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既然程牧云已经让了出来,温寒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她低头走过去,裸在外的膝盖在他的腿上擦过去,紧挨着他坐下,“谢谢你。”她语气礼貌。
    程牧云微微点头,权当回答。
    位子很小,也很挤,两个人的腿挨在一起,她不敢再动。
    手撑在临窗的小桌子上,看向窗外。
    玻璃上,能看到他的半张侧脸,不甚分明。可她能想象出他低垂的浓密睫毛下的漆黑瞳孔。小时候曾在医院里听到一个华人医生说,华裔的婴儿出生时都是黑得很干净的瞳孔,随着岁月打磨,瞳孔的颜色慢慢会失去最初的那种纯粹的黑,这是成熟和世故的代价。
    而他,却好像违背了这个规律。
    程牧云翻了一页书,手肘碰上她。
    温寒反射性坐直。
    他轻挑眉,继续看书。
    她这才察觉自己动静太大了,有些窘迫地随手将自己脸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掩饰暗潮涌动下的尴尬。
    ……
    “看,这就是刚才我和那小帅哥说得菩提树,”短发女孩举着相机凑过来,给温寒看沿途风景,“已经有两千五百多年树龄了。”温寒礼貌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是八国分佛陀舍利子的地方?我记得是。”
    对方笑:“你也去过?”
    温寒点点头,回了一个和善的笑。
    女孩越发兴起,开始给她一张张看自己拍得照片,对方那么有兴致,温寒只能又凑得近了些,礼貌性地欣赏。她身子探出,发稍自然就从程牧云手背上擦过。
    火车碾压着铁轨,有节奏地震动着,她的发梢也柔柔地浮动着。
    这触感,让程牧云想起了她被自己绑入那片原始森林,脏得像个小野人,发了烧,恨不得骨头都能被一下子折断的脆弱,哭也哭不出来的情景……他中指曲起,从那柔软的发梢中穿过,他这一刻在想得是她背脊上浮着薄汗,扬起头,深压下腰的样子。
    明明没有什么,什么动作、眼神,都没有交汇。
    可温寒突然就不自在了。刚才注意力还在照片上,而现在,明显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的存在。
    她抿起嘴唇,让自己努力装下去,不要有任何外露的情绪。
    而程牧云已经先一步将书放在了小桌子上,谦逊合掌,起身,隐入了人群。不知道去了哪?
    五分钟后,列车开始报站时,温寒恍然,他是去下车了。
    温寒记得这个站点,她需要在这里下车。
    几乎是同时,她的包被人从上丢下来:“到站了啊?差点睡过!”少年跳下来,像是刚才看到她站起来一样的无辜,“美女姐姐你也下车?”温寒点头。
    少年也没多废话,比了个手势示意温寒跟上自己。
    火车没有车门,车没停稳,上车的人就跳上来,和下车旅客挤成一锅粥。少年在混乱中拉住温寒的手想要冲下车,身后同时传来尖叫声:“我的护照呢?!在那,那个男孩在那!”
    尖叫声中,女孩的三个男同伴立刻冲上来,将少年压在了脏破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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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寒坐在角落里,身边的少年被一把破烂的锁链缠绕着双手,锁在长凳上。
    “姐姐,”少年挪动屁股,“帮我个忙。”
    温寒立刻坐直,凝神细听,等待他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裤子口袋里有包餐巾纸,麻烦,流鼻涕了……”少年有些窘迫地求助。
    温寒怔了怔,在这种气氛下,竟会想要笑。
    她伸手,在少年的裤子口袋里抽出那包餐巾纸,掏出一张塞到他手上。少年露齿一笑,把脸到手边,开始旁若无人地擦鼻涕。
    他不担心吗?
    莫名其妙被人冤枉偷了护照?
    温寒仍旧紧绷着神经,不知道,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明明是按照计划要下车,突然就被冤枉成为少年的窃贼同伙,被带到了这里——候车大厅角落里的巡警办公室。
    而那五个游客,就在五步远的地方,对着印度的站台警察诉说“被盗”遭遇。
    “我的护照、钱包都不见了,现金还在,”那个短发女孩说,“你一定要审问他们两个,他们一定认识。”女孩指向温寒和少年。
    印度警察被吵得头疼,皱着眉点头。
    被抢、被偷在印度太常发生,这已经是这个站台警察今天做得第十六份笔录了。
    “昨晚,那车上有很多和尚和一个喇嘛,都是出家人,没什么行李。一定因为这样,这小偷才找我们下手。”“知道了,我都记下了,”印度警察用浓重口音的英文抱怨,挥了挥手里的几张纸,“你看,笔录都在这里。你们说完了就让我问问那两个人。”
    印度警察也指温寒这里。
    ……
    温寒闭上眼,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温寒,至少现在是在警察局,总会安全些。
    幸好,他先走了。她想。
    他才是这些人真正的目标。
    就在她轻呼出一口气的时候,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这里有个喇嘛,听说了偷窃的事,说自己当时就在火车上,愿意给你们作证。”
    温寒猛睁眼。
    一个高瘦的、穿着红色堆嘎,外披着紫红色朗袈的男人坦然走进来。她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这是谁?
