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妓院里工作也很努力,那老鸨起初是见她有些姿色,如今见她如此勤恳,更是意外之喜,待她也更加优厚。她虽然不是头牌,也颇有些名气。许多人喜爱她的素净端庄,加上她屋子里总是焚着檀香,人家都叫她女观音。
    她的身体其实不太好,又要这样昼夜颠倒地做事情,常常会生病,当然病了也只好强捱着。有一次她陪客人喝酒的时候咳嗽了几下,那客人是读书人,反倒怜悯她了:“生着病还要出来接客,可怜。”多给她了一些赏钱。
    但大部分客人都没这么好。有一次陪客人睡觉,她不小心睡着了,被那客人揪着头发一顿踢打。那老鸨闻声前来,当着客人的面,也只好拔了簪子往她脸上身上扎,叫她跪下给客人赔罪,还免了这客人今晚的所有开销。那钱自然是从何幽楠这里扣,她这一晚算是白做了。
    凌晨的时候别的妓|女在花楼里睡觉,她要悄悄地换上来时的衣服,一个人回家。早上的大街空无一人,偶尔一两个卖早饭的招揽生意。她在风里走着走着,眼泪哗哗就下来了。其实也怨不得别人,她自己愿意做的。但是累到极致、苦到极致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委屈很难过。只是想过上普通人唾手可得的幸福生活,为什么要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
    她回去的时候悄悄用热毛巾擦眼睛,这样眼皮就不会红肿了。上午睡了一觉,下午做家务时,顾庭树还是发现了她脸上的青紫印,问她怎么回事。
    何幽楠站在床边叠被子,随口说:“擦烛台的时候摔了一跤。”
    顾庭树长吁了一口气:“下次小心点。”幽幽张着嘴巴说:“妈妈是笨蛋。”
    何幽楠只好笑了笑。因为有他们俩,她才能鼓足勇气去那种地方,不然真想死掉算了。
    存钱的针线筐渐渐沉重了,顾庭树现在也能扶着拐杖在地上慢慢走路。有一天顾庭树听见外面的人说,海盗被抓住,航运又恢复了。当天他很高兴,跟何幽楠说:“不要再去那户人家做事。咱们的钱也够买船票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何幽楠听了也很高兴,两个人坐在床边,把针线筐倒过来,数里面的碎银子和铜板。何幽楠又是高兴又是想哭,她把钱收拢起来,说道:“再多赚点。”她怕顾庭树和幽幽受委屈。
    顾庭树见她说得固执,也不再勉强了。他伸出手很自然地把何幽楠拉在怀里,在她惊讶喜悦的时候,亲了亲她的额头。虽然仅止于此,但这大概是他对她最深情的一次亲吻。
    幽幽在旁边看见,伸开了手臂也要亲亲,顾庭树只好也把她抱在怀里,倒弄得旁边的何幽楠满脸通红了。
    她这次去妓院接客的时候,脸上就带了许多笑意,举止也活泼了很多。那客人难得见女观音如此,一时高兴赏了许多钱,又将她整晚都包了。
    这客人虽然出了许多钱,其实在床上闹腾了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何幽楠从来不在这里睡觉,她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这个地方让她觉得恶心,但是想到针线筐里的钱,想到顾庭树和幽幽,她心里又高兴起来了。
    其实钱也赚得够多了,何幽楠心想,应该早点离开这里。她想到这里,打算穿上衣服跟老鸨打声招呼就走。她伸手在床上摸了一会儿,没碰到衣服。
    卧室的烛光黯淡,何幽楠光着身子坐在床帏里,胡乱翻开被子找了一会儿,心中有些诧异,旁边客人睡得宛如死猪。她心想也许衣服落在地上了,从床帏里伸出一只胳膊,慢慢在床下摸索。
    光裸的胳膊忽然感到一阵细微的风,她一愣,隔着一层床帏,只觉外面影影绰绰地站着许多人。她吓了一跳,缩在床上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那些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屋子里,双方这样对峙了一会儿。就在何幽楠忍不住出声喊叫时,床帏外面传来一个女人柔和恬静的声音:“大嫂,好久不见。”
    何幽楠只觉得一阵焦雷打下来,整个身子宛如坠进了冰窖里。
    那老鸨听说有人砸场子,当即率领一批打手气冲冲地来到二楼。她在二楼楼梯口看见一个穿黑衣的青年,那是岛主的贴身侍卫。老鸨当即萎了,弯腰行了礼,小跑步地上了二楼。
    何幽楠的房间站了十几个年轻侍从,整整齐齐地拥在一名红衣女子身后。老鸨心里发毛,哆哆嗦嗦地走上来,她知道现在瑞龙岛的实际主人就是这位青年女子。
    “老奴不知姑娘驾到,恕罪恕罪。”
    灵犀转过身,脸颊雪白,唇色鲜红,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宛如刀剑般锋利,她翘起嘴角冷笑,负手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你好大的胆子!”
