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点了点头,道:“帮我换一杯茶罢。”
    眼前这一杯是新上的,还未入口,她却如此说,这就是打算终止话题了。
    小文子应了一声,忙去做事。
    热气腾腾的茶盏在手后,秦楚青望着那淡淡飘起的蒸腾热气,不由暗暗叹息。
    苏家尝到了权势的滋味,自然不想轻易撒手。偏偏这朝中最贵气的两个人都不买他们的账,苏家子孙又没有堪当大任的。他们生怕苏家的地位难以为继,自然急了。
    若是他们及时想通,紧着点教育苏家后来的子孙,也还来得及挽留这繁华盛景。可惜的是,他们不想努力,只想走捷径。
    而那捷径,又怎会是那么好走的?
    她在这边抿了几口茶的功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争执之声。
    那俩人,八成是又吵起来了。
    秦楚青赶紧搁下茶盏,急急行了过去。正巧看见小宫女捧着个托盘候在殿外不远处,忙一把端了过来。命人推开殿门,独自行了进去。
    那两人僵立在殿中,怒目望着对方,也不管那地上散落了的许多纸张。
    秦楚青端着托盘往两人中间一站,朝着他们俩嫣然一笑。
    看她在笑,俩人就都不好发起脾气来。僵持片刻,到底是一左一右地摸了椅子慢慢坐下。
    秦楚青亲自给他们把茶盏搁到桌上,笑眯眯地立在一旁,朝霍容与使了个眼色。
    虽未明说,但她的意思,他怎会不懂?瞬间明了,她是怕霍玉殊心疾加重,让他不要和霍玉殊明着对着干。
    霍容与便微微垂了眼眸,示意她,他已晓得了。
    ——那日燕王作乱,霍玉殊虽看上去无碍,但因心绪波动太大,当晚就有些身子不适。
    霍玉殊并未向人提起这个。秦楚青也是到了当值的时日去到宫中方才知晓。
    虽说他的心疾近日未再发作,但霍玉殊因了燕王一事郁气未消,连日都在吃药,到底受不得气。
    秦楚青就向霍容与暗示了下。
    有心不和霍玉殊当面争执后,霍容与就将注意力全搁在了秦楚青身上。但看她在那边站着,他心中终究不太好过,淡淡地扫了霍玉殊一眼。
    霍玉殊也觉得他们坐着、秦楚青站着这样看上去忒扎眼。正打算让人给她端个锦杌过来,小文子小心翼翼地行了进来,禀道:“太医们寻秦大人有要事,不知大人此时是否得空。”
    听了这话,霍玉殊嗤地一笑,“太医?寻阿青有事?他们那点儿鬼心思,谁不知晓!大大方方将药拿进来罢!”
    林公公另有事情此刻不在,宫人中没人能劝得了火头上的皇帝陛下。
    小文子不敢大意,干笑着应了两声并不敢真那么做,而是扭头求助地看向秦楚青。
    秦楚青便与霍玉殊说道:“我出去看看。或许真是有事也说不准。”
    她既然开了口,霍玉殊便没拦着。气头上的他只认真叮嘱道:“若有汤药,不准拿来,我是不会喝的。”
    秦楚青听闻后并不应声,只朝他笑笑,便转身出了殿宇。
    这时候小文子方才暗暗松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把汗,苦着脸说道:“师父忒得有远见。想道今日姑娘当值,虽说有事,也硬生生拖了一日今儿方才去做。不然单凭奴才们在,陛下这药怕是就要停上一天了。”
    秦楚青说道:“不要太指望我。刚刚他那话你也听见了。他若是真不乐意,我也劝不动不是?等下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小文子咧嘴笑道;“但凡秦姑娘开口,陛下没有不答应的。”
    秦楚青脚步微顿,笑了笑,继续前行。
    汤药,霍玉殊到底是接过去了。
    秦楚青在他旁边说了甚么话,旁人听不到。但,霍玉殊能将药碗接过去、肯将汤药喝下,大家就齐齐松了口气。
    至于皇帝陛下使性子、死活不肯当着敬王的面喝,这等小细节,众人便不会去在意了。
    这一回就连秦楚青都没能幸免,被霍玉殊一并赶出了屋子。只等他喝完药,才能进去。
    她便和霍容与去了方才她候着时候在的那间偏殿。
    连日来霍容与忙得脚不沾地,自那日起,秦楚青便未再见过他。偶尔在宫里遇到了,也是简短两句便擦身而过。
    直到这个时候,秦楚青方才能够问起先前那个使她困惑的问题。
    “你为何会提前问我准备了厨艺比试的菜谱?”
    那日从行宫回来后,她便有些不解。若霍容与提前知晓厨艺赛场上会出问题,应当会提前知会她一声,且也会多点准备。
    可瞧着后来的情形,他并未料到那许多。
    若说他不知晓……那为何会有助她参加厨艺比试的东西来?
