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伙计后来也承认是想吓唬苏锦和的,船墓的传说虽然是海上的避讳,但毕竟谁都没有见过,除了船长,伙计们并没有严格的遵守过,毕竟在海上要航行那么久,平时没人提这事儿,可一旦有新来的伙计,吓唬他们是必不可免的。
    只要不当着船长的面大张旗鼓的说就行。
    提了无数次,却一次没有出现,有的人在海上待一辈子都没看到。
    苏锦和觉得不对劲,那船出现的太奇怪了,可他们都让他不要再想,他一想也是,反正都过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
    众人将目光聚集在船长身上,等他拿个主意,船长对着那破船站了会儿,他没让人上船,也没做任何解释,就让伙计把船上最好的酒拿了过来。
    然后他一人站在船舷边上,嘴里不停的念叼着,风大,没人听到他在说什么,但这一刻,所有人都神情肃穆,气氛说不出的凝重。
    船长将一半的酒洒在破船中,一半洒入大海,做完这些,他将瓶子放好,恭恭敬敬的对着那船磕了个头,这才招呼伙计把船推开。
    一切都和昨晚一样,苏锦和这回没敢往那船上看,但他总觉得,那双眼睛就在背后一直盯着他。船长今天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那之后更是愁云不展,应泓下意识往古劲那看,眼睛还没抬起就垂下去了。
    俩人没任何交流,当晚分别去找了船长,和白天一样,船长什么都没说。
    船长只想让这事情尽快过去,他在海上待了几十年,他和那些伙计不一样,他亲眼见过,他对海上的传说深信不疑,他不知是伙计的玩笑触动了什么,还是他们这次航行有什么问题,他只知道,他们遇到麻烦了,和船墓扯上关系,哪怕还有几分钟靠岸,都未必能顺利离开。
    船长希望海神能庇佑他们,也希望那条船不要再来,他的愿望没能实现。
    那条破船第三次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距离靠岸还有三天,船长已经无法确保他们是否还能看见大陆。
    “你打算怎么办?”船上的事情他们不打算插手,可是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再袖手旁观,应泓走到船长边上,问了句。
    船长看着那和自己的船大小差不了多少的破船,无奈的一声长叹,他拿出烟袋,狠狠的往烟斗里拧着烟丝,他的眉毛和烟丝一样紧紧纠结着。
    古劲打开打火机,递到他面前,  “你兜不住了,说吧。”
    船长点了火,咂巴了两口,“我没诓人,这事儿我过去真见过,当时那船长让伙计们上了船,我一个小学徒,就算吃饭都抢不上热乎的,这事儿更轮不到我,我就在大伙后面看着,等着他们回来报信儿,可是……这人去了,就再没回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当时的船长觉得不对,就开始对着对面的船喊话,海面上静悄悄的,除了海浪,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们开始发毛,谁也不敢说话,船长让人再去看看,可是没人敢动,那船长年轻,骂他们没出息,就带了几个伙计翻了过去。
    这一去,又是个不归路。
    船长没回来,直到天空破晓,两艘贴在一起的船突然分开,那艘旧船迅速的消失在后方,阳光照在海面,那船就在光芒中不见。
    传说就是这样,以讹传讹,流传久了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是他知道那传说最初的版本。
    “这船,就是当年我们遇到的。”
    那哪是二三十年的船,而是更为久远的。
    “船消失三,大家就说是被船墓吸去了,这片海上到底有没有船墓,船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没人知道。但是,海上却有一条破船,在夜晚悄无声息的出现,贴着别人的船航行。有人说那是船上的灵,不甘心沉于大海,所以借由别人的船找回航行的感觉,也有人说,那里面都是鬼,死去的船员的魂魄,他们要把人进去当替死鬼,自己好投胎转世。”
    那条船就,在船长背后,不用抬头就,能看到,一个恐怖的背景,原本破旧的木板这会儿突然变成了阴曹地府的入口,似乎随时都能将他们吞没。
    伙计们吓坏了,胆子大的脸色变了,胆子小的都颓了。