    一句话说的老鸨噗通跪在地上,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罪在何处。
    灵犀停下脚步,立刻有两名侍从将一张绣花软椅放在她身后。灵犀坐下,指着那紧闭的床帏道:“你知道床上的女人是什么人?”她顿了顿,才冷笑着说:“那是我大嫂!”
    这句话说得简短锋利,宛如一把刀似的插|进何幽楠的胸口。
    灵犀继续道:“你胁迫良家女子做娼|妓,这女子又是我的大嫂,是天底下第一贞洁刚烈的好女人,如此说来,你真是罪无可恕了,来人,先把这婆子打死,再把这花楼封了,其余人带回去拷打。”
    那婆子被这些话吓得面如土色,抖抖索索地哭道:“老奴冤枉啊,是她主动来我这里接客的,我没有强迫她!”她又跪着朝床帏里喊:“夫人,您出来说句话啊!当初是我帮您度过了难关,您不能坑害老奴啊!”
    她又是哭又是吵,将之前何幽楠如何主动来这里做事的经过都讲了一遍。这时满楼的人都被惊动了,熙熙攘攘地站在一楼往上看,因为有乌鸦守着楼梯,才没人冲上来。
    那床上的客人终于被吵醒,他哼唧了几句:“出什么事情了……”还没睁眼,就被两个青年从床上拽走,从楼上扔下去了。
    楼下的客人哎哎惨叫,老鸨继续哭,又咚咚咚地磕头,求何幽楠出来说澄清的话。
    灵犀靠在椅背上,单手支颐,冷笑着看热闹。她看够了才终于开口说话:“大嫂,这个婆子说你主动来这里,我绝不信。是谁胁迫你的,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白色的床帏静静地垂下来,里面很暗,只隐约看见看见一团影子。
    灵犀想了想,恍然道:“我知道了,你是为了给他赚治病的钱才这样做的,好一份痴情。他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愧疚感激得痛哭流涕了,我这就帮你把他请过来。”
    “灵犀。”何幽楠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崩溃后的绝望:“你是要我死吗?”
