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卖报了!卖报了!金陵城大事件!小凤凰决然拒求爱,谢大少悄然买一醉!”
    卖报小童的清脆的声音穿透十字街里,一时间大家都被吸引过去,争着抢着买报,一看那头版头条,津津乐道着这几天的饭后谈资。瞧啊,这边西夏街的穿鞋纳底的妇女们不就在嘴碎地说着什么。
    “你说说那个狐狸精、鬼魅子到底有什么好,男人们的眼珠子都她被吸了去!”刘二婶泄恨似的拿梭子狠狠插进了鞋底,再一勾,像是在扎小人,那鞋底就是小凤凰,一钩把那附身的妲己精给勾出来。
    “是啊是啊,刘嫂,我还刚想跟你们诉苦呢……唉,我家那位,成天不知道往哪里跑,上工几天赚了些钱就得得瑟瑟,昨天我悄悄跟他一路,你们猜怎么着?那天杀的竟然跑去听那狐狸精唱小曲!”女人放下针线,抬袖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液体。
    女人们脸上的表情不一,有些同情,有些似是产生共鸣,更多的是愤恨,是不争。
    “淑芳妹子,我说啊,这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啐!”荷婶一靠椅背,老旧的竹条椅“咯吱”一声响。
    一时间,大家的攻击目标又转移到男人身上,说到了咱们前文里提到的“谢大少”。
    “这谢家小少爷也真是个败家子,仗着老爹宠老娘爱的,风花雪月场哪个不认识他?这才十六吧?就想着娶老婆了!”
    “唉――谢老爷50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还不得往死里宠?这金陵城里,他的‘伟绩’何止今年,都已经传了三四年喽!”
    “要我说啊,你们怎么不想想把自己女儿拾掇拾掇,勾人家小少爷的魂啊?多少大洋不给你送过来……”
    于是大家又笑作一团,在这个深深的巷子里讲着自己的闲言碎语,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西夏街口,杵着个卖糖炒栗子的男人,两手拢在袖子里,缩着肩盯着面前走过的人群,希望有人光顾他的生意,他侧头往女人们那边看了一眼,小凤凰?谢大少?关他什么事?
    小车上放了个玻璃箱,被油渍弄污了的玻璃箱里是一颗颗圆润、饱满、泛着光芒的大栗子。一位梳着学生头,穿着湖蓝色上衣、藏蓝色布袄裙的女孩正站在一旁,捧着一个纸包,一手拿起一颗板栗,微张小口,露出小小的洁白的牙齿,然后一咬,“咔嚓”一声,露出了板栗壳里橙黄的鲜甜的果实。
    冬天吃糖炒栗子最适宜了!软腻的口感加上甘甜的滋味,陆艾吮了下食指和拇指,最后回味了一下这美味,把碎壳又装进了纸包里,听够了闲言闲语,这才慢悠悠走回了家。
    她可不敢把零食带回家吃,婆婆总是说吃零食就不会想吃饭,那样就长不大了,可是她都已经长大了,这骗小孩的话也骗不了她了。
    这不,手里一有了些闲钱,就来安慰肚子里的馋虫了。
    她家在对面的冬春街里,穿过长长的青石板路,皮鞋跟敲击出绵长的响声,路过卖糖葫芦串、卖奶油饼干、卖水果糖的小贩,她心里想,自己真的做到了一路向前不回头,可事实却是她摸到了自己口袋,空空如也。
    推开一扇木门,上面的铁锁因为人们长期的抚摸,都已经泛起了银白色的光芒,她小时候总是以为这门栓是银子做的,一直想撬下来拿去当了买糖吃。
    不过胆子小,一直想到了长大,不料一天却在铁匠那里看到了一排的打制好的门栓,和自己家里的一模一样,她暗骂一声自己蠢,认识到幼年时期做的梦大多数都是不符合现实的。
    走到屋里,陆艾感到有些奇怪,外面的天还亮堂着呢,怎么就点起灯来了?平常里婆婆不是最怕浪费电的?要到屋内暗无天日才会允许她点灯写字的。
    她放下肩上的布包,踮起脚偷偷地摸到婆婆房间的门上,门是虚掩着的,她背着手,身子往前倾,透过门上的窟窿眼看到一对夫妻样子的男女正坐在椅子上,婆婆坐在他们对面。
    声音传来,“……艾艾她还在上学,怕是……”
    咦?说到了她?
