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在马上走出十来丈的距离,见萧家的马车又重新开始动了,这才放慢动作,等着身后跟着的小厮过来,丢给他一两银子道:“去杏花楼买两斤红豆糕,一会儿送到公府后大街柱儿家来,多下的银子赏你了。”
    那小厮得了差事,高高兴兴的就往杏花楼去了。
    萧谨言深呼了一口气,这八年前的空气其实和八年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阿秀还在。
    萧谨言还没到柱儿家门口,就听见里头柱儿奶奶骂骂咧咧的声音。
    “下次你要是再让我瞧见撅着屁股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横竖到下面去,找了你爹娘,你们也好一家团聚了,就留着我这个老不死的,一个人熬日子吧。”
    柱儿趴在里头炕上,伸着脖子喊:“那可不行,我要真下去了,爹娘知道我留你一个人在上头,准一脚又把我给踢回来了!”
    柱儿奶奶手上抹着金疮药,闻言一巴掌拍在柱儿的伤处:“我现在就想把你一脚给踢下去。”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萧谨言道:“陈奶奶,您可别这么做,要是柱儿不在了,我上哪儿找那么听话的小厮。”
    柱儿奶奶见萧谨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门,只连忙起身,弯着腰拿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迎出来道:“世子爷,您怎么往我这儿跑了,这大冷天的,快……快屋里坐。”
    萧谨言走到里头,见柱儿家虽然简朴,倒也算不得简陋,如今陈奶奶虽然不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了,但是府里头对服侍过老主人的老人们,还是相当优待的,每个月也有一吊银子,再加上柱儿跟在萧谨言跟前,每个月有一两银子,平常萧谨言也多有赏赐,所以日子应该还算过的下去。
    “我就是来瞧瞧柱儿,也不知道他好些了没有!”
    柱儿瞧见萧谨言过来,一下子立马生龙活虎了起来,恨不得从炕上蹦起来,但鉴于屁股上伤还没好,只能稍稍靠着炕沿坐着。
    柱儿奶奶急急忙忙的去外头烧茶、倒水,萧谨言见她忙里忙外,身子骨硬朗,也放心些。
    “世子爷,你这是偷偷出来的吧?要是让太太知道了,准又要剥了奴才的皮。”
    “有我在呢,哪那么容易让人给剥皮了。”萧谨言拍拍柱儿的肩膀,见他疼的直欠身子,便缩回了手,一本正经道:“上次让你打探的事情,你可以不打探了。”
    “怎么,世子爷不找那姓林的了?”
    “不是不找,是找到了!”萧谨言说着,眼中放出神采飞扬的精光,掩饰不住心中的笑意。
    “哎哟我的爷,可算找到了,是圆的是扁的?”柱儿一个劲的问道:“我说爷,你好端端的,找那么个年纪半大的人男人做什么?”
    萧谨言只瞪了柱儿一样,拍他的脑门:“谁要找男人了,我是想找他的闺女,如今找到了。”
    柱儿一个劲的点头,虽然不知道萧谨言找这个人做什么,但既然世子爷说要找的,那他就得找。
    “你听着,等你屁股利索点了,你去广济路上的兰家打听一下一个叫阿秀的丫鬟,就打听下她在里头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人欺负她,再打听打听这兰家平常对下人是怎么样的?会不会动不动就说打说卖的?都给我打听清楚。”
    柱儿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又问萧谨言:“爷,打听完了,那要怎么样?”
    萧谨言捏着下巴想了想,抬头道:“先按兵不动,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柱儿一脸不解的看着萧谨言那副兴奋的表情,好奇心使然问道:“世子爷,您要叫打听的那个丫鬟,多大了?”
    萧谨言闻言,只瞪了他一眼,柱儿顿时觉得后背拔凉拔凉的,忙不迭低头噤声了。
    ※※※※※
    海棠院里头,兰姨娘正一脸惊恐的跪着。原本今儿算是个大喜的日子,一早上就有兰家的婆子来传话,说是兰老爷带着家里头的人都到了京城。兰姨娘原本还预备着在孔氏跟前告个假,好让她回一趟兰家看看,可谁知道孔氏一回来,就命人把她传了过来,足足在大厅里头跪了一个时辰,竟是连理会也没理会她。
    兰姨娘素来小心谨慎,心知这正室和妾室之间是有天壤之别的。她虽然在国公爷跟前得宠,但是在孔氏跟前,是半点也不敢甩脸子的。况且孔氏平时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对待她们这几个姨娘,也算是公正的。兰姨娘想来想去,只怕是将兰嫣引荐给萧谨言这一步上,出了点叉子。
    孔氏换了几盏茶,又去了老太太那边回话,直到再回了海棠院,瞧见兰姨娘还在大厅里头跪着,心下也略略解了口气,只让春桃把那荷包拿了过来,伸手丢到兰姨娘的跟前道:“我平常带你不薄,你到好,唆使着自己的亲侄女来勾引起世子爷了,谁给了你这狗胆,让你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怎么,你一个人给人做小还嫌不够,还想着让你们兰家一家的姑娘都做别人的小老婆吗?”