    灵犀平静地微笑,又说:“我不喜欢隔着一层帘子说话,去把这位……你们叫她什么,女观音,把这位女观音请下来。”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老鸨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孔冷得宛如结了霜,遂低下头不敢求情了。于是两个侍卫掀开床帏,把何幽楠从床上推了下来。
    她光着身子滚落到地上,只觉屋子里灯光格外刺眼。满屋子都站满了人,走廊上是人,楼下也全都是看热闹的。闹哄哄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她跪趴在地上,光着的脊背有些发凉,头发乱蓬蓬地铺散在地上,她绝望地想:就这样死掉吧。
    巨大的羞辱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灵犀的声音远远近近地传来。灵犀似乎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关于死掉的阿桃,关于那对夭折的双胞胎,关于灵犀,还有灵犀的孩子。
    何幽楠或者听见了,或者没听见。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人,也从来没有问过自己的良心:伤害无辜的人会不会很惭愧?她从来不想这些,她心里只有一个顾庭树,现在又有了幽幽,她只知道,她会为了顾庭树做任何事情,好的坏的,卑贱的高贵的,所有的事情她都肯为他做,刀山火海,一往无前。
    灵犀陈述了何幽楠这么多年所做的罪孽,她并不指望何幽楠会忏悔,因为如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没有悔悟,那就别以为她会在一夕之间幡然醒悟。她看着何幽楠跪在地上,宛如死物了似的一动不动。
    灵犀并不是来审判或者惩罚她的,对于她这种人,死亡都不会令她恐惧。但是灵犀知道对付她最有效的方式是什么。
    “你以前做过的事情,和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给顾庭树,以及你的女儿。让他来评判,你是一个好女人,还是一个刽子手。”灵犀微笑着说。
    何幽楠终于抖了一下,她的脸紧贴在地面,声音低沉呜咽:“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告诉你。”泪水混合着血水簌簌落在地板上,她真的崩溃了。她不怕死,但顾庭树的憎恨和嫌恶会让她在地狱里都不得安宁。她朝灵犀磕头,咚咚咚的声音震得地板都在响,鲜血流下来涂满了她的脸。
    灵犀就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毫无触动,也没有生出一丝怜悯。然后灵犀说:“晚了,你恨我,我也恨你。你对我做了那么多事情。我总该回报你的。”她从侍从手里抓过一团衣服,笑道:“我明天一大早就带着这些衣服去拜访你们家,免得你说我凭空诬赖你。好啦,我累了,都散了吧。”
    她说散了,但是她不动,旁人也不敢乱动。而灵犀只是盯着何幽楠:“你还不走,或者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回家?”
    何幽楠终于动了动,她弯着腰捂着胸口站起来,她的眼睛早已经浑浊,满脸都是血污。她动了动,终于迈步走向门口。老鸨呆呆地看着,还是于心不忍,扯了一块布帘想给她遮住。
    灵犀站起来,慢悠悠地说:“传我的话,我要让她光着身子,谁敢帮她,就是跟我作对。”
    这话整栋楼都听见了,于是大家都不再吱声,默默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个光着身子的女人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慢慢地穿过人群。
    乌鸦垂首站在门口,当何幽楠经过他时,他忽然解开了披风裹住她,随即又后退几步,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
    何幽楠一个人在黑夜里走了很久,夜风凄寒,但是她一点不觉得冷。她终于回到她的小院子,那是她自己的家,院子里晾衣绳上还挂着衣服,她把衣服收了。房东的门口放着一个药瓶,那是刚买回来用来杀耗子的砒|霜。瓶子很新,沉甸甸的,显然还没来得及勾兑水。
    何幽楠把乌鸦的披风扔了,换上她自己的衣服,又把脏污的脚洗了洗,穿上舒适的白袜子。她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顾庭树和幽幽躺在大床上,呼吸均匀平稳。她再次把针线筐打开看了看,嗯,里面的钱够顾庭树和幽幽回去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觉得高兴,还想给他们俩做一顿早饭,但又怕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他俩。最后她坐在门口淘米洗菜,把切好的菜装进盘子里,生米下锅,火势很小,大概天亮的时候就熟了,顾庭树现在能走路了,动手炒菜也不成问题。
    何幽楠想到这里,终于放下心,她去外面把那瓶药喝了,喝光之后还在旁边留下几枚钱,免得房东太太抱怨。她回到屋子里躺在顾庭树身边。
    他们的床褥虽然很旧,但是温暖洁净,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顾庭树察觉到她回来,含糊地说:“今天回来得早。”
    何幽楠嗯了一声,把女儿和顾庭树抱在一起,她轻声说:“我累了,咱们回家吧。”
    “好。”
    在濒死的疼痛中,她轻声说:“庭树,我爱你。”
    “我也爱你。”顾庭树的声音有些含糊。
    “真的吗?”
