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便如此,对于顾倾城提出的话,皇后还是心动了。
    “容我考虑一宿吧。”她低声道。
    “你自己考虑吧,想好了,便让人将答案告诉我。”顾倾微微点头,说罢便起身往门外走。
    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向皇后,“他在西厢。”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宋承瑀。
    ——
    傍晚近夜的时候,天边晚霞映红了大片的天空。
    皇后带着兰馨来到西厢的时候,宋承瑀正坐在窗边看书。
    不是诗书礼记,也不是兵法谋略,就是普通的传奇话本,写的都是著书人虚构出来的故事,夸张,虚假,戏剧,但不可否认的是,的确还有些吸引人,用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
    微风从寂静的庭院里吹过,吹得初发新蕊的树木沙沙作响。
    他似有感应,抬起头来,视线里是独属于女子的曼妙身姿。
    是他的母亲。
    静静站在院子里,远远的看着他,红了眼眶。
    宋承瑀曾经无数次想过,再次见到至亲时,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故作坚强,亦或是满心羞愧,或者是别的什么。
    可是此刻,他的心灵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和,仿佛所有的不幸不曾发生过,仿佛不曾久别未见。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转动着轮椅出门来迎,声音低沉悦耳,“儿不孝,让母后担忧了。”
    听得他的声音,皇后心中酸楚压抑不出,泪水一瞬间模糊了眼眶,她走近到宋承瑀身边,神手去抚摸他的脸,低声轻唤,“瑀儿……我的瑀儿……”
    宋承瑀凑过头来迁就她,又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母后莫要伤心,我如今很好。”
    皇后闻言,却是更难过了。
    腿伤再也无法痊愈,又哪里称得上好。可是她的瑀儿为了不让她伤心,却强装出笑颜,清俊依旧,却是叫她更加伤心。
    “瑀儿,母后来接你了,回到宫中后,自有御医为你调养身体。”
    只是皇后没想到,听了她的话,宋承瑀却并未当即点头答应,而是沉默了许久。
    她等了许久不曾得到回复,心中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慌,又问了一遍,“瑀儿,跟母后回京,可好?”
    宋承瑀静静看了她许久,而后缓缓摇头,“母后,我暂时不想回去,我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那些人……”
    他说的是实话,而非托辞。
    他如今的确已经能做到对于别人的目光无动于衷,但是前提是,这些人于他而言,都只是陌生人,从前没有什么交集,此后亦是如此。
    即便如此,他也是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适应下来的。
    他很清楚,如今的他。还做不到面对京城的故人时心如止水,无论故友也好,敌人也罢,他还无法面对他们。
    听得宋承瑀的解释,皇后便再也说不出要带他走得话。
    母子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宋承瑀便主动开口问询京中情形,又提及家中亲朋。
    皇后一一与他细说。
    母子二人这一叙旧,便是聊到了夜里才作罢。
    第二日一大早,皇后一行人便启程回京了,留下一封信给顾倾城,请她多加照顾宋承瑀。
    顾倾城看过后,便让柳红点火烧了。
    ——
    京中,谢府。
    皇后从源县回京后,并没有回宫,而是先回了谢府。
    谢老爷子下朝回来,父母二人便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外,守卫严密,便苍蝇也难以靠近那座小楼。
    书房内,谢老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轻呷了一口茶水,这才问道,“瑀儿情况如何?”
    皇后回道,“我去的时候,他正在郊外的桃林中抚琴,神色平和。”
    谢老爷子闻言,不由大喜,“他的腿,可是好了?”
    却见皇后摇头,“我那时也是如此认为,询问过后,得到的答案却与从前别无二致……”
    她将顾倾城说过的话大致向谢老爷子复述了一遍,后面与宋承瑀的谈话,也提了一下。
    谢老爷子闻言,神色沉沉,手指摩挲着旁边的青花瓷茶杯,许久之后,才开口道,“这个顾淑妃,便是老夫,也看不透。她的一番话,真真假假,让人无从分辨。”
    皇后闻言,心中震惊不已。
    只听得谢老爷子又继续说道,“这个世上,最难分辨的,便是真假掺杂的话。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是真是假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皇后迟疑道,“父亲的意思是要扶持远在边关的八皇子吗?”