    兰姨娘瞧见那个荷包,心头只咯噔一下,当初给兰嫣请绣娘学女红,还是她自己的主意呢,她从小就不爱女红,所以这方面拿不出手,便想着让兰嫣能好好学一学,谁曾想这才没几天呢!那丫头片子就已经拿着这种东西出来勾引男人了。当初她是怎么千叮咛万嘱咐的,做姑娘一定要矜持,绝对不能先做出越轨的事情,如今竟全当成了耳边风了。
    不过兰姨娘毕竟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只稍稍暗恨了一会儿,就已经回过神来,一边抹泪一边道:“太太拿着这个荷包来找奴婢,可奴婢实在不知道这事情的原委啊,奴婢的亲侄女,奴婢也有些时日没见到了,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奴婢也说不清楚了,何来教她做出什么下三滥事情一说?”
    孔氏见她狡辩,心中又生出了一些火气,只强耐着性子道:“不是你教的,只怕以她的性子还做不出这种事情来,你面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还不知怎么得意了,我只告诉你,这事情,便是世子爷点头了,还有我这一关,你的如意算盘也别算的太精了,省得毁了你侄女的清誉,以后连个普通人家也嫁不成。”
    兰姨娘的心理,倒还真像是孔氏说的那样,听闻萧谨言对兰嫣有了意思,心中没来由就多一丝喜悦,可这瞬间的喜悦也被孔氏的一番话给浇灭了。兰姨娘是个聪明人,如何不知道孔氏的意思,便只伏低做小道:“奴婢本就是太太赏给老爷的人,太太想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做什么,只是我那侄女,当真是让人心疼,太太就当是心疼心疼晚辈,千万别累着她的清誉了。”
    ”
    62|第 62 章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国家大事,周显这才放下了茶盏,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递给了萧谨言道:“把这个给阿秀吧,若是到时候有谁问起,只要拿出这个来,自然可以证明阿秀的身份。”
    萧谨言接过来看了一眼,见是一块半椭圆形的凤佩,如果萧谨言猜测正确的话,应该还有一块龙佩。果然不等萧谨言开口,周显便开口道:“我这几日想了良久,得要拿一个稍微有分量的东西证明阿秀的身份,所以才从我父王的遗物中选了这块凤佩出来,这是先帝所赐,当今皇上也有这么一对。”
    萧谨言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美玉,就像阿秀白皙的脸颊一样无暇,他将它放在掌心,感受着她冰冷的温度,有了这个,阿秀就可以有一个身份。
    “小郡王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既这样,那我就先替阿秀收下了,明姨娘那边,等你安排好了,再通知我也是一样的。”
    萧谨言亲自把周显送到二门口,外头的雨还没停下来,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萧谨言正要折回文澜院,就听见外头有小厮进来传话,说是国公爷回来了,请了世子爷去外书房说话。
    外书房向来是国公爷议事的地方,有时候还会遇上一两个同僚门客,所以萧谨言先回了文澜院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这才领着一个小丫鬟,往前头去了。
    果然才到外书房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里头有外人说话的声音,萧谨言上前,请了小丫鬟往里头通报,小丫鬟进去传了话,这才过来领了萧谨言进去。
    书房里头的人也不是陌生人,都是许国公在官场上的同僚和部下,还有两个是常年跟在国公爷身边的幕僚。众人对萧谨言也算熟识,但毕竟有些日子没见,所以见萧谨言进来,都觉得眼前一亮,只夸赞道:“世子爷越发少年英俊,意气风发了。”
    国公爷只谦虚的笑了几声,不过这段日子萧谨言的长进他也确实看在眼里,所以只喊了萧谨言上来给各位长辈请了安,让他在最下手的位置坐了。
    这架势看上去像是在商议什么大事,但刚刚进去的萧谨言还不知道最近有些什么大事,萧谨言便恭恭敬敬的坐了下来,听大家商讨了起来。
    “也不知道赵将军那边的情报是否属实,这鞑子若真的又要打过来,少不得生灵涂炭,依我看,国公爷不如上书皇上,派出使臣去议和,如今淮水正闹洪灾,大雍境内也不安生,这要是再打起来,只怕又要国库空虚了。”兵部侍郎左大人想了想开口道。
    许国公撵着山羊胡子,脸上神色透着几分严肃,却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他身边的幕僚雕先生听别人把话说完,慢慢开口道:“公爷今儿把世子爷也喊了进来,只怕是有事情要交代,公爷的意思,难道是想亲自跑这一趟?”
    许国公眉梢一动,觉得还是自己的老跟班了解自己,只点了点头道;“皇上的意思是打,但如今赵将军病危,前方的王将军、陈将军虽然都骁勇善战,但若论统帅三军,还欠缺一些,皇上的意思是……”
    许国公说到这里,萧谨言已然明白了,恭王要保卫京畿,自然不能轻易出征,京城现有的一些将门府第,老的老,小的小,资历难免尚且,也唯有许国公还是最佳的人选。而国公爷今日请了这些人过来,只怕皇帝已然找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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