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那位江老板就是……”徐珏的话堵到了喉咙里。因为他看到了屋子里的徐璐。
    “长姐,您……怎么在这?”徐珏很是吃惊。
    随后进来的徐珏也吃了一惊,吃吃地道:“长姐,您,您来啦……”兄弟二人都有些心虚。
    徐璐指了指两边的椅子,“坐下说话吧。”
    兄弟二人小心坐了,正襟危坐的模样。徐璐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这阵子卖字画总共挣了多少钱?”
    徐珏几乎跳了起来,旺心更是吓得腿肚子打哆嗦。
    读书人做买卖,向来被视为低贱营生,会让人瞧不起的,若被发现了,主子们大不了挨顿骂,但他们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徐璐正要组织语言解释,只是他对这个姐姐向来敬畏,想了半天仍是嘣不出半个字来,急得抓耳搔腮。
    徐环不是当事人,没有徐珏那么多的顾虑,就噼里叭啦地把事情原因说了出来,与旺福说的倒也几乎一致。
    徐璐说:“未人,我并未怪罪你,只是觉得,你小小年纪就能靠自己的本事解决问题,这是极难得了,我怎会生气呢?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徐珏松了口气,又不好意思地道:“也都要怪我,以前长姐就时常嘱咐愚弟,在别人家要小心行事,我却当成耳旁风,这回也算是个血的教训了。”
    后来徐珏仔细一回想,也知道自己上当中计了,他当时走路并不急,明明就是小秦氏从斜里杀出来撞上自己,出于男人的风度考虑,徐珏随口就说句“对不住,小心撞到小姐了”,谁知那小秦氏就打蛇棍跟上,就赖上了徐珏。
    徐珏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徐璐说:“你知道就好。这回吃了教训,就得记在心里,以后就要多长个心眼,别被骗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官家千金大都是傲气的,甚至还有个别骄纵成性的,遇上这样的,徐珏这样的老实人也只有吃亏的份。加上又没应对经验,也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了。
    徐璐虽恨秦氏姐妹无理取闹,故意欺负自己兄弟,但看在徐珏被她们逼得忽然间就懂事的份上,也就算了。
    徐璐又说:“以后遇上这种蛮不讲理的,切不可与他再讲什么风度,更不要与之讲什么大道理,也不要面露惊慌,保持沉默就好。”
    徐珏点头,表示受教了。
    然后徐璐就问起他为什么想到卖字画挣钱。
    徐珏不好意思地道:“那时候也是真的被逼急了,虽说张兄他们都康慨解囊助我渡过难关。但再要好的朋友,也不能借钱不还的。可愚弟身上哪有多余的银子,又不好意思向长姐开口,只得自己想办法了。后来还是殷华兄给了建议,说丰台街有不少靠写字维生的读书人,生意也还不错,让我也去试试。”
    徐珏也是因为被逼得没办法,加上他和兄弟长期寄居在姐姐姐夫家,本来腰杆子就不硬,更不敢让长姐知道他在外头闯了祸。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去偿试一下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有心人,世上无难事。因为抱着背水一战的斗志,徐珏居然坚持下来了。第一天没什么生意,大家都只是看稀奇,但运气不错,遇上了两个爽快的顾客,一个是墨宝斋的大小姐,从他手上买了两副字画,另一位是高祥金店的少东家也买走了一副,虽然价格并不高,对徐珏来说也算是一种鼓励了。
