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徐珩也不迎,方才在营中的事情早已有人禀告了他,他眉一敛,“方才的事情,监军是否该对在下有个交代?”
    “要什么交代?”陆稹挑唇一笑,“咱家杀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替将军免去日后的麻烦,将军却不领情?”
    徐珩挑眉,“何以见得?”
    精通兵法的人,又怎会连这点小事都看不破,他故作不知,陆稹也不点破,只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随即便转了话头,他往下瞧去,陇右长年无战事了,自萧敬中接任陇右之后,便更是颓靡,将这些兵将都养出了痞气,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他瞧着校场,徐珩在瞧着他,冷清如玉的护军同喊声震天的校场格格不入,他似是很怕冷,面色比裘衣沿上的那一圈儿白狐尾更白,唇角紧抿,不知在想着什么,正看得入神,又听他发问道:“自萧节度使被俘,将军代任节度使一职已有月余了吧?”
    徐珩答是,陆稹的手指搭在鎏金的手炉上,淡淡道,“咱家替将军捎来了个好消息。”
    “有劳监军,不知是何等消息,值得监军一声好字。”
    陆稹眼底的笑意有些凉,陇右阴沉的天色不比他声音更令人森寒,“陛下有一道口谕,将军不必在意萧敬中的死活了,任由他在突厥人那里。自咱家至陇右,将这道口谕传给将军之时起,将军便是新任的陇右节度使了。”
    他噙着笑,“将军还不接旨谢恩?”
    徐珩怔了片刻,他未曾想到皇帝会如此绝情,虽说萧敬中在任时陇右确然毫无政绩,但到底是他的恩师。突厥人打马背上长大的,向来比汉人要残暴许多,萧敬中落在突厥人手中的这些时日里不晓得受了多少折磨,就这么放任不管,着实有些令人心寒。他不得不思索起另一种可能,迟疑地道:“仅仅是口谕么?”
    陆稹凌厉地一扬眉,“将军以为呢?”
    他冷笑道,“将军糊涂,陛下这般圣明,与其耗费时间去救萧敬中,倒不如将这些精力用于收复失地之上,难不成将军真打算用五城去换萧敬中?”陆稹抚了抚领子边上的那一圈狐尾,“那便是咱家看错将军了,将军若真是这样想的,这节度使一职,将军能从咱家这里当上,也能有咱家来免去,轻重缓急,还请将军自行掂量了。”
    徐珩被他说得无处反驳,咬了咬牙,这才半跪下来,稽首谢恩道:“臣徐珩,接旨。”
    陆稹的笑这才真切了些,他揉碎了才落在他手背上的一粒雪,才发觉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陇右的夜幕降了下来,长安却尚在黄昏中,梅蕊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口中干得厉害,眼前的景象都是重影,看什么都成双,眼前似是有个人影,不晓得是谁,用力挤了眼去辨识,还是无法,她饿得很,头晕眼花的,也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外面是什么时候了。
    突然小腹挨了重重的一脚,赵氏尖利的声音响在她耳畔:“你再忤逆哀家啊?!”
    第65章 相思遥
    梅蕊闷哼了一声,神智渐渐清明起来,赵氏的脸被抹得米分白,胭脂在颊边上点了两处,拧眉瞪眼,活脱脱的戏子模样,她躬下身来扯住了梅蕊的头发,厉声道:“你不是很有骨气么,倒是起来同哀家说话呀!”
    头皮被扯得生疼,梅蕊面色惨白,挥臂便打开了赵氏的手,后退几尺,喘着气道:“娘娘若是寻人撒泼到了我头上,想来是寻错了人。”她精神恢复了些,看着赵氏厚敷**的脸,心中一阵嫌恶,“还是娘娘觉得自己一如当初在兴庆宫般,说风便是雨么?今时不同往日了啊,娘娘。”
    她一叠声的娘娘,唤得赵氏心旷神怡,赵氏很得意地捋了捋鬓角,发间还插着生了锈的簪子,不晓得是在冷宫里何处拾来的,自比为凤冠翠翘,她神气地睨了梅蕊一眼:“哀家是太后,连皇帝也要忌惮哀家三分,更莫说是你这区区御前尚仪,再得皇帝宠信,那也只是个奴才罢了,哀家要给你赐婚,还有你推拒的胆子?放肆!”
