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定想起太子推波助澜放出来的流言,道:“太子是越发的破罐子破摔了,他这般像疯狗一样的咬人……”
    庆阳伯皱了皱眉头,“这事儿还不能我先捅出来,非但如此,我还得先装一装傻。”
    “好在我们知道了,也不全算是手足无措。”瑞定道:“我前两年曾在詹事府安插过一个人,这么些年他虽说也没混上去,不过眼下这个情景,得用一用了。”
    瑞定站起身来,道:“我回宫去看一看,太子要了庚帖必定是要送到钦天监的,我先去打探消息。”
    庆阳伯也跟着站起身来,略有犹豫道:“若是王爷在詹事府有人手,我倒是有个主意。”
    庆阳伯一笑,脸上又流出早年混迹于市井间很是无赖的笑容,“他既然不怕没脸,我就更不怕了。”庆阳伯走到书桌前面,又拿了红纸,重新写了一份庚帖,递给了瑞定。
    瑞定一瞧,道:“这是……”
    庆阳伯笑道:“我的八字。太子爷若是不嫌弃我年纪比他还大,我也乐意当他的女婿的,毕竟……美娇娘人人都喜欢。”
    瑞定将东西揣在怀里,庆阳伯又嘱咐一句,“见机行事,若是不成我们再想别的。”
    瑞定拿了东西便先去了钦天监,理由也好找的很。
    “眼见便要年底了,问名的日子定了没有?”
    钦天监的监正亲自出来迎接,“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快请里面坐。”又去差人泡了茶来奉上。
    监正笑了笑,道:“日子还没定下,不过已经选了上好的吉日,等到纳彩的人回来便能定下。”
    瑞定余光扫到桌面上一处用红色纸夹着的东西,里面的东西只露了一个角出来,也是红的。
    至于封面……写的便是太子府的名号了。
    瑞定顿时脸色一沉,道:“纳彩定了十月,等他们的船回来便是十一月了,你们办事这般拖沓,问名岂不要拖到明年去了!”
    监正一惊,只是想想这位王爷的年纪,还有未来王妃的年纪,便笑道:“王爷莫急,臣这便去取了册子,跟您看看挑下的几个日子。”
    监正出去,只是屋里还有一人,瑞定不动声色,等着监正拿了册子回来。
    “十一月十九是个好日子……”监正一条条解释道。
    瑞定听他念了几条,严厉道:“这门亲事父皇已经同意了,等到纳彩的人回来,岂不耽误事?要本王说,选个十一月头上的好日子过去,也不耽误他们回来过。”
    瑞定皱着眉头,“去拿黄历本子来,本王亲自看!”
    钦天监的黄历本子跟普通人家那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不一样。
    钦天监的这一本,上面不仅有“某年某月某日,宜婚丧娶嫁”这种,它连时辰都是排好的了,甚至还有财神,福神等等的方位。
    这么一本,监正一个人拿起来很是困难,“你跟我过来。”监正一指还在屋里的人,两人一起出去了。
    瑞定飞快窜到桌前,将红纸摊开一看。
    上面一张写着天作之合四个大字,下面还有两张,一张上写着太子庶女的八字,还有一张写着他舅舅庶子的八字。
    瑞定心说钦天监差事办的还算快,便飞快的将两张庚帖一换,若无其事又坐了回来。
    若是太子拿了这东西又仔细看了,歇了念头,那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若是他就这么递上去跟父皇说了……一个居心叵测是逃不掉了。
    毕竟庆阳伯也算是吴妃的母家,虽然皇帝家里做亲事不看什么辈分,但是这么一来,太子便要比瑞定高出两级去了。
    更何况瑞定的亲哥哥,虽然不算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但是勉强也算小半个国舅爷了,现如今国舅爷给太子做了女婿……
    等到监正将东西拿了来,瑞定捧了这本大书一页页翻了过去,半响,他道:“罢了,还是你第一次说的那个日子,十一月十九便是。”
    瑞定将书放在一边,站起身来,道:“方才本王略有着急,况且临近年底,水里上想必也是拥挤不堪,这些事情还是早做早了的好。”
    监正急忙称是,笑着将人送了出去。
    瑞定又去吏部转了一圈,这才找机会给他早先安插在詹事府的人递了个消息,留意着太子的动向,便回去整理物件,等着明日跟黛玉出游了。
    自然陪同人员还有一个淑宁公主,不过早先瑞定去跟淑宁说的时候若无其事提了一句。
    “秋高气爽,不如带上孩子?他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又是将军府的孙子,带出去也见见世面。”
    淑宁想了一想,便答应了。
    所以有了这么一个活泼好动的熊孩子,淑宁是没什么闲工夫调侃他跟黛玉了。
    第二天一早,瑞定起身去宫里请了安,便坐着马车到了荣国府。
    异雀去请黛玉,他在马车上等着。
    “王爷。”
    帘子掀开,露出黛玉一张脸,异雀扶着她上了马车,便朝后面的车上去了。
    瑞定上下打量黛玉,并没发现不妥,问道:“这两日睡的可好?”
    黛玉缓缓点了点头。
    “问名的日子已经定下。”马车没驶出去多久,瑞定便看着黛玉笑道:“十一月十九。按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上回连生辰你也跟我说了,我的名字你也知道,可惜这一步不能省。”
    若是早先被他这么打趣儿,黛玉早就红了脸反驳了,只是现在却低头坐在对面,一言不发。
    瑞定皱了眉头,“可是贾府上又有什么事情了?你跟我说。”
    黛玉幽幽一声叹,“跟王爷说,王爷就能办吗?”
