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讥诮来,梅蕊只置之不理了,她瞧不见陆稹的神情,只能问道:“护军是怎么进来的?”
    “想进来便进来了。”
    梅蕊被他噎了一下,“即便是赵尚书的府邸?”
    “嗯。”她从他的话里品出了无穷无尽的醋意,梅蕊咬了咬牙,前边儿赵府的人都站在门口处,诚惶诚恐地候着,唯有赵淳手里捉着把穗子,望着乌头门,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陆稹站定在他面前,淡着嗓音道:“有劳赵统领照料如故,改日必当重谢。”
    赵淳是怎样都没料到陆稹会径直来赵府截人的,这实在是并非陆稹会做出来的事儿。反常的举动总会令人觉得诧异,赵淳方才便是在琢磨着陆稹是否晓得了什么风声,怕他对梅蕊不利才匆匆赶来的。他自然是承不起这位护军的重谢,但赵淳却也觉得陆稹实在是过于严苛,梅蕊不过出宫片刻而已,他就追了来,往后岂不是要将梅蕊困在他身侧才能行?
    想到这里,赵淳皱了眉:“难道在护军眼中,如故自己的事情她自己说了不作数,全都需要经由护军首肯么?”
    陆稹本想着抽身离去,听着赵淳的这句话,他又慢慢回过身,天光从乌头门慢慢地洒下,他似笑非笑地道:“统领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他耸了肩,梅蕊便站在他的身后,神情很是困惑,陆稹瞧不见,他负着手:“这些都与统领没有什么干系,如故是陛下身边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陛下怪罪起来,便怕是连统领也受不起。”言语间带着若有似无地嘲弄,“统领莫不是觉得有太后撑腰,这长安城便能横着走了?”
    赵淳气息一窒,咬牙便道:“陆稹,你莫要欺人太甚!”
    北衙又如何,这样滔天的权势怎么能握在一个阉党手中,他陆稹迟早都是要落败的,不晓得在神气什么!但这般节骨眼上,他决计不能坏了王爷的大事,瞧着陆稹的眉慢慢往上挑,呵地一笑:“这也与统领没有什么干系,统领还是先顾好己身。”
    言罢便转身出了赵府的门,梅蕊待在原地没跟上去,赵淳恳切地唤了声:“蕊妹妹。”
    情意深又长,梅蕊打了个颤:“兄长有话便讲,护军还在外面等着呢。”
    她这样看重陆稹,赵淳磨牙切切,满脸的酸意:“你瞧好了他是怎么样的人了不曾?便是这样,你也想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的,万死莫辞?”
    梅蕊敛了眉,“统领怎么还是这般口不择言呢?”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赵府的家丁个个低头垂首地候在那儿,赵淳方才说的话全都被他们听了去,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冷,“言多必失,这一点统领大抵还是不曾晓得确切,望统领珍重。”
    言罢也便甩袖离了,陆稹的马车正好端端地停在那儿,毛色油亮的马匹难耐地刨着蹄子,她赶忙提裙走了过去,福三儿坐在前边儿拿着马鞭,瞧着梅蕊时冲她向车努了努嘴。
    梅蕊对福三儿做了个揖,便掀起车帘进去了,陆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边,她进去后他眼睛都未曾睁开,闭目养着神,轮毂缓缓动了,梅蕊试探着唤道:“少谨。”
    他果然唔了一声,她便又继续说:“我晓得你在生什么气,但元良他并不会加害与我,这一点我是能够确定的,所以我才随他出宫。再者,姑母这边若是有什么事情求到太后那边去了,平白也替你添了麻烦,更叫我不好做人,所以我想着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便自己替她解决了,也免得生出事端来。”
    梅蕊见他又没了反应,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袖口,轻声道:“我晓得你是挂念我,我也晓得这个节骨眼上,你与我的关系大约都已经被襄王那方了然于心了,是以我才需要万分小心,但你要信我,我是晓得分寸的,你不必为我担忧。”