    于是顾庭树温柔而耐心地说:“真的,我也爱你,何姐姐。”他在朦胧中闻到了一股怪味,但是没有在意。他以为何幽楠在主顾家受委屈了,就摸了摸她的头发:“睡吧。”
    于是何幽楠就安心地睡了。
    ☆、有情无情
    灵犀几乎是有些得意洋洋地来找这一家三口。她可不是吓唬何幽楠,她真要在顾庭树面前揭发何的罪状,然后看着他们夫妻两个反目成仇,看着顾庭树妻离子散。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既然她自己不好过,那么别人都应该陪她下地狱。
    她站在那个破旧的小院子门口,里面很热闹,几乎是人头攒动,许多闲汉村妇站在院子里,一个肥胖的女人立在廊下,挥舞着双手,像是发表演讲似的:“好好的一个人哪,说没就没了,可怜撇下这瘸腿的汉子,还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女娃。”众人也都啧啧叹息,伸着脖子往屋子里看,房门紧闭,自然是看不见的。不过那个刚走路的女娃倒是很乖地坐在外面凳子上。
    她还不知道何幽楠的死意味着什么,只因为今天喂饭的是一个陌生的大婶,她有些不太满意地用踢着椅子。她的头发辫子上带着白布条,这是唯一显得哀伤的迹象。
    灵犀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心想,她竟然死了,还真是个要脸面的女人。何幽楠已死,灵犀只好来折磨顾庭树了。但是他房门紧紧闭着,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外面的房东太太继续传递信息:“人还躺在床上没动呢,那汉子大概是魔怔了,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不说话,我叫他了几声也不回应,后来干脆把房门反锁了。”于是众人又猜测:“不会是要随这个女人去了吧,倒真是个痴情的人。可留下这小姑娘怎么办呢?”众人把哀怜的目光投向幽幽,幽幽吃完了饭,若无其事地在院子里玩沙土。
    灵犀就插嘴说:“他不会死,虽然这会儿伤心,过几日见了更好的就把这个丢到脑后了。”众人见她说话尖酸刺耳,就很嫌恶地看着她,又指责她小小年纪薄情寡义。
    灵犀无所谓地冷笑。“一个毒妇,心狠手辣,罪大恶极。”她很高兴别人对她的评价。她要把自己撕碎了扔进火里,然后拉着全世界陪葬。
    灵犀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去外面街上吃了一碗米粉,她在人家摊位上坐了许久,久到摊主以为她付不起饭钱要赖账。而灵犀在老板的催促下终于回过神来。她露齿一笑,吓得摊主几乎坐在地上,灵犀把钱丢给他,又兴冲冲地去看热闹了。
    顾庭树终于把门打开,而那些热心或者好奇的街坊邻里们冲进去,半真半假地安慰他。房东太太倒是很好心,把闲杂的人都轰出去了,然后找了几个大婶给何幽楠洗身子换衣服,还允许用自家的院子做灵堂。
    何幽楠身上有伤,众人虽然觉得诧异,却都不敢多言,擦了身子之后找入殓的衣服。顾庭树打开衣柜,自己的衣服整齐簇新地占了大半个柜子,何幽楠只有几件旧的褪色的裙子,内衣和袜子上也打着整齐的补丁,针脚细密,显然她在贫穷中也竭力维持着体面。
    顾庭树看见那些针脚,一时间心痛地说不出话。旁人翻检了一阵,也觉得很心酸,只好凑合着找了件衣服。顾庭树忍痛道:“各位大婶略等一等,我这就给内子买些衣服。”他从针线筐里抓了一大把钱,拖着拐杖,很艰难地出去了。
    他瘸着腿出去,又瘸着腿回来,把一叠雪白的裙子放在何幽楠身边。何幽楠素性高洁,这衣服大概也是她喜欢的。然后顾庭树就坐在旁边发呆。
    很痛苦,很难受,坐下的时候想着她,走路的时候也在想她,以为她会忽然醒过来,以为她会坐在院子的井台上洗衣服,以为她会对着镜子梳头发,以为她会从门外进来,又笑又疲倦地说:“又把家里弄得这么乱啊。”顾庭树捂着脸,不愿意再想了,越想越难受,哭都哭不出来,总希望这是一场梦。
