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虽然如此,小凌峰与青云峰也着实有些远了,因此,当柳婧终于感到青云峰时,已经距她离开小凌峰时已有半刻钟了。
    走入青云峰上幽深大殿,柳婧拜下,道:“请师尊安,不知师尊唤弟子前来有何吩咐?”
    殿上的人沉默不语,气息有些散乱,似是没有听到。
    柳婧颇觉奇怪,抬头望去,只见左风仇端坐殿上,神色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恍惚,似是沉入了久远的回忆不曾醒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柳婧诧异挑眉,微微沉吟,便当做什么都没有瞧见,低下头来。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冀州的一座小山村中,一个身着粗布青衣的男人正走在村庄内的泥石路上。
    他容貌俊朗,眉目间自由一番风流意味,就连薄唇也透出一股薄情意味,但纵然如此,他的眼中却是一片澄澈,嘴边更是挂着悠然自得的笑意,让人瞬时便忽略了他这薄情浪子般的容貌,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当他提着酒走过村庄的小路时,一旁路过的村夫纷纷同他招呼,道:“小谢,你今天也是替你师父打酒么?”
    “小谢,这是你这月打的第几壶酒了?你师父喝酒也太过了,你好歹也劝劝她才是!”
    “……小谢……”
    谢世瑜也不答,只是笑着,向他们点头。
    慢慢地,他走过了蜿蜒的泥石小道,走到了一座破破烂烂的小院前,敲了敲门,道:“师父,你在哪儿?”
    屋内无人回答。
    谢世瑜顿了顿,道:“师父,酒打来了!”
    屋内依然寂静无声。
    谢世瑜颇感惊讶,因为在平时当他说出“酒”这一字时,他那说话又冷又冲,但是却嗜酒如命的师父早就风一般地扑上来了,可是此时她却没有丝毫反应……
    莫非她真的不在家?
    奇怪,这时她又会去何处呢?
    谢世瑜沉吟片刻,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悠然自得地晒太阳的花猫。
    谢世瑜不由得笑了起来,道:“阿花,你可知师父她去哪儿了?”
    那只长得颇为笨重的大花猫连眼睛都没睁,只当做没听到。
    谢世瑜无奈笑笑,径直走进屋内。
    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上,谢世瑜打量这个小屋,不由得恍惚一下。
    ——自他来到这里,已经有两年了。
    两年前,他被这小院的主人救下,却被告知今后与道途无缘后,他心中的确也十分难过,但当他伤势好了七八分之后,这小院的主人却又说,她有法子救他,问他可愿拜她为师。
    他那时心中颇为迟疑,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于是他硬着头皮,拜了这无名女子为师。
    两年下来,这无名女子从未告诉过他她的姓名,就连怎么修复丹田也不曾说过,只是有时会用树枝教他几剑,其余时间要么是在床上呼呼大睡,要么是催促他替她沽酒,然后喝得醉醺醺的,全然不复初见时的高深莫测。
    有时候谢世瑜会想,他是不是做了个错到离谱的决定,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好好学剑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谢世瑜的错觉,当他使出剑招时,他总觉得他隐约间看到了什么,手中的树枝也在此刻变得重逾千钧,谢世瑜甚至觉得但他挥动这样的剑招时,就连世界都在排斥着他。
    正因如此,他的师父教了他七招剑式,但他两年下来却连第五招都试不出来。
    谢世瑜百思不得其解,但当他去问他那不太靠谱的师父时,却只能得到醉醺醺的一瞥,于是谢世瑜也就默默闭嘴了。
    ——人生多艰啊!
    谢世瑜默默叹息一声。
    将院子里的屋子都找了个遍,谢世瑜惊讶地发现,他那一年都难得出一次房门的师父竟然还真的不在家,于是谢世瑜也只能默默掉头出门。
    但就在谢世瑜打开门的那一刻,他讶然发现他怎么都寻不到的师父正站在门前,有些神思不属,正打算开门。
    不得不说,谢世瑜的师父容貌颇为美艳,但也颇为奇怪。
    她眉目如画,一身气质如同高山之雪便罢了,但她分明面容瞧起来不过二十,可她一头青丝化为白发,就连两道细长的柳叶眉也是白色的,甚至连瞳孔深处都泛着微微的白,咋眼瞧去还有些吓人。
    瞧见谢世瑜,这白发女子——便称她无名氏好了——微微一怔,道:“你来了?”
    一边说着,无名氏也没有等谢世瑜回答的意思,一边走进了门里。
    一直蹲在一旁装雕像的阿花见无名氏进来了,顿时立即跳到了无名氏的脚边蹭来蹭去,喵喵直叫,与对谢世瑜的爱理不理简直判若两猫,让谢世瑜在一边默默侧目。
    无名氏抱起阿花,向前走了两步,突然道:“我要走了。”
    谢世瑜呆在原地。
    ·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上的左风仇恍然惊醒过来,这才瞧见殿下的柳婧,心中一惊,勉强笑道:“婧儿何时来此?”
