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笑道:“可真是宝姐姐不在,她若是在这里,此刻必要笑林姐姐了。”几人都看她,她继续笑,“贴身的丫鬟对消积食的药材这般了解,可见林姐姐是时常吃多的。”
    “宝姐姐虽不在,这不是还有你吗?”惜春笑着接了一句,就是语气不怎么讨人喜欢。
    探春脸上笑容一僵,宝玉下意识觉得气氛不对,接道:“妹妹住的这样近,吃完饭不过走两步便到了屋子,确实该借借药力花开积食的。”
    三春想起自己早先也住在这个院子里,一时间有些沉默,再看黛玉的眼神就少了一份友善。
    宝玉倒是想不了那么多,他原先是住在贾母屋子里的,后来搬出来就是自己单独一个小院,虽然知道三春现如今是都住在王夫人的后院里的,但是……
    一个从来就是众星捧月,从来都没挤过的人,他就算看见了,他也不知道三个人住在一个院子地方是不太够的。
    紫鹃端着茶进来,放在迎春手边道:“姑娘请喝茶。”
    迎春闻了闻,道:“闻着倒还不错,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
    紫鹃眼睛一转,道:“说到闻,昨儿姑娘得了一盒香,夜里点了一支,很是好闻。”
    宝玉新奇道:“昨天听老祖宗说,王爷来送姑父托他给妹妹带的东西,紫鹃说的可是这个?”
    紫鹃点头,黛玉脸上却一沉,道:“那东西是凝神静气用的,现在大早上的,正玩闹间点那个做什么?”
    她深知说这么一句必定不能打消宝玉的好奇,又道:“等你什么时候读书了,给你点上一支,你才知道好处。”
    宝玉果然脸上显了嫌弃之色。
    探春看在眼里,心说宝玉还是这般的好拿捏,她有心想跟旁边的人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但是……迎春跟木头人一般,低着头喝茶不说话,惜春倒是什么都知道,可惜只冷冷的看着。
    探春不由得叹了一句,要是宝姐姐或者湘云妹妹在就好了。
    黛玉拿眼睛斜了一眼紫鹃,道:“可见是我平常惯着你了。不给我端茶倒也罢了,你看看这屋里还有两位姑娘一位爷手上空着呢?你怎么就眼巴巴的在这儿看着呢?”
    紫鹃慌忙下去。
    探春笑着跟迎春道:“说不定是想得姐姐一句夸奖呢。”
    “昨儿我父亲托人带了东西来。”黛玉道,只是言语里隐去了王爷二字,“香这东西是我用惯了的,而且各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我就不分了。东西里还有上好的澄心纸,百草堂的草药香囊,我让雪雁都拿出来了,一会你们走的时候都带上。”
    几人笑笑,急忙道谢。
    “每次来姐姐这儿都能得不少好东西。”探春笑道,“早就听说澄心堂的纸了,今儿可算是见到了。”
    她又打趣迎春道:“可见姐姐说什么山楂茶是假,想来看看林姐姐的好东西才是真的。”
    黛玉笑着不说话,心里却又对送东西的那个人多了几分感谢。
    像是香,还有普陀山上出来的纸,布料还有小摆件这些东西,他都是掐着数量送的,一看就没打算让她送人。
    澄心堂的宣纸,还有百草堂的香囊,前面那个她就算天天写字画画儿也用不完,后面的香囊更是一盒子给了二十四个,要是给她自己用,几个夏天都够了。
    特别是香,装香的木盒子是半新不旧的,倒像是家里常用的物件一样。她眼神不由得又扫到了桌上那一套新毛笔,想起王爷说父亲还给了他一套旧的。
    他拿了自己的旧物,又还了他用惯了的旧物,就像是……
    “林姐姐怎么脸红了。”探春突然一声打断了黛玉的思绪。
    黛玉垂下眼帘,刚开口的时候还带了几分慌乱,道:“这么热的天,从早上起来就热。”
    宝玉看着她的绯红脸不免有些分神,道:“紫鹃去端茶怎么还不来。”
    此刻瑞定离黛玉不过半里之地,只是中间隔着数到围墙,他并不知道跟他未来的媳妇儿想他羞红了脸。
    他这会儿已经出了宫,去看他未来的宅子了。
    在李贵妃走后不多时,皇帝便将他宣进了乾清宫,道:“内务府跟礼部还有户部商量了四处宅院,你去挑一挑。”
    瑞定还推辞,道:“在宫里都住惯了的,要么父皇替我看看?”
    皇帝笑了,还安慰了他一句,“你几个哥哥都是这么过来的。”说完皇帝还叹了口气,道:“你们一个个长大了,都要搬出去,宫里是越发的冷清了。”
    瑞定原本还想来两句他不想出宫,想住父母身边什么的,只是转念一想,不出宫的只有太子,万一皇帝觉得他意图大位便得不偿失了。
    于是他半低着头,也不说话,任由皇帝自己脑补去了。
    皇帝见他这副样子,道:“依朕看,这四处宅院都不太好,只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了,重新盖又是几年的功夫。”皇帝皱了皱眉头,又想起内务府为什么不提前上报来着,得敲打敲打。
    “城外的两个进来都得半个多时辰,你就在城内这两处里选选,回头朕给你拨银子,给你再修修!”
    瑞定支支吾吾了两句,皇帝虽然没听清楚,不过觉得多半还是什么舍不得之类的话,皇帝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以为朕放你这几天假是干什么的,快去把宅子挑好了,礼部好算日子给你办典礼。”
    瑞定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叫了一句“父皇”又不出声了。
    皇帝也被他搞的有三分伤感,声音大了几分,道:“快去!这些琐事办完了赶紧回来给朕办差!”