    赵氏是神智不清了,梅蕊略略抬眼,耐下心头的火气,温声道:“是,娘娘说的极是,承蒙娘娘错爱,不晓得娘娘要将奴婢许给哪户人家?”
    她此前对赵氏都没有这般好言细语过,从来都是敬而远之,赵氏向来喜欢瞧见别人对她尊崇些,梅蕊这样的神情看在她眼中,她受用的很,却仍旧骄矜地横了梅蕊一眼:“除去陆稹,还能有谁瞧得上你?自然是哀家那个不争气的侄子了。”
    赵淳。
    梅蕊哦了一声,垂下了眼,“赵家乃皇亲国戚,奴婢卑微之躯,只怕是高攀了。”
    “自然是高攀了!”赵氏拔高了声,“所以哀家劝你,休得敬酒不吃吃罚酒,你阿爷便是个极好的例子,当初哀家去求了父亲多少回?才允了他入赘赵家,他一介白衣,来长安时穷困潦倒,若不是哀家,他怕早就饿死在城隍庙中了!哪里有机会结识陆中丞?他倒好,哀家都还未曾嫌弃他在江南有妻女,他却连这门高攀的亲事都看不上,当真好极了!父亲觉得我丢脸至此,好在这事儿未曾声扬,我入了东宫,成了太子妃。”
    梅蕊拧起了眉,听她絮絮叨叨又将往事讲了一回,讲得累了,她便转过头去嘟囔:“茶呢?”
    这是在冷宫,去哪里给她寻茶,梅蕊揉着额角,“茶在您宫中呢,娘娘。”
    赵氏分外好哄,抚了抚领口,“说的也是,哀家喝茶向来只喝新贡的雨前龙井,谅你这儿也没有。”她轻哼一声,“回兴庆宫去。”
    说罢,将手半搭在空中,款款地迈出了门。
    梅蕊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那一刹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咬了咬牙,向四面看去,寻不到窗,唯一的通路便是赵氏方才出去的那一扇门。想来自己该是在冷宫中的某一处,不晓得被囚在这里了多久,她挪着步子往外行去,才将将到门口,横空便出现出了两把亮银的刀刃,南衙的侍卫恶声向她道:“回去。”
    总不能一头撞死在刀刃上,多么划不来的事情,梅蕊将声线压低了些,虚弱的很,问那两名看守着她的侍卫:“有水么?”
    侍卫不答,她又问道:“有吃的么?”
    “哪来这样多的事情,”侍卫喝道,“滚回去待着,不然对你不客气。”
    她却笑了,“想来想王殿下也并非是想要了我的命,若是隔了几日发现这静室中横尸一具,也不晓得会动怒成什么样。”
    说完便转身进去了,剩下侍卫在门口面面相觑,商议了一回后,其中的一人便去搬救兵了。
    半个时辰后隋远拎着食盒施施然地走了进来,瞧着梅蕊正靠在墙角,静室里暗的很,瞧不清她的形容,隋远将食盒放在桌上,又点亮了烛台,才笑着唤她:“表妹妹。”
    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听起来精神头不大好,隋远又道:“蕊蕊表妹?”
    梅蕊抬起头来,手依旧圈着双腿,一动也不动:“表哥怎么来了?”
    隋远笑道:“表妹妹不是饿了么?表哥给你带了你往前最爱吃的,来尝尝。”他将食盒里的菜端来出来,是一盘饺子,隋远对她眨了眨眼,“表哥晓得你不爱吃韭菜,专让人给你包的白菜馅儿,里边儿还有一个藏了铜钱,正巧我也还未曾吃过晚饭,你与我试一试谁先吃到那个藏了铜钱的饺子,来年准是个有福气的。”
    他的笑中氤氲着暖意,平白让梅蕊想起了陆稹,她喉间一涩,哽咽道:“铜钱?”
