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呵……”萧袭月蹲下身来,用手帕垫着、捏起郑氏脏污的下巴,让她瞧着她:“我……是你欠了血债的债主!!”
    郑氏又愤怒又害怕,咬着的牙齿咯咯作响,“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是人是鬼?呵呵,大娘不是早说过我是讨债的恶鬼了么?没错,我是死过一回的恶鬼,是你前世欠了我,这辈子我重活回来要你命的!!”
    黑牢里昏暗,萧袭月的身形在昏暗中轮廓清晰可见,那双眼睛闪着杀意的冷光,如同美艳的鬼魅一般!郑氏面无血色,盯着萧袭月眼中恐惧加重。
    鬼,她真的是鬼!
    郑氏身子止不住发抖。
    “大娘现在知道怕我了?”
    “……鬼,你是鬼!是鬼……”
    萧袭月眯了眼。这一日终于到了!这害死她母亲、害了她一世却还满嘴仁义道德、受人赞颂的嫡母恶妇,终于跪在她面前凄凄惨惨的瑟瑟发抖了!
    “啧啧,真是替大娘心疼,众叛亲离、一辈子美名扫地,自己的兄弟姐妹,竟然使尽了手段让你立刻处死,多让你活一天都心惊胆战。你明日公堂之上若不报复一番,岂不是白死了?”
    郑氏已经几欲失去了理智,嘴里嘀咕着“是鬼是鬼”之类的话,惊恐的盯着萧袭月,并没有顺着话说下去。
    萧袭月见郑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也不与她再多理论,含了笑道:
    “这一顿饭菜可是女儿亲手准备的,算是女儿对您这辈子为数不多的一点关照的感恩。大娘吃好了明日好上路,阴曹地府,恐怕吃不上这人参燕窝了……”
    萧袭月走后,郑氏惊恐地抖了一阵,从怀里翻出来张字条,打开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是国公府偷偷送进来的密信——若想萧华嫣活命,就自己担下所有罪名、不得牵扯出郑建宽,否则,她们母女,包括在边关不得回来的萧长武,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黑牢里哭声呜呜,一把年岁的郑氏老泪纵横,揉了字条,吞下肚去。
    就算再恨铁不成钢,嫣儿,终究是她女儿。只有她活着,才能为她报仇!!
    ……
    萧袭月刚走到香竹园门口,就有一人冲过来掐她脖子!
    萧华嫣!
    “萧袭月!你怎么这般歹毒,为什么一定要害死我们。你忘了是谁给你吃穿,把你从奴才院里接出来的吗?!!你这忘恩负义的贱婢!”
    萧华嫣口不择言,骂得不堪入耳。一番抓扯叫骂,引来了附近的奴才丫鬟围观。
    “啪——”
    萧袭月一巴掌打在萧华嫣脸上,将她扇在地上,终于止住了她发疯似的抓扯。萧华嫣捂着脸吼道——“你竟然敢打我!”
    萧袭月笑了一声,俯视萧华嫣。“我如何不敢打你?大姐,哦,不对,真正的大姐是玉屏姐姐。萧华嫣二姐,你也不过是个失宠的庶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将军府的嫡千金,是国公府的嫡外孙女!你们这些下贱人生的庶女如何能比……”
    萧华嫣确实是崩溃了,如果换做平时,她定然不会这么愚蠢的当着萧玉如等人面前这么说。
    “萧华嫣,你个毒妇生的种才没有资格和我们比!”萧玉如恨声。“你娘明日就要上断头台了,你竟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云彩吗?你就是一滩烂臭污泥!”
