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如释重负,可秦御刚正常的脸色却瞬间黑带了极点。
    旁人离棺木略远,大概注意不到娄闽宁方才的动作,可他就站在近旁,却是瞧的清清楚楚,娄闽宁瞧的是那女尸的腰腹间。
    瞧过以后,他便确定那女尸不是顾卿晚。这说明顾卿晚的腰腹间应该有胎记,而女尸是没有的。
    腰腹!
    不是说两人虽然订了亲,但一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吗?不是说娄闽宁是正人君子的吗?!
    秦御有种受骗的感觉,脸色铁青,重重冷哼了一声。他逼上前一步,盯视着周鼎兴,道:“周大人能否解释一下,这具女尸是怎么一回事?”
    周鼎兴被他盯视着,却镇定非常,沉声怒道:“睿哥儿他未曾成亲便去了,老夫作为他的祖父,不忍心他在那边太过凄清,便做主让人寻来了一具被狼撕咬过的无主女尸,给我这可怜的孙儿行冥婚大礼,敢问郡王和娄世子又是什么意思!”
    周江延也扶着哭的快断气的周大夫人过来,怒目道:“我儿已经去了,娄世子和燕广王殿下还如此惊扰其魂灵,棺木已盖,却生生震开,我周家生受如此羞辱,此事怕是不得不请奏圣上,要个公道!”
    周大夫人禁不住在一边儿又哭又喊,道:“我可怜的儿啊……”
    她一哭,旁边哭声四起,灵堂中当真是说不出的凄惨。
    娄闽宁和秦御,顿时便成了众矢之的,被外头围着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秦御这会子只想弄清楚顾卿晚到底去了哪里,至于周家,便是想收拾,也不能在这里逞一时之勇,这账总是要算的,不着急。
    他看着脸色沉沉的周鼎兴,哼了一声,道:“周睿的死多少和本王有点关系,本王心怀愧疚,可是专程过来祭拜周大少爷的,本王可什么都没做,棺木不是本王推开的,灵堂也不是本王砸毁的,周大人要公道,莫算上本王。”
    他说着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道:“既然灵堂毁了,本王这香也上不成了,便不打搅了,告辞。”
    说着,他转身招呼了宋宁一声就往外走,道:“带上爷的人,走吧。”
    他人跨步出了灵堂,却边儿走边儿道:“将本王抓回来的王府逃奴仔细看好,本王原先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她,不过方才看了周府为周大少爷找的冥婚妻子,突然就有了启发,本王可真是迫不及待想让她试试滋味了。”
    他话中的逃奴,分明说的是周清秋,这话也分明是说给吴国公听的,方才吴国公并没有从宋宁手中抢下人来。
    周鼎兴等人的注意力都在灵堂上,倒还不知道方才外头发生的事儿,此刻周清秋晕厥了过去,被宋宁扭着手臂,提在手中,浑身脏乱,狼狈不堪,周鼎兴瞧了眼,便挪开了视线,只以为真是什么逃奴,根本没在意。
    只吴国公想喊,又不敢吆喝。
    想拦,如今前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四邻都听到动静,拥挤了过来看热闹,众目睽睽的,又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毁了周清秋的清誉。
    一个大家闺秀,没了清誉,可真是一辈子都毁了。
    他浑身发颤,眼瞧着秦御带着人大摇大摆的离开,看了眼乱糟糟的灵堂,咬牙悄然追了出去。
    离周家祖宅不远的小巷中,秦御神情冷然的等着吴国公,周清秋却被他像一条死狗一般丢在脚边儿,她脸上头上方才蒙着黑布已经被扯掉了,露出惨白的面容来,还晕迷着。
    吴国公冲进小巷,一眼便瞧见了千娇百宠的外孙女,目露凶光,就要上前,可下一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却抵在了周清秋的脸上。
    吴国公顿住脚步,蹬过去,宋宁执着匕首的手又往前送了送,叹了一声道:“国公爷还是赶紧将顾姑娘交出来吧,不然属下的手只怕要抖一抖了,周姑娘生的这么国色天香,脸要是毁了,也怪可惜的,吴国公说是不是?”