    陆艾耳朵凑的更近了,听到那个女人开口了:“陆婆婆,你也不是不清楚现在满城都在传些什么,我们也是很急啊,我找人算了你家艾艾的生辰八字,和我家云渊合得很,不然也不会找到你……”
    “唉……”
    “婆婆,”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人也开口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谢永毅这辈子都不会忘,之前也想过要接你过去谢家,你说住不惯,但是恩还是要报的。我听说艾艾读书很不错,现在中学快要上完了,等以后上了大学,学费高昂,她还要受你的照拂么?我们可以送她出国留学……只要她嫁过来……”
    听到这里,陆艾算是明白了,她咬咬牙,自己不是不知道她是婆婆捡来的,但是自己好歹也有选择的权力吧?教自己的文老师可是跟他们说了,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大家都有人权,这是个民主的时代。长辫子早就剪掉了,女孩子不用裹脚了,可是这该死的包办婚姻什么时候才能被禁止?!
    陆艾恨恨地想,不料脚一滑,她连忙扶住门框,不过弄的木门“咯吱”一声,婆婆的声音响起,“艾艾?”
    她咬牙认命,推开门,一只脚踏进去,当对上那个男人的目光时,她退缩了,那究竟是双怎样的眼睛啊……虽然眼角深深的皱纹显示出他不再年轻,但因常年在利益中徘徊,在讨价还价里锻炼的一双眼睛似乎在烈火里焠过,一眼就能评判货物的好坏。陆艾觉得此时自己就像是货架上的一件商品……随便是什么,反正正被人考虑,被人打量。
    “艾艾――”婆婆眼睛里似乎有些尴尬,“你回来啦?”
    她点点头,走到婆婆身后,站着不知道该干什么。
    一时间,屋内的谈话好似进行不下去了,大家都沉默着,噢,转化成心理战了,看谁先开口。
    陆艾只是低着头,一遍遍抚平裙子上的一道褶,对面两个人的目光好像还是粘在自己身上,她纤细的手搭在沙发背上,底下老旧的蕾丝布料因为长期的倚靠而粗糙变色。
    陆婆婆知道她肯定是听到了什么,不然也不会这样低落,可是谢家的确说到了一点,如果要让艾艾继续读书,靠自己是万万不够的。
    小女孩的睫毛很长,垂下目光时在头顶的电灯下洒下浓密的长长的阴影。
    谢家太太歪头看了她好一阵,觉得陆艾甚是符合自己的胃口――乖巧、纯真,可不像那个死狐媚子!
    “艾艾?是‘艾草’的‘艾’么?”谢太太的声音很年轻,带有金陵城女人特有的狭长婉转的声调,话里带着天然的三分笑意。
    陆艾稍微放松了身体,这人听起来不像是坏人,语气和缓的很。
    “是。”她轻声说,还是不敢抬头。
    “今年多少岁了?该有十三四岁了吧?”
    她红了脸,摇摇头,结巴着说:“我、我已经十六了。”
    陆艾人长的小小的,听说是小时候得病的缘故,这也是她被婆婆捡到的缘故。她的身子一直没有调理好,人长的瘦弱,故而比同龄人要看着小些。
    “哟!那敢情同我家云渊一样大呢!”
    云渊?谢云渊?难道自己要和这位谢大少结婚?
    谢太太满意地点点头,两个孩子年龄一样大,应该更能好好相处,她笑着起身,拉着陆艾的手腕坐到她身边,少女的手很瘦,骨头很明显,谢太太两只手上下阖住陆艾的小手,不同于妇人那莹润的手指,她的手心压在谢太太的一颗红宝石戒指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晃神,没有听到谢太太跟她说话。
    “嗯?什么?”她侧头,睁大眼睛看着身旁的妇人。
    谢太太笑了,涂了红胭脂的嘴唇扬起,“我是说,今后到了咱们家,可要好好给你补补身子。”
    说着,就挽起陆艾的手,起身准备走。
    她羞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眼婆婆,却没看出什么,难道自己真的要嫁给那个谢大少了吗?
