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本事的时候,再怎样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都是枉然,白费功夫罢了。
    正像是卫起曾说过的一句话,与其费尽心力讨好别人,不如自己涨了本事,叫别人来讨好你。
    宋仪道:“都是自家姐妹,即便二姐已经跟着大哥走,可也没那么生分的说法吧?仪儿见了二姐姐,还想起昔年的事情呢。不过今日还有要事要与二姐夫聊聊,回头再与二姐姐走动叙旧吧。”
    “你们去吧,他在里头呢。”
    宋仙脸上划过几分黯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如今的宋仪,根本不同她们这些闺阁女子一样,反倒是直接接触上了陆无缺这种。
    说到底,当初是她宋仙万人瞩目,现在是宋仪做了别人一辈子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到了别的姑娘家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地方。
    宋仪对宋仙如今的处境,并不怎么感兴趣,当初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该有什么也该自己咬牙受着。
    早两年在府里争斗个不停的宋仙宋倩两人,如今各自嫁了人,昔日的仇怨也都渐渐放了下来。
    到底,时间能磨平很多东西。
    她矜持地敛衽一礼,在垂眸时候,隐约又叫宋仙看出了昔日的痕迹,抬眸时候,又恍惚消失不见。宋仙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看着宋仪从自己身边走过,到了里面去,身影被花瓶遮住,终于不见了。
    “夫人,那便是名传大江南北那一位陈先生的女弟子吗?”
    “是啊……”
    不是她,还有谁呢?
    自来就是比不过的。
    宋仙转身就要走,丫鬟们则用一种其奇怪又暧昧的眼神,看着宋仪消失的方向。
    自来小姨子与姐夫之间,不都该避嫌的吗?
    陈横跟着宋仪走进去,道:“宋五姑娘还真是荤素不忌。”
    “自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卑劣者见卑劣。”
    宋仪淡声讽刺,转眼已经看见了前面挂着的珠帘,然后她抢在身后的陈横反驳之前,又开口道:“到了。”
    陈横一句话噎在喉咙口,多少有些憋闷。
    他眯了眯眼,竟然罕见地笑了起来,却并不说话,跟着宋仪走了进去。
    布置典雅又富贵,不愧是济南头号商人的地盘,室内一炉沉水香渐渐冒出烟气来,缭绕不到三尺,便又倏忽散了。
    陆无缺乃是商人,也是贵公子,一抬手腕,正好注茶:“五姑娘总算是来了,这一壶碧螺春已经准备久了。”
    然后,他抬眼,看向了宋仪,很快又看向了站在她身边的陈横,有些微怔:“陈大人?”
    宋仪一下抬眼,挑眉,笑容勾出来。
    陈横摆摆手,知道陆无缺其实没有什么心机,真正有心机的是他那一位兄长陆无咎,真是老狐狸之中的老狐狸。
    “五姑娘不必误会,陈某不怎么认识陆二公子,只是——”
    “你只是与陆大先生比较熟罢了。”
    宋仪很自动地接了话,便坐下来,接了陆无缺的一碗茶。
    陈横没想到宋仪是带自己来见陆无缺的,回头想想自己为什么跟着宋仪来,一切事情也就明了。
    说到底,还是宋仪搭上了陆家兄弟?
    不过陆无咎可是大将军的人,陆无缺的生意明面上是他处理,可背后有些不干净的事情都是经由陆无咎的手,说到底,陈横还是更看得上陆无咎一些。
    那么,宋仪搭上的到底是哪个?她一介女流之辈,又如何能搭上大将军身边的白纸扇?
    一系列的疑问,陡然出来。
    有客来,虽不熟,可陆无缺也不会摆脸色,照样给上了茶,然后跟这两位客人闲聊,只是言谈之间并不提生意两个字。
    反倒是宋仪,眼看着茶喝了半盏,便道:“如今陈大人该明白,小女子的钱财从哪里来了吧?”
    “半明白。”还不大清楚。
    宋仪挑眉:“那就不明白吧。”
    说完,端茶送客。
    她倒像是半个主人。
    正好,这时候,外头掌柜也来了:“公子,外头有个自称雪香的丫鬟求见,还带着个小姑娘,说是宋六姑娘,来找五姑娘的。”
    宋仪一听,一下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是我忘了。”
    陆无缺没说话,只是听着。
    宋仪一扭头,便对陈横道:“陈大人,以你之智计,想必该猜到的也都猜到了,该回去与王爷说的也都会说。现下我六妹在外头,还请您出去,顺便带她们去隔壁茶楼等着,宋仪感激不尽。”
    连自己的六妹这时候都顾不上了,还提前把自己赶出来,想必是要谈什么大生意了?
    陈横暗自寻思了一下,也不推辞,笑着开玩笑:“那回头宋五姑娘可还要欠我一个人情。”
    宋仪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微微一笑,便看陈横转身去了。
    待得人一走,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减下去。
    毕竟陈横是卫起的心腹,到底是陈横想要知道什么,还是卫起想要知道什么?
    “你为何把他带进来?”
