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想了想,说道:“那两个人太默契了些。一个刚刚提到那些院子里的事情,才刚刚开头说了几句,另一个就把话茬给扯开了。先前那个就也不提那一茬了。就像是特意商量好了,谁说漏了嘴,谁给堵一堵似的。还一个……”
    陈妈妈踌躇了下,拿不准秦楚青会是什么意见,还是将这话说出了口:“还一个就是,如今太太已经管了家,王爷也吩咐下去了。按理说,她们这次来就该将钥匙和牌子尽数交出来才是。可刚刚看她们,分明没那个意思。”
    秦楚青说道:“嗯。姑且先看看她们的表现再说吧。”
    听了这样一番话,陈妈妈知晓秦楚青这是也将那些人的心思看在了眼里,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忧。
    那些可都是跟了王爷那么多年的老人了。
    到时候王妃跟那些老奴有了冲突……王爷再疼王妃,怕是也会给那些老奴几分薄面吧?
    可别因了那些人让王爷和王妃间产生误会。
    左右思量了半晌,陈妈妈到底不够放心,决定稍微跟秦楚青提个醒儿,便道:“说起来,她们也是伺候了那么多年的了,府里的人少不得会信她们多些。如果她们真的做错了事,您可不要直接处置了,需得和王爷商议下才好。”
    她本是想告诉秦楚青,王爷面前,那些人也是很有脸面的。如今在敬王府还没掌握住实权,万事先和王爷商议了,让王爷定夺。省得秦楚青坐得不合王爷的意,让他生了气。
    谁知她这般苦心地说了后,敬王妃压根没当回事。
    秦楚青“嗯”了一句后,又道:“这个不用担心。我想处置谁,断然是有理有据不会随意诬蔑了。他不会怪我的。”
    秦楚青心中有数,她若证据确凿地处置府里的侍卫,包括和霍容与关系极其亲近的四卫,先斩后奏的话也一点问题也没有。霍容与不会生气。
    这样想着,就也这样说了。
    陈妈妈伺候她那么久,一看便知她压根没把这事儿搁在心上。
    看着秦楚青笃定的模样,再想她先前那斩钉截铁信任霍容与的语气,陈妈妈心里那个急啊。想要劝劝她,又觉得说些让王爷王妃生分的话不是她一个奴仆应该做的。不劝罢,看着自家主子这么没心机的模样,着实替她忧心得难受。
    思来想去,陈妈妈最终还是甚么都没讲。
    ——现在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即便说了,如今正和王爷好得蜜里调油的王妃怕是也听不进去。
    不如等过些日子再说罢。
    当务之急,还是先留意着那两个妈妈再说。
    陈妈妈这样想着,就打算吩咐烟罗她们几个留点心,平日注意一下。谁知刚出了门就发现那几个丫鬟正凑在一处不知在嘀咕什么,还不时地朝着院子外头看。就连平日里沉稳妥帖的烟柳也是如此。
    陈妈妈走到她们身边,重重咳了一声。丫鬟们惊得猛然回头,一看是她,就又嬉笑了起来。
    烟罗拍拍胸脯,嗔道:“妈妈,人吓人可是要吓死人的。”
    陈妈妈沉了脸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事情都做完了?还不赶紧去!”
    烟云在旁说道:“妈妈,不是我们不想做事。是二爷在院门口杵着,咱们不敢随便进出呢。”
    “鸣少爷?”
    陈妈妈还是改不了先前在秦家本家遇到霍玉鸣时候的称呼。纳罕地说了一句,走到院门边一瞧。
    呵。还真是他!
    但凡那段时间在秦家本家待过的,都知道这位爷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脾气不好不说,和他讲道理还讲不清。
    其实陈妈妈不太喜欢霍玉鸣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那‘太妃唯一亲生的儿子’的身份。
    王爷的生母,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温顺人。但这位小爷的娘亲可就不同了。那位太妃可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谁知他是不是继承了她母亲的脾性?