    瑞定这才一笑,转身出了乾清宫。
    他父皇这个样子,想必也是将他放在心里的。
    只是……瑞定想想父皇用他下套儿这件事,对太子超乎异常的容忍,还有一个隐藏极深,最后才异军突起,又或者捡了漏的兄弟,他在心里又告诫自己一遍。
    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瑞定先去了那处位于他三哥和四哥的府邸旁边的宅院。
    可以说,宁可住到内城外,都不能选这一处。
    这一处宅院小,虽然修的精致,但是比他三哥和四哥的院子小了快要一半,而且左右都是人家,做起事情来畏手畏脚的,很是不便。
    然后瑞定便去了荣国府旁边的那一处。
    这一处院子在荣国府的西北处,比方才那个要大上一点,而且前院是屋子,西路后院幽幽静静一个大花园,里面还有几处小楼,想必夏日住进来很是凉爽。
    而且这一处院子左右虽有房舍,不过都没住人,瑞定倒是有八成的把握,他父皇能将隔壁左右两边其中一所赐给他,至于另外一边的……
    瑞定盘算了朝中大臣,还有紧挨着他,但是才十四岁的六弟。
    觉得短期内进不来人了。
    虽然一直以“荣府旁边的宅院”来指代,但是抛开荣府,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段。
    这里离皇宫近,住家多是开国时期的功勋之后。
    参考贾家,就知道这些人家多半已经走上下坡路了。
    总之这一边地方,路宽,宅院大,人少,清幽。
    瑞定给这院子打了八十分,转身又往内城外走了。
    既然父皇让他出来,自然是要四个院子都看一遍,也显得郑重其事一些。
    外城的两个院子倒是宽敞明亮,院子大,屋子是新砌的,家具也是新打。瑞定装模作样看了两圈,叹了口气便回来了。
    出宫一趟,他顺道又拐去了外祖家。
    门上的人一见是王爷过来,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根了,急忙差人带他进去,又给家里几个主子报信。
    瑞定还没进了二门呢,便见他大舅舅庆阳伯几乎是跑着从外书房过来。
    “王爷。”庆阳伯笑眯眯的,半打趣般的行了个礼,瑞定将人扶住。
    “母亲知道你已经回京了,料想你这两日必来,日日的念叨。”
    瑞定走在庆阳伯身侧,两人往内院走去。
    “外祖母大寿办的可热闹?我送的字她可喜欢?”
    庆阳伯笑,“你这一幅字,倒把我们辛辛苦苦寻来的玉观音像比下去了。”
    老太太早就在院子门口等着,看见瑞定过来,急忙道:“这大热的天,你何苦跑出宫来,我怎么看着你瘦了?可是晕船了?还是外面的饭吃着不爽口。”
    老太太的关心让瑞定很是开心,他笑道:“没有的事,在普陀山里吃了两个月的素斋,这才瘦了些。”
    “诶呀,这可是福气。”老太太一边感叹瑞定在普陀山住了两个月,一边又觉得普陀山把她外孙子饿瘦了,矛盾极了。
    瑞定从异雀手上接过东西,道:“这是我给您带的。”
    “普陀山慧济寺的东西。”瑞定一笑,“我借着要抄经书,从他们那儿要了不少大和尚自己做的宣纸还有墨锭,这尊观音像也是开过光的。”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可以算是惊愕了。
    她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要东西的。
    只是普陀山下来的东西,哪怕是跟枯草也是带了佛光的,更何况瑞定给她带了这么大一包。
    老太太急忙将东西都拿了过来,道:“你们说话,我去把东西放好。”
    瑞定每次来庆阳伯府,都是只在老太太屋里坐坐,表面上看着是问候长辈,不过十次里有七次,老太太会将屋子让给他们几个谈事情,自己去到后屋坐着。
    瑞定道:“异雀,还不去扶着?”
    屋里就剩下瑞定跟庆阳伯。
    瑞定道:“父皇准我出宫建府了。”
    庆阳伯脸上止不住的喜色。
    “恭喜王爷。”
    “只是却不太顺利。”瑞定将几处宅院的位置还有他的顾虑说了,又道:“还请舅舅帮我查查平化街前后左右住的都是什么人,隔壁两间宅院的地契是在朝廷手里,还是已经被人买下了。”
    庆阳伯点了点头,道:“王爷放心。我找个没人认识的人去做,若是已经被人买下来,我出大价钱再卖回来。”
    “还是要隐秘行事。”瑞定不免又嘱咐一句。
    庆阳伯笑道:“定然怀疑不到我们头上的。”
    看见瑞定还有疑虑,庆阳伯笑眯眯的小声道:“博古斋的掌柜的,也是我的人。”
    瑞定才将外祖母惊了一场,现在就轮到自己惊愕了。
    这可真是,才开了三年,就已经是京城有名的古玩店。
    庆阳伯略有不好意思:“虽然承蒙陛下厚爱,赏了我们家一个伯爵,只是我毕竟是小家子出身,志趣都在做生意上。只是考虑到宫里娘娘的脸面,这生意得做,但是有不能做的太大,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瑞定也跟着笑了起来,“前一阵还听说你们俩家打擂台,连带京城里的古玩价格都降了不少呢。”
    庆阳伯笑的爽朗极了。
    “既然如此,我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瑞定道:“年底出宫建府,还请舅舅帮我找些家室清白,无牵无挂的小厮丫鬟。”
    庆阳伯答应,又跟瑞定说了两句话,瑞定便说要回宫了。
    庆阳伯送他出来,路过二门处,看见他的表哥,也就是庆阳伯的嫡长子宏儒迎面过来。
    一见他,庆阳伯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父亲。”宏儒打了招呼便低头立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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