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等着也没有事情做,戚暮刚拿起自己的手机还没打开,就忽然想起来……那台放在隔壁的阿卡得教授的休息室里的、非常不错的唱片机。
    前几天戚暮就将那张被牛皮纸袋包着的黑胶唱片带到了学院,打算借阿卡得老师的唱片机用一用。可惜的是这几天他一直在练习《云雀》,所以始终没有空出时间。
    而如今,正巧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这样想着,戚暮便将琴盒先放在了琴房里,自己起身往隔壁屋子走去。
    至于法勒大师?他正在讨论组里聊得不亦乐乎。
    丹尼尔:【该死!我刚才把照片发给我家甜心的时候,居然被闵那个混蛋看到了!他怎么可以不声不响地走到别人身后,偷偷摸摸地看人家的手机!真是个恶魔!】法勒:【咦?丹尼尔,你们还没有离开乐团吗?柏爱最近很忙?】丹尼尔:【我们最近在筹备下个季度和明年的巡演。诶不好,奥斯顿他#%$^%#^……】丹尼尔:【法勒,你在哪儿?】
    过了半晌,法勒:【……奥斯顿?】
    里德:【该死的奥斯顿!你在这里干什么?!!】丹尼尔:【嗯,你在巴黎吗,法勒?】
    里德:【闭嘴闭嘴,不许说话!】
    法勒:【嗯对,我还在里德的琴房里,他拜托我这段时间照顾一下安吉尔,正好乐团里正在休假,所以我就来了。】丹尼尔:【现在……巴黎已经八点多了,你还在琴房?戚暮呢?】法勒:【你问安吉尔吗?他刚刚好像出门去了,我让他等我十分钟,我在和你们聊天呢。安吉尔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一直练琴到现在呢,他想和我一起走、不让我孤单,所以在等我。】丹尼尔:【放下你的手机,现在你该回去了,法勒。】法勒:【……?】
    里德:【法勒你个家伙居然还敢让我可爱的学生等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没吃晚饭!】法勒:【不,我们吃了一个面包呢,里德。】丹尼尔:【法勒,你可以走了,现在天色很晚了,该休息了。柏林离德累斯顿很近,下个季度我可以去看看你,你想我什么时候去?】法勒:【……奥斯顿?好吧,或许你说的没错,我该走了。那我去隔壁叫安吉尔一起走啦,再见。】丹尼尔:【嗯,路上小心。】
    法勒先生无奈地放下了手机,起身向隔壁的休息室走去。他刚刚推开门,便见到那个俊秀挺拔的青年正将一张崭新的黑胶唱片放置在了唱片机上,正准备放下唱针。
    忽然听到一道开门声,戚暮诧异地转首看去,问道:“……法勒先生?”
    法勒大师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安吉尔,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戚暮笑着回答:“正好在等您,我就打算听一听唱片。法勒先生,您已经忙完了吗?”
    法勒大师刚想说“不急,如果你想听唱片我们可以等等”,但是他忽然想起刚才某个男人在讨论组里颇具威胁意味的话语,这位脾气温和的大师无奈地叹了声气,说:“我已经忙完了,安吉尔,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走吧,明天再听唱片也不错哦。”
    戚暮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笑着点点头。他将唱片再次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牛皮纸袋里,再打开阿卡得教授的保险柜放了进去。
    就在此刻,某个身处柏林、刚刚把手机扔给丹尼尔的男人,敛着眸子想道:今天……应该已经听了唱片了吧?会是什么想法呢……
    而与此同时,小七无奈地叹了声气,一边跟着法勒大师走出了学院大楼,一边暗自想到:嗯……还是明天再听吧。
    弄巧成拙,不过于此。
    第九十二章
    有一件事你从来都忘记去做,那还就罢了。但是倘若你一旦想起来、好不容易做了,却中途被打断,很多人都会在心中起了一个小疙瘩,怎样都想将那未完结的事情做完。
    因此,第二天早晨戚暮刻意早起,不过七点多就到了学院,想要在今天的练琴开始前先将那张唱片听一遍。但是令戚暮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刚将唱针轻轻放在了黑色的唱片上,却见那唱针稍稍颤抖了两下,接着——
    它就不动了!