    “这是谁?我没见过他!”短发女孩也是一脸震惊。
    “就是和你们坐了一路车的喇嘛啊,”一张车票被丢到桌上,“这里有他的车票,时间,车厢,座位,全和你们对得上。”
    喇嘛仿佛在配合工作人员说得话,合掌,带着三分笑意说:“诸位好,我们又见面了,我来给两个年轻人做证人。”
    ……
    五个游客面面相觑。
    “他不是,不是。相信我说得,这个喇嘛我们没见过,”女孩结巴着解释,“他是假冒的!”
    印度警察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刚在笔录上说,昨晚就一个喇嘛。现在,人家连票也拿着了,你们又说不认识他?”
    女孩还要争辩。
    “好了!”印度警察很是恼怒,“为偷你一个护照,还凭空出来个假喇嘛?你们真不是来捣乱的?”
    这里全民信教,虽然喇嘛不信奉印度教,可也会受尊重。
    平白说人家上师是假冒的,太亵渎了。
    隔壁被吵了一早上的老印度警察也看不下去了:“我看,那两个年轻人倒像是被冤枉的,这些人该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没成功,就诬陷人家偷了护照吧?”
    五个游客完全失去语言能力,连辩解都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喇嘛是假的,明明是张冠李戴……
    竟然五张嘴都说不清楚一个事实。
    少年继续擦鼻涕,头都懒得抬。
    温寒垂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继续装着不太听得懂英语。
    不认识,那个喇嘛真的是个陌生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是隐藏的,最后才会彻底拉出一条剧情线。
    要问俺这是个什么故事……多简单,就是个先羞羞再恋爱的故事……
    ☆、第二十四章 相思赋予谁(1)
    温寒努力置身事外。
    那个喇嘛却主动走到她面前:“我下车前,遗落了一本书在火车上,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温寒抬头,对上那双陌生的眼睛。
    在视线相撞的一刻,她潜意识里开始了自己的推导:这个陌生男人拿着程牧云的车票,穿着他的衣服,车次、时间、还有对她的这句问话都毫无瑕疵地想要证明:他就是火车上的程牧云。
    当然,这是个天大的谎言。
    可火车早就离去,在场的人只有她、少年和五个游客。眼下看,警察已经开始不相信这五个游客所说的话。只要她能和少年认定这个陌生男人就是火车上的喇嘛,警察就一定会相信。
    况且,刚才那些人的笔录里确实有一个喇嘛,也是个证据。
    所以,只要她肯配合。
    这个陌生喇嘛就能反过来证明她和少年的清白,帮他们两个脱身。
    “应该……还在车上,”温寒听到自己轻声回答,“我还以为上师会回来,就没将书收好,很抱歉。”
    喇嘛眼底有笑,遗憾地点头:“可惜了,那本书我还没读完。”他回身,对着几个警官说,“我下车后,看到你们抓了这两个年轻人,特地赶来,看能不能为他们作证。毕竟,他们是两个信佛的好孩子,我不想他们因为什么误会被人冤枉。”
    几个车站警察本来就被这五个吵闹的年轻游客弄得不耐烦,此时,自然选择完全相信喇嘛的话。假冒的喇嘛?开玩笑吗?
    印度警察礼貌指了指椅子:“上师请坐,例行公事问几个问题。”
    喇嘛坦然落座:“好。”
    十分钟后。
    温寒走出车站警察的办公室,走到人潮涌动的车站大厅时,背后玻璃门内,五个年轻游客被扣在里边,据说天黑才会放出来。
    算是妨碍公务的惩罚。
    “谢谢你。”温寒看着这个长得颇有些女相的光头男人。
    男人笑:“不必客气,温寒小姐。”
    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在尼泊尔那个小镇的早晨,这个男人和少年亲眼看着温寒满脸泪水,尖叫着冲出那个小店家后,才走入店内,像寻常游客一样在柜台上放下了一张美钞。
    那才是他第一次见到温寒的场景,虽然温寒并不知道。
    那时,他可看不出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除了长得不错,现在……起码还算是个聪明冷静的女人。
    程牧云在尼泊尔办事时,这个男人正在印度安排接下来的行程,所以并不知道温寒是程牧云在尼泊尔艳遇的女人。他还以为,又是程牧云手下众多小组中隐藏的一员。
    后来才算知道了这个小插曲:这位温寒小姐是计划外的女人。
    男人打了个眼色,先一步隐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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