    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陈妈妈见霍玉鸣这个时候来,心里有了点数。却也不好将人明着赶走,就行了过去,说道:“王爷已经出了门。鸣少爷若是来寻王爷,不若等到晚膳后罢。”
    说着就要转身回到院子去。
    霍玉鸣忙扬声“哎——”了一句,看陈妈妈不回头,赶紧说道:“阿青在罢?我想见见她,有话和她说。”
    陈妈妈一听他将话说明白了,折转了回来,索性将话摊开了说:“如今王妃是您嫂嫂,您是王妃的小叔。单独说话,终究不合礼数。而且,王妃的名字,恐怕您也不能这般随意叫起了。”
    她这话说得直白,神色也极其认真。
    霍玉鸣原本是怕硬闯进去的话会被霍容与的那些暗卫揍一顿。如今听了陈妈妈一番话,知晓往后怕是再不能和秦楚青好好谈笑好好说话了,心里头顿时空落落的。
    内里一难受,口上不由说道:“其实我就是想看看她怎么样了。”昨日那一拳,到底不算太轻。她身子那样娇,他真怕她疼了一晚上都好不了。“……还有就是,我路上耽搁了,没能赶上她们成亲。抱歉的话总要说一句的。还有、还有前天……”
    他说到这里,话语突然哽在了喉咙里,半晌说不出来。
    前天,便是依了礼数应当敬茶的那一天。
    也是他生母被带走的那一天。
    陈妈妈本来听到他说‘要道歉’的话时,心里头有点动摇了,想着要不然让他们好好说上几句话。大不了她和烟柳烟罗在旁边伺候着就是。
    但一听他提起敬茶那日的事情,陈妈妈的心就又硬了起来,当机立断拒绝道:“王妃近日身子不适,方才劳累一番已经疲惫。鸣少爷还是请回罢。”
    霍玉鸣本就怕昨日她受了那一下后缓不过来,唯恐他伤了她。如今听闻她‘身子不适’,哪还肯罢休?当即冷眉怒目道:“病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先前还犹犹豫豫地在院子外头徘徊。如今却是摆足了架势要硬闯了。
    秦楚青正在屋里边随手翻着兵书边想刚才见过的那两位妈妈的事情。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吵闹,忙遣了人去看。
    谁知刚刚唤了烟月进来,想要让她过去瞧瞧,烟月已然答道:“兴许是陈妈妈和二爷吵起来了。”
    “陈妈妈?霍玉鸣?吵起来了?”
    这九个字分开看怎么看都很顺眼,接在一起,却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秦楚青将书卷合上搁在旁边矮几上,侧耳细听,当真从中分辨出了霍玉鸣和陈妈妈高扬的声音。
    陈妈妈素来稳重懂礼,在家遇到兰姨娘都没吵得那么凶过。一过来却是和霍玉鸣争执起来了?
    秦楚青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赶紧出了屋子往院门处行。
    烟罗烟柳本就在廊外候着,本打算着过去劝一劝,如今见秦楚青出来了,就慌忙跟上。又听秦楚青问起事情缘由,两人就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
    “……陈妈妈不让鸣少爷进来倒也合理。不知鸣少爷怎么就较上劲了,非要见太太一面不可。”烟罗边匆匆跟上秦楚青的脚步,边如此说道。
    秦楚青有些明白过来,或许是因了昨日那一拳的关系,那小子有些内疚了。但看霍玉鸣那不依不挠的劲头,她有些着恼,也有些发愁。于是脚下步子更加快了几分,离院门还有些距离,便扬声说道:“发生甚么事了?”
    一听到她的声音,陈妈妈就立刻住了口。与此同时,霍玉鸣也迅速沉默下来。
    故而秦楚青话语刚刚落下,那边就也静了下来。
    秦楚青行至院门处立在两人之间,淡淡扫了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妈妈刚想将事情始末讲清楚,袖子就被旁边的烟柳轻轻扯了下。侧眼看过去,烟柳正朝她摇了摇头。显然是经了秦楚青的授意故而如此提醒她。
    陈妈妈便熄了解释的念头。另一边霍玉鸣的声音就格外明显。
    “我就是想看看你好点了没。偏她规矩多,不让我进!”
    少年的声音倔强而高扬,隐隐透着股子不服气。
    秦楚青斜睨了霍玉鸣一眼,淡淡说道:“昨日你想打我夫君,今日你又来院子里寻事。试问这种情形下,谁敢让你进?”
    霍玉鸣一听她提起霍容与,双眉瞬间拧紧,不悦道:“他是他,你是你,怎能相提并论?”说罢,他又想起了前日的事情,恨声道:“那件事我不会这么简单就作罢的!”