    不动了啊!!!
    戚暮一直折腾了有半个小时,都没有将这突然罢工的唱片机修理好。
    戚暮上辈子很少用唱片这样的东西,一来是时代发展了,虽然是牺牲了一点音质,但是cd比唱片更为简单方便、传播更广;二来是因为黑胶唱片这种东西着实不够平价,他上辈子真是无力承担这样的“奢侈爱好品”。
    就是因为用的少,所以戚暮对唱片机也实在是不够熟悉。一直等到法勒大师到了休息室的时候,这位温文尔雅的大师惊讶地看着已经捋起袖子、干了半天的戚暮,好奇地问道:“安吉尔,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等到法勒大师明白的事情的经过后,这位热衷于古典唱片机的大师亲自动手检查了一番后,很遗憾地对戚暮说道:“抱歉安吉尔,这台小可爱的唱臂有些坏了,恐怕我们得把她送到专门的地方修一修了。”
    戚暮:“……”
    出生在巴黎的法勒大师笑了一笑,道:“巴黎我记得有几家不错的老店,附近就有一家。安吉尔,我们将这台唱片机送到那里,那么我想很快你就可以听到这张美丽的唱片了。”
    戚暮无奈地点点头,但是等到两人将唱片机送到了最近的修理店后,戚暮却无奈地被告知:“这台pathe的唱臂有点损坏,这台机子是前几年的限量版,里面的零部件我们也需要向英国厂房购买,大概还需要修理好几天。”
    面对这样的情况,戚暮只得先将这台唱片机放在了修理店中,先回了学院。
    明亮干净的琴房里,戚暮正在认真专注地练习着克莱斯勒的《美丽的罗斯玛琳》,他的手指在黑色的指板上飞速地按动着,右手执弓,不停地上下拉动,节奏十分欢快优美。
    法勒大师再提点了几句后,戚暮便开始继续进行练习。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一旁不过两米的地方,法勒大师正在【小天使的练琴房】讨论组里开始埋怨起阿卡得教授来。
    法勒:【里德,你的唱片机都坏了怎么还不送去修修?今天早上可让安吉尔折腾了很久呢。】过了几分钟,没等阿卡得教授回答,倒是昨天晚上刚刚以强势手段加入讨论组里的某个男人先开口了——
    【唱片机坏了?怎么回事?】
    法勒:【哦,奥斯顿啊,就是今天早上安吉尔很早就来到学院了,拿着一个黑胶唱片好像要听,不过唱片机倒是坏了,所以我们只能把唱片机拿过去修了。】闵琛:【……】
    过一会儿,闵琛:【里德,有东西坏了勤于修理,这·是·一·种·美·德。】法勒大师看着手机上闪烁着的文字,不由奇怪地紧了紧眉毛。他有些不明白了,里德的唱片机坏了……为什么奥斯顿这么关注呢?
    不过没让法勒大师想多久,很快戚暮就又开始了一段演奏,这次法勒大师直接将手机放在了沙发上,开始亲自上前指导起戚暮来。
    至于唱片机?就让它留在修理店里好好修理吧。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在法勒大师的坚持下,戚暮最终还是选择了《云雀》作为自己的本学期第二次测评中的表演曲目。
    这一次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测评中,倒是没有请来类似于闵琛这样拥有分量的音乐大师,但是也请来了一位法国知名的大提琴家担任主评委。
    音乐接触到最高层次后,便再也没有了隔行的纷扰。而在同为弦乐器的大提琴与小提琴之间,它们的间隔就更加细微了。
    因此,在戚暮演奏完那一首《云雀》之后,这位大提琴家在满场的热烈的掌声中慈和的笑了笑,夸奖道:“上一次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进行全院测评的时候,我正巧在瑞士进行个人演出。但是我一直听说,在我上学时期一向平分秋色的小提琴系和钢琴系……竟然开始有了一方压倒另外一方的趋势。”
    顿了顿,这位大师又说道:“说实话,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是不相信的。我相信从这所伟大的学院里毕业的学生都知道,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小提琴系与钢琴系向来是旗鼓相当的死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方拥有绝对的优势。而当我知道那位给小提琴系造成如此优势的学生,竟然还从奥斯顿·柏特莱姆的手中都获得了9.5分的高分时,我就一直很想见见他。”
