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只见在那片虚空之中,在蓝昶的眼中,那里正站着一个衣裙如火,面容也像是火焰一般耀眼的姑娘。
    老实说来,蓝昶其实是个着实自恋的人。
    他喜欢长得漂亮的人,而在他以前的那十多年里,也向来觉得自己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甚至于连姑娘都比不上他的容貌。也正是因为向往着美丽,向往着更美的东西,他才会从小就偷偷换上女装,对着镜子好一顿臭美。
    只可惜,在遇上这位鬼魂阿婧、被打击的信心全无后,蓝昶就再也没穿过女装了。
    听到蓝昶的话后,阿婧微微抬眼向他,金色的阳光照在她半透明的脸上,竟是全然不像鬼魂,反而像是仙女一般。
    本就喜欢并向往美丽的东西的蓝昶,看得如痴如醉,几乎想要伸手去摸了,可下一刻,阿婧便淡淡道:“因为我也不认为你应当下去。”
    刚刚还瞧得满脸迷醉的蓝昶瞬间清醒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道:“你也觉得我收服不了那条蛇?!”
    “不。”阿婧声音依然平淡,“我的意思是,它太弱了,没有收服的价值。”
    蓝昶瞪圆了眼睛。
    阿婧手一指,道:“但我瞧见那边的一只鸟还勉强可用,你觉得如何?”
    “鸟……什么……”还有些没回过神的蓝昶顺着阿婧指的方向一瞧,然后瞬间跳了起来,“什么?!你……你说的难不成……是毕方?!”
    蓝昶口中的毕方,是一种通体火红、展翅时足有两丈三尺的大鸟。虽然不像上古毕方那般凶恶神通,但却也不是好相与的,所以,尽管毕方是独具,但在登月楼内——甚至是整个断海城内——都基本没有什么人敢去毕方的巢穴。
    可是,现在这阿婧竟然说,那毕方“勉强可用”?!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阿婧道:“没错。你觉得如何?”
    蓝昶结结巴巴道:“好……自然是好……但……”
    阿婧微微一笑,道:“那便走吧。”
    蓝昶:“走?”
    阿婧轻描淡写道:“没错。”
    “我们将它抓过来吧。”
    ☆、第六章 :毕方(二)
    当蓝昶一脸苦逼地被阿婧拖向遥远的毕方的巢穴时,谢世瑜才堪堪踏上仲沉界的空间阵。
    在谢世瑜来到仲沉界登江城的那一刻,他看着眼前这座与他十多年前幻境中见过一般无二的登江城,不由得怔怔出神,说不出话来。
    谢世瑜心中怅惘,定定地站在远处,心中百转千回,目光落在了不可知的远方,直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才恍然惊醒。
    “让让!要发呆一边去,挡在路中间作甚?去去去!”
    谢世瑜惊醒,只觉那人说得正是如此,心中惭愧,于是赶紧让到了一旁,想要让开道路,可还没等谢世瑜走开,一个高大的壮汉就直直地冲向了他,好像一定要把他撞倒在地才罢休。
    谢世瑜一怔,心中浮出不解和似曾相识来,可还未等他理清头绪,下一刻,轰然的大笑就响了起来。
    谢世瑜扭头一瞧,才发现那个壮汉撞他不成,反倒自己蹬蹬后退几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个像是牛一样的壮汉,冲向一个文弱书生。最后那个书生无事,牛一样的壮汉反倒把自己跌了个四脚朝天,这件事落谁眼里,恐怕也是止不住笑的。
    所以周围的轰然大笑,谢世瑜倒并不奇怪。
    他奇怪的事……这一幕。
    这一幕与他在幻境中所见,毫无差别的人和事。
    ——究竟是他再一次来到了那个幻境?还是那个幻境化作了现实?
    但系统曾告诉过他,那幻境,分明是以他人的记忆为基点,幻化而成的记忆迷城。
    既然是记忆,那么必定是过去。
    既然是过去,那么在十多年后的现在,他又为何看到了同一个人,遇到了同一件事?
    是他回到了过去?还是过去化作了未来?又或是……别的什么?
    谢世瑜恍惚起来,而那被反撞倒在地的壮汉却是羞恼不已,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一下子蹦了起来,揪着谢世瑜的衣襟,恶人先告状,道:“呸!日你仙人板板!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大爷正走路吗?都不知道让开?!”
    ——一模一样的话。
    谢世瑜黑黝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那壮汉,抬手掐住那壮汉的手腕,逼得壮汉不得不松开了手。
    “嗷——痛痛痛痛痛!”
    那壮汉鬼哭狼嚎起来。
    ——一模一样的人。
    谢世瑜手一松,那大汉便立即滑溜地抽出手,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边跑还边回头嚷嚷道:“小子!老子大人大量,放过你了!”