    话音落了良久,他才低低地叹息道:“我怎么能不为你担忧呢,你不晓得当初陛下登基之时,我花费了多少功夫才镇压住襄王的狼子野心。他对这皇位虎视眈眈,必然不肯这样轻易作罢,你现在成了我心尖上的人,他们若是想对我做什么,大抵是难于上青天,我早都是死里逃生的人了,什么手段都不会畏惧,但若这些事情加之在你身上,我却是想也不敢想的。”
    陆稹来握住来她的手,东市里熙熙攘攘的景象跃然在耳边,他温柔地道:“我怎么能让你因我而受伤,那罪过实在是太大,我怕我受不起。”
    梅蕊动容,她本以为往前他的手凉是因着天冷,没料到的是如今天暖了,这双手也凉得这样透彻,她有些心疼,凑得更近了些,将陆稹的手捉在手间,喃喃道:“怎手还是这样冷呢,怪让人心疼的。”
    “瞧,这又是我的不好了,还让你心疼。”陆稹勾着唇角,身上的甘松香和着药香袭来,清淡而悠远,“我手一向是这样,许是从前将底子掏空了一直未曾补上,后来想起这桩事来,好像就晚了,怎么补也补不起来了。不过你的手倒是暖得很,若是不介意,往后我便能省下不少炭火钱了。”
    梅蕊嗔了他一眼,“我便是拿来给护军充当手炉的么?这么个用法,实在暴殄天物。”
    确实是暴殄天物了,陆稹看着她眉梢转过的艳色,像是最上好的釉色就着笔尖抹上陶胚,豁然明朗,他凑近了些,去咬她如珠如玉的耳垂,轻声道:“确实是这样的呢。”
    “嗯?”怎样都未料到他这般肆意,梅蕊跌进他怀里,他的手抚在她腰间,隔着浅浅轻薄的春衫,更加地磨人,她咬着下唇,眼底泛起水雾来,一把按住了他游走的手,低声道:“护军这是要做什么?”
    他挑眉,“尤物撩人。”
    这分明信口雌黄,梅蕊目瞪口呆,涨红了脸,“护军怎能这样信口开河?”她分明什么都不曾做。
    陆稹捉起她的手指来轻咬,“你便是从我身上掠过一眼,我也觉得你是在诱我。”
    似天幕倾落,她眼前尽被那冰凉的玉色覆住,她倒吸了一口气,再出声时便成了微微弱弱的喘息,火上浇油般,算是怎么都扑不灭了。陆稹吻过她的脖颈,那一截白且细嫩的肌肤,他早就想一亲芳泽,如今尝得后才觉得满足,却又像将心间某些被压抑许久的欲念引出,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
    那只兽若在上古,大抵名唤作饕餮,食之不厌,取之不尽,一味地想要索取更多,怎会仅限于这区区芳泽。他扯开了她的领口,早顾不得力度了,半袖上襦呲啦一声裂开,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慌忙喊道:“护军!”
    他好像真的有些不对劲,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想要将她拆吞腹中,梅蕊惊慌失措地按住了他的手,又再唤了一声:“护军?”
    她怎么会按得住他,他不知餍足地将她反压在身下,俯首去吻,她羞得整个人都要不行了,匆忙间一推竟将他推开,她捂着前襟膝行向车门去,撩起帘子一角,对福三儿喝道:“停下来,找一家客栈!”
    “怎么了?”福三儿未能明了,只愣愣地看着她鬓发凌乱,梅蕊大喘了一口气,更怕陆稹现下的模样突然掀开车帘被旁人瞧见,她狠咬了牙:“让你停你便停……”
    话还未说完,脚踝便被一只大手握住,生生将她拉了回去,福三儿约莫猜到了三分,惊得浑身冷汗,挥起鞭来就驱马往最近的客栈赶去。
    梅蕊又被陆稹压住,他果真是什么都不晓得了,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边,挠得她浑身酥软,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喃喃道:“去了势的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么?”她的手抚上了他的后脖,看到他极为舒适地眯起了眼,口中发出悠长的叹息,惬意极了。
    下一瞬她的手便又快又狠地砍在她颈侧,陆稹整个人都软倒在她身上,梅蕊遭他压得喘不过气,正巧听见前头帘外福三儿一声长吁,紧接着福三儿就小心翼翼地掀起了帘子来问道:“姑姑,护军他怎么了?”