    全场的掌声已经渐渐平息,他们开始期待着这位主评委在一堆的满分、9.5分中,到底会给舞台上这个俊秀漂亮的年轻人一个怎样的分数。
    只见这位大师用温和包容的目光望着戚暮,道:“那么今天,我终于见到了你,也明白了……为什么你能获得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高分,当然,我却觉得他给你的分数应该低了点。你值得——”
    “10分。”
    这个分数一落地,全场都有些轰动起来。
    而站在灯光聚集的舞台上,戚暮听着这样高度的赞美,他谦逊地微微颔首,十分有礼貌地说:“谢谢您的夸奖,格拉特先生,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头银发的格拉特先生微笑着道:“孩子,我想在我有生之年应该能看到你的未来,古典音乐以后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啊。”
    到最后,戚暮以96分的高分获得了本次测评的第一名,与第二名直接拉开8分的差距。小提琴系再一次狠狠地碾压了老对手钢琴系,让钢琴系的几位小伙子都只能气鼓鼓地干瞪眼。
    仗着身高优势,德兰兴奋地揽着戚暮的肩膀,激动地说:“小七,有你在,我们以后肯定都能把钢琴系的那些家伙压得死死的呀!真是太棒了!”
    戚暮闻言不由轻笑着勾起唇角,却只是“嗯”了一声后,便没有再说话。他一直记得阿卡得教授两个月前这样和他说过,只要他能够连续获得三次测评的第一名,便可以直接从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中提前毕业。
    嗯……这样的事,还是以后再告诉德兰好了,免得坏了他的兴致。
    测评结束后的第二天,戚暮正常地提早了半个小时就来到了琴房,准备进行练习。但是今天他刚拿出自己的小提琴没多久,那边,法勒先生就轻轻推开了琴房的大门。
    戚暮正惊讶着今天法勒大师怎么来得这么早的时候,只见这位脾气温和的老先生皱了皱粗粗的眉毛,无奈地叹了一声气,说道:“安吉尔,有两件事……我想告诉你,不知道你是想听哪一件?”
    戚暮正拿着松香打算擦拭琴弓,他修长的手指与浅黄色的松香相衬,显得更加白皙了几分。
    听着法勒大师的话,他不由放下了手中的松香和琴弓,清挺的眉头稍稍蹙起,语气温和地问道:“法勒先生,一般来说……不应该分为好消息和坏消息,由您来让我做出一个选择吗?”
    法勒大师愣了愣,最后干脆摆摆手,道:“好吧,安吉尔,这大概是你们华夏的文化吧。我就直接说了,首先,德累斯顿下季度的演出决定提前一个月,所以最迟明天、最好今天晚上,我就需要回德累斯顿了。”
    这个答案让戚暮吃了一惊,半晌,他才点点头,又道:“那法勒先生……不知道另外一个消息是什么呢?”
    只见法勒先生微笑着侧了侧头,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望着眼前可爱的青年,道:“安吉尔,我要回德累斯顿交响乐团了。我自认为我的乐团还是非常不错的,那么……趁着里德那个老家伙还没回来,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戚暮倏地睁大了双眼,完全无法掩饰自己惊讶的神情。
    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岂止是不错?!
    这个成立了四百多年的交响乐团,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交响乐团。它经历了近五个世纪的风风雨雨,甚至在二战时期差点遭受毁灭般的毁坏,但是却依旧坚强地挺立了过来、并且以优秀顶级的水准屹立至今。
    1823年,被尊称为乐圣的贝多芬大师曾经在自己的对话集里这样记录:“大体而言,德累斯顿国家交响乐团是欧洲最好的乐团。”
    当然,二百多年后,经历过许多风雨的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已然没有了曾经矗立在古典音乐巅峰、从无对手的绝对优势,但是世界人也没有人敢否认,这个伟大的乐团是拥有着全球最顶尖的音乐水平的交响乐团之一。
    而现在,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正在邀请戚暮去观摩一番!
