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就来了小一半,姑爷可真是受宠。”管家赞叹一声。
    林如海拿了单子仔细看着。
    前面那礼部的船,东西倒是寻常,按照古礼准备的大雁、羊、猪等,还有海味、三金等等,不过循旧例,只是后面瑞定自己的船上……
    就算是林如海自小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又是钟鼎之家,也很是心惊了好一阵子。
    单说玉如意上的那颗珠子,就比玉更精贵了。
    还有那一盒子珍珠,打开了满室生辉。
    林如海叹了口气,拿了礼单子往女儿屋里去了。
    黛玉正绣嫁妆。
    虽然她们这样人家,嫁衣是礼部包办了,不过六礼走完,会给男方的东西里总要有一两样女方的针线,而且随着亲事一步步敲定,东西也越做越大。
    早先纳彩的时候,黛玉亲自给瑞定回了荷包扇坠儿等物,等到聘礼下来,便是要回去一身衣衫了。
    让男方看看,女方心灵手巧,小东西绣的精致,大面上也很是得体。将来嫁入男方家里,必定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林如海进去一看,黛玉正绣鞋面子。
    看见父亲进来,黛玉急忙收了东西,小声问道:“父亲怎么来了。”
    要说她也是知道今天聘礼到,虽然家里就剩下她跟父亲两个拿主意了,但是眼看着亲事已经定下来,又许多日子没见瑞定,现在想起来,只记得他笑着看自己。
    目光坚定而又明亮。
    黛玉不免又是脸一红。
    林如海倒是没注意这个,他看见黛玉正绣的鞋,青黑色的面,拿黑色的亮线绣的暗纹,穿出去是低调又奢华,再加个这个也够了。
    他暗自点头,咳嗽两声道:“明年你嫁去王府里,记得亲戚来往间,送礼回礼都要恰当,财不可外露。”
    黛玉不解,林如海拿了礼单递给她,摇头正经道:“王爷这次……”这次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哪有老丈人嫌弃聘礼送太多的,这话穿出去就是他林如海没能力嫁女儿了。
    黛玉接了单子,一行行往下看,要说这礼单,前面礼部的那个一张单子,后面瑞定自己备的又是一张单子。
    礼部的很快看完了,黛玉又看着瑞定送的东西,突然道:“这还有给父亲送的呢。”
    林如海探头过去一看,什么孤本书籍,还有上次提到的古墨,没想到王爷的记性这般好。
    林如海老脸一红,把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背过手咳嗽两声,“聘礼这样厚,为父这便要去给你准备嫁妆了。”
    说完他专门将礼单放在桌上,又轻轻敲了两下,这才离开。
    黛玉看着他的背影直笑,不过笑着笑着看见礼单,不免红了脸,心里又对将来的京城生活多了几分期盼。
    王爷送聘礼,整整装了三船东西,整个京城都看见了,包括贾府。
    自打分了家,荣国府这个名称也就只能贾赦用一用,所以这里说的贾府,是二房。
    王夫人在贾母的上房说话。
    “真是可惜了,没将人留住。”贾母叹道,“听说送聘礼的马车,头一车上了船,最后一车还没出府呢。”
    王夫人笑,“这都是外面人以讹传讹,哪儿能有那么多东西,从王爷府里到码头,坐车也得半日才到呢,要是真送了那么多聘礼,国库都得搬空不可。”
    眼下能在贾母身边伺候的,除了她便是李纨了,两者相比,又想想贾母藏了几十年的嫁妆,还有府里的烂摊子,王夫人决定撸袖子亲自上了。
    “可怜我的黛玉,”贾母道:“就她老父亲一个给她操办,我这心里担忧啊。”
    王夫人冷笑两声,突然听下人回报,宝玉回来了。
    两人同时一愣,对视一眼,“按说不该啊,这个点还不到下学的时候呢。”
    自打贾母跟着贾政搬了出来,倒是又起了督促子孙上进的心,表现出来就是两点,第一督促宝玉去族学,第二便是督促女孩子们用功了。
    迎春继续下棋去,探春继续读书作诗去。
    迎春倒没什么异议,就是探春,她是养在王夫人身边的庶女,开窍又早,知道管家女红等才是第一要务,只是被外祖母夺了参与管家的资格,她着实不好表示出不乐意的样子。
    宝玉换了衣服进来请安。
    贾母仔细打量他两下,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可是在族学里受了委屈?那帮子人惯会高捧低踩,你跟祖母说,祖母去教训他们。”
    宝玉笑笑,“并没有,先生病了,这才放了假。”
    看宝玉脸上表情很是自在,贾母不再追问了,道:“快回去温书去,你老子今日该回来了。”
    宝玉急忙告辞,茗烟跟着他往外书房伺候去了,小心问道:“真不告诉老太太?”
    宝玉摇头叹气,“那种地方,还不如自己在家里看书呢。”
    况且他一点科举的心都没有。
    不多时,贾政回来,先去拜见贾母,贾母笑着打量儿子一番,“快去洗漱了,跟你媳妇好好说说话,晚上在我这儿吃饭。”
    自打他们搬了外城区,贾政去工部就不怎么方便了。
    早先住在荣国府,距离皇城不过一刻多钟而已,现在搬了外城区,每天来回两个时辰在路上,要知道一天不过也就十二个时辰而已。
    没两天贾政便吃不消了,急忙让王夫人在城里给他置办了一座两进的小院。只是这么一来,贾政每十天沐休的时候才能回家了。
    内城的房产毕竟贵,这两进小院置办下来的银子,已经到了他们现在住的大院子的一半了,王夫人肉疼,可是想着贾母的嫁妆,也只能先忍了。
    等到将来……将来再说!