    “没人知道这船从哪来的,就知道,只要它出现,不带走几条命不会罢休就像一个魔咒,哪怕你没有靠近,隔天船上也势必会有人死。
    全是死于一种怪病,那病还传染,有时一整条船的人都没了,但只要在发病初期把人扔下海,就能隔绝这种病。
    有人说,这船是海神的,专门惩罚对大海不敬的人,只要给船敬酒磕头,虔诚的道歉就不会有事。
    他照着做了,但船长的心情却是十分忐忑,因为这和传说不同,这船不会出现第二次。
    他喝醉那晚过后,船上相安无事,没人死去,第二天夜里突然这船又出现,船上仍旧太平,现下是第三天,船长也不清楚,等待他这条船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苏锦和算是明白了,船长之所以三缄其口,是等着有人死,然后事情结束,却没想到变得这么麻烦,船上的人都安然无恙,反倒这船纠缠上他们了船长没有对策,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天亮,那旧船如船长所言,在阳光落下的一刻与他们的船体分离,然后消失。
    一夜未眠,苏锦和回去就睡了,等他醒来之后,船上又出事了。
    有几个伙计得了怪病,七窍流血,毛孔里也往出渗血,船医束手无策,那船长看了几眼,反倒是松了 口气,这病症和传闻的一模一样,这种时候也顾不得情分,他要保的整船的人,所以连忙让伙计把得病的人扔海里,他能做的,也就是过后给这些伙计的家人一些补偿。
    在海上陨命的人太多,多到没人再去计较人是怎么死的。
    同船的伙计虽然不忍,但为大局着想,就把还活着的人直接扔下船了,那些伙计虽然浑身冒血,但和正常人无异,不甘的=扭打,还有那惨烈的叫声让人心酸不已。
    他们等于亲手杀了同伴,自责痛苦还有求生的欲念,原本热闹的船一下子静了。
    迟了几天,还是有人发病了,船长胸口的一块大石落了地,可是当晚,那船又来了。
    船长看到那旧船,再想到白天被他们扔下海的伙计们,当即两眼发直,人就有些受刺激了。
    “既然这船是奔着我们来的,躲也躲不掉,就去看看到底有什么吧。”
    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这船明摆着是冲着他们来的,不知是这条船还是船上的人,总之不把事情解决,恐怕真如船长所言,哪怕只剩一分钟,他们也没办法上岸。
    应泓把刀塞进后腰,冲着那船走去,白天亲眼看到同船的兄弟的惨状,有胆大的伙计也自告奋勇的跟着去了。
    苏锦和连想都没想,应泓一动他立即跟上,可刚走两步,来自不同方向的力量把他绊住了。
    古劲握着他手腕,小小酥咬住了他裤腿。
    那一人一豹的反应让苏锦和颇为诧异。
    小小酥第一次拦着他,而古劲……
    以往遇到什么事情,他们从不交流,却都是很有默契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完美的处理掉一切麻烦,哪怕是要命的危险,也能迎刃而解了。
    他们从没退缩过,也从没把谁扔下过,可是现在,古劲明显是不想去。引不止他不想去,也不想让苏锦和去。
    这有些不太寻常。
    “干什么?”苏锦和问古劲。
    古劲看向抓着他的手,喃喃一句,“危险……”
    应泓已经走到了船舷边,听到他们的话就转了身,再看古劲那举动,心中已是了然。
    他又转了身,刚要翻过去,就听苏锦和说,“再危险的事儿我都见过了,你要是怕你就待在这儿,我跟他去。”
    苏锦和一句话堵得古劲哑口无言,在应泓他们被抓的时候,苏锦和曾说过,大不了再一起死。
    应泓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一定凶险万分,这船上只有他能感觉到那双鬼火样的眼睛,他应该能帮上忙。
    他去可能是九死一生,他不去应泓连那一生都没了。
    他不管古劲是出于什么目的拦着他,什么事儿都是他们一起经历的,鬼胎他也面对过了,这时候,他怎么可能把应泓一个丢下。
    第二三九章
    船内的情况破旧的木头上,借由月光依稀能看到一些反光的东西,就像是水溅在上面,可是这个高度海浪根本打不上来,再加上其他的地方都是破烂的木头,只有这个地方有光。
    因为他笨,动作慢,所以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
    应泓用刀尖轻轻一刮,那光就沾到了刀上,具体是什么看不清楚,正当三人要凑上前时,小小酥突然吼了声。
    野兽的咆哮划破天际,让所有人骇然,就连苏锦和都吓了一跳,抚着胸口惊恐回头。