    瞧着陆稹压在梅蕊身上,福三儿嗳呀一声捂住了眼睛,“非礼勿视!”
    “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个!”梅蕊哭笑不得,冲福三儿道,“还不快上来。”
    福三儿这才上去将陆稹给搀了下来,他早就没了意识,福三儿走了两步就气喘吁吁地,回头对梅蕊喊:“姑姑,受不住了,您快来搭把手!”
    梅蕊探了腿下车,拿着一顶帷帽扣在陆稹头顶上,福三儿冲着她竖了个大拇哥:“还是姑姑想的周全!”
    “先进去罢。”饶是这般也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才迈入店门,里边儿的伙计便迎了上来,打着笑脸问道:“您三位是要住店么?”
    梅蕊抿着唇不开口,一心一意地搀着陆稹,福三儿在边上咳了声:“没眼力见的东西,我家爷吃醉了酒,还不快去开一间上房让爷躺着好好醒酒!”
    嗬!哪有青天白日就喝醉了酒的,且闻着还没什么酒味,又带着帷帽,生怕旁人晓得面容。福三儿的声音细得很,一听便与寻常人不同,伙计眼珠子一转,福三儿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呢?”
    “好嘞!这就给您开去!”伙计弓着腰就去了,福三儿喘了口粗气:“走吧,姑姑。”
    陆稹瞧着瘦,没想到真的要搀起来还是实打实地沉,上了楼再走几步,伙计将门推开后,呵腰道:“几位请着,要不要给这位爷来碗解酒汤?”
    福三儿不耐烦地道,“哪儿来这般多的话,下去就是了!”
    伙计应着是,倒退了出去,合上门前还不忘多向里面打探几眼,梅蕊与福三儿才将陆稹安顿在床榻上,见伙计还在张望,她便开口道:“去备一桶凉水。”
    “啊?”伙计有些怔,“您备凉水作甚?”
    她挑起嘴角来笑,“醒酒。”
    拿凉水来醒酒,伙计觉得自己后脖有些发毛,他摸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客官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太过于激烈了罢……”
    梅蕊掀起眼来看着他,“没事儿,这位爷皮糙肉厚的,受得住这些。”
    瞧着这样的场景,伙计幡然顿悟了,感情带着帷帽的这位喝酒不是今儿喝的,是昨日喝的,喝的还估摸着是花酒,被家中的娇妻给逮个正着,觉都未睡醒呢,就被拎出了平康坊。
    伙计啧啧两声,长安城中的官老爷们便都是这样,手里头有了些闲钱就爱往平康坊钻,喝点花酒,听听小曲儿,还有胡姬伴舞助兴,多么妙的事儿!但平康坊也就那么大块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地,若是落在了有心人眼里给家中那位通风报信,麻烦可就惹大了。
    估摸着这位爷也是这样的,伙计心头的疑惑落了下来,埋着脑袋退下去备凉水去了,福三儿在床榻边上替咱家护军报委屈:“姑姑那是什么话,护军的身骨金贵的很,怎么就成皮糙肉厚了!”
    梅蕊瞥了他一眼,“我倒宁愿他皮糙肉厚些。”说着便走了过去,将帷帽揭开来,陆稹玉色的肌肤开始泛着潮红,额间有大颗的汗珠渗出来,福三儿瞠目结舌:“护军这是怎么了?”
    梅蕊挽了挽袖口,上前去解陆稹的腰封,“合欢散听过么?”
    第45章 天机破
    福三儿倒吸了一口气,“您说什么?”
    梅蕊已经将襴衫替陆稹脱了下来,只剩着件单衣,福三儿也凑了上来,他从未瞧见过这样的护军,平日里自家护军都是能遮得多严实便遮得多严实的,没料到今日竟能一饱眼福,他有些兴致勃勃地问梅蕊:“姑姑,是要将护军的衣物都脱干净么?”