    秦御负手站在一边,冷冷瞧着吴国公。
    吴国公额头冷汗直冒,他后悔了,既然那顾卿晚并不是害死周睿的凶手,他做什么还去招惹燕广王这个恶魔,周睿已经死了,为此再搭上一个活着的周清秋,实在是不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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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3 渴望自由的顾卿晚
    吴国公额头冷汗直冒,道:“郡王要找的人并非死在老夫手中,乃是她运气不佳,自己滚下山坡的。郡王放了秋姐儿吧,她是无辜的,更何况,她是周府的大小姐,郡王真将她如何了,就不怕给王府惹来事端吗?”
    秦御闻言,抬手掏了掏耳朵,道:“吴国公废话恁多,大抵是本王太温和,以至于吴国公对本王的性情了解的不够透彻。宋宁?”
    这厢秦御的声音刚落,那边宋宁便一刀子割了下去,周清秋雪白的脸蛋儿上顿时便被留了一道长而深的伤口,鲜血涌出,周清秋也被疼痛折磨醒,不待她尖叫出声,人便被宋宁拽着发髻抬起了脑袋,刀刃放在了她的脖颈间。
    宋宁笑着冲面色巨变,满脸暴怒,准备冲上来的吴国公道:“国公爷,你若再不说些我们郡王爱听的,下一刀,属下割的可就不是周姑娘的脸蛋了。”
    周清秋吓的瑟瑟发抖,脖子上横着一把刀,她却不敢出声,脸上眼泪鼻涕不断往下淌着,混着鲜血,骇人又可怜。
    吴国公瞧着这样的外孙女,只觉快被逼疯了。
    他实在不明白秦御是怎么一回事,已经见到了那顾卿晚的尸体,怎么还要逼问人在哪儿,秦御怎么就不信那棺椁中的女人不是顾卿晚呢。
    难道竟真出了什么岔子?
    他想着,便道:“老夫确实在大国寺的后山上凑巧撞上了顾家那丫头,且将那丫头抢到了手,老夫带着她往冀州来,一路本来很顺利,可在双鸡山的山谷里,遇上了两匹出来觅食的狼,老夫射死了一匹,另一匹狼重伤,那顾家丫头不知道对那狼动了什么手脚。我们刚上官道,便来了狼群,竟然在官道上袭击了我们,马惊了,那丫头乘坐马车跑了,老夫三人摆脱狼群,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重新找到了顾家丫头,当时她滚到了山涧中,浑身是伤,已经断气,只身上穿的却是先前为其准备的嫁衣,老夫便将尸首带了回来。”
    他说罢,显然是怕秦御不相信,将衣袖和襟口都拉开了些,道:“燕广王若然不信,大可瞧瞧老夫身上的伤口。”
    如今天色已微微亮,秦御望去,果然就见吴国公的身上有不少伤口,瞧样子,果然是野兽的抓痕咬痕,且伤口很新鲜,只简答的处理了一下。
    吴国公道:“也是因为受狼群攻击,老夫在路上耽搁了一个多时辰,也是在郡王赶来前两柱香时候,才刚刚赶到的。”
    听了吴国公的这一番话,秦御双眸微眯,倒是信了吴国公的话。
    一来,有周清秋在手,吴国公不敢不说实话,再来,吴国公说的虽然听上去很荒谬,可却也是唯一能解释现在这种状况的理由了。
    吴国公不可能欺骗周鼎兴,周鼎兴将那女尸的右手腕砍了下来,很显然,周鼎兴误以为那女尸就是顾卿晚。
    他会那么认为,自然是吴国公告诉他的,吴国公显然是真以为那女尸是顾卿晚的。
    这么说,当真是那女人自己跑掉了,且还弄了这么一具尸体,将其伪装成了她的模样。
    可是她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她连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这太匪夷所思了。
    除非那女人一早便安排好了,她还有别的帮手!那个人一早就找好了替身,并且一直在暗中跟着她,在她被吴国公带走的时候还隐忍不发,直到有了合适的时机,这才用那个替身将她替换了带走!
    那个帮手会是谁?!那个女人为了离开可真是费尽心机,竟然将他和娄闽宁都算计在内!
    秦御双拳紧握,浑身筋骨暴突,气恨的微微颤抖起来。若是顾卿晚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一把捏死她,这个没心肝的女人!