    第二天一整天都没有生意,还是那位墨宝斋的大小姐来给他开的张,那位大小姐拿了封信,让徐珏帮她念,得了五文钱。
    那位小姐付钱时,还对徐珏说了句话:“徐相公你这字写得还不错,但想要卖个好价钱,怕是不容易。首先……”指出了徐珏的诸多不足之处。
    这时候,徐珏才羞愧地明白过来,人家小姐哪会不识字的,不过是瞧他可怜,特地来帮他开张的。
    带着股羞忿和勇气,徐珏当天晚上厚颜拜访了沈任行,向沈任行请教了不少书法,沈任行并没有如旁人所说的不近人情,居然耐着性子指点了他几句。虽然只是平常的几句话,徐珏却是顿开茅塞。
    徐璐就好奇地问沈任行究竟如何指点他的。
    徐珏不好意思地道:“沈大人看了我写的字,就说,太心浮气躁了,若是静下心来,运笔稳健,气注于笔,另外还得有自己独特的个性,要不拘一笔。还说我的字太单调了,毫无出众之处,要我大胆求新。沈大人特地指点了我写的万和万事兴几字,还亲自做了示范,要我拿回去好生练。”
    徐珏拿出沈任行的笔墨,不愧为沈大才子的墨宝,果然气势万千,一种磅礴却又祥和的气势跃然纸上,令人望而生畏,顿无杂念。
    再拿徐珏的字作对比,徐璐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道:“若是单独欣赏,未人你的字还是有些看头,至少比先前进步多了。但与沈任行的一比,高低立现。看来,你还得继续努力才是。”
    徐珏俊脸微红,说:“我哪能与沈大人的相比呢?我的一副画,最高也才只卖了五两银子,沈大人的画,聚宝斋里已有人叫到上千两银子了。”
    徐环忍不住说:“三哥的字自然不能与沈大人相比,可三哥的字在普通人眼里,还是挺受欢迎就是了。姐姐有所不知,我和三哥在丰台街摆了十二天的摊了,除了头三天没什么生意外,到了第四天,生意就渐渐有了起色,最高的一天卖了近二十副字,另外还帮人写过状书,据说后来还胜诉了呢,最近三哥的字不但卖得好,特地来找三哥写状子的人也多了起来,今儿个,天气不怎么好,来买画的人少了许多,但高祥金店的东家却一口气买了五副画,给了三十两银子。相当于一副画就卖了六两银子。”
    徐环一副与有荣嫣的模样。
    ☆、第212章 来一回仗势欺人
    徐璐心头暗笑,那江海天倒是个会来事的。虽然有拍马之嫌,但不可否认,他头一回买徐珏的字画,着实是一片诚心。她得记下他这份情。
    “你的字比以前确实有不少长进,但也并非好到能够让人重金购买的地步。可人家好端端的为何会买你那么多字画?你可知道原因?”
    徐珏面容微郝:“那江公子是个很好的人,长姐,我需承他一份情。”
    原来,徐珏也知道江海天对他的刻意照顾。
    徐璐越发高兴,她一直认为还比较稚嫩的大弟,忽然就长大了似的,这令徐璐无比欣慰。
    “摆了十二天的摊了吧?”
    徐珏轻声回答:“算上今天,已有十三天了。”
    “一共挣了多少银子?”
    徐珏抿唇,犹豫了会。徐环却抢着道:“加上今天挣的,总共近一百六十两银子。”
    徐璐每月给他们一个月四十两银子,花用最多的笔墨纸砚并不需自己花钱买,小厮粗役婆子也都走徐璐的私账,唯一的花用就是与同窗好友小聚所产生的费用,四十两银子也还能剩下一半。
    若是放在以往,这一百多两银子对徐珏兄弟并没多少吸引力。但因为赔尝小秦氏的墨镜,搜光了兄弟俩的所有私房,还向同窗好友借了三百多两银子才渡过了难关。而为了挣钱还账,兄弟俩这才明白挣钱的不易。
    徐璐看着徐珏,笑道:“成本呢?可有把成本算进去?”
    兄弟俩先是茫然。
    徐璐不得不提点他们,“你们买的笔墨纸砚,可有花钱?”
