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一开门,谢从江推开门房便往里走,后头定江伯夫人也等不及往偏门进府了,让丫鬟扶着下了马车,紧跟着进了府。
    镇海王妃早就歇息了,正睡的沉,却被丫鬟叫了起来,她撑起身体来,脸色一层薄怒,还没来得及发火,丫鬟便道:“郡王妃,伯爷和伯夫人,还有大爷都来了,这会子都在花厅等着您呢。”
    镇海王妃闻言一愣,忙坐起身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丫鬟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伯爷和伯夫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镇海王妃心里有极不好的预感,这么晚了自己的兄长和嫂子,带着外甥登门,定然是大事儿,明显,这大事还不是什么好事儿。
    急匆匆的穿戴了衣裳,丫鬟捧来热帕子,镇海王妃摸了一把脸,也来不及再梳妆打扮便扶着丫鬟的手往花厅赶。
    她刚进花厅,便见定江伯沉着一张脸,背着手来来回回的在花厅中走来走去,而定江伯夫人则坐在旁边正拿着帕子,哭哭啼啼。
    谢从江站在母亲身边哄着,而两人的脚边儿还蜷缩着一个女人,镇海王妃定睛一瞧,竟是谢从江新纳的那个妾欣荷。
    镇海王妃的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先前因为这个妾室,害的云瑶郡主差点上吊死掉,为此镇海王可没少间隙于定江伯府,镇海王妃也对娘家有点意见,心里很不高兴,尤其是对坚持让欣荷带着孩子进伯府的嫂子充满了怨言。
    此刻见兄嫂竟然还带着这个妾室打上了门来,镇海王妃简直怒火高涨,道:“大哥大嫂这是何意?”
    见镇海王妃进来,定将伯夫人顿时将手帕一丢,尖利着声音道:“何意?我还要问问你是何意呢,怎么姑奶奶是自己嫁了好人家,日子过的好了,却见不得娘家好,处心积虑的谋害娘家,祸害外甥啊!”
    见定江伯夫人简直用发恨的目光盯着自己,镇海王妃总算觉出了不对来,迟疑了下道:“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养的好女儿,做的那些龌龊事儿,我都说不出嘴,嫌脏!”
    定江伯夫人言罢,揉着帕子又嚎啕大哭起来,道:“我可怜的江哥儿,等成亲等到这年岁,却无端被害的这么惨!”
    镇海王妃愈发不明所以,谢从江踢了一下欣荷,道:“你来和郡王妃说吧。”
    欣荷爬起来,膝行到了镇海王妃身前,镇海王妃这才瞧见她竟一脸的血,顿时便被骇的往后急退了两步,差点跌倒在地。
    “郡王妃,妾和云瑶郡主是认识的,妾三年前……”
    欣荷磕个头,开始一五一十的交代,镇海王妃简直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白,神情却越来越狰狞。
    她没个女儿,云瑶郡主出生时生母难产而死,镇海王妃是真将云瑶郡主当嫡出精心养大的,云瑶郡主从小便嘴巴甜,会哄人,这么些年,镇海王妃对云瑶郡主是真形同亲生,不然也不能将她说给自己的娘家外甥啊。
    没想到,云瑶郡主竟然如此在背后捅她的心窝子,云瑶郡主这样做,说明根本就没将她当母亲看,不然也不能狠心这样祸害舅家啊。
    这个女儿简直就是一条毒蛇,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镇海王妃往常有多疼爱云瑶郡主,现在发现被欺骗就有多愤恨难平,她闭了闭眼,还有些心存幻想,道:“空口无凭,会不会是这个小贱人信口污蔑?”
    定江伯开了口,道:“燕广王亲自拿剑逼供的,妹妹觉得这都是假话,还有什么能是真话?更何况,妹妹也不想想,她说这样的假话,于她能有什么好处?”