    “谢太太,还不急,艾艾她东西还没有收拾――”
    “东西已经备好了,就缺人了。”
    陆婆婆哑然,心里万般滋味,可是一看到陆艾还穿着去年的旧裙子,还是叹了口气,安慰陆艾:“艾艾,去吧。有时间过来看看婆婆就好。要记得婆婆教你的。”
    陆艾微微点头,被搂着走出了小屋,巷子口停了一辆黑亮的小车,司机看到来人,里面下车打开后边的侧门,陆艾首先坐了进去,虽是舒适的真皮座椅,但她还是坐立不安。可能是她第一次坐这玩意儿,车厢里的密闭空间加上她这颗忐忑不安的心,她面对谢太太的热情的搭话像是听不见,只得“嗯”“啊”地回着。
    轿车穿过鼎沸的人群,外头天已经全黑,陆艾侧头看向车窗外,路人各走各自的路,没人看她,也没人管她,更没人发现她轻轻颤抖的小腿。
    到了谢家。陆艾忍住想吐的感觉,背地里拼命深呼吸,被谢太太拉着手走过一扇扇门,一路上被不少女佣偷偷看着,原本苍白的脸有了些许红润,在外人看来倒也是个惹人爱的姑娘。
    谢母领着她一直到一扇白色的房门前,说是房门,可是这大小跟她家大门一样大。
    她想到家,又想到奶奶,可是今晚再没有人给她洗脚按摩了,她怔怔地望着铜质门把,眼睛酸酸的。
    门前站了个小女仆,手上端了个托盘,上面放了个精致小巧的瓷盅,摆了同款的调羹和筷子。谢太太瞄了托盘一眼,陆艾也看了过去,似乎没有吃过的痕迹。
    “少爷还是不吃饭?”
    小女仆低着头,瑟缩着身子,颤着声答:“回太太,少爷今天一天都锁着门,我们一靠近就往门上砸东西……”
    谢太太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宝贝?宝贝?给妈妈开开门呀!”谢太太弯着腰耳朵贴着门,听着门那边的动静。
    再叫了两句,手上拍门的力度大了些,可还是没有人应答。陆艾杵在门边,突然很想笑出来,可是却不敢出声,她以后的日子将会如何?她不能得知,但瞧这一出,这谢大少爷果真名不虚传。
    谢母声音放软,苦苦哀求,“宝贝,你还在生气你爹?听妈一句,那个什么狐狸精――”
    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似是什么东西被砸到了地毯上。
    “我不准你这样说凤姐姐!”
    少年声音稚气未脱,似乎还有些哽咽,听起来倒像是哪个小姑娘受欺负了。这是陆艾听到谢少爷说的第一句话,语气说不上好,但这样与母亲说话,实在是让陆艾有些为谢太太感到生气。
    看着身旁谢太太那习以为常的表情,她忍不住叹气了,她又是谁?就算嫁到这里,她又有什么资格来管?
    倒是谢太太因为陆艾这一声叹气,发觉身旁还站了一个人,她上下看了看陆艾,后者被她这目光看得有些起鸡皮疙瘩。
    “宝贝~出来吧~再不出来,小姐姐就要走啦――”
    陆艾僵了后背,果然,不一会儿,门内传来闷闷一声“哪个小姐姐?”
