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码在吓唬下人的这方面,她很是厉害。
    周秀兰这当会就被她吓唬的眼眶中都有了眼泪水了。
    “太太,”她俯身下去磕了个响头,“太太的吩咐,奴婢有个敢不听的?太太是天,奴婢是地,您有任何的吩咐下来,奴婢都会去做的。只是今日这事,奴婢就是拼着被您责骂,也少不得要说两句的。”
    都说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周秀兰说的这一番话,果真就是拍到了林太太的马屁,所以她的面色一时就有些缓和了下来:“什么话?你说。”
    周秀兰抬起头来:“论理,今日是奴婢上灶,误了太太请客的好时辰,理应领太太的责罚。只是太太,您说您前两日就已将今日要请客的事和菜单都告知了厨房的,这事奴婢却是今日上午才知晓的。太太也知道,菜单上的有些菜是要早先一日就着手准备的,奴婢今日才刚刚知道此事,又哪里来得及呢。好在托着太太的福荫,奴婢紧赶慢赶的终于是将太太菜单上的菜都做了出来。只是最后还是误着了太太请客的好时辰,奴婢甘愿领太太的责罚。”
    说罢,又俯身下去磕了个响头。
    她这一番话说完,林太太还没如何,彩霞就已经是先行看了她一眼。
    周秀兰这话里话外的,那些菜都是她自己紧赶慢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感情就没着她什么事了?
    虽然彩霞是一点要抢功劳的意思都没有,可听了周秀兰这般说,她心中还是有一些着恼的。
    而那边林太太因着周秀兰这一口一个太太长,太太短的,心里对她的怒气已经是消散了多半了。她转而又问着:“怎的这事你今日才知晓的?那日在厨房里的人是谁?怎么没将这事告知今日上灶的媳妇子?”
    彩云上前两步走了出来,回禀着:“太太,那日在厨房里的人是添禄家的媳妇子。这事是我亲口对她说的,菜单也是我亲手交给她的。而且我也嘱咐过她了,将这事和菜单都和今日上灶的媳妇子说一声的,不知怎么的她却是没有告知。”
    林太太听完彩云的话就有些怒了,吩咐着:“彩云,你去问着添禄家的媳妇子,这事她是怎么办的。也不必让她来见我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彩云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而这边,林太太望着还跪在地上的周秀兰,轻咳了一声,就道:“起来罢。”
    周秀兰却是不肯起来:“说到底今日也是因着我手脚慢,才会误了太太请客的好时辰。还请太太责罚。”
    “这事认真说起来,其实也怪不得你。做差了事那自然是要责罚的,可没有做差事,又为什么罚你?”
    林太太很想在下人面前树立一个赏罚分明的高大形象,于是她示意彩衣过去扶起周秀兰,顿了顿又说道:“唔,今日的那道杏仁豆腐你做的不错。”
    林太太近来总觉得自己生完孩子之后整个人是胖了一圈的,所以轻易不吃荤,只吃素了。今日那一桌子的菜,也就那道杏仁豆腐素一点,所以这一顿饭她的筷子就只围着豆腐转了。
    可其实这道菜从切菜到下锅,再到出锅,都是彩霞做的。要说周秀兰在中间做了什么,灶下的火倒是她烧的。
    但周秀兰听到林太太的这句夸奖,竟然是脸都没有红一下的,面上一片坦然的说着:“奴婢谢太太夸奖。”
    彩霞在旁侧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就像是压根就没有听到林太太和周秀兰这两个人的谈话一般。
    而林太太这时面转向了她,吩咐着:“彩霞,我记得我去年做了两件春日里的新衣裳,就穿过两次的。你去我后边箱子里寻了出来,就赏给添福家的吧。”
    彩霞答应了一声,转身进了隔间。
    隔间床上,林琼玉正躺在床上无聊的研究着青纱帐上的刺绣的,猛可的听到了脚步声,她转过头来,正巧就看到了彩霞走了进来。
    在床边另有一个老妈子坐在床踏上,时时刻刻的守候着林琼玉的,见着彩霞来了,她连忙的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彩霞姑娘。”
    彩霞抿着唇没有做声,只对她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吵醒林琼玉。
    可下一刻她就看到林琼玉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看着她,她不由的就笑了。
    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她对着那老妈子笑道:“玉姑娘什么时候醒的?”