    兄弟二人顿时就红了脸,这阵子下苦功夫练字,所需笔墨花用着实惊人。若是再算上纸墨的花用,那么他们所挣的银子利润起码要砍掉一半。
    想着这阵子风雨无阻地辛苦了十多天,居然就挣这么点银子,徐珏又垮下脸,再无刚才的得意。
    徐璐心头好笑,又说:“你们也别妄自菲薄,当年我像你这般年纪,靠绣荷包挣钱,合着容嬷嬷还有豆绿,一天也才挣一两多银子,你们兄弟俩一天就能挣十来两银子,可比我厉害多了。”
    徐珏知道长姐以前受过母亲不少的气,却一直不承想,长姐还曾靠做针线度日,更是又羞又愧。
    徐璐拿起徐珏写的“宁静致远”,点评了几句,又指了其不足之处,半开玩笑地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若是一直保持着这种刻苦精神,将来还有更大的造化等着你们的。”
    徐珏拱手道:“承长姐吉言。”
    徐璐起身,替他整理了衣襟,温声道:“还是学业要紧。至于银子的事,不急一时。既然你那些同窗主动借银子给你,不至于要你立即还他们。你若是实在还不上,大可与他们实话实说,延长些期限也是可以的。”
    徐珏点头,“嗯,我听长姐的。”
    旺福则失望地看了徐璐一眼,觉得这个姑奶奶实在无情了些,自己亲兄弟都这样了,都不帮辅一下。
    徐璐看着兄弟二人的脸色,又轻声道:“说老实话,三四面两银子对姐姐来说确是小意思,可是我不会替你们还债的。”
    徐珏赶紧说:“长姐,愚弟已经长大了,自该承当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岂敢连累亲人?”
    徐环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说:“是是,沈大人曾指点三哥和我,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乃不孝也。家贫,舍荣辱而自立,此为孝矣。我们都长大了,也该自立了,哪还能让长姐出手相帮的。”
    徐璐说:“你们能明白就好,花盆里长不出苍松,鸟笼里飞不出雄鹰。庭院里跑不开骏马,温室里练不出英雄。你们是我兄弟,做姐姐的哪有不盼你们好的。我希望我的兄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而不是遇事只能躲到亲人羽翼下的软蛋。”
    徐璐颇会激励人的,徐珏又凭空生出一股豪气,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努力读书,努力成长,让长姐满意。
    没过两日,就听闻杨玉梅已启程离京,杨夫人还特地向徐璐辞别,并声称此去湖南,就会在当地举办婚礼。而她也准备在湖南养老。
    意思就是她会一直看着杨玉梅的。
    徐璐不可置否,让人准备了仪程送给杨夫人。
    至于杨玉梅,她已经不再关心了。
    因为凌峰已对她承诺了,杨玉梅的未来夫家,刚好曾受过凌家的大恩,凌峰已私下交代过赵家了,只要杨玉梅嫁到郑家,若安份还好,若是不安份,必定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徐璐相信凌峰的本事,也就没再过问这事。对杨夫人也是和颜悦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
    杨夫人却心下忐忑,她出身也不是很高,对贵族妇人向来敬畏,觉得这些贵妇人全都是笑里藏刀的,你都不知道她的笑容里究竟有几分真。
    还真让杨夫人说对了,徐璐对杨夫人确实是在敷衍,只是没有杨夫人想像中的深沉,她还没到那本事,不过能让杨夫人一直保持着这种警戒慎重,也是好的。
    杨玉梅离京后,徐璐就不会再花心思去惦记了。因为
    徐玲玲来找徐璐,称她堂妹路纤纤的孩子即将举办周岁礼,特地来请徐璐前去捧场。
    徐璐说:“姐姐相邀,自然要去捧场的,那孩子还健康吧?”徐璐记得路纤纤怀这一胎可没少遭罪,简直就是九死一生的。
    路玲玲说:“有我这个神医在,能不健康么?三日后就要举办周岁礼,顾家几个妯娌向来瞧不起纤纤,身为纤纤的娘家人,我不给她撑腰谁给她撑呢?芸儿也要去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徐璐点头。她与路纤纤没什么交情,但路玲玲的面子肯定要给的。
