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再犯不?”
    “唔唔!”
    “给本姑娘笑一个,就放过你这一回!”
    看着卫瑜被挤成一团的五官,还在努力地展开笑容,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优雅尊贵的影子?杜珂实在忍不住地噗嗤笑了出来,放开了她。
    卫瑜自己揉了揉脸,放松下肌肉,鼓鼓道:“阿珂你下手好重,都要被你玩儿变形啦!”
    杜珂哼哼道:“不要太小瞧自己,你这样的厚脸皮,哪里是能随便就玩儿坏的?”
    “呀,我脸皮厚,你不喜欢吗?”
    “厚脸皮,谁会喜欢你啦?”
    这边热热闹闹地斗着嘴,更显得沁华公主一个人坐在那里冷清。她常常偷偷看过来,又低下头去装作很忙碌地摆弄自己的鱼竿样子,却一直不得要领,除了不停地让婢女帮她换鱼饵外毫无收获。
    卫瑜余光看到她,心里忍不住一软,觉得她这样被冷落了着实有些可怜。杜珂和东陵依依也感受到了,她们还不知沁华公主对卫瑜做过的事,更是有些不好意思。
    东陵依依将放下鱼竿支吾道:“过来跟你们闹了这么久,我过去了…”
    卫瑜站起身,弯唇低叹一声,也是觉得之前自己把自己给禁锢住了。如此僵持着,不仅是对沁华公主的折磨,两人见面,卫瑜自己的心里也别扭着不好过。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谁也都犯过错,毕竟她在最后时刻还是后悔了,让自己上了她的马车,并且也认过错、得到了惩罚,与其一直这么尴尬的相处,或许应该放宽心神,再相信她一次罢。
    她不会忘记沁华做过的事,但这些事,也是时候该过去了。后面的路还很长,以后的事都还是未知,若不肯给彼此一个原谅的机会,就算再僵持五年、十年、五十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看你们也沉不住气钓鱼了,不如叫上阿秀,我们去顺着湖边走走吧。”卫瑜道。
    “好啊,也该去找找那两个小鬼头了。”东陵依依叫来婢女,将鱼竿递给她继续钓着,自己随着卫瑜站了起来。
    “阿秀!一起去走走吗?”卫瑜唤道。
    沁华公主一愣,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缓缓回头,看见逆光下,卫瑜冲她笑的如从前般温暖。刚想张口回答,不知怎的,鼻子突然就酸了…只得用力地点了点头,生怕她收回那句话。
    沈画书和沈画衣也将鱼竿递给了婢女接着,跟着她们一起顺着河边散步。
    小团子带着宇哥儿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刚想拉住卫瑜的手,就见自己手黑漆漆的,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偷偷地往身上抿着。
    卫瑜看在眼里,笑了笑,主动拉起了他的小手。
    “阿姐,我手脏…”小团子抽了抽,小声道。
    “出来玩儿的,哪能那么讲究?等回去前洗干净就是了。”晃了晃他的小爪子道,“手脏可以很容易地用湖水洗掉,但衣服可就只能脏着穿回去了,以后记着不能乱抹了知道吗?”
    “嗯!”小团子点了点头,笑着撒娇道,“阿姐,我想听你唱歌了,其他婢女唱的摇篮曲都没有你好听~”
    未等卫瑜开口,宇哥儿在旁边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当众歌舞,有失体统。泱儿,你不要再缠着卫瑜姐姐了!”
    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愣。自从文会增设歌舞项后,高门贵女之间对歌舞已有了很大的改观,每次活动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连女学也效仿开课,反响不错。如今听沈华宇这么评价,沈画书颦眉训斥道:“宇哥儿,这话是谁教你的?”
    “夫子教的…他在说到什么女…女学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沈华宇没想到姐姐会突然对她严厉起来,害怕地喏喏道。
    昌文侯沈家乃百年书香门第,启蒙甚早,是以沈华宇虽跟小团子差不多大,家中却已为他请了先生。沈画书听后气的不行:“真是什么人都往家中请了,回去我可得向父亲说说,给宇哥儿换个先生!”
    卫瑜倒没她反应那么大,笑着劝说道:“文会和女学都是初开不久,不可能人人都认可称赞的,有些不同的声音在,也是正常。”
    “那就任他这么教宇哥儿吗?”沈画书依旧难平。
    沈华宇极少见姐姐这么气愤,急忙认错道:“宇哥儿不说了,宇哥儿再不说了,大姐姐别生气…”
    “宇哥儿乖,你大姐姐没有生你的气。”卫瑜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大姐姐只是希望,宇哥儿在听取别人的想法同时,能自己从中分辨,找到自己的观点。”
    “…自己的观点?”
    “是啊,就好比你的先生认为当众歌舞有失体统,那么宇哥儿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卫循循善诱。
    “我…我不知…”沈华宇拧着手指,想不通。
    “那么,如果你卫瑜姐姐现在在这里对着你们唱歌,可算当众?”
    “算的吧…?”
    “宇哥儿会觉得姐姐有失体统吗?”卫瑜指了指自己。
    “不不不……”沈华宇急忙摇头,小脸憋的通红,“卫瑜姐姐怎会是先生口中的那些虚浮之人,卫瑜姐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宇哥儿说的可是真心话?”卫瑜笑着道。
    “是真的!”沈华宇表情认真,大眼睛清澈而真诚。
    “姐姐相信宇哥儿,那么宇哥儿可明白,你为何觉得也许别人当众唱歌就如先生所说那般有失体统,而姐姐唱就不会呢?”