    定江伯一句话顿时破灭了镇海王妃的所有幻想,镇海王妃不是傻子,她岂能想不明白。
    欣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顺利成了有庶长子的妾室,这个时候正是需要安生温顺获得谢从江青睐的时候,她现在这么做,简直就是自毁前程,将自己送上了一条死路,这事儿完了以后,定江伯府还容不容得下她都是两说呢,她怎么可能说这等谎话。
    镇海王妃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个庶女给耍了,不仅给了她嫡女的身份和尊荣,还给了她呵护和一腔母爱,到头来竟然都是笑话,还祸害了娘家。
    这往后,她还有什么颜面回娘家,面对娘家兄嫂?
    镇海王妃深吸一口气,到底抵不住心中愤恨和憋闷,像不久前的定江伯夫人一样,仰倒了下去。
    “郡王妃!”
    丫鬟们七手八脚的扶住,一番呼喊,镇海王妃醒过来,虚弱的看向定江伯和定江伯夫人,咬牙切齿的道:“大哥大嫂放心,此事,便不是为了江哥儿,我也绝计饶不了她!”
    镇海王今日并不在府中,镇海王妃言罢,定江伯夫人却冷笑,道:“呵,妹妹那郡主女儿,何等娇贵,镇海王也宠爱的跟掌上明珠一样,妹妹这话说了顶数?别都是空话哄哄我们罢了,回头镇海王护着女儿,妹妹又能如何?”
    定江伯夫人这话简直就是戳镇海王妃的心窝子,讽刺的意味不要太浓,镇海王妃喘息了一下,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来,道:“既然大哥大嫂不相信我,那便在此稍等片刻,妹妹现在就去教训了那逆女,再给和大哥大嫂说话,如何?”
    定江伯夫人这才没再冷嘲热讽,冷着张脸,别开了头。
    定江伯到底是给自己妹妹面子的,冲定江伯夫人怒声道:“她一个庶女,她如今的一切有什么不是妹妹给她的?妹妹抬举她,她是嫡女,是郡主,只她却不识抬举,那不抬举了便是。妹妹收拾一个庶女,这是分内事儿,关妹夫什么事儿!”
    镇海王妃这才脸色略好些,道:“我去去就来。”
    她转身往外走,谢从江却追了两步,道:“姑母,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有些话我想当面问问她。”
    镇海王妃看了谢从江一眼,见定江伯和定江伯夫人都没出声,便点了下头,道:“一起来吧。”
    谢从江这个时辰,跑到云瑶郡主的闺房去,这明显是不合规矩的,从前说什么镇海王妃都是不会答应的,此刻却已明显偏向自家外甥,不再护着云瑶郡主,像母亲那样为云瑶郡主着想了。
    谢从江上前扶住镇海王妃,两人皆沉着脸往云瑶郡主的闺院而去,定江伯夫人见此冷笑了一声,提声道:“妹妹,她害的我儿亲事都没着落了,不剥层皮,削层骨,也毁了一生,这事儿可就没完!”
    镇海王妃身子一僵,脚步一顿,回头道:“嫂子放心,她是不可能再嫁去王府做郡王妃的。这样的祸害,我怕嫁出去早晚连累全家!”
    言罢,她转头大步去了。背影竟说不出的决绝狠厉。
    ☆、246 云瑶郡主受虐
    镇海王妃到时,云瑶郡主已经在美梦中,她梦到了自己如愿嫁到了礼亲王府,花轿、嫁衣、礼乐,她被送进洞房,盖头被挑开的一瞬间她唇角扬起满足而甜美的笑意,只是还没等她看清楚新郎是不是秦御,她便被一股重力拖曳着生生从梦里拽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脸冷然,双眸锐利的镇海王妃。
    云瑶郡主有些茫然,眨了眨眼,道:“母亲?母亲怎么来了?”
    她刚说完,镇海王妃便清冷的开口,道:“不要再叫我母亲,我谢云姗要不起你这样的女儿!”
    云瑶郡主顿时清醒过来,敏锐的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她抬起手来,想去触碰镇海王妃,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啊!”
    她话刚落,镇海王妃便一把捏住了云瑶郡主伸过来的手!