    小小酥的模样十分狰狞,那是豹子发狂时才有的反应。
    苏锦和怔怔的看着应泓的刀尖,那些亮点的可怕胜过锋利的刀刃,他呢喃,  “我好像明白了…小小酥怕这个……”
    说着他再回过头,小小酥仍旧趴伏着上身,整个脸都堆在了一起,嘴唇带着胡须连连抖动,獠牙下的牙根全露出来了。
    豹子的低吼穿进海浪,传到这边。
    三人看了半晌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不管这是什么,小小酥既然害怕就证明这玩意儿有问题,应泓往木头上一抹,蹭掉了上面的光点。
    应泓背后,那破船静悄悄的与黑暗融合着,连个大致的轮廓都看不出,站在苏锦和的位置,只能看到千疮百孔的甲板,黑漆漆窟窿仿佛无数深渊,看的他心沉了又沉。
    这艘船可能比他过去去过的地方都要凶险,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冲着应泓伸手,应泓刚握住他,苏锦和的腰就被人捏住了,苏锦和顺着他的力气向上一跃,就成功的翻过了两艘船,落进了应泓怀中。
    紧跟着古劲也翻了过来。
    “小心点。”甲板烂的差不多了,木板参差不齐,彼此间的缝隙很大,完全没有那严丝合缝的感觉,有的木板已经翘起了,有的干脆就不知所踪,应泓扶着苏锦和往里走,前面有个伙计点着手电筒给他们照路。
    眼看着那一行人被黑暗吞噬,船长从恍惚中骤然回神。
    他已不像刚才那样精神,整个人露出颓然,连声音都是有力无气的,他冲着他们喊,“天亮之前一定要离开,不然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船会随着阳光的出现而消失,船长不清楚那船上有什么,他就知道,如果他们没能及时回来,就会和他亲身经历那次一样。
    苏锦和一顿,侧头嗯了声,余光扫到甲板上星星点点,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那些光显得很漂亮,但它们也是豹子所惧怕的。伙计找到了门,要是没有手电光,苏锦和根本没发现前面有什么,眼见着伙计们的身影消失在门中,苏锦和在踏入那道门的一刹,紧紧的抱住了应泓的胳膊。
    所有的勇气霎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再没了刚才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弯个腰耗子一样贼溜溜的到处看着,应泓那胳膊都快被他拗断了,应少爷重伤才愈,受不了他的折腾,他皱着眉头往出抽手,苏锦和像长在上面一样怎么都弄不掉。
    在他再次用力的时候,苏锦和突然抬头,他手里也有个手电,光柱从俩人中间照上来,光影下苏锦和那铁青的脸让应少爷的心都跟着喀噔一下。
    “应应应应应泓……你得保护我!”
    应泓:“……”
    苏锦和黏着他,用那手电往前晃了下,什么都没等看着呢就又把脸贴到了应泓胳膊上,“还没下去呢我就开始害怕了,怎么办?”
    应泓:“……”
    您不是说您不一样了您长大了么?
    感情这胆子还这样啊!
    要是怕就别装的那么大义凛然啊!
    再说,前阵子教训他的气势哪去了?
    想到苏锦和在船上的种种劣习,应泓突然有种猛地抽出胳膊,然后把这人一脚踹下楼梯的想法。
    “炮室!”
    打头的伙计喊了声,紧跟着他后面的人全跑了起来,惊叹声连连不断,手电在数门大炮上徘徊着。
    “好家伙,这炮可比我们那个厉害多了!瞧瞧,这一炮下去就咱那船得打个大窟窿!”
    “这么多炮啊……这真是海匪的船么?”
    伙计们围着大炮惊叹,就在他们跃跃欲试的时候,古劲冷声的打断了他们的热情,“这里的东西最好不要碰,说不上怎么就把命交代了。”
    古劲一说,他们立即想起了白天被扔下船的伙计,于是一个个又唯恐不及的跑了回来。
    现下只有他和应泓,这些伙计帮不上什么忙,最多能探个路,应泓要顾着苏锦和,所以什么事情都得古劲亲力亲为。
    他往炮室里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侧了下头,扫到苏锦和紧搂着应泓的胳膊,眉头一动就进去了。
    炮室里没什么特别的,数门大炮整齐排列,还真有点海匪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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