    沈华宇这回被问到了,小眉头皱着,感觉心里明白,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卫瑜笑了笑,没有急着问他的答案,而是一手牵着,一手拉着宇哥儿,向前跑了几步,面向了湖边。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彭湖,轻声开口唱起:
    “画中的,黎明和黄昏
    都已经,是萧艾遍生
    星光下,你受难的城,温和如往圣
    老花园,沉默地倾听
    从废墟,醒来的玫瑰
    说岁月,交叠如急雨,神秘如呼吸
    游牧星神,铸天堂之门
    滑落永恒,映苍白的唇
    你赤脚漫步在,故园星光地上
    眉宇深藏微光,触及我的彼方…”
    卫瑜的嗓音清澈而温柔,在四周高峰的环绕下,更显得悠扬回荡。
    “古老的的歌在唱
    消失的时代影像
    寒冷仓皇…”
    闭上眼睛微微的扬起脸,张开双臂迎风而立,任湖风吹拂着面颊,吹散乌发。卫瑜越唱越觉愉悦,唇角止不住的弯起,好似将所有的包袱都抛开,那些污秽与沉闷皆从口中发泄了出去,内心只剩无比的畅快。众人好似听呆了一般,只觉神圣而安宁,那不加任何的修饰的歌声穿透耳朵,直入心扉,让人感动。
    “你生长,在窗台烛光
    没人问,你来自何方
    就像那,青草高地上,风穿越尘窗
    时光震颤,远方在泛蓝
    浮沉海湾,等谁的垂怜
    “月将最美的光,投向陌生的岸
    让我的爱人啊,看见天堂雪光”
    在一处半山腰突出的崖壁上,几位少年公子静静地策马而立,神情专注而肃穆。他们本是骑马路过,却被隐约的声响所引,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这里。平时里皆是听惯各种乐曲之人,确是第一次因为歌声而感到内心得到了净化,好似祭天时颂文中的远古神女真的临世,让人虔诚的想要闭目。
    东陵殊的黑眸沉沉地望着远处谷底的女子,忽然很想就这么骑着马冲下去,把她搂入怀中,最直接地感受她此刻的心情,相知相通。
    “海岸眷恋红红扇贝,水银滴落花飘飞
    海即是无尽的夜,夜是遗失的天堂…”
    待余音在峡谷中静消,卫瑜才缓缓地睁开了眼。转回身,眯起眼笑的一脸满足,感叹道:“感觉浑身上下都舒畅了,真的很久没这么快活过啦…”
    众人这才跟着回神,杜珂眼中都浸满了泪水,拉着她的手道:“阿瑜,为何听后我的心里到现在都好像在回响着,虽然有的地方没有听懂,却是好生让人感动…”
    卫瑜替她拭了泪,笑着道:“这就是歌声的力量啊,自己用心在唱,也将这种感动传递给了别人…”低头看了看小团子和宇哥儿两个小人儿好似还没有回神。
    “宇哥儿,可感受到区别了?唱歌是要分场合,也要分对象和心情。”卫瑜柔声道,“有些人唱歌是为了求生,有的人是为了献媚…她们可以随时随地地唱给任何人听,哪怕心里厌恶,表面也不会表现出来,统统这些感情,其实都能够从她们的歌声中传递而出,歌者唱的不自重,自然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而我方才是因为面对着这高山流水,面对着你们,有感而唱,那是自由的,是毫无杂质的,也是单纯的倾诉。这种感情在别的地方,面对着其他人是不会表露出来的,是以你们才能感受到我的心情,从而被感染、被感动,并不会因为我的当众而歌心生轻屑。”
    沈华宇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卫瑜姐姐,宇哥儿好像明白些了。先生说的是也不是,主要还是在人。”
    卫瑜摸了摸他的头:“宇哥儿自己明白就好了。很多时候我们不能主导他人的想法,但一定要做到自己行事问心无愧,坦荡大方。”
    晌午时分,他们一行人散着步回到了驻区,惊讶的发现本该安静没什么人在的时分,却人人面色凝重,处处人来人往。
    杜珂眼尖,从路过的几人中发现了杜晟,急忙唤道:“二哥!发生了何事,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杜晟来到近前,看了看几人,沉声道:“二皇子受伤了。”
    ☆、第七十一章 夜探东陵殊
    “二皇子怎么了?”
    杜晟话音一落,东陵依依率先急问到。
    杜晟还有急事,没空跟她们解释,便道:“朝容长公主那里都已知晓,你们回去问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说着急匆匆地走掉了。
    卫瑜无法,只得匆匆往镇国公府驻区赶,其他人也都一起跟着。
    “母亲!”一进营帐,卫瑜就出声唤道,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一行人又匆匆前往皇室驻区。自从来了彭谷猎场后,卫瑜还未跟王轶之单独说过一句话,更不晓得他住哪间帐篷了。沁华公主熟门熟路,带着众人就往里冲,却被守卫给拦下。
    “放肆!你们拦本公主作甚?!”
    “公主息怒,二皇子殿下正在里面医治,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我是他亲妹妹,你快放我进去!”
    守卫依旧无动于衷,严实地挡在外面。
    卫瑜见硬闯是行不通的了,只得拉住怒气冲天的沁华公主,耐着性子问到:“二皇子如今情况如何了?”
    “属下不知。”
    “你!……”沁华气恼,又要往里面冲。
    正在混乱之时,清冷威严的声音响起:“住手!”
    东陵殊从里面帐中大步走出,目光严厉:“阿秀,不得添乱!”
    “…殊表哥!”沁华眼睛一红,向着他的怀中就扑了过去,却失声道,“殊表哥!你也受伤了?!”
    卫瑜倏地抬头,担忧地看过去,见他衣袖被划破一条长口子,里面浸着些血红。
    “小伤。”东陵殊皱皱眉,闪身避开沁华公主,对着卫瑜微点头以示安抚。
    他这样的都算小伤,那王轶之该伤成了什么样啊?卫瑜心里一紧,艰难开口道:“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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