    去年小年夜时陆稹也曾命人送了饺子与她,也是藏了一枚铜钱,那枚铜钱被她结在了穗子上,现下就揣在怀中,梅蕊捂着襟口,那枚铜钱像是在发烫,她低声道:“表哥还记得我往前只爱吃白菜的。”
    隋远道:“怎会不记得,当年因着你只吃白菜的,娘她还抱怨过一阵,听得多了,便记住了。”他看着她慢慢走近,烛火下身形纤弱,影影绰绰地像是某段过往,就坐在他面前,眉目如画地看着他,他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只是不晓得表妹妹现在是否还一如从前?”
    梅蕊持箸,她饿极了,十分不客气地便夹了一个放入口中,咽下后片刻才觉得空虚的胃里温暖起来,乏力的感觉稍稍退去,她又夹了一个,不由分说地吃了起来。
    隋远便在一旁看着她,神情温和,不时对她道“吃慢些,莫要噎着了”、“表妹妹仔细点,狼吞虎咽地,小心将铜钱都吞入腹中,成了吞宝的蟾蜍”。
    满盘饺子被她吃得只剩一个,就留在盘中,他撑额看向她:“表妹妹没有吃到铜钱?”
    她正专心致志地嚼着口中的饺子,没功夫搭理他,隋远拾起了另一双银箸,自然地夹起了最后那个饺子,轻轻咬了一口,果然咬到了滚烫的钱币。
    他笑着用牙把钱币咬了出来,放在盘中,宣元通宝四字在铜钱上四四方方地,古朴而肃穆,隋远用手指蘸了些水,在桌面上写道——
    护军让我来看一看你。
    第66章 斜月西
    她怔了怔,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喃喃道:“护军?”
    隋远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口,对她摇头,示意她噤声,开口道:“护军远去陇右月余,表妹妹犯相思了?”同时又在桌面上写道,隔墙有耳。
    梅蕊的目光沉了下来,抬起手将隋远的手拿开,清了清嗓,道:“那又与表哥有什么干系呢?”
    隋远满意地颔首,且笑道:“表妹妹是还在怨我当日弃护军而归于襄王麾下么?讲实话,护军是如何对我的,我不远千里来到长安,只为求个功名,护军却夹枪带棒地将我一通奚落,说我做官容易,净身入了掖庭做个宦官,那不也是官么?饶是我性子好,若换作是旁人,当即便动怒了。好在襄王愿当伯乐,许我锦绣前程,我为王爷出谋划策,又有何不可?”
    她的声带着恼意,传入了静室门前把守的侍卫耳中,“我倒觉得护军说得没错,表哥这样投机取巧的人,能求得什么功名,索性净身为宦,指不定还能讨得主子欢心换取赏钱,给姑母与姑父置办些新衣,现下要过年的时节里,两位长辈还穿着旧衣,难免寒碜了。”
    真是牙尖嘴利,隋远啧了声,嘴上继续同她你来我往地互损着,手上不停,飞快地在桌面上写下:护军安好。
    梅蕊眼中一热,但她心中尚存了疑虑,蘸了水写道:表哥何以知晓护军安危?
    她想问的其实不只是这一句,隋远耐心地写下了四个字: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她的回复让隋远啼笑皆非,还分神同她谈着话,幸好二人都是一心两用的好手,这才没误了手下的功夫,他简短地将陆稹同他的关系写给了梅蕊看,寒冬腊月里,蘸着水的手在外边儿露着,冷得令人发指,隋远含着手指呵气,笑眯眯地道:“都说春风不度玉门关,想来护军在陇右受冻是免不了的了,看在我曾与表妹妹的情谊上,表妹妹可要替护军缝制冬衣?我替表妹妹捎去玉门关。”
    “表哥这样好心倒教我受宠若惊,”梅蕊摆了摆手,在桌上写下暂且不必,又道,“现下天晚了,我也乏了,表哥请回吧,若真是体恤当年与我的情谊,倒不妨多来陪我说会儿话,在这静室里拘着,闷得人浑身难受。”
    她向他展了笑颜,隋远恍惚间似是见到了梅花的凋零,她轻言细语,声线里带着特有的吴侬软调,一听就酥了骨头,“往后每日的饭菜,都可以由表哥哥来给我送么?”