    贾政坐在椅子上,端了热茶吹了两口,道:“我那院子里光秃秃的,回头种些树啊花儿什么的进去。”
    王夫人一听这话便上火了。
    她十几年吃斋念佛堆出来的涵养功夫,不过搬出荣国府两月多,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算算你的俸禄,一年两百两银子都不到,分家的时候我们得的田产,庄子,就算再加上我的嫁妆和珠儿媳妇的嫁妆,一年四千两银子出头。置办宅子,搬家,又被大房敲出去一笔,哪儿还有银子给你置办花草!”
    贾政原本悠闲的心听了王夫人这话立即呆住了。
    他从小到大便没为银子操过心,非但如此,在他心里,银子便是阿堵物,是个闹人的东西。
    “我不过能在家里待上一日,你何苦说这些。”说完他一甩袖子,去了赵姨娘屋里。
    第103章 103
    待到贾政出去,王夫人七窍生烟,急忙叫了自己陪房周瑞家的来抱怨。
    “你算算这账!”王夫人喝道。
    “要不是等着老太太的嫁妆,我还真不想分这个家!我们几个都好办,就为了老太太,置办宅子的时候要带花园子的,还说要给宝玉跟兰哥儿一人一个书房。”王夫人气急,“她倒是嘴皮子上下一动,我这花出去都小十万两了。这些年从荣国府不过也——”
    王夫人住了嘴。
    周瑞家的赔笑道:“太太再忍忍,老太太都跟着我们搬出来了,况且您想想临出府那会,老太太跟大爷都开始对骂了,她可回不去了。而且老太太的年纪…,”周瑞家的说话很是直白,“不过也就是几年的事儿了。”
    王夫人冷哼一声,周瑞家的又道:“况且现在管家的事情交到了大奶奶手里,将来就算账上银子不够了,您带着她去跟老太太说,面上也好看一些不是?”
    王夫人道:“不出一年,这银子肯定就要花完了。”
    周瑞家的一惊,“我记得交过去的时候,公帐上还有一万两银子呢?”
    王夫人点头,面色黯淡,“你算算,光说赖嬷嬷一家,他们的月例银子就得小一百两,还有府上四个奶妈,老太太带了三个,因为奶过主子,现如今她们的月例银子都是五两的,比姑娘们还多!”
    周瑞家的跟着皱了眉头。
    “这还不算完,老太太带出来的人都是体面的下人,留在荣国府的都是些打扫或者厨房的人。”王夫人咬牙道:“她真是只管动嘴皮子,这三百多人带出来,每年就得花上好几千了。”
    周瑞家的安慰道:“您先忍过这一年去,横竖到了明年再说,到时候您也孝顺过了,只是府上的银子着实不够用,老太太要么出银子,要么……就得裁人了。”
    王夫人点头,道:“我现在忍着,好日子在后头呢。”
    只是周瑞家的面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心里也飞快的算了笔账,她们这一家子人,加上丫鬟小厮等等,一年怕是一万两都打不住,公中收益才不过四千两,难道又要去放印子钱吗?
    可是一年六千两的缺口……真正得放高利贷了。
    况且老太太的银子,就算能要出来,一年六千两的这么花……谁知道能花多久。
    更何况还有人情往来,还有婚丧娶嫁,特别是二姑娘,选秀近在眼前,又是一大笔银子要出去。
    周瑞家的打了个哆嗦,准备回去跟家里男人好好说说。
    正想着,王夫人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迎春,老太太指望她选秀呢。”
    贾赦分家的时候也算了算二房的银子,这会正在府里数她们还能撑多久,又派人紧紧盯着二房,就等她们典当古董家产的时候奚落一把。
    他现在基本上是万事如意了。
    知道二房过的不好,他分外的开心。
    贾赦半靠在床上,翘着腿一抖一抖的,分外开心。想着想着,他又拎了一罐酒,往宁国府去了。
    去了一看,正巧今天尤氏的两个继妹,这两人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这么一看,出落得越发水灵。
    贾赦一笑,搂了尤二姐喝酒去了。
    过了两日,下了早朝,瑞定将今年的吏部考绩给父皇看了。
    皇朝跟现在的公司不一样,皇帝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许多事情都要搁置,虽然有太子监国,但是说实话,他的主要精力一是放在趁着皇帝生病,安插人手去了,第二,则是忙着检举揭发老二去了。
    皇帝拿过瑞定上的折子,下意识问了一句,“给吏部尚书看过了?”
    瑞定点头,道:“后头有几个大人的印章呢。”
    “嗯,”皇帝想起他这次生病试出来的东西,不免又解释一句,“你办事一向谨慎,朕不过问问罢了。”
    皇帝说完像是不好意思一样,毕竟他这几十年还真没怎么道歉过,急忙打开折子飞快的一扫。
    前面是升迁名单,中间是不升不降的,后面则是考绩得了差评的。
    贾政的名字俨然在列。
    从工部员外郎降到了工部给事中。
    皇帝咳嗽了一声,看见后面小字写着,三年考绩中下者降级。看见三年这几个字,他倒是对瑞定的疑心没那么多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贾政一家子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还能有官做,真是他儿子心慈手软,手下留情了。
    瑞定一直打量着父皇的眼神还有脸色。
    这折子是他亲手写的,所以他父皇此刻在看什么他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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