    萧华嫣循声瞪去,萧玉如立刻害怕地噤声——萧华嫣终还是在将军府上高高在上地威风了十几年,众人都还是有些忌惮。
    萧袭月抬腿朝香竹园走,却被萧华嫣抱住腿,凄惨惨的哭道——
    “萧袭月,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你放过我娘,让我替她死吧!我知道,我知道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不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萧袭月不屑的哼了一声,瞧了一眼刚刚赶到的杜老夫人。杜老夫人看着萧华嫣可怜兮兮的样子,已经心疼得湿了眼眶。
    又是这种伎俩。
    不过,她何须再给落水狗面子?又何须忌惮杜老夫人?若有“忌惮”,那也是看她一把年纪的不忍心。
    萧袭月一脚踢开萧华嫣紧紧箍着她腿的手臂。
    萧华嫣“啊”的一声痛呼,重重的摔在石头上、破了胳膊肘,凄惨可怜之状真是惹人怜,全然不见方才发疯撒泼的模样。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萧袭月却是清楚得很!她那一脚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显然是萧华嫣自己往石头上撞的!
    “四妹,你就这般无情吗?!”萧华嫣双眼含泪。
    萧袭月对萧华嫣博取同情的伎俩不屑道:“大姐要求就去求刑部的大人们,我萧袭月可没有那般权力、那般丧尽天良,能包庇杀了三百多条人命的杀人犯。大姐就算要求原谅,也该是去三姨娘的门口求。”
    郑氏杀人灭口干她何事?萧华嫣话语间把原因归咎到她的陷害上,就是想让老夫人把矛头对准她萧袭月,责怪是她牵扯出的这番风风雨雨。不过,却被萧袭月一句话把事情挑了清楚。
    ……
    第二日,郑氏被带出了将军府,去了公堂。杨花村一案审得很快,郑氏供认不讳,自己一人买凶,烧杀了杨花村满村人灭口,没有牵扯出国公府。
    国公府之人得了消息,才撤了埋伏在萧华嫣身边,随时等待指令或抓人或暗杀的杀手。
    郑氏被关在滚轮子的囚车上,从刑部大牢游街,一路奔赴刑场。
    夹道两旁,骂声震天!“毒妇!”“砸死杀人犯!”
    平京城中愤怒的百姓提着烂菜篮子、臭鸡蛋,狠狠的砸着囚车!郑氏头发、脸上全是烂菜羹、臭蛋水,疯了一般尖声吼着。
    “你这些刁民!!我给你们施粥、施衣,做了那么多好事,你们现在就这般对我!都是忘恩负义的墙头草!活该穷!活该死!”
    百姓激动地堵住了街道,囚车寸步难行,场面几度失控。
    “谁稀罕你施舍的烂衣裳,贱妇!”
    “什么平京第一夫人,砸死你这个虚伪的毒妇!骗子!”
    “砸死她!”
    “假善人!!骗子!”
    “……”
    突然,人群里冲出一个白衣女子来,护在囚车前尖声喝着——“你们不许砸我娘!我们花了那么多银子给你们买粥买衣裳,做了那么多善事,你们居然还落井下石,是不是太没良心了?你们冷静些,想一想!我们哪里得罪你们了!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萧华嫣挡在郑氏身前,怒骂。
    人群里有人渐渐停了下来,大约是当时受过施舍的,叫骂的声音也小了些。
    这时,又有人提醒点破道——“什么善心,她们根本就是利用咱们博取美名!利用贫民百姓!根本就是伪善的大骗子!”
    “对,这对母女都是虚伪的骗子!”
    “砸!两个一起砸!毒妇生养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砸!”
    ☆、第86章
    在刑场上每年斩杀的恶徒无数,可是还没有一回有这般轰动!叫骂声这么大!
    萧华嫣被困在人群中,根本没能去到法场,被人群□□得如同乞丐。
    “救命……救命啊……你们这些可恶刁民……”
    “砸她!”
    “砸!”
    萧华嫣匍匐在满是灰尘泥土的石板街道上,身上东一个西一个的脚印,仰面拥挤的人群缝隙、透过朦胧泪水望着天空——天空如同没了血色的人脸,惨白得让人绝望!