    隋远情不自禁地应了声,“好。”她便笑得更欢了,起身将手叠在身前,大有送客的意味,隋远这才回过神来,暗叹这妮子深藏不露,着实不得了,自己都险些着了她的道,他咳了一声:“那我便走了,表妹妹在这儿好好住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表哥哥请好。”
    收了食盒,隋远往外边儿行去,才迈出门就瞧见了门口两名侍卫的眼神,幸灾乐祸地模样,对他抱拳道:“郎君同梅蕊姑姑似乎不大融洽啊?”
    隋远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好好的表妹不晓得为何被豺狼给叼了去,某是痛心得再不能够了,她倒好,还觉得某是墙头草,见风使舵,二位评评理,当初北衙的那些事情你们也是知晓的,那能怨某么?”
    侍卫自然是答不怨,隋远唉声叹气,拎着食盒对月感慨,“若不是某好心呀,当真是任由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了,哪晓得,她竟然还觉得某这是理所应当,真是不知好歹厚颜无耻,不晓得是同谁学的。”
    他念念叨叨地走远了,拐出了冷宫的门,措不及防伸出来一只手就把他往没人的地方拉去,一路避开了巡守的侍卫,终是在一堵朱墙后停了下来,隋远未曾挣扎,衣襟都被来人给扯得松松垮垮,漏了些冬夜的冷风进去,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笑得清清浅浅:“怀珠姑娘,你与某男女授受不亲,虽不是光天化日的,这样拉拉扯扯也是不妥的吧。”
    隋远很诚恳地看向她,一双眼睛亮得可怕,“有什么话不能同某好好说,一言不发地将某带到这僻静无人的地方,姑娘是觊觎某的美色么?”
    怀珠被他气得脸色涨红,立马撒了扯住他袖子的手,跺脚道:”登徒子!”
    又想起现下不是同他计较这些的时候,又急切地问:“蕊蕊呢?她现在怎么样?”
    几日未曾见到梅蕊,怀珠都要急疯了!起初她还只当是小皇帝那儿让梅蕊一直伺候着,就宿在了紫宸殿,这放在往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儿,但之前梅蕊都会派人捎话告诉她的,头天晚上没有等到梅蕊,怀珠连觉都睡不踏实,次日顶着乌青的眼圈去上值的时候,还受了那些宫女的调笑。
    可接下来的几日,梅蕊却是连个音信都没有,她心里忐忑的很,托人去紫宸殿里打听,那人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这几日都未曾在紫宸殿见到过梅蕊,怀珠听到这话时吓得将手里头的瓷碗都砸碎了,李尚宫心疼的不行,说是要从怀珠的月例中扣下不少银钱。都这个时候了,怀珠还哪里管得上这些银钱,连会被拖出去杀头都不顾了,她抹着泪往紫宸殿跑,誓要去问问小皇帝,她的蕊蕊去哪里了?
    结果在半途就撞到了隋远,她还未曾反应过来他一个连外臣都算不上的男子,怎么会出现在掖庭当中,他就先皱了眉,问她怎么了。
    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怀珠想起他是襄王的人,若蕊蕊不见了,十有**都和襄王脱不开干系,就拽着他的袖子问他晓不晓得蕊蕊在何处,她一边哭一边问,语句都断断续续的,难为他还能分辨出她在说些什么,果然不出所料,隋远斟酌了片刻后对她道:“我大概晓得蕊蕊现在在何处,你莫要哭了,我替你去看看她。”
    这已经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隋远让她回去等着他,她却不听,一路随行跟着他,瞧见他进了冷宫,又从黄昏等到了斜月西上,才瞧见他出来了。
    怀珠丰润可爱的脸印在隋远的眼底,像是惊动了某些尘封的往事,他的笑意温柔得像要将她溺死在其中一般,款款柔情地道:“只要怀珠姑娘开口求某,某便告诉你。”
    第67章 双泪垂
    怀珠一咬牙,干脆利落地道:“求求郎君了,请郎君告诉我罢。”
    她求得这样轻易,倒让隋远没什么成就感了,隋远有些失望地拧了拧眉,经不住她红着眼的模样,好言好语地道:“她很好,让你也莫要担心她,过段时日她就能出来了。”
    怀珠登时瞪大了眼,“好啊!还真是让襄王将她给关了?他凭什么关蕊蕊,蕊蕊是御前的人,做错了什么也该由陛下来发落,让襄王越俎代庖来管教,成什么体统!”她磨牙霍霍,脑中火花一闪,恍然道,“是不是蕊蕊晓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所以襄王才要把她给关起来?”