    秦楚青这话题转得太快,霍容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甚么。顿了顿,醒悟过来,含笑说道:“但凡你不擅长的,我都替你准备过了。厨艺只是其一。听闻你去了那处,就让人将相关的送了去。”
    秦楚青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先前还准备了满腹的问话,听了这么一句,反倒是一个字儿都问不下去了。
    霍容与轻叹着摇了摇头,听了霍玉殊在隔壁屋子扬声叫秦楚青,便道:“应当是已经好了。你先过去看看罢。”
    秦楚青应了一声,这便转身过去。
    望着她的背影,霍容与淡笑着摇了摇头。待到她身影彻底消失,他调转视线微微侧首,遥望向明远伯府的方向。
    ……也不知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秦楚青在宫里劝着霍玉殊喝汤药的时候,明远伯府却迎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听闻宁王府的宁王妃来了,秦立谦自是不敢怠慢。忙将手里的事情全推了,收拾停当出去见客人。
    起先的时候,他本以为宁王妃是带了霍玉暖来玩的,毕竟连日两家往来,皆是因了那个活泼可爱惹人疼的小姑娘。谁知过去了才知晓,小郡主并未来此,甚至世子妃和世子爷也没来,独独宁王妃一人到的明远伯府。
    且,宁王妃表明来意后,直截了当地说并非来找秦楚青,而是来寻他。
    想想也是。霍玉暖走的时候,已经知晓下午秦楚青会进宫去。若宁王妃真的是来寻秦楚青,哪会选了这个时候?
    这倒让秦立谦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但宁王妃身份尊贵,又是长辈。他就算不解,也不好问出口。只能强压下满腹的疑惑,含笑陪着,静等王妃先开口将来意说出来。
    寒暄许久后,宁王妃终于透出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我桩喜事,想要和伯爷您商议一下。”端庄华贵的长辈眉目慈爱语声温和地说道:“贵府姑娘的亲事,还未曾定下罢?”
    阿青的亲事?
    这话让秦立谦悚然一惊,却也愈发让拿不准意思了。
    可长辈在等着回答,他不好多犹豫,快速思量了下,也只能老老实实说了实话:“没有。”
    宁王妃便笑了。
    “所以说,那可真是巧了。”她端起自个儿的茶盏遮住唇边笑意,气度雍容地轻叹一声。
    “我们家容与啊,也还没定亲。”98
    ☆、第99章
    听了宁王妃这话,秦立谦腾地下站起身来。手指颤抖,拿着的茶盏一歪,茶水哗啦啦留了半盅出来,浇在了衣衫下摆和地上。
    他顾不得这些。甩手将东西砰地下撂到桌上,抖了抖衣衫,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紧走两步望着宁王妃,躬身一揖。想了想,又作出认真好学的模样,迟疑道:“不知王妃的意思是……”
    宁王妃好似没察觉到他先前的失态,神色如常地笑道:“不过是说说孩子们的事情罢了。”
    “孩子们的事情。孩子们的事情。”
    秦立谦将这几个字儿在心里琢磨了半晌,越想越不对劲。再一抬头,噢,宁王妃正慈眉善目地望着他,眼中满是包容和理解。
    那眼神,就跟、就跟他也是她家中晚辈一般……
    秦立谦愈发胆战心惊。正欲拱手再揖,身子弯了还不到一半,就被宁王妃含笑扶了起来。
    “伯爷何必如此多礼。不过是平常的叙叙家常罢了,无需似往常那般拘谨。”
    家常?和他一个大老爷们能论甚么家常?
    秦立谦一下子面如死灰。
    正想开口推辞一番,指尖一凉,接着手里头一重。
    他低着头一瞅,这才发说着话的功夫,自己的手里头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红漆的礼盒。上面雕着吉祥如意的纹样,锁扣上还刻有富贵荣华的牡丹。
    这盒子倒不似一般的礼盒那么大,略小,且较扁。先前宁王妃收在怀中,根本瞧不出来。如若不然,秦立谦也不至于一丁点儿的防备都没。
    冷不防瞧见这物什,秦立谦瞬间被那红艳艳的颜色刺痛了双眼。
    他抖着手将礼盒拿了起来,视死如归地打开盖子……
    只看了一眼,他就‘砰’地下将盖子快速合上,额角的冷汗霎时间就冒了出来。
    礼盒里面,旁的东西他倒没怎么注意。不过那当中折着的红纸,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上面书写着的,分明是‘恭候金诺’四个大字……
    金诺?
    谁跟他们去诺!
    秦立谦心生怒意,脸色更是不好看起来。他也懒得顾忌脸面上的客套了,当即将盒子捧到了宁王妃跟前。想了想,又不顾礼节,将东西搁在了她的膝上。
    “小女年幼,当不起皇家如此厚爱。”秦立谦也不揖了,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梗着脖子硬邦邦说道。
    宁王妃没料到秦立谦真的会这般直截了当不容辩驳地拒了她。
    先前她那般遮掩,不过是因为这府上没有女主人,她对着一个大老爷们儿,只能将话说得含蓄一些。
    哪知道对方居然是这个态度?
    瞧着秦立谦这固执的态度,宁王妃只过了一瞬,便笑着将匣子搁到了手边桌上,说道:“伯爷不必如此紧张。这事儿啊,需得慢慢商议,待到真正定下来,也得花上不少时间。到那时候,阿青可是刚好够了年龄。”
    秦立谦看着那盒子就恼怒。
    两家并未商议好,对方就将那东西给拿了来。这不是强逼人么?!
    就算对方权高势重,也断不能如此!
    他慢慢挺直腰背,目视前方,字字清晰地说道:“王妃和王爷都是明理之人。还望不要强人所难。”
    铿锵坚定,不容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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