戚暮稍稍愣了会儿,接着便明白了法勒大师的意思。他微微摇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来,道:“法勒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并不想这样做。我喜欢小提琴,也不想再多做些别的事情,再说了……”
    微微仰起头,戚暮眸子笑弯,道:“法勒先生,您觉得我可以在指挥一道上……打败闵琛吗?”
    法勒大师倏地怔住,接着,他微笑着摇首:“这个太艰难了,安吉尔,就算你很有天赋,但是奥斯顿这个人我却一直没有看懂过,而且……你比他少了十几年。”
    听到这个回答,戚暮又问道:“那您觉得……我可以作出比《彷徨》更生动经典的音乐吗?”
    《彷徨》是闵琛最为经典的代表作之一,因为其高难度的技巧、深刻的内涵,这首短短五分钟的钢琴奏鸣曲近几年来,早已成为世界各大钢琴比赛的热门作品。
    法勒大师也是摇首:“一首好的音乐需要的不止是天赋,还有灵感。就连奥斯顿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作出第二首《彷徨》。”
    说到这,法勒先生也不再勉强,他微笑着说:“安吉尔,你有自己的目标我很高兴,我也很支持你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从我第一次在华夏s市听到你的《梁祝》后我便明白,以后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相处了这么久,戚暮还是第一次听法勒先生说起这样的事。他微微惊讶的睁大眸子,既而莞尔,道:“谢谢您的夸奖,法勒先生,我还需要更加努力。”
    灿烂善意的笑容如同春风一般和煦,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俊秀漂亮的孩子身上,更让法勒大师心情舒畅。他忍不住地赞叹道:“哦!安吉尔,我一直认为,我最近一年做过的最伟大的事情——就是给你起了这么一个合适的名字!”
    戚暮:“……”
    “每当我走到一个地方,我都忍不住向我的老朋友们介绍——‘嘿,你知道吗在遥远的东方,在华夏那片神奇的土地上,我遇到了一位可爱的安吉尔,他的琴声十分美妙,让我不由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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