    “哪件事?”秦楚青故作不知地问了一句,看霍玉鸣露出恼意了,方才恍然大悟地笑了下,“哦,你说的是那件事啊。”
    见到少年哼地一声别开脸去,秦楚青面上的笑意又深了些许。
    她屏退了身边的人,看她们都离远了听不到院门这边的说话声了,方才唤了霍玉鸣一声,问了他一个问题。
    “听说你回京的时候,曾经偷偷带了北疆的一棵植株过来。若我没料错的话,那东西名唤作‘啬’,是也不是?”
    ☆、第124章
    霍玉鸣本是来看秦楚青的,哪里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初时愣了愣,待到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黑沉如墨,“那又如何?”转念一想,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事儿没有刻意去瞒,想要打听出来,并不难。更何况,此物牵连甚大,更是要打探清楚了。”
    霍玉鸣将‘不难’两个字仔细琢磨了下,面色顿时更加沉郁,“我哥让四卫去查了?”
    “四卫?”秦楚青轻嗤一声,“你以为这事情瞒得很好?需要动用四卫?”
    霍玉鸣想了想,气得一拳砸到旁边树上,“这帮无事乱嚼舌根的!”应该是有人私下里乱说,才将事情传了出去!
    他气呼呼地就要折转回去,突地脚步一顿,又回头去看秦楚青。
    秦楚青正淡笑着望着他。
    霍玉鸣盯着她的笑容看了半晌,慢慢转过身来,说道:“不对。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刘管家告诉你的还是那两个老婆子?他们应该也不知道啊!”他也没想着秦楚青会去回答,问过之后也就作罢,哼了哼,说道:“我就带回来了那么一次。见过的人不超过三个。他们不会乱讲的。”
    “只有三个?”秦楚青淡淡问道:“你确定?”
    “咦?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套我话?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这件事?”霍玉鸣瞪了她一眼,抱胸往树边上一靠,“就那丫鬟的哥哥和爹见过。顶多加上她娘。”
    话已经开了头,他觉得也没甚可隐瞒的了,索性说道:“当时他们拿进屋里看了会儿,那丫鬟正当值,肯定没见着。就他娘进出屋子的时候有可能看过,再没旁人。后来就将东西还我了。不过他记性倒是好,去北疆的时候也带了几株回来,居然没采错东西。”
    “她哥哥去北疆,竟是特意取这东西的?”秦楚青沉吟着,双眉渐渐蹙起。
    “你果真是在套我话?”霍玉鸣忽地气愤起来,大声说道:“他们的爹背上生了烂疮。我听说这个东西虽有毒,但是用得好了的话,少量外用可以治疗那种病症。既然知晓了,自然要帮他们一帮告诉一声。试过之后,果然有用。他为了他爹,就特意去那边又采摘了些晒干带回来。难道这都有错吗?”
    少年心绪波动太大,一通话喊完,已经耗尽了力气。跌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犹在喘吁。
    秦楚青这才将事情的脉络彻底理清。
    先前她还奇怪,为何青苹一家会留意上这么个东西。
    但看霍玉鸣气愤犹在,丝毫不能平静,她略微停了会儿看他喘息地轻一些了,方才说道:“你当初做这事情的初衷是对或是错,想必心中自有思量。前日的事情和你有无关系,你心中也定然有了计较。想必无需我再多言。”
    霍玉鸣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眉目间的沉郁之色愈发浓厚。
    秦楚青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其实这事情,还真是莫玄查出来的。但她不想让霍玉鸣知晓四卫插手其中,所以才故弄玄虚让霍玉鸣猜不出消息的真实来源。不然的话,他和霍容与的关系怕是要更加难以缓和了。
    莫玄寡言,很少说话。但让他开口的,一般都是比较重要的事了。
    他这次向她禀告这事儿的时候,多说了一句话。秦楚青就特意留意了下。
    他说:“二爷对着主子发怒,或许和这事情也有点关系。”
    秦楚青就将这话认真想了想,再将前因后果牵连起来,方才明了。
    霍玉鸣将‘啬’带到王府,缘由是何不得而知。但他告诉青苹兄长这东西的‘药性’,本是好意为之。谁知正因了青苹一家知晓这个东西,又牵扯出来敬茶那日的诸多事情……
    想必他的心里是极其不好受的。
    太妃到了如今的境况,他责怪霍容与,有。但是自责,也有。
    这样的心情冲击下,少年的心里定然有些承受不住。
    不管怎么样,秦楚青到底和他立场不同,与他讲这些的话也只能点到为止。再多,真的要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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