    老妈子忙说道:“早就醒了呢。说起来玉姑娘也真是乖,再怎么醒着,都是不哭也不闹的,只是睁着眼睛一个人玩儿。”
    林琼玉将目光收了回去,继续的望着头顶上的青纱帐。
    愚蠢的凡人,就没有一个人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咩?劳资其实无聊的都快要疯了好吗。
    她一时就非常的怀念以往忙成狗的时候。
    耳边这时传来轻轻的开箱子的声音。
    林琼玉便又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彩霞打开了角落里的一只箱子,里面叠的满满的都是各种绸绢绫缎衣服,双手都插不下去的。
    彩霞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寻出来一件月白色绣合欢花的淡色衫子,一件豆青色的织锦上裳,双手捧了,而后就走了出去。
    不一会,彩霞那特有的不轻不慢的说话声就传了进来。
    “太太,您看你说的可是这两件衣裳?”
    林太太点了点头,示意彩霞将手中的这两件衣裳给周秀兰。
    “这两件衣裳的颜色还新的很,很是衬你,赏了你穿罢。”
    周秀兰忙跪下来谢了林太太的赏赐,而后才起身站了起来,伸出双手从彩霞的手里接过了这两件衣裳来。
    可面对着彩霞的时候她心中毕竟还是有些发虚的,所以接衣服的时候眼光总是不敢看向彩霞。
    彩霞也不以为意,眼光看也不看她的,将手中的两件衣服递给了周秀兰之后,便又垂下手退到了一旁。
    林太太这时在上面咳嗽了一声,说道:“现下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彩衣,送送你添福嫂子。”
    彩衣答应了一声,周秀兰也连忙告了辞。
    等到她出去了,林太太便在彩霞的服侍下脱了外衣午睡。等她睡着了,彩霞便吩咐着屋里的小丫鬟在外间小心的伺候着,而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拣起昨日没有穿完的珠花接着穿了起来。
    她刚穿了没一会儿,彩云也就回来了,压低了声音,和她悄悄的说着闲话。
    “我刚刚审问了添禄家的媳妇子一番,她倒是承认了前两日太太交代下去的事儿她是故意的不告诉这周秀兰的。”
    彩霞就问着:“这是为什么?”
    彩云撇了撇嘴:“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骂的。你猜怎么着?依着添禄家的媳妇子所说,我们这个老爷竟是个没有廉耻的,暗地里刮刺上了这个周秀兰。而周秀兰也因着刮刺上了我们老爷,总以为自己是拣了高枝儿飞了,就有些看不上厨房里那些上灶的媳妇子。你说那些媳妇子如何的甘心?所以每日里没事的时候就要挤兑挤兑这个周秀兰。前两日的事,添禄的媳妇子之所以故意的不告诉周秀兰,也不过为的是要她今日出丑,受太太的责罚罢了。”
    彩霞对林老爷有没有廉耻的这事很是不上心,也压根就不关心她最近刮刺上了谁,只是随口的说着:“添禄家的这个媳妇子也是个没长脑子的。纵然是今日这个周秀兰出了丑了,可人家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会说话的不成?但凡她稍微的会说个一句半句话的,那顺藤摸瓜也能知晓是添禄家的媳妇子在中间搞的鬼了。太太又是个那样的人,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她是个赏罚分明,会做掌家的太太,又有个不责罚她的?这可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彩云口中嗤笑了一声,说道:“原也怪不得这添禄的媳妇子。就是我,看到周秀兰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不定的会怎样呢。一个小厮的媳妇子,不好好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事,倒跑去勾搭老爷了。也是个没脸没皮的货。”
    彩霞也笑了一声,说道:“偏你就是个眼中容不下半粒沙的人。你倒是去做个女程咬金罢了,但凡遇见个有些不平儿的事,出来先砍了三板斧再说。”
    彩云对她的这几句调笑话也是不以为意的,只是蹙着一双眉,口中咬着指头在那想着事。
    片刻之后,她将咬在口中的指头拿了出来,抬头问着彩霞:“你说,老爷刮刺上周秀兰的这事,我们要不要告诉太太知道的?”