    陆无缺不明白,他好歹也是陆无咎的弟弟,对陆无咎的事情不说全部知道,也了解个三五分。
    “陈横不是省油的灯,少有人知道他乃是卫起身边的人,这人智计卓绝,若是他好奇你万贯钱财如何得来,便是他背后那人怀疑你了。”
    这说的是卫起。
    只是,宋仪并不在意:“我要的便是叫他知道。只有这样,才好做事不是吗?”
    陆无缺一眯眼,眼底一道精光划过:“你是说……”
    “先头我给了一本香料方子,甚至还有很多与生意有关的想法,可陆二老板并不敢做,想来还是忌惮卫锦。那卫锦乃是芙蓉斋背后的主人,得罪卫锦不要紧,最怕得罪她背后的卫起。可如今,我已经从王爷处得了准信儿,我寻卫锦的仇,那是我的私事,卫起不会追究。另一则,我看卫起并不那么重视卫锦……”
    这里头的玄机,谁知道呢?
    可现在宋仪不过是想要陆无缺下定决心做这件事罢了。
    天知道宋仪现在看上去平静,可实则在到京城的时候,那满腔的仇恨就已经沸腾了起来。
    她曾无数次痛恨一个不知道存在还是不存在的人,占用了宋仪从十三到十五的这两年,并且做了太多荒唐之事,对方留下过一本册子,上头记着不少的诗词文章乃至于香方点子,可说是宋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两年间,占用着自己的身子胡作非为的,到底是谁?
    这是宋仪一块无解的心病,更是她这一腔仇恨应当宣泄之所在,只可惜,一直不曾明晰这虚无缥缈之人的踪迹。
    直到,她看见到卫锦那一本诗集。
    抄来的东西毕竟有限,若要维持着自己才女的名声,少不得要将自己的看家本事全都用出来。早年卫锦的诗集看着还没什么,跟宋仪那一本上面的重叠几乎没有,可越到后面,就越有一种“江郎才尽”之感。
    于是,宋仪终于在卫锦今年的诗集之中,看见了一些诗词的重合。
    想必那一位“穿了”自己的卫锦,也不记得自己当初在那册子上到底记了什么吧?
    所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报不了的仇。
    前前后后,怕还有一些诡异的事情与她卫锦相关呢。
    虽不知她到底怎么又到了卫锦的身上,身体原主的昭华郡主又到底还在不在,卫起对卫锦的态度是不是与此刻的卫锦有关,那都是不要紧的事情了。
    当初周兼一口咬定周博之事与自己有关,约莫也与卫锦的胡作非为有点关系。
    说到底,宋仪并不否认周兼的才华和判断。
    只是……
    那又怎样?
    说到底,还是周兼对不起自己罢了。
    时机已经渐渐成熟,宋仪不想再等了。
    卫锦曾做过那么多的事情,这时候也该叫她知道,她能做的事情,旁人也能做,并且能做得更绝。
    这世上,从没有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
    那两年间,卫锦轻轻松松,从从容容,却给宋仪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现在却到了宋仪收账的时候。
    她本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断断不会放过卫锦。
    平和的眼神之中,蕴蓄着一种难言的杀机,宋仪面上淡静至极:“陆二公子可考虑好了。”
    “无利不起早,可是有利可图,陆某为何不做?”
    陆无缺虽没陆无咎那般的厉害,可在商人这一块依旧不简单。
    芙蓉斋原本只是个香料铺子,只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实在漂亮,并且总是有新的东西出现,那铺子竟然是越开越多,以京城芙蓉斋为中心,渐渐向着四周扩散,如今到江南都有芙蓉斋的出现。
    兴许是因为背后的主人是卫锦,所以这两年来,一直没有人能越过芙蓉斋去。
    可是今天,宋仪给了一个契机。
    与芙蓉斋所有香料一样的香谱,甚至是更漂亮更上乘的香谱,摆在了陆无缺的面前,同时还有一些别的生意上的好点子,直叫陆无缺有些惊叹于宋仪的头脑。
    不过他更好奇,宋仪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只是他也知道,这话绝不能问。
    若能一举击溃芙蓉斋,怕也是很大的一笔利益。更何况,陆家原本就是底蕴深厚,各大商行开到大江南北去,真要做,芙蓉斋垮掉不过是个时间的早晚问题。
    一件绝对会成功的事情,并且已经是低风险,陆无缺若是不做,那就太蠢了。
    他今日来,也就是为与宋仪一起将更细的东西敲定下来。
    宋仪见他答应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二人议定了双方在此次合作之中的分红,一直聊到了一个多时辰后,才算是结束。
    陆无缺拱手:“到底还是陆某莽撞,时间并未挑好,兄长也不在,反而耽搁了五姑娘回京之后第一场大事,原本五姑娘该借着这一次的机会……”
    “风头,还是让卫锦出去吧。”宋仪淡淡道,“我名声本就压了她一头,谁叫她是郡主呢?”
    一旦有了一个出身天家的名头在,再名正言顺也都成了“名不正言不顺”,是不可能与宋仪这等一步一个脚印起来的人相比的。
    更何况,宋仪现在没时间搭理卫锦。
    估摸着,这一次的卫锦怕也要出好一阵的名。
    宋仪所料,终究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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