    云瑶郡主的手还包裹着,伤筋动骨,自然没有长好,被镇海王妃这么用力一捏,简直能听到骨头再度错裂的奇妙声音。
    云瑶郡主顿时便脸色惨白扭曲,冷汗低落,蜷缩着在床上打起滚来。
    丫鬟们被镇海王妃带的婆子们看管着,根本就不能靠前,云瑶郡主疼的死去活来,神智都有些不大清醒,待缓过那股劲儿来,她看向镇海王妃,道:“母亲……母亲,为何?”
    镇海王妃见她这会子还一脸无辜的,顿时冷笑,道:“为何?你问我为何?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云瑶郡主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浑身发凉,但想到赐婚后,太后已经派人帮她将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根本不可能被镇海王妃查出什么来。
    唯一的漏洞便是谢府的欣荷姨娘,因为进了定江伯府,处理的太急切怕引人怀疑,反倒露了痕迹,这才留着。
    只是欣荷有不傻,该是死也不会透露半点才对。云瑶郡主完全想不到秦御会不走寻常路,直接杀进了定江伯府。
    故此她哭着道:“母亲,我是您的女儿,您的云瑶啊,我什么都没做,我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母亲你到底怎么了?”
    她死不认账,还在糊弄镇海王妃,脸上写满了伤心惊惶,难过还有对镇海王妃的关怀和担忧。
    她这幅样子看在镇海王妃眼中却更加气恨,镇海王妃退后了一步,道:“来人,伺候郡主喝药!”
    云瑶郡主简直难以置信,镇海王妃竟决绝至此,连和她多说几句发生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便要动手了!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闻言沉着脸上前,后头镇海王妃的大丫鬟明珠端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黑浓汤药便走了过来。
    云瑶郡主瞪大了眼,满面惊恐,还没来得及多言,两个婆子已在镇海王妃的示意下,上前死死按住了云瑶郡主。
    云瑶郡主疯狂挣扎着,可她那点子力气,根本就不可能挣扎的掉两个婆子的钳制,她那点花拳绣腿,在两个婆子的绝对力量面前,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没有丫鬟进来,没有人来帮她。
    她听到外头传来她的大丫鬟明月的惨叫声,接着那声音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发出更加令人惊恐而不安的呜呜声。
    云瑶郡主发现,平日里她在振海王府中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然而掌控着整个镇海王府的女人,却还是镇海王妃。
    此刻镇海王妃发了令,竟然就能掌控住她的整个闺院,没有人敢反抗,她的少数几个心腹已被迅速看守了起来,没有人能够救她。
    她哭着看向镇海王妃,求饶道:“母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母亲,求求你不要这样。啊!我不喝!这是什么东西,我不喝!滚开!”
    云瑶郡主挣扎不已,明珠有些犹豫,毕竟平日里镇海王妃是对云瑶郡主很不错的,母女感情也一向很好,而且云瑶到底是朝廷的郡主,还被赐婚礼亲王府了。
    见明珠半天一口汤药也没灌下去,镇海王妃冷冷的扫了过去,道:“是要本郡王妃亲自来吗?既然连碗药都喂不进去,那郡王府也没必要养着你了。”
    明珠浑身一抖,不敢再迟疑,捏着云瑶郡主的下巴便往里灌了一大口浓浓的汤药,云瑶郡主死命的摇头,挣扎间一口咬到了明珠的手,明珠疼的惊叫一声,药碗便被打翻了。
    “废物!再去熬药端来!”
    镇海王妃沉声吩咐,明珠也不敢去弄手上的伤口便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咳咳……”
    云瑶郡主痛苦的咳嗽着,想要将不小心喝进去的汤药吐出来,挣扎间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头发散乱,双眼通红,满脸湿汗,脸色却苍白的像鬼,映衬着她这些天愈见消瘦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端庄优雅,明艳美丽?
    谢从江愤恨的盯着这样的云瑶郡主,恍然往前走了两步。
    他自从跟进来就一直站在门廊处,被两个婆子和多宝阁的阴影挡住了身影,故此云瑶郡主到现在才看到他。
    她眸光陡然一震,一瞬间便猜想到发生了何事,她惊恐的心脏都缩在了一起。
    谢从江却好像很欣赏她惊惧的模样,他往前又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盯视着被婆子们合力按着,浑身倒满黑浓药汁,宛若一条疯狗般的云瑶郡主,道:“为什么?”