    ☆、第26章 笼络人心
    彼时彩霞正在低头穿着珠花的,闻言她拿着珠子的手一顿。
    但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面上一片平静的说着:“依着我说,这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太太的好。”
    彩云追问着:“为什么?都说是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的,而这宅子统共也就这么大,风言风语的,太太总会有知道的那一日。不若现下我们就直接告诉了太太,也好过她到最后才知晓这事的。”
    彩霞继续的低下头去穿着珠花:“且不说你就是告诉了太太,她又能怎样?她的话老爷何曾听过一句的。不过就是在这屋子里寻着由头,找我们这些丫鬟仆妇的晦气,出她心中自己的怒气罢了。你还嫌日子过的□□生了还是怎么样?偏偏上赶着要去将此事告诉太太的。依着我说,管他什么风言风语呢,反正咱们只守着这上房过咱们的安生日子也就罢了。就算是来日太太知道了,那也不管我们两个的事。”
    “唉,”彩云叹了一口气,“也是。你说我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么。没的自己巴巴儿的跑去讨骂。”
    一面又就着彩霞的手中看那朵穿了一半的珠花儿:“你怎么想起来穿这珠花儿了?我记得你从来不喜欢佩戴这些的。”
    彩霞微微一笑,手中穿珠花的动作却不停:“过几日就是萱姑娘的五岁生辰了。我这朵珠花儿,就是想着穿好了送给她。”
    彩云便又叹了一口气:“说起这个来,我们这老爷就更不是个东西了。纵然是个女孩儿,可好歹说起来萱姑娘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的,就恁般的不管她,连带着彩萍姐也是过的这般不尴不尬的。”
    说到这里声音又轻了几分下去,手指着林太太所住的正房,悄悄的说着:“便是我们太太,若是认真说起来,其实也算不得是个什么好东西。想彩萍姐,那般尽心尽力的伺候了她那些年,便是后来成了姨奶奶,那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可气这些年来,彩萍姐不得老爷的宠爱,日子过的那般的清苦,我们太太怎么就不该出手帮得一帮?平日里倒只会说说好话儿,让人以为她是个菩萨心肠,最能容人的了。可内里到底如何,也就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晓的。”
    彩霞闻言,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便是再能容人的,见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子睡一块去了,那心里没个拈酸吃醋的?面上看起来没事人似的,内里其实不知道怎么火烧火燎的呢。你忘了,先前彩萍姐有肚子的时候,她不也是害怕的跟什么似的,就怕彩萍姐生了个男孩下来,往后这林宅就没她的容身之地了。”
    彩云啧了一声:“唉,大户人家就是这般不好,三层大,两层小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依着我说啊,还不如小门小户的,一夫一妻的过日子呢。就算是日子苦些,可你对着我,我对着你,简简单单的过生活,心里还过得舒坦些呢。”
    说到这里,她见彩霞手中的珠花都快穿好了大半了,便说道:“你送珠花儿,那我这两日没事的时候就给萱姑娘做双鞋吧。彩霞,你说这鞋上绣什么的好?”