    难得她脑子有这般清明的时候,隋远也不骗她,点了点头:“她是晓得了很不得了的事,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对他的称赞之词怀珠置之不理,一双眉拧得快要打结了,“给了他襄王几个胆子,教他敢在掖庭里边儿拿人,他当这掖庭是襄王府的后苑了么?还拿不拿陛下当回事了?”越说越愤然,“我这便去禀告陛下!让陛下发落了他!”
    隋远赶忙将她拦了下来,哭笑不得,“祖宗,你这是当真的?那你想过为何襄王爷有这个胆子敢在掖庭捉人么?”
    怀珠气鼓鼓地在口中包了股气,“为何?”
    他耐心地同她分析,“如故在陛下心中是有份量的,虽不比你在意的多,但如故至少也算是他看在眼里的人,不然缘何会一直在御前当差还那般轻松自在?但现下时局不同往日了,陛下与护军之间生了嫌隙,某不知是为何,但可以确定的便是因着这个,陛下对如故也开始猜忌起来,毕竟如故与护军之间的那些情意,阖宫都是看在眼里的,陛下不可能不知。你再想想,如故不见了这样久,陛下就没有丝毫的察觉么?既然有察觉,那为何又不遣人去寻她?陛下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少年心性,如故为了护军同陛下置气,陛下既不愿责罚她也不愿低头,这时候出面的,便只有襄王爷了。”
    怀珠不解,“这是个什么理,陛下为什么要责罚蕊蕊?他派了护军随行往陇右,让蕊蕊三年五载都可能瞧不见护军,刀剑无眼的,将护军伤着了,又或者话往最坏里讲,要是护军再也回不来了,蕊蕊又该向谁讨说法去?”
    她一心一意都是蕊蕊,隋远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觉得这姑娘傻到心眼里去了,态度更是温和,“伴君如伴虎,如故是不曾真切地将这句话记在心间,陛下是太惯着她了,在护军这件事情上,陛下做得并没有什么差错,这是明智的决断,社稷面前,区区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如故怎么能因着这个而怨陛下呢?”
    怀珠捏着袖口摇头,她咬着唇,哽声道:“谁管你们这些大道理,明白这些事理又有什么用,连悲喜都不能表露出来,自个儿做不了自个儿了,这样活着真累!”倏尔就红了眼,她攥紧了拳头,“不行,我不能够就这样放着蕊蕊不管,我要去求陛下来救她!”
    隋远捉住了她的手腕,好气又好笑,“我方才说的你都不曾听见是不是?”他连声气都变了,一改平日的温吞懒散,噼里啪啦就丢出一长串的话来将怀珠砸了个头晕目眩,“你去陛下面前怎么讲,说襄王爷将如故关押在了冷宫,请陛下相救?先不说你能不能见到陛下,就算是你先见到了陛下,未等你将这番话说完,襄王的人早便将如故从冷宫带出来关去别的地方了。可能是大理寺,也有可能是天牢,又或者事南衙囹圄,届时再想去看她,那就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然后,陛下匆匆赶到冷宫,却发现并未寻到如故,你欺君犯上,这是要掉脑袋的罪名,担得起么?”
    怀珠被他唬了一大跳,泪眼朦胧地嘟囔,“可蕊蕊还是不见了呀,陛下总归是要找的。”
    隋远冷笑了一声,“是啊,如故是不见了,晓得什么叫谋心么,襄王大可以将潜逃出宫的罪名扣在如故头上,左右照她此前那般魂不守舍的模样,是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届时陛下大怒,又因着护军在陇右而不得不隐忍不发,你想想,之后的结果会是怎样?”
    “什么结果?”
    她笨得可以,隋远拿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叹了口气,“护军远在陇右,暗中寻人的事情只能交给南衙来做,南衙是襄王的势力。如故本就在他的手中,怎么寻都是他的事儿,全由他一手操办了,指不定寻回来的就是一具尸首了,若真成了这样的境地,就算是护军从陇右赶回来,也无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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