    徐璐又问了下路纤纤的近况。
    路玲玲说:“上个月才去看了她,还成吧,有了孩子后,精神气越发好了。腰杆子也直了,顾家老太婆也仍然不喜她,却也不敢随意拿捏她了。加上又是分府单过,妹夫又走了我家二伯的门路得了个外放实缺,能不对纤纤好么?如今小日子还是挺红火的。”
    “唯一让人厌烦的是顾家老大犯了事,被举检贪污粮饷,还知法犯法,舞蔽循私,面临杀头,顾家老太婆先去找了顾月芙,顾月芙虽是阁老的媳妇,可如今杨士清日子也不好过,更不会为了一个儿媳妇的父亲就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然后顾月芙又领着她老娘找我们家芸儿。其实我家二伯已经看在姻亲的份上,让顾大捡了一条命了。不过是去掉一身官皮贬为白身,已够仁致义尽的。可顾家人仍然不满足,前儿个那对母女还跑到咱们家使泼闹腾,甚至还威胁芸儿,说她忘恩负义,不顾祖家,还威胁芸儿,若是不让我家二伯出面保下顾大的官位,顾家老太婆就要亲自登门。”
    “真够无耻的。”徐璐鄙夷不已。
    路玲玲说:“我当时恰好就在场,就把她对母女痛骂了一通。哈哈,也还多亏了你家男人的启发,我的脑子就忽然开了窍似的,如今与人斗嘴,还未有败绩。”
    徐璐白她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路玲玲又说:“芸儿那条路走不通,据说,顾家还没有放弃,又跑去找纤纤。”
    徐璐鄙夷:“你家纤纤在顾家受了多少委屈?他们还好意思找纤纤?先前为了让顾月芙顺利嫁到杨家去,让芸儿受了多少委屈?还好意思逼芸儿出面?这家人真够不要脸的。”
    路玲玲深以为然,“是呢,那天你没在场,不知道那对母女有多可恨,特别是那顾月芙,当初做了多少鸡皮狗灶的事,居然还好意思要求芸儿替她做这做那的。还有他们家胃口也够大的,顾大犯的事,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也只是罢官而已,还不曾治他的罪呢,姚氏那老货,还想官复原职,真是做白日梦。”
    “芸儿不屑与他们一般见识,我却是忍无可忍,痛快把她们骂走了。想不到隔了一天,纤纤又来找我了。”
    路玲玲气得不得了,语气也很冲,“纤纤也是个没用的,那姚氏算什么东西,她以为她是谁?想休妻就休妻?哼,我把纤纤也给骂了一顿。她没犯七出之罪,又还给顾家生了个儿子,顾家凭什么休她?这顾家也就那么回事了,柿子专捡软得吃。”
    “因为顾大出了事,我怕他们家又去逼迫纤纤,所以欢哥儿的周岁礼,我必须得参加,顺便敲打下他们。”
    路玲玲毫不掩瞒自己对路纤纤的维护,出于对顾家的厌恶。
    徐璐也表示,她本人也是个有正义感的人,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真的不能放过的。
    徐璐也很讨厌顾月芙。
    去年在护国寺里,顾月芙那副眼生头顶的嘴脸,徐璐忆起一次就厌恶一次。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为了给自己脱罪,居然毫无手足之情就把脏水往自己的亲堂姐身上泼,丝毫不会考虑到,她这么做,会逼死顾芸儿。更不说为了给自己脱罪,后来还合着陈慧心逼迫顾芸儿替她们顶缸,这完全是把顾芸儿往绝路上逼,这种毫无姐妹之情,自私自利的人,更是让徐璐鄙夷到极点。
    后来顾月芙嫁到京城,徐璐还是见过两回,可惜双方因身份的悬殊,都没机会正面交手,实在是件遗嘱事。
    路玲玲哈哈大笑,戳了徐璐的额头:“你个促狭的,怎么与我想到一块了。”
    因为要去苑平,大概要耽搁一整天,徐璐就事先请示了武夫人,武夫人一向开明,自然无异义。
    凌峰则说:“刚才在官衙,沈任任也来找过我。最近杨士清又和都察院右都御史陈渭搅到了一起,想对付沈任行,要你帮个忙。”
    徐璐愕然:“我,我能帮什么忙?”若是要凌峰帮忙还说得过去,她一介妇道人家,又能顶什么用。
    凌峰就笑了起来:“不是要去苑平参加路氏儿子的周岁礼么?这就是个非常好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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