    两个人开始嘀嘀咕咕的在那商量着鞋上绣什么花样的好,彩云随后就拿了笔出来描鞋样子。
    不说她们两个人在这里给林琼萱准备五岁生辰的礼物,只说周秀兰那边,拿了林太太赏给她的两件衣裳退下去之后,坐在自己屋子的床沿上,只觉得心里还是在砰砰乱跳个不停。
    片刻之后,她起身去桌子上拣了个粗瓷茶碗,倒了半茶碗水的,然后拿起来,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
    冰冷的茶水一落了肚子,腹腔里的那颗心才开始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粗瓷茶碗,两只手撑着桌子边沿,想着,虽说是今日受惊了一场,可好歹这最后的结果却是和自己预想中的一样。
    她成功的见到了林太太,而且就目前来说,林太太对她的印象应该还是不错的。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让林太太更加的喜欢她。
    而接下来,周秀兰也确实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就为着让林太太能喜欢她。
    而且她也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个事,所以对于上房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仆妇,她都是刻意的讨好着。
    荷包,鞋脚之类的小东小西也不知送出了多少,瓜子蜜饯之类的小吃就跟不要银子似的往上房里拿。
    左右林老爷每次也不白睡她的,哪次不会给她个几两银子的了?这些银子正好可以拿了来为自己挣个如花似锦的前程。
    一时林太太的上房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仆妇她都是笼络得好好的,每每遇见她都是秀兰嫂子秀兰嫂子一口一口的叫着。林太太有什么喜好的,林宅里新近发生了些什么新鲜事的,就有得是人会告诉她。
    只是彩云和彩霞这两个丫鬟她却是怎么笼络都笼络不了的。
    彩霞这个人,对谁都是礼数周全的,看起来甚是温柔可亲的。对着周秀兰,她也是如此。
    只是纵然是如此,周秀兰在见到她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自在。
    一来自然是为着上次林太太请客的那次,明明是彩霞做了那道杏仁豆腐的,她却是为着讨林太太喜欢,压根就没提这件事,二来则是她觉得彩霞对她虽然也是礼数周全,连说话都是温声和气的,可她就是觉得,彩霞那温柔有礼的后面,对她的疏离也是毫不掩饰的。
    至于彩云那个人,从来就是个语言犀利的爆炭,生平最瞧不上的就是周秀兰这种前后不一的人,所以周秀兰别说是笼络她了,几次送些小玩意儿过去,都是被她冷嘲热讽的说的面通红的出来了。
    非但这样,周秀兰有一次还听见她在那里骂着上房里的小丫头眼皮子浅,受些不三不四的人的小恩小惠,就上赶着恨不能叫人家是娘了,都什么德行。
    周秀兰听了,只暗地里恨的咬牙切齿的。
    可就算是彩云再怎么不待见周秀兰的,林太太却还是一日比一日的更喜欢她。
    林太太那种苦槽出身,嫁到了林家这种银子不过数的人家,对自己的太太身份原本就是比别人更在意些。他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要端个太太的身份出来训人的,就生怕别人不知晓她才是这林宅里的主母似的,现下来了一个周秀兰,殷勤的前前后后的奉承着她,一口一个太太,太太的叫着,行动处都是说太太英明,太太明见,林太太听了,如何会不喜?
    所以没多长时间的功夫儿,林太太就将周秀兰调离了厨房那个日日烟熏火燎的地方,转而到自己这上房里伺候来了。
    不说月银上面的变化了,身份上那也是不一样了,走了出来,好歹是能说自己是太太屋里的人。更兼着周秀兰觉得这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的,所以心中是不甚的欢喜,也就更加殷勤的奉承着林太太了。
    林太太自然是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日日的都见她不说,甚至有几次出门去其他人家做客的时候也是带着她的。
    光阴捻指,又早是暮春初夏天气。
    林宅里早就是寻了几个裁缝来,自林太太往下,一应众人都是做了几身夏日的轻薄衣衫。
    而郑姨娘此时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发着脾气,将刚刚丫鬟送来的几身衣裳扔的满地都是。
    她坐在桌子旁,一只胳膊曲着放在桌沿边,眼里似要喷火似的,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火药味。
    “说什么宅子里开销大,要节俭的,看给我做的衣裳都是用的什么料子。往年她怎么就不节俭的了?不过就是瞧着我现下不得老爷的宠了,所以特意的跟着也来作践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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