    她依稀想起,不久的之前,还有去年,萧袭月被他们笑看着、倒在血泊中抽鞭子时,萧袭月说的那句话——她若不死,她要让他们全部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她终于明白了萧袭月那贱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比死更加痛苦!胜败名列、受万人唾骂,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萧华嫣恍然间,懂了。这才是萧袭月给她的报复,不是死,而是让她生不如死!
    围着的人群外层有人高声呼喝着——“砍了、砍了,那老妇的头咕噜咕噜滚了丈许。”“一刀下去就没了!”
    娘……死了。萧华嫣闭上眼睛,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成渣,对着惨白的苍穹紧紧的闭上眼睛。
    没了,她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么死在这里好了……
    正这时,人群又出现骚动——
    “让开让开让开!”
    “退后、退后!”
    在萧华嫣身上乱踩踏的脚渐渐消停了,一双大手拉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脉,又有一只长臂将她揽入怀中。
    萧华嫣感受到这个怀抱的一分怜惜,睁开被灰尘和泪水模糊的眼睛——惨白的苍穹高远,近在咫尺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五官如同狼毫泼墨所画,眉眼俊秀文雅,高高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唇……
    “殿下……”萧华嫣唤了一声。
    秦壑应着萧华嫣这一声,心头疼了一下。萧华嫣洁白的贝齿被鲜血染红,虽然一脸灰尘,仍然可见她倾城的美丽颜色,看得秦壑心头越加的怜悯,加之前些日子他为了自保确然也袖手旁观过,心下有些愧疚。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萧华嫣眼泪漫上来。秦壑在关心她。“殿下,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你不会对我袖手旁观的。”
    萧华嫣这一句,让秦壑越发愧疚起来。然,萧华嫣其实并没有如同话中所说的,认为秦壑会来。
    秦壑打横抱起萧华嫣,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四顾,终于在左侧的酒楼上看见了那抹浅绿色的身影——萧袭月!
    没错,这群人中有萧袭月安插的人,比如那提点郑氏母女施粥是为了利用百姓之流的人,又或者混在人群中煽动踹萧华嫣几脚的。她就是想让萧华嫣一同死在这乱脚之下,在她南下之前,解决了这对母子!
    秦壑抱着怀中满脸泪痕、瑟瑟发抖的美人,盯着楼上对着他翘了一边嘴角冷笑的萧袭月,说不尽的失望和气愤!这女子怎生这般歹毒!郑氏作恶,死罪确然活该,但她竟然煽动百姓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落井下石,实在可恶!郑氏杀人是郑氏的是,萧华嫣是无辜的。
    对着秦壑的怒视,萧袭月只是回了个轻飘飘的不屑笑意,想起前些日子他与她说的,要她跟他、他会对她好以及他只娶她一人的话,越发觉得可笑!
    萧华嫣感受到抱着她的手臂有些紧得发痛了,循着秦壑阴沉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角浅绿色的衣裙消失在街旁的酒楼二楼。
    萧华嫣被秦壑从□□中救回了自己府上,半昏半醒的被人照顾了两日,才终于有了精神,一瘸一拐的下地。
    “你伤还未好,再将养两日再下地的好。”秦壑端了药碗进屋子。
    萧华嫣脸颊、嘴角都有淤青,唇上也没多少血色,不过比刚带回来那日是好了许多。
    “有劳胶东王殿下了……”
    萧华嫣接过药碗,刚放到唇边,泪水就一颗一颗的落入药碗中。
    秦壑心知她是想起了她娘郑氏,以及自己的处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可怜。
    “你放心在这儿将养,将军府那里本王已经送了信过去。离我东行还有一月,你可以放心住一段日子。”
    萧华嫣本是绝望中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却不想秦壑一句话猛然将她从幻想泡沫中惊醒,如同挨了当头一棒!对啊,秦壑一个月之后就会离开平京,去胶东了!
    刚刚盛满的希望,刹那尽数摔碎,如同手滑摔碎在地上的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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