    云瑶郡主哭着道:“什么为什么?表哥,你和母亲到底怎么了,你们一定是误会什么了,你快替我劝劝母亲,不管什么事儿,我都可以解释的啊。表哥,从小你就最疼我,你不要这样好吗,我好难过。”
    她美眸盈盈,无助而委屈,依赖而纯净的盯着谢从江,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往常不管她想要谢从江做什么,只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就会从了她,她知道谢从江喜欢她,他拒绝不了她的。
    然而这次云瑶郡主可怕的发现,谢从江神情复杂,一双盯着她的眼睛却毫无所动,不,也不是没所动,她还是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情绪的。
    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宠溺怜惜,爱慕宽容,谢从江的眼睛里只有愤恨厌恶,自嘲冷漠。
    “到了这时候你还想要利用欺骗我吗?欣荷已经都说了,我来不是想听你狡辩的,我只想问一句,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谢从江有些执拗的看着云瑶郡主,他对云瑶郡主真的很好,他那么爱她,一直在等着迎娶她的那一天。她将婚期推迟了又推迟,他也一直以为她是想要在闺阁中多陪陪姑母的关系,甚至主动劝说自己的父母,晚些定婚期。
    他什么都顺着她,可她又是怎么对待他的?!
    她辜负了他,根本不值得他那样对待,他真恨自己瞎了眼,怎么看上这么一条毒蛇!
    谢从江的话,告诉云瑶郡主一个讯息,那便是他和镇海王妃已经坚信了此事,根本就不愿听她任何辩解。
    云瑶郡主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自己不能认罪,一旦认罪,他们是容不下她的,她哭着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母亲,我是您亲手教养大的,到底是谁说了什么,你怎么相信别人,胜过相信自己的女儿呢?还有,母亲,我是太后的养女,是赐婚给燕广王的朝廷郡主,我若出了什么事儿,朝廷是要追查的啊,母亲是郡王府的主母,怎么能做给郡王府抹黑的事呢?母亲将我怎样了,我没关系,可父亲……父亲会生母亲的气,和母亲生嫌隙的啊!”
    云瑶郡主的话,听着是没多大攻击性,还在为镇海王妃着想一样,可是却将她能抛的筹码都抛了出来。
    镇海王妃听罢却冷笑起来,道:“真是好一张巧言令色的嘴!也难为你为哄我费尽心机,这样天生心机沈沉的贱人,才十来岁就如此诡计多端,我在后宅混了大半辈子,栽在你的心中倒也不冤!只是,你也别将我当傻子看,到了现在还被人哄骗?!”
    镇海王妃明显已经洞察了一切,云瑶郡主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此刻她也看的明白,不管是谢从江还是镇海王妃,都是任她舌灿莲花,都不可能再信任她的。
    眼前明珠又端了一碗汤药进来,云瑶郡主改变了策略,哭着道:“母亲,求你绕过我吧,我只是太爱燕广王,入了魔障,这才会做下蠢事啊,我不是有意害舅舅一家的啊!表哥他是男子,将来又一定能请封伯府世子之位,就算是名声上略有瑕疵,将来只要有了军功,请封了世子,亲事根本就不成问题。等过个两年,人们谈起今日之事儿,表哥也不过多个风流倜傥的美名罢了。我都想过了,只要我嫁到了礼亲王府,一定会尽全力弥补过错,帮助表哥拿军功,礼亲王府那样煊赫,我嫁过去,与我们镇海王府,也是一桩好事,母亲走出去旁人也能多敬重三分啊!”
    云瑶郡主说的真诚厚意,好像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谢从江好,为了镇海王府好一般。
    她希望能够借着认错,唤醒镇海王妃对她的慈爱之心,闯过这一劫难。
    然而镇海王妃一朝认出云瑶郡主的真面目,却是再也不会被她轻易糊弄了的,镇海王妃甚至没回应云瑶郡主的哭诉,她冷漠的吩咐明珠道:“灌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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