    “燕广王,老夫什么都说了,说的都是实情,你快放了秋儿!”吴国公的声音再度传来,秦御回过神来,冲宋宁抬了下手。
    宋宁便将周清秋给扔了过去,吴国公忙惊呼着接住人。
    他再抬头,巷子里却已经没有了秦御主仆的身影。
    周清秋这个女人,蛇蝎心肠,敢指使萧南江去杀沈清,秦御不会让她轻易死掉,周清秋的脸蛋已经毁了,作为一个世家小姐,没了脸蛋儿,只会生不如死。
    离了巷子,秦御竟有种不知上哪儿寻人的茫然之感,揉了揉眉心,他方才吩咐宋宁道:“去查那具女尸的身份,再让人盯着娄闽宁和庄悦娴处,还有,派人沿沧州方向留意着,她还不知道她大哥出事的消息,如今即便跑了,最担心应该也是她那大哥的安危。”
    从前也有事情紧急,三五日不休息的时候,大家都累的瘫下,主子还能龙精虎猛的样子,如今不过一个日夜,见主子的眉宇间已隐有疲色,宋宁不觉心头微叹,直道顾卿晚真能折磨人,却不敢违命,应声去安排。
    顾卿晚根本就不知道苏子璃令碧娇替她的事儿,他们天色大亮时,到了一处别院,进院不见碧娇的身影,她还问了两句,苏子璃却撇嘴道:“你倒关心她,却不知一路是否想起来本公子的身份了?”
    顾卿晚闻言一愣,她没想起来便不再难为自己,后来随着马车摇曳根本就迷糊了过去,就没再想这个问题,哪里知道眼前公子到底是谁。
    苏子璃见她那样儿便知她没想,敢情他白生了一路的气,人家根本就没在意啊?
    他一时间没个好气,指着顾卿晚,道:“没心没肺!听好了,本公子就是大燕国,神勇无双的三皇子殿下苏子璃。”
    他言罢瞪着顾卿晚,一副这都猜不到,真够笨的神情。顾卿晚也确实愣了下,恍然大悟。
    先前她一直想的是京城姓苏的世家,倒给忘了,苏姓正是燕国的国姓了。
    六年前,趁着大秦建国不稳,大燕曾想要出兵攻占,没想到最后却兵败净河山谷,后向大秦求和,大燕撤兵,且送了这个燕国三皇子恪王苏子璃入大秦为质。
    这样的大事,顾卿晚自然知道,也听说过苏子璃,不过他这个身份,便是被人提起来也不会直接呼名唤姓的,故此先前顾卿晚才会想不起来,也猜不出其身份来。
    此刻她面露恍然,苏子璃才又道:“本公子这个身份免不了要被各方势力盯着,突然身边多了个女人,难免引人怀疑,所以便将碧娇送走了,你暂且便以她的身份呆在本公子身边,等事情办完,再送你离开。”
    听他想的这样周全,顾卿晚便也没再多言,一切听从安排,她只要尽快弄清楚那张图便好。
    故此,顾卿晚回到苏子璃给她安排的房间,便抓紧时间休息补充精神和体力,醒来后便对着那张图,仔细研究了起来。
    她足足在屋中呆了差不多一天,到傍晚时分才出了屋,吩咐那别院的丫鬟带她去见苏子璃。
    她到时,苏子璃正悠闲的靠在湖边儿喂鱼,抬手请顾卿晚在亭子的石桌上坐下,他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眼,道:“那图本公子也不着急,你慢慢的瞧……”
    他说这话却是因为,他手中也笼络有擅长营建和机关术的人才,瞧过那图却都一筹莫展,苏子璃会寻上顾卿晚也就是心思一动间,虽也希望她能看出些眉目来,但是却也没想她一两日能有什么收获。
    顾卿晚闻言却勾唇一笑,拿出图纸来摊在了桌上,道:“苏公子这张图该不会就是当日从义亲王府中偷出来的东西吧?”