    似乎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谢太太抿嘴一笑,双手搂住陆艾的肩往门口一带,笑:“你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双白的几乎透明的脚走进了她的视线,久久都没人说话,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身后的谢太太也不知道去哪了,而面前的人也不说话,她只好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谢少爷穿了藏蓝色的丝质睡衣裤,光着脚丫踩在地砖上,他的脚后好像还有着被砸烂的瓷片等什物,看那些残骸似乎能够辨认它应该是个茶壶。
    就在她想这些时,谢云渊征征地看着面前的陆艾,他比她要高些,皮肤白的让女人都相形见绌,而眼角处的皮肤是红的,一双桃花眼像是酿着醇香的酒,让人一看便醉,他的五官长得像谢母,本来是堂堂七尺男儿,看脸却宛如一位阴柔女子。
    果然进出风月场还是要有些资本的。
    她微微仰头,撞进他的眼眸,而谢云渊混沌的眼眸因为陆艾的一望瞬间亮起了光芒。二人对视片刻,他急忙上前,陆艾被他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摔下楼梯。他抬手想扶住她,陆艾侧身躲避,双手抱住自己,咬唇看他,似乎下一秒眼睛里就要渗出泪水。
    他连忙举手投降,语气柔软,“好好好,我不碰你!”
    这样温柔的语气,想必在风月场里哄过不少女人,陆艾心里唾弃,可是耳朵尖却悄然红了。
    他亮闪闪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陆艾被他盯得不自在极了,脸色苍白,下嘴唇被死死咬住,似乎快要咬破。而谢云渊咧嘴笑了,雪白的牙齿泛着珍珠般的光芒,“这位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声音像是浸了蜜一样甜。
    陆艾还是咬着唇,皱着眉。
    谢云渊眨眨眼,倒是拾阶而上的谢太太捏了双拖鞋放在谢云渊脚边,笑:“宝贝你怎么不穿鞋子?地上凉快穿上!”
    谢云渊似乎是打算不问出陆艾的名字就不动了,眼里继续盯着陆艾,口中却问向身旁的谢太太,“母亲,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谢母笑得欢乐,“我的宝贝儿子,你这样盯着人家,别把她给吓跑了!”
    听到这句,谢云渊果然被镇住了,忙收回视线,眨眨眼无辜极了,倒像是他被欺负了。
    “她啊,叫‘陆艾’,也别叫她姐姐了……”谢太太捂嘴笑。
    谢云渊瞪着双大眼睛,终于分给谢太太一些目光,不明白自己母亲在说什么。
    “……她啊,今后就是你的媳妇儿了!”
    ***
    一位穿着鹅黄色丝质裙的少女站在花丛中,腰肢柔软,身体曲线引人陶醉。
    此时已是早春,少女伸出雪白的如同莲藕般的手臂摸了摸那朵红色花朵,食指上沾了花瓣含着的晶莹露水。
    她的手腕上戴了个金色的沉甸甸的镯子,要是行家一定能够看出,这便是前几日谢大少豪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而买下的古物――蚩尤金钏。
    大家都在议论这段时间到底是哪位美人赢得了谢大少的心,谢宅里到底藏了怎样的国色天香能让赫赫有名的穿梭在各大风月场的小少爷浪子回头。
    少女将食指凑近鼻尖,依稀可闻得芬芳花香。
    谁也想不到,让谢云渊倾心,甚至是发痴的是个胡同里出来的小姑娘。
    她在谢家已经过了三个月零四天。
    这段时间,她唯一的亲人――婆婆因病去世。婆婆的最后一眼她也没有见到,她死在了一个寒冷的夜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人发觉。她哭的死去活来,少有的活泼性子也渐渐消沉。
    这段时间,她与谢云渊结为夫妻,成为谢夫人,二人晚上睡在一起,谢云渊白天也极黏她,她本来害怕他会对她做些什么,但是这位谢少爷却是不像传言那般,他就喜欢看着她,晚上要抱着她睡觉才能睡着,他们没有亲吻过,更不谈别的。
    看上去似乎是个纯情的小少年。
    就是……占有欲太强。
    甚至不许别的男性接触陆艾,要不然发起火来简直要把家给拆了。
    她想起之前自己出门上街,就是小贩给她棉花糖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这位谢大少看见了当场就把人摊子踹了,陆艾被他凶起来的样子给吓到,此后陆艾出门,身边一定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旁边站着的眉眼带笑的那人,像是无所谓般。
    可她实在是做不到。
    故她再也没有出谢宅一步。
    陆艾走过路边的一株牡丹,又叹了口气,要是谢云渊在身边肯定又会问“为什么要叹气”,她只会淡淡一笑,没人知道为什么。
    她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过上了旁人羡慕的生活,在谢家日日好吃好穿供着,修剪花枝的小菊最喜欢跟自己说话,每次她一见到自己第一句话就是“少奶奶今日又变美了呢!”