    他就这样茫然地坐了一整天,而何幽楠也入棺了,停放在院子里,设了灵堂。可惜此地没有她的亲人,因此无人来吊唁,只有顾庭树呆呆地守在那里。幽幽依旧扎着头发辫子满院子玩,有时过来问顾庭树:“妈妈去哪里了?”然后房东太太就把她领到别处了。
    众人看够了热闹,渐渐就散开了。第二天下了小雨,更没有人来了。于是顾庭树一个人守在那里,慢慢地把纸钱一片片放进火盆中。燃烧的灰烬被吹起来,飘飘扬扬地穿梭在雨雾中。在淡淡的烟熏火燎的气息中,一股木樨香味幽幽地传来。
    灵犀穿着厚底鹿皮靴,一身暗金色襦裙,披着黑色的大氅,她一步步走到香案前,仰起脸看了一会儿,上了一炷香,然后她走到顾庭树身边,慢慢蹲下去。
    顾庭树一直在看着她,甚至在两人离得这样近的距离,他的目光依旧直率冰冷。
    灵犀注视着他,微微一笑:“嗯?不认识我了?”她的笑容很漫不经心,也很恶毒。
    顾庭树曾经以为,无论她做什么样的表情都是可爱的,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灵犀跟他靠的很近,她慢慢往火盆里放纸钱,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那天晚上,我跟她说,我要把她做妓|女的事情告诉你。然后她就被吓坏了。”
    灵犀满意地盯着顾庭树被惊痛击倒的破碎表情,她继续说:“她以为自杀就没事了?不是的,我还是会告诉给你。然后看着你在悲痛的情绪里还要忍受更多的内疚、悔恨和自责。”
    这样半蹲着的姿势很累腰,于是她站起来了,她的声音依旧很轻柔:“这就是她愚蠢的地方。爱一个人首先要了解他,如果她足够了解你就会知道,你不会因此嫌恶她,反而会更加地疼惜、怜爱和保护她。她也会成为你生命中最难忘的女人……之一。”
    “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哭,或者殉情了。”灵犀把早就准备好的手帕递给他,还在他身边放了一把长剑。
    但是顾庭树既没碰手帕,也没碰长剑。他沉默地重复着烧纸钱的动作。灵犀说出了一个让他震惊且无地自容的消息,但是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除了更深重的痛苦。
    他的沉默和隐忍让灵犀很失望,于是她咬着牙,像一只疯狗那样瞪着他,她在想更多恶毒的话,她要让这个男人心碎而死。最后灵犀忽然一脚把火盆踢开了,她蹲在顾庭树面前,距离很近,几乎蹭到了他的鼻尖。然后她吻住他冰冷的嘴唇。
    顾庭树冷硬地沉默着。
    灵犀笑嘻嘻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和颈间,她亲热且轻佻地说:“我们和好吧,反正她已经死了,没有人会阻碍我们了。我知道你还爱着我。别的女人只是我的替代品,是你慰藉心灵和身体的工具。而我才是你的挚爱。”
    “滚。”顾庭树神情冰冷,简短地说。
    灵犀笑得冷森森的,她松开了他,用一种探询的语气问道:“所以,你不爱我了吗?”她笑着说:“那么你抛弃皇位来找我,又被囚禁凌虐,瘫痪在床,要你的女人靠卖肉来养活你又是为了什么。牺牲了这么多,最后居然不爱我了。真是好笑啊。你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灵犀说到这里,果然哈哈大笑起来。尽管那声音一点笑意都没有,听起来只觉得干燥刺耳。
    灵犀在院子里发疯,她一直在用恶毒的语言折磨顾庭树,而顾庭树显然不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看她,也不会对她再说一个字。
    好吧,他们俩现在终于成为仇人了。
    顾庭树的不理不睬,是因为他的涵养和低落情绪。而灵犀的挑衅和讽刺则成了自娱自乐,在外人眼里显得无聊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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