    梅蕊被他这话惊得噎住,蓦然想起了某些事情,她默了默:“我觉得并不需要脱成那样,你方才不是还在讲非礼勿视么?”
    说着又探手去将陆稹微敞的衣领拉拢,生怕被福三儿多瞧去了什么,福三儿瘪了瘪嘴:“食色性也。”
    梅蕊好笑地撇了他一眼,“你这些歪理若是教护军听到了,不定怎么打你的嘴。”
    福三儿嗳哟一声,抱拳向她请饶,“姑姑高抬贵手,小的不敢了。”
    陆稹浑身都发烫,意识迷迷朦朦的,梅蕊才替他掩好的领口又被他自己扯开,那一片胸膛上有斑驳而狰狞的旧伤,福三儿也看得呆住:“天爷,护军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从未对她讲过这些,就连福三儿跟在他身边这样久了也不知晓,一时间梅蕊竟有窥破他辛秘的愧疚感,她心头扑通在跳,稳住了神色将陆稹乱撩的手按住,恰好门口传来伙计的叩门声:“客官,您要的凉水给您备好了!”
    “进来罢。”福三儿跟着去开了门,一桶凉水便抬入了屋内,伙计还在往床榻间看,梅蕊自然地挡住了他的视线,抄着手倨傲地看向他:“瞧什么呢?”
    “没,没什么!”这大抵算是桩丑事,家丑不可外扬么,这个理伙计还是懂的,他很明了懂事地摸着头道:“那便不打扰夫人了,夫人请,夫人请。”
    但伙计到底还是个热心的性子,他体谅了一下尚躺在床榻间的那位素不相识却即将步入修罗场的贵人,便开口对梅蕊道:“其实夫人不必这样,夫妻吵架么,多体谅体谅便是了,您这么一闹,反倒难堪了起来,您说是也不是?”
    梅蕊哧地一笑,“我管教自己的夫君,也由得你来置喙?你是何人,莫不是也是拿夷香苑胡姬的相好,那双玉臂也整过你这糊涂脑袋?”她眉微微挑起,就生出了凌厉的气势,“这般说来你与他倒是惺惺相惜了,要不要你同他一起受了家法?”
    伙计听得浑身发紧,连忙喊冤,“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小的这样的身份,怎么进得了夷香苑!那可都是高官贵人们去的地儿,前些日子还有人瞧见襄王爷也往里边儿走呢,我这样的才要进去就给轰出来了,更别说瞧胡姬姑娘一眼了。”他点头哈腰地,“那夫人您先忙,小的告退了,若有旁的事情再来吩咐小的。”
    说完便溜了出去,福三儿忍了许久的笑,终是禁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他捂着腹,“姑姑您别说,您方才那样啊,还真挺像是个吃味的原配。”
    人生如戏么,梅蕊也在笑,招福三儿过来,“来,将护军抬进浴桶里去。”
    福三儿嗳了声就与她一前一后地把陆稹抬了起来,可真沉,福三儿咬着牙根脸都涨红了,陆稹却还在喃喃说着些什么,梅蕊在前面托着他的臂下,也吃力的很,好不容易才近了浴桶,她又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往上托去:“再使点力啊!你怎么劲还没我的大。”
    福三儿哭丧着脸,“姑姑,我吃奶的力都用出来了,谁晓得护军看起来瘦,抬着却重成了这样。”他又鼓了一把劲,“慢……慢点!”
    扑通一声陆稹便被扔了进去,溅起老高的水花,将梅蕊和福三儿都淋了个透彻,梅蕊抹了把脸上的水,也不管身上都湿着,凑近拿前额去抵陆稹的额头,低声道:“怎还是这样烫?”
    福三儿喘着气,“姑姑啊,护军是怎么就被下药了,是您那位姑母做的事儿么?”
    梅蕊摇头,“不晓得,我也只是中途才察觉他的不对劲。若要晓得他与我姑母独处时发生了什么,也得要他清醒了后才能知晓。”
    “说的也是,”福三儿又有些忧愁,“可是我听说这类似的药不那个什么会口吐白沫而亡的,但护军他
    也并不能那个什么。”他攥紧了衣袖,“这可要怎么办,下药的那人心肠也未免太歹毒了!”