    谢老爷子点头,“因为我们手中再没有第二颗棋子可用,又无法将别人手中的棋子尽数毁去,是以只能借棋行事。”
    “好在那个孩子也算争气,不至于扶不起。只是,曾经布下的局,免不得要修改一番了。”
    皇后闻言,微微垂下头。
    谢老爷子见她如此表现,便知晓她心中所想为何,“无论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谁,最终都要尊称你一声太后。若是可以,老夫也希望那个人是瑀儿,可是自古博弈便是如此,成王败寇,不甘心又如何。”
    这话的意思,便是告诉她,无论这件事是不是顾倾城动的手,她此刻都只能当做凶手另有其人。
    至于将来要如何,可就说不清了。
    皇后略一思索,便想明白其中关键,于是道,“女儿谨记父亲教导。”
    谢老爷子摆手,“你该回宫了,陛下那边,还不到彻底放开的时候。”
    皇后点头应下,“女儿省得。”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倾城终于了做完了宋小八上位的前置任务~
    然后这章依旧是手机撸的,作者君的电脑长跪不起,明天准备送医,熏疼钱包,大家快快留言安抚我!受伤的小心灵,嘤嘤qaq
    ☆、75|第75章
    皇后一行人启程回京后的第二天傍晚,关闭了一整天的西厢院门终于打开了,宋承瑀转着轮椅走了出来,走过花园小道,来到了花厅。
    彼时,顾倾城正在用晚膳。
    依旧是她最爱的火锅,锅里汤汁沸腾,香气弥漫开来。
    听到木制轮子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转动所发出的声音,顾倾城抬头看了一眼,吩咐道,“添一副碗筷。”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闻言,转身出了屋子往厨房去,不过片刻的时间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副碗筷,摆到了宋承瑀面前。
    顾倾城从锅里夹了一片牛肉放到他碗里,“吃吧。”
    宋承瑀原本有些心情郁郁,此刻得她这么一番照拂,也不得露出笑意来,拿起筷子从锅里夹了一份她最爱的吃的菜送到她碗里后,才把自己碗里的菜送到嘴边。
    自宋承瑀伤势好转,不用继续吃清淡的食物后,这一幕已经上演很多次了,不仅是火锅,就是普通的菜饭,也是如此,旁边伺候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遥想第一次见此情景的时候,不仅是几个伺候的人,便是连顾倾城,也是有片刻的怔愣的。她那时不过是顾及宋承瑀伤势未能痊愈,是以顺手替他夹了菜,不曾想,他却把这当做一种礼节来对待,又给还了回来。
    再后来,无论是吃什么东西,他总是会给顾倾城夹菜,且还花了心思记下她爱吃的菜色,这份细致体贴,着实让人称赞。
    待到吃好后,丫鬟们将东西撤了下去,屋里便只余下两人。
    沉默许久,宋承瑀先开了口,“昨日傍晚,母后来找过我……”顿了,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她想要带我回京城,我犹豫再三,最终拒绝了。”
    顾倾城微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直至今日,我依旧无法面对故人……”
    顾倾城抬眼看他,“没有人能在经历生死劫难之后,轻易消除心底的阴影,这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往往很漫长,我曾见过许多人,他们所遭遇的事甚至比不上你的一半,却从此一蹶不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能以平常心去面对陌生人。”
    宋承瑀闻言,沉默不语。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之所以能这么快接受现实适应巨大落差,都要居功与顾倾城的开导,如果没有她,他现在也许还在自怨自艾,指望着以死寻求解脱。
    他无数次想问,她会对他这么好,仅仅只是因为要兑现给母后的承诺吗,却终究没能问出口,因为他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便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敲门声响起,“小姐,少爷的家书到了。”
    “进吧。”顾倾城淡淡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很快又被合拢,身着浅粉色绣花袄裙的侍女越过山水屏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走近了,递到顾倾城面前。
    “下去吧。”顾倾城接过书信。
    “是。”侍女领命退了出去。
    顾倾城随手拆了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也不在意宋承瑀还在一旁,便直接打开看了起来。
    一封信也不过几百字,顾倾城很快便看完了。
    其实这本是拜年问候的书信,却是在过年之后一个多月才送达,因为从边关至源县有数千里之遥,又不巧遇上了邻国驻兵来犯边境,宋承瑀忙于带兵退敌,一封信愣是写了半月有余,再加上各地驿站信件积压,就导致信件迟了一个多月才送到。
    信中所写,除去寻常的问候与祝福外,也稍稍提及了他近来的生活,边境苦寒,将士多年不得归家者甚多,每逢佳节,皆是愁情满面,又提及边境百姓饱受战乱之害,生活困苦,愿终有一日,他能平诸国,还百姓天下太平。
    顾倾城最后那段话,唇角微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宋承瑀见此,便问道,“八弟信上说了什么,你这么开心?”
    顾倾城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慨,他的运气总是很好,心中所愿,大多都能很快实现。”
    她一边说着话,顺手将信件叠起,装回信封之中,对宋承瑀道,“时间不早了,你该去休息了,明日我再让请李修齐过来替你把脉。”
    说罢,便起身拿起信件,绕到宋承瑀身后,推着他往西厢去。
    出得花厅的门,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行走,至假山石景处右拐,再走上一段,就是西厢的院门了。
    顾倾城将他送至屋中后,便离开了。
    宋承瑀转动轮椅走到窗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面上神色一时之间复杂难辨。
    他又想起了方才顾倾城看了宋承鄞寄来的书信后所说的话,她说宋承鄞运气总是很好,他却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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