    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戚暮好不容易按捺住了内心的激动,他的手指微微缩紧,用力地点头道:“法勒先生,我真的……可以去吗?”
    法勒先生笑眯眯地颔首:“当然了!安吉尔,快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今晚就出发!”
    戚暮立即开始收拾自己的琴盒、打算赶紧回去收拾行李,但是他刚刚走出琴房就忽然想起来:似乎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听过那张被小心放在保险柜里的唱片?!
    “法勒先生,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听过那张唱片,不知道您那是否有比较好的唱片机可以借给我,让我把唱片带到德累斯顿去听一听呢?”
    闻言,法勒先生稍稍愣了愣,然后才点头道:“对了,这件事安吉尔你还不知道啊。昨天在你测评的时候,修理店已经把唱片机送过来了,现在已经完全修好了啊。”
    戚暮倏地一怔,接着他才下意识地反问道:“……修好了?”
    法勒先生微笑着颔首:“嗯,那张黑胶唱片我上次也看了,它的胶面非常美,应该是一张非常棒的唱片吧。既然那台唱片机已经送过来了,那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听听吧,安吉尔。”
    在法勒先生的提议下,戚暮和他一起先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向阿卡得教授的休息室走去。
    站在休息室的门前,戚暮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木门,随着“吱呀”一声,温和灿烂的阳光倏地倾泻下来,让他忍不住地眯了眯眼。
    时隔半个多月,他总算是……
    要听到那张唱片了。
    第九十三章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给教授使用的休息室一向规格很高,足够的舒适宽敞。至于给阿卡得教授专门设立的这一间,更是采光极好、装饰典雅。
    在阿卡得教授搬进来前,学院就已经置办好了几乎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了一个双重密码锁的保险柜。当然,属于阿卡得教授的东西也有不少,比如……
    这台漂亮华丽的唱片机。
    pathe是英国著名的唱片机品牌,从最开始的粗纹唱片到现在33转的lp密纹唱片,这家百年老店见证了唱片发展的历史,是欧洲最为古老的唱片品牌之一。
    而阿卡得教授的这台银白色唱片机就是在前几年pathe百年庆的时候,专门为“里德·阿卡得”定制的一台,在唱臂上还烙印着阿卡得教授的名字。
    戚暮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为这台精美优雅的唱片机吸引住了。唱片能够最好地保存住交响音乐的品质,所以在古典音乐之中,如果没有成本计较的话,大多数人都会录制黑胶唱片发售。
    戚暮将唱片从阿卡得教授的保险柜里取出来的时候,法勒大师已经开始调试唱片机。见到戚暮信任地将唱片交给自己,法勒先生一笑,问道:“这么漂亮的唱片,安吉尔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戚暮也没有隐瞒,他直接道:“法勒先生,这是我之前在维也纳的时候闵琛送给我的。好像录制的是李斯特的几首曲子,比如《死之舞》、《诺玛的回忆》,都是他自己录制的钢琴曲。”
    听着戚暮的话,法勒大师放置唱片的动作微微一愣,接着他更加郑重小心地将那唱片放在了唱盘上,一边感慨道:“原来是奥斯顿的曲子啊……安吉尔,奥斯顿对你不错,他很少会录制唱片的,连专辑也很少发行。”
    闻言,戚暮明白地点点头。
    他自然知道闵琛很少发型专辑,因此他上辈子也只收藏了对方一张《肖邦全集》和一套《贝多芬选曲》。所以这次当他收到这张唱片的时候,真是颇感惊讶,如果不是最近半个月实在太忙碌了,自己也没有唱片机,他恐怕早就已经将这张唱片听过很多次了。
    戚暮笑道:“在录制专辑上……似乎闵琛是有些少了,但是法勒先生,仅仅是市场上曾经有过的那几张专辑,我听了以后都觉得非常棒。”
    法勒先生此时正将最后的调试也进行完毕后,不动声色地望了一旁微笑着的青年一眼。他的心中闪过一丝“这么恭敬地尊称我为先生,却始终亲近地直呼奥斯顿的本名,安吉尔有没有意识到呢”这样奇怪的想法,但是很快,他便笑着摇摇头,以“年轻人之间大概都更为亲近”为理由,说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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