    四周再度哄笑起来,一边的老汉上前拍拍谢世瑜的手,笑呵呵地说道:“后生,别怕,别看那家伙长得牛高马大,他可是是出了名的纸老虎,你跟他横,他就不敢跟你橫了!哈哈哈……这回他一跑啊,怕是好几天都不敢过来了!”
    周围第三次哄笑起来,四周的小贩都上来拍拍谢世瑜的肩头,甚至路过的几个邋遢道人也上来挤眉弄眼的凑热闹。
    ——一模一样的场景。
    幻境重叠现实。
    谢世瑜怔怔地呆立在了原地。
    待到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后,他抬起自己的手。
    当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这双手上有他练字磨出来的薄茧,也有他练剑时留下的浅浅的伤口。
    那时,一切都还未开始。
    当他第二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双手上曾经因练字而磨出的薄茧,早已被十来年握剑而形成的重茧所替代;而那练剑时留下的浅浅伤口,早已化作了一道道颜色沉黯的疤痕。
    这并非过去,但却又是过去。
    这是未来,却又并非未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世瑜不由自主地开始走了起来,他来到了曾经去过的那座茶楼,在茶楼里,那个名为老刘的说书人正口沫横飞地说着萧若水大战定光神君的故事;他来到曾经停留过的路边小摊上,那摊贩正在用同样的话语,向他推荐着同样的木钗;他还来到曾经来过的阅海阁楼下,在这里,他感到了同样的恐怖的气息。
    ——一切的一切,全都没有变化。
    他记得这一座似是直入云霄的阅海阁,记得这些来往的人们,记得这些叫卖的小贩,记得这个说书人……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十多年前定格,直到他来到这里后,时间才再一次流转起来,又好像他在多年前时,目光就已经穿过了时间,看到了十多年后的未来。
    没有一丝改变。
    只除了那个不见了踪影的红裙姑娘。
    又或是说,他能够再在这里见到那个人?
    既然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么是不是只要他走上这阅海阁,走到那魔罗天象九变阵里,就能再见到那个人?
    是不是就能再见到……再见到她?
    谢世瑜的手颤抖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那个人早已经死了,还是他亲手为她下葬的,是他亲手为她立碑的,也是他亲手为她埋上最后一捧土。
    她已是死了。
    再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是这样清楚。
    但他却还是……想要再见到她。
    他想见到她,他是那么想要再见到她。
    但他却甚至不知黄泉之门究竟开在何方,也不知道在那扇门后是否真的有她。
    所以,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属于生者的世界里?
    可是……若她真的在这里呢?
    既然“过去”可以重演,为何她不能在这里?
    谢世瑜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向前走去,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他肩上的小狐却突然跳了下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谢世瑜眼中。
    “小狐!”
    谢世瑜一惊,不明白向来安静的小狐为什么突然离去,但此时此刻,登江城中这样多的凡人和修士,只要小狐一个不小心落入他人手中,被觑见那一身雪一般的皮毛……谢世瑜甚至不敢去想小狐的后果。
    该如何是好?
    一个……是可能的希望,一个,却是陪伴了他三年的无辜生命。
    他该怎么做才好?
    谢世瑜扭头看了看那阅海阁,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转过身,追向了离去的白狐。
    但谢世瑜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的那一刻,一抹鲜艳的红色从门后闪了出来,遥遥地望着谢世瑜,神色莫测。
    “也罢。”
    天魔微微一笑,敛去了自己眼中的森然冷光。
    “既是剑修,那么……”
    天魔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了风中,她转头,一步步向着顶楼走去,最后消失在了幽幽紫光之中。
    而在另一端,谢世瑜追着白狐一路向北,一直跑了一天一夜。
    也不知道那白狐究竟是什么来头,一跑起来竟是如同闪电一般,从南部洲陆偏西的登江城,一直向北,直到来到南部洲陆最北端的海港海口时,这才停了下来。
    更叫谢世瑜惊奇的是,这一路上,若非白狐时不时停下来等他,那么即便谢世瑜身为剑修,在白狐这样惊人的速度下,怕也是要跟丢的。
    所以,在看到白狐终于停下之后,谢世瑜心中还是松了口气的。
    唯恐小狐再跑,谢世瑜一把捞起了蹲在地上的白狐,看着有些焦躁不安的它,心中十分忧虑,道:“小狐,你怎么了?”
    白狐没有看谢世瑜,只是跳下谢世瑜的手,围着他的脚绕来绕去,时不时还咬住谢世瑜的衣角,好像是要拉他去向什么地方。
    谢世瑜看着白狐,在白狐险些把自己拉进海里之前终于伸手把它再一次捞了回来,但他心里却越发忧虑了。
    “小狐,你到底怎么了?”
    他伸手揉着白狐的头,试图把它安抚下来,可这一招在过去三年里百试百灵的招数却在此刻没了作用,反倒还惹到白狐心烦的两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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