    柳婧恭敬道:“弟子方才到此。”
    左风仇既不知柳婧方才有没有瞧见他的出神,也不愿多谈方才之事,便道:“师尊这两年出游,对婧儿你有颇多忽视,这是师尊不对。”
    柳婧忙道:“不敢——”
    左风仇一挥手道:“这本是事实,有何不敢的,不过……”左风仇顿了顿,“不过师尊听闻婧儿你这两年都在闭门炼丹,这可是真的?”
    柳婧心念电转,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左风仇想要问什么,但脸上只做羞惭之色,道:“弟子这两年沉迷丹道,对修行有所怠慢,还请师尊责罚。”
    左风仇顿了顿,道:“世间的‘道’千千万万,丹道亦是道的一种,有何好责罚的?只是无论如何,婧儿都应专精一道才是,须知我们就算是修士,精力也是有限……”
    柳婧也不接话,只是间或恭敬应下两声。
    终于,左风仇忍不住了,主动结束了这次的兜圈子,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不知婧儿你这两年研习丹道可有精进?”
    柳婧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但依然恭声道:“回禀师尊,弟子此时对玄级五品丹药已有三分把握!”
    左风仇一怔,狂喜地站了起来,道:“婧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须知就算是以丹道阵法著称的闻天宫长老们,能够炼制的最高级的丹药也不过是玄级二品,柳婧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炼制玄级五品的丹药——尽管只不过是三分把握——这又岂是天纵奇才能够形容?
    虽然柳婧此时依然停留在炼气期大圆满,修为没有其他进展,但在炼气期停滞十多年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也算不上什么缺憾。
    既有资质,又有修为,甚至连丹道都这般出色,左风仇不禁老怀大慰。
    而更重要的是——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左风仇又坐了下来,轻咳两声,道:“既然如此,那么婧儿可有试过炼制赤灵丹或是枯神丹?”
    虽然左风仇问了两种玄级五品的丹药,但柳婧却十分清楚,左风仇想要问的仅仅只是枯神丹罢了。
    可枯神丹虽然是玄级五品的丹药,但它所需要的药材在方覆界的稀少程度堪比玄级一品,柳婧又怎么可能练过?
    于是柳婧也不隐瞒,直接摇头道:“弟子不曾炼过。”
    她没有炼制过,但她的乾坤袋内却有枯神丹——来自妖狐的宝库。
    左风仇神色有些失望,但柳婧马上又道:“不过这两种丹药的炼制并不算难,若是有药材,那么弟子也有八分把握。”
    左风仇终于露出喜色,道:“好!那么我将药材交予你,你可有信心将丹药炼制出来?”
    柳婧缓缓笑着,眼中冷光闪烁:“定不负师父重望。”
    将药材全都拿齐,在柳婧回小凌峰的路上,她蓦然感到一阵清风与她擦肩而过。
    风?
    怎么可能!
    柳婧霎时回首,却只能瞧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和那人身后飘扬着的雪一般的长发,但只是眨眼间,那人就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好快!
    方覆界中,竟然还有这般人物?
    柳婧心中惊诧,想要追上,但转念一想,到底还是回到了小凌峰。
    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炼丹?
    不,当然不是。
    是莫长歌。
    时隔两年——他终于要来了。
    柳婧站在小凌峰上,缓缓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意。
    ☆、第二章 :闯入
    石秀容已在这幻音谷呆了两年了。
    对于修士来说,随便闭关一次都会花去五年十年,因此两年时间着实不长。
    可对于幻音谷中的石秀容来说却并非如此。
    变幻莫测的天气,崎岖坎坷的道路,遍布全谷的阵法,还有间或经过此处的强大的妖兽……这两年来,每一天对于石秀容来说都是那么难熬,让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为何坚持到现在。
    是“道”吗?
    可是什么才是“道”?
    像她这般资质平庸又没有靠山的人,真的能够触摸到那所谓的“道”吗?
    还是说她注定此生只能永远当做左思思那般恶毒小人的踏脚石?
    石秀容不明白。
    但幻音谷中恶劣的生存环境也无法再予她更多时间来明白这一点。
    这一天,石秀容如同往常一般,走出了她栖身的洞窟,小心翼翼地放出自己微薄的灵识,在探得附近没有强大的妖兽经过后,这才踏出洞窟,脚下谨慎地从前方三十步处的武曲剑阵和东方四十二步处的地火阵中穿过。
    没走多久,石秀容就听到不远处及腰的灌木后的潺潺水声。
    石秀容感到喉咙开始干渴,但她却没有上前,而是越发谨慎起来,站住脚步,侧耳倾听。
    没有妖兽喝水的声音……那群炼气五层的红甲蝎可是离开了?
    溪流附近现在是安全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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