    瑞定眼睛一瞪,沉声道:“出什么事儿了。”他伸手在马车侧壁上敲了两下,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王爷不知?”黛玉冷笑,可是这话却有点说不出口,别说她现如今还没嫁给王爷,就算是八抬大轿进了门,那也是没资格过问这种事情的。
    连宫里都是三年一进人,嫔妃无数,她又是哪个地方的人,如何能问得出口。
    黛玉停了许久,瑞定等在一边,只拿眼睛看她,言语关切,“你跟我说,就算一时办不了,也别憋在心里。”
    黛玉听了这话越发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想着已经成了定局的婚事,狠狠道:“我恨不得立即家去,一辈子死在扬州,再也不来这京城了!”
    瑞定一听这话不对,道:“你怎么连我都恼上了。”
    “我如何敢恼王爷!”
    瑞定这般说倒是叫黛玉心里是又急又气,要说贾府的事情,说起来是亲戚,只是她们这般算计自己,也没几分真心,不往心里去便是了。
    可是王爷……王爷他面上一本正经,消息瞒得又紧,在她面前装作毫不知情,就将她一人蒙在鼓里,若是……若是就这么家去了,等到两年之后回来,王府里怕是……
    她又想起这两日去给老太太请安,她面上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二舅妈看着她趾高气昂的笑。
    大舅妈倒是来暗示了几句,只是……她笑成那样,分明就是来嘲笑的!
    还有宝姐姐明里暗里的安慰和劝导……
    黛玉不由得哭了出来。
    “好好的,你这又怎么了。”瑞定急忙拿了帕子,谁知黛玉却没接。
    “府里都传遍了,纵使她们在别的事情上劝我,这件事上想必没一个敢说假话。”黛玉抽泣道,泪珠儿一滴滴的滚落下来。
    “荣府的大姑娘已经在您府上一年了,怕是……怕是连——”连孩子都有了这一句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瑞定眼睛一眯,笑道:“这都是假的。”
    “这如何是假的,难不成这事儿二舅妈她们也敢拿来扯谎不成!”黛玉听了瑞定的笑声越发的恼了,低头只是哭,连瑞定看也不看。
    瑞定柔声道:“我生平第一次拉姑娘家的手便是你,生平第一次给姑娘家送东西也是你,这又是为了你头一次去求了母妃,还有姐姐,我待你的心,难道你一点都没看见吗?”
    黛玉别的没听见,就听见“送东西”几个字,想起自己屋里用的,身上待的都是瑞定送的,伤心至极又发现瑞定这番话分毫不解释贾元春的事儿,越发的觉得他是敷衍了,扯了腰间带的荷包便朝他脸上扔了过去。
    “王爷的东西,我不敢要!”手伸了出去又瞧见自己手上两个墨绿色的玉镯也是他送的,当下便想撸下来也还给他。
    马车里地方狭小,瑞定躲闪不及,被荷包砸了个正中。
    虽不疼,可是心里难免难过,他沉着脸吩咐了一句,“去王府!”便又扭回头来,看见黛玉情急之下镯子怎么也取不下来,一段如白玉一般的手腕已经染红,不免厉声道:“够了!”
    被瑞定这么一吼,黛玉倒是停了下来,只是心里越发的拧了,看着瑞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手上的动作虽停了,可是眼泪却掉得愈发厉害了。
    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委屈全化成泪水流了出来。
    “贾元春于昨日已经在九安堂里出家了,从此她便是佛门弟子,跟红尘再无瓜葛!”瑞定平着脸道。
    黛玉先是一喜,可是转念又一想,贾元春为什么要出家?
    她原本是宫里的女史,又是荣国府的大姑娘,能混到出家这个地步,还是因为跟不该牵扯的人有了牵扯。
    无风不起浪。
    黛玉摇了摇头,听见瑞定又道:“她的确在我府上待过一段时日,只是她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倒她出宫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时间黛玉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比方母命不可违,又比方贾元春的确在王爷府上待过,还有一句,怎么王爷宫里那么多宫女,就没别人什么事儿呢。
    然而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你终究还是承认了。”
    “我承认?”瑞定冷着脸,“我承认什么!”
    这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完工的昭豫亲王府门口,瑞定跳下马车,又将黛玉拉了下来,道:“你看看这里!”
    黛玉被拉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身子便被瑞定拉了进去。
    瑞定人高马大,眼下心里也有几分生气,步子不免迈得大了一些,他死死抓着黛玉手腕,拉着她穿过二门,进了右边的花园。
    “你看看这里!”瑞定又道:“花园里的小屋子,是当日去了林府之后防止的,你父亲说你自小便住在这里,我怕你将来思乡情切,便照原样造了出来。”
    黛玉才抬头,又被拉着朝前走了几步。
    “还有这里,”瑞定一指,“这小池塘也是找林家的原样修的,连修池塘的人都是一个!”
    黛玉瞧见这两样景致,心里已是软了三分。
    甚至远处的假山,桃花树看着都是那般的眼熟。
    瑞定又拉她过了一道拱门,穿过小径到了正屋。
    “还有这里,给你布置的书房。”瑞定拿了桌上从林如海手上接过的毛笔,“虽然你两年之后才能嫁进来,东西都已经摆好了。”
    看到这儿,黛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心里又恨瑞定什么都不跟她说。
    瑞定大步走了许久,又说了一篓子的话,心里本来就不多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了,侧头看见站在他身边的黛玉,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将人拉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一松手,又看见黛玉手腕上已经起了红痕,不免埋怨起自己来。
    瑞定蹲在黛玉面前,轻轻将两个镯子取了下来,皱着眉头道:“手上可疼?我去拿药来给你擦擦。”
    说完不知怎么的,他俯下身去,轻轻在黛玉手腕上吹了吹,“疼吗?”
    黛玉只觉得手上被瑞定吹过的地方又痒又烫,她急忙摇了摇头,“是我方才摘镯子弄的,跟王爷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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