    苏子璃倒不想她会这样说,迎上顾卿晚清澈如水的眸光,他神情微变了下,惊异与顾卿晚的敏锐,忽而拍掉了手中的鱼食,用帕子擦拭了手,随手丢在旁边,他撩袍慵懒的靠坐在了亭子的美人椅上,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顾卿晚眨了眨眼睛,却诧异道:“真的啊?我不过是随口瞎猜的。”
    她自然不是随口猜的,而是有一定根据的。那牛皮纸上头绘制的暗道,是建造在深山中,要建造这样的密道并不简单,建的人自然也该不同寻常。这份密道的图又弄的很繁琐神秘,可见密道藏着什么大秘密。
    图纸边缘被磨的薄了很多,可见之前没少被人研究,可是牛皮纸又被保存的很好,又见这东西很重要。
    这样的东西不是该随身携带的,苏子璃从怀中掏出来给她,顾卿晚便猜他这趟离开京城定是因为这张图。
    而苏子璃的身份,注定他的行动并不自由,不是能随便离开京城的。前些日他在义亲王府才偷了样东西,如今就带着这样一张牛皮纸离开京城,有句话叫趁热打铁,顾卿晚便大胆的猜测,牛皮纸是他从义亲王府拿到的。
    只是,知道的秘密越多,死的越快,这东西既然如此重要,说不定隐藏了什么秘密,顾卿晚是半点探究之心都没,打了个哈哈,她便抬指点着那图纸,道:“这张密道的小图虽然绘制很费心,光密道入口便标记了五处,且每条入口都延伸出一条完整的密道图,五条叠加在一起,中间还有相通之处,但我仔细对比了山川地形图,推算过,却发现这五个入口都是掩人耳目的,真正的密道图,藏在这五条叠加的密道图中……”
    苏子璃没想到顾卿晚只花了一日的时间竟然有如此大的收获,他早禁不住从美人椅上起身走了过来,仔细的盯着那牛皮纸看,听顾卿晚语气肯定,他双眸璀璨,道:“你找出真正的密道图了?”
    顾卿晚却摇头,见苏子璃神情微暗,她又道:“我有些眉目了,只是要确定下来,还得去实地好好走上一遍,要找到密道应该不难,只是不知道这地方离的可远?”
    苏子璃闻言面上又露出了笑意来,道:“倒不远,本公子这就去安排,趁夜过去。”
    顾卿晚倒不意外,做这种密事,自然是要趁黑的。不过她却抬了抬手,阻止苏子璃,道:“苏公子且慢,咱们还没谈好条件呢。”
    苏子璃听她这般说,禁不住悠然的在旁边坐下,挑眉瞧着顾卿晚,道:“本公子先前便说过你帮本公子寻到密道,本公子帮你从吴国公手中脱身,还有什么条件好谈的?”
    顾卿晚却翻了个白眼,道:“苏公子哄小孩呢?你要我替你办事,自然要先带我回来了,这是为你自己,可不是为我。说什么帮我从吴国公手中脱身,这不是笑话吗?”
    顾卿晚言罢,摆弄着手中的牛皮纸,道:“我要你帮我接一个人,且派些人手,送我们到沧州去,这个要求并不难办到,如何?”
    苏子璃却扬了扬眉,道:“接人?”
    顾卿晚便道:“是我大嫂,她如今人在哪里,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可以提供线索,凭苏公子的能耐,寻到人应该不难的。”
    苏子璃撇嘴,道:“本公子一个质子能有什么能耐,顾姑娘也太高看本公子了吧。”
    顾卿晚冷笑,反唇相讥,“苏公子方才可还说自己逸群之才,神勇无双,怎这片刻功夫便怂了?再说,苏公子真若没能耐,此刻人也不会在这里,更不能从义亲王府中拿出这东西来吧?”
    她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纸,苏子璃不由抬指点了点顾卿晚,道:“莫怪人道顾伯裕神机妙算,足智多谋,瞧你这丫头片子便可知传言不假。你这丫头,屁股后头粘根尾巴你当猴了。”
    顾卿晚唇角不觉抽了抽,当猴……她禁不住想到了兔兔,小东西确实猴精猴精的,也不知道它那主子心情不好,会不会又受罪。
    还有秦御,想必如今正在墨涵院发火吧,不过那人喜怒无常,怕就算恼也恼不了几日,等被旁的新鲜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兔兔的日子自然便好过了。
    她想着这些,神思略有些恍惚,被苏子璃扯了下长发,这才微笑了下,道:“苏公子说笑了,我祖父若真能神机妙算,我顾家也不至于弄成如今这般样子。我祖父为大秦鞠躬尽瘁,父亲秉承父志,忠心耿耿,到最后却落得个砍头抄家的结局,连全尸都没留下,坟冢亦无一座,就那么埋骨乱坟岗,还说什么算无遗策,岂不可笑。”
    她说着看向苏子璃,又道:“我虽不知道苏公子要做什么,但能给秦皇室添加乱,却也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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