    梅蕊被呛住,吭吭吭地咳了起来,福三儿很担忧地上前来替她抚背顺气,“您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梅蕊摆了摆手,瞧着陆稹还尚未恢复意识,沿着桶壁要往下滑,她眼疾手快地将他捉住,并道,“也不一定非得那什么才行……”
    她说起来还是有些赧然,“这大抵不是什么烈性的药,用水醒一醒神便好了,护军他身强体健的,也是撑得过去,你不必这样忧心。”
    听她讲陆稹无恙,福三儿便宽心了许多,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嗳呀一声:“失礼得很,您先在这儿等着,小人去让那伙计买几套干净的衣物上来。”
    说着便出去了,梅蕊拧了拧身子,她觉得腰有些僵,正想着伸展一下的时候,却措不及防地被一只手拦腰抱入了浴桶中。
    哗地又是惊天的水花,迷了她的视线,水波晃动间冰凉的唇将她覆住,檀口被撬开,有柔软的舌灵巧地钻入,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城池便已被他尽数掠夺而去。
    她的手按在桶沿上,趁着偶得的空隙大喘一口,尚不及出声,又被他的手掌覆住脑后,他咬着她的唇,有血有肉的温热,似能将他也带得温暖起来,越沉沦,越不舍,到最后竟生出溺死在其中的情绪。他抚上了她颈下三寸之处,抬起了她的下颌,吻去那些残留在她面上的水珠,听她气息紊乱不已,便又凑过去在她耳畔低声道:“如故……”
    他一喊她就酥了,压低了的声音带着风的气息,险些令她把持不住,她眯着眼,咬了唇,从不晓得冷水也能这般引人发热。她掬了一捧水从他前额淋下,轻声道:“少谨,你有事情瞒着我。”
    她的手慢慢沿着他的轮廓往下,鼻梁与唇,平滑的喉线,再渐渐漫入水中,隔着衣物按在某处异常的地方,她的神色里有迟疑也有惊异,还有更多不能言明的复杂情绪,她只是碰了碰,便听见他难耐地喟叹,热度冷了下来,她平静地道:“你晓得这样的事情被旁人知晓,是什么样的后果么?”
    他不是权宦,那是没了根的宦官才有的恶名,他这样背着宦官的身份,却又不是宦官,被旁人翻查出来,是欺君的罪过!
    梅蕊浑身发冷,只定定地看着陆稹,他本来不甚老实的手也停了下来,往后一靠,便在二人间拉出了间隙,飞扬的眉挑起,他似是不大在意这些,“晓得,但除你之外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他撑着额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并不是个货真价实的内侍,这样不好么?”
    她咬着唇,摇头道:不是不好,是不晓得护军为何会这样做。”
    “说来倒也话长,你若真想知晓,长话短说也不是不能够,”陆稹从水中捉起了她的手,察觉到她那微末的僵硬,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又握得更紧,“不过是当年要行宫刑时怀帝突然感到拦下了施刑的人,且后来我用了些手段,让那些人都再也讲不出这桩事情来罢了。就这样瞒了多年,真宦假宦其实也差不多了,只不过我也未料到会遇到一个你,教我方寸全乱,也让我晓得怀帝对我最大的恩德,便是当初替我瞒下这桩事情,我甚为感激。”
    梅蕊瞠目结舌,“怀帝为何要替你瞒这桩事,且还将你留在宫中,便不怕你哪日开了窍,去祸害他的嫔妃么?”
    陆稹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将话说开了,她神色也变得不再如方才那般冷若冰霜,在冷水里泡久了确实不好,他担心她凉着,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水顺着衣物往下淌,梅蕊嗳了声:“护军要做什么?”
    “总不能一直在浴桶里讲这桩事情,万一你受了凉可要怎么办。”陆稹抱着她迈出了浴桶,可浑身都是湿的,去哪里也不妥当,这倒有些犯难。从水里出来,梅蕊也觉得有些冷,她打了个颤,道:“不如先去被子里裹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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