    ……
    可是这样一日复一日,难道自己永远就要被锁在这深宅大院里面?她有她的梦想,她想读书,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裹紧了肩上的披肩,快走到亭子处,忽然听到渐渐清楚的谈话声,一男一女。
    “唉……果然艾艾一进门就管住了云渊,我就说这个办法奏效,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把陆艾娶进门!这样云渊也不会被那些狐媚子迷了这么久!”
    陆艾知道生辰八字是个幌子,听到此话也不生气,淡淡笑了。
    谢父听到这句话,再吸了口烟,道:“这样虽好,但是我看渊儿这孩子被陆艾迷的神魂颠倒,整日就知道耍那些逗女孩开心的把戏,是时候要让他学学经商之道,好继承我的产业……”烟雾缓缓吐出,白色烟雾缭绕下,一双眼让人心惊。
    他吞吐了几口,忽然“咳咳咳”咳嗽起来,谢母慌张起身顺了顺他的后背,“医生说了要你少抽点,你就是不听!”
    谢父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了,想喝口茶润润嗓子。谢太太喊了两句,没人应,她骂了句“吃白饭的小兔崽子!”起身拿起茶壶往去往客厅的那条路走去。
    陆艾身子低了低,看到谢太太的身子已经隐于花丛中,她慢慢站了起来,刚才蹲在花丛里听他们的对话,整条右腿都麻了,她捏了捏,抬腿走进了亭中。
    “艾艾?”谢永毅看到来人,没有想到。
    陆艾微微一笑。
    “坐坐,你母亲去倒茶了一会回来,我去看看……”说着就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谢伯父――”
    陆艾特地强调了“伯父”二字,果然男人身形一顿,停了下来。
    她没有废话,单刀直入:“谢云渊目前离不开我,我想他并不会听你的话学什么经商――”
    他缓缓转身,看着她,打断:“你都听到了?”
    陆艾微笑:“这样的废话就别说了,我们节约时间。”
    男人眼睛里似乎有着如同刀锋上的光芒,他开口,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她勾唇:“送我出国,两年为期,这期间我不在,谢云渊也可以认真学习,”她迎上他的眼睛,“好继承您的衣钵。”
    男人笑了,看穿她的本质,“你以为渊儿会放你走?”
    的确,谢云渊绝对不会让自己离开,故而她选择跟谢父商量,而两年也是她认为能够争取到的最长期限。
    她抱手,回:“所以我来找您啊……怎么样?互惠互利,您是商人,应该懂。”
    男人没有说话。
    她再进一步,“您放心,我只要两年,两年后我保证乖乖回来。两年时间不长,谢云渊离了我不会怎样。但是两年时间对于您来说也不短,两年里,谢云渊,完完全全都是你的了。”而这两年的时间,也足够她去追求梦想,去学习自己热爱的知识,去摆脱一个人的依赖,虽然是暂时的。
    她该说的已经说了,相信谢永毅是个聪明人,不让谢太太参与是怕她妇人心肠坏了事告诉了谢云渊,而她出国这件事要是让他知道,出国一定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谢永毅侧头,不再看她,“哼!我明天开始着人安排。”
    陆艾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眨了眨眼,生怕眼前的梦破碎,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您就不对我约法三章?”
    关于她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
    他冷冷地回:“大家并不知道你是我谢家的媳妇,你怎样,我并不关心。”
    陆艾心里“呵呵”了声,早就知道她只是个工具,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谢永毅做事效率很高,出国的事情轻松办好,现在只等她找个好时机,从谢云渊这里脱身便可。
    谢父不同意用安眠药,当然了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忍心迷晕,但是谢云渊除了上厕所,他都是呆在陆艾身边,连睡觉都是抱着睡的,只要手里没了东西便会醒,她试过一次,半夜将自己的手臂挣脱出来,结果身侧的人挣开迷蒙的双眼看着她,哑着声问“怎么了?”
    她只好找借口说是起夜上厕所。
    等她坐在马桶上将这条出路给划上叉叉,也暂时想不出其他法子,她颓丧地起身回了房间,抬头便看到床上坐着一人,眼睛亮亮的,正看着她。
    她被吓了一跳,少年看到她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床榻,道:“我们继续睡觉吧!”
    陆艾的心不知为何,悸动了许久,透过窗帘缝隙看着窗外的清冷月色,她一夜没睡。
    这天是庙会,她难得求着他想要出门逛街,当然,谢云渊答应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拒绝?只是身边照样围了一圈的人开路保卫。
    而谢父安排的轮渡,就在今晚启航。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她捏着钱包,看了眼四周密不透风的人墙,低下头。
    身侧的谢云渊看到自己媳妇这样,急忙问:“艾艾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抬头,笑笑,摇了摇头。
    谢云渊被这一笑给晃了神,只觉得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写的不过如此,他更加握紧了她的手。
    他们并肩走在街上,人群往来,他们只是无数尘埃中的两粒。
    陆艾转头看到路旁的一样东西,谢云渊瞥了一眼,做了个手势,身边的随从立刻哈了哈腰跑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那买来一根。
    他笑着递给陆艾,像是捧了件珍宝。
    她看着他的一双秀气的桃花眼,在喧闹的人群中,有个人牵着你的手,看着你,对你笑,把你想要的一切都送到你面前。
    她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她想要的,是自由,而这也是谢云渊给不了她的。
    他们牵着手慢慢踱步,她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指针,咬了口嘴边的糖葫芦。
    时间还够,她不自觉就延长了会儿时间,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人笑问了句:“好吃吗?”
    她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酸酸甜甜的山楂,点点头,然后转了转眼珠,踮起脚来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大家就看到一脸红晕的谢大少挥散了四周的随从,被谢夫人拉到一旁僻静无人处。
    她刚刚说她想和他呆着,只有他们两个人。
    天色渐暗,二人牵着手慢慢地走着,来到一个巷子口,陆艾停下,谢云渊认真地看着她,的手中的山楂。
    陆艾瞧他那很想吃又不愿意开口的样子,大方举起山楂串到他嘴巴边,他张嘴叼走一个,还没有含进嘴里,就见陆艾飞快地踮起脚咬住了他齿间的山楂的另一半,二人的嘴唇有片刻的触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艾便咬掉了一半,笑嘻嘻地要逃跑。
    谢云渊错愕了一秒,便由她逃掉了。
    陆艾咬碎嘴里的半个山楂,还没有吞下,谢云渊就已经追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腕,二话不说低头吻住了她,灵巧的舌头钻了进来,二人嘴里都是酸甜的味道,糖浆早已融化,山楂被舌头推来推去,谢云渊伸舌卷走她嘴中的山楂,陆艾抢不赢他,就这么被他轻易抢走,还被嘲笑了一番。
    她的脸变得通红,他侧头看到她不满的眼神,笑得纯良,“果真不错。”
    之前不是不会,而是不敢,他怕他做出什么举动吓跑了这个女孩,可是刚才陆艾所说的话所做的事给了他动力,他虽然疑惑平日里冷淡的陆艾怎么突然变了样,但是他不愿放过这次机会,只当她是被自己给感动了。
    自己的媳妇终于接受自己了,谢大少整个人都是飘飘忽忽的,还沉醉于那片柔软香甜之中,他们牵着手走在街上,忽然人群攒动,一阵喧哗,一伙人如潮水般向自己和陆艾涌来,而他们就像是逆水而上的两帆孤舟。
    他紧紧捉住那只手,可是不知道是谁用力掰开了他的手指,他被簇拥着往前,回头看,陆艾站在人群中,深深看着他,一眨眼,再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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