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天才的政治动物,食物链最高的掠食者,尽管一无靠山,二无背景,但是前途远大,勿容置疑。”凌苒一面抓石榴子往嘴里扔,一面说。
    邵承志微笑了:“对,他能力,技巧,野心,权力欲都够,唯一的缺陷就是无靠山无背景,30岁只混到一个副处,在市府里当一个小秘书。当然,从职位来说,30岁,就算是红二代红三代,也就只能是副处了......但是如果他有一靠好靠,前途就会更有保障点,说不定可以早达。”
    凌苒插嘴:“他还不够早达?不光是职位,就是权力影响力,李兆也够猛的了。我看他好像没有什么爪子伸不到的地方。想想他农村出身,一无根基,二无关系,完全靠自己钻营,就毕业到现在这么短短的几年......总之,他,来日可期。”
    邵承志微微一笑:“那么你认为他是不想找一个能让他平步青云的岳父呢,还是找不到一个能让他平步青云的岳父呢?”
    凌苒一呆,她对跟自己无关的人,一贯缺乏钻研精神,第一次看见李兆跟他老婆,凌苒的反应是:又是一对帅哥配丑女,跟我爸我妈一样。凌苒觉得这没啥好奇怪的,因为美女也是嫁丑男的多嘛。
    但是现在被邵承志一提醒,凌苒忽然想到了:“哦,是哦,李兆为啥要娶这么个跟他一样农村出来的老婆?长得还不咋地的。就算不找个有背景的,能帮他飞黄腾达的,那找个北京本地姑娘,家境殷实的,家里有房有车的,总是随便找吧。现在公务员多吃香啊,更何况还是北大硕士毕业的处级干部。”
    邵承志一面给凌苒剥石榴一面慢慢的说:“李兆么,从中学时起,就是班里女生爱慕的对象。我没见过叶翎,但是我觉得,如果让李兆像叶翎一样,西装革履,一身名牌,他仪表上也不会比叶翎差到哪里去......”邵承志看看凌苒。
    “嗯,是,不会比叶翎差。不过不太一样,叶翎风度翩翩,气质冷峻,有点贵族气派。李兆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派头十足,虽然穿得那么差,但是即使是敬酒打哈哈都让人觉得这男人不容小窥。”凌苒思考着。
    邵承志点点头:“李兆入北大后,又是学生会主席,又是演讲主力,整个一风云人物。虽然穷得叮当响,依旧有的是女孩迷他。他交过不止一个女友,但是这些都是学生时代的恋情,因为恋爱而恋爱,大家都是玩玩而已,没啥值得一提的,”
    “一直到我们本科毕业那年。李兆保研,要换宿舍。平时我们都是暑假不回老家的,一方面是为了省路费,另一方面也是老家条件实在太差了,夏天又潮又热,蚊子铺天盖地,不如呆在学校宿舍舒服。但是那年我两都回去了,于是就有人给介绍对象。我那时根本没谈恋爱的打算,自然一口回绝。但是李兆却跟我们县——现在是地级市了,我们县县委书记的女儿好上了,女孩那时在读自费大专,比李兆大两岁,长得有点矮胖。两个月时间,两个人打得火热,我真的没一点夸张,打得火热。”
    “当时我劝过李兆,我们是不可能回老家的,女孩自费大专,是不可能离开老家的,所以他跟她完全是不可能的。但是李兆那时完全听不进去,跟我说:‘你有没想过,她爸爸是县委书记,全县的一把手啊’。我说:‘那又咋的,他爸能给她解决北京户口,还是能给她安排北京工作?她到了北京,就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北漂,长得还不咋的’。”
    凌苒忍不住“扑哧”一笑:“真缺德。”
    邵承志一笑:“是,因为我怕李兆跟她发生关系,所以真的没法措辞委婉。但是你知道李兆怎么说:‘可是在我们县,她老爸是no.1。我要是跟她结婚,我爸在村里就会非常有面子,不光在村里,就是在整个县,人家都会说:这是x书记的亲家公’。”
    凌苒笑抽:“这下我明白了,什么叫光宗耀祖,这就叫光宗耀祖。李兆家十八代祖坟都在冒青烟了。”
    “对,你可能不能理解光宗耀祖对一个农家子弟意味着什么。李兆一心走仕途,走仕途是没有钱的,他的个人生活质量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就手里有点权。但是他在北京混得再好,再有权有势,如果老家那里没人知道的话,他跟谁显摆去?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那他奋斗了半天,去哪里找满足。”邵承志说。
    凌苒目瞪口呆,她贫乏的脑袋瓜过去真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
    邵承志叹了口气:“不过他倒不光光是为了这么点虚荣,他还有很实际的考虑,他那些兄弟姐妹,还有兄弟姐妹的孩子,都可以被照顾到,这是非常非常实惠的,比他娶北京高官的女儿还来得实惠。”
    “嗯,这到是。只有娶本县一把手的女儿,才能让亲戚近水楼台先得月,别的手臂再长,也隔山隔水。”凌苒点头。
    “我那时骂他脑抽了,居然要为这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的一辈子,他根本听不进去。人在利益面前的时候,真得鬼迷心窍,尤其当时他才22岁。”邵承志看了看凌苒,“我们都是人,都会受诱惑,年轻加上穷,就更容易在蝇头小利面前迷失。”  “不过,他总算听了我一点劝,没敢越雷池。女孩比我们年龄大,也比我们成熟,所以一直非常主动,包括邀请他一起去短途旅游,在小旅社里过夜。如果他做了,他就根本别想跑。”
    “然后就是开学了,他回到北京,开始读研。离开老家那个环境后,他冷静下来了,开始考虑这么做值得不值得。于是只过了一个月,他就提出跟那个女孩分手。结果你知道怎么样,女孩翘课追到北京来了,在招待所里整整住半个月,一心一意要套牢他。他后来真的是看见那女孩就跑,有一回是从厕所窗户爬出的寝室楼,你没见他那个狼狈样。”
    一想到李兆这么又高又帅又有男子气概的人被个女孩追得跳厕所窗户,凌苒忍不住“哈哈”大笑。
    “女孩最终知道无望,回去上学去了。其实这种婚姻在我高中同学那里挺普遍的,那时大学生少,毕业回老家的更少。我那些考上三流大专的高中同学,毕业后回到老家,基本上都娶了县里芝麻官的女儿。现在都过得都很滋润。”邵承志说,“但是这样的婚姻明显不适合李兆。这场恋爱,嗯,不能叫恋爱,只能叫事件,给了李兆很多的反思。我觉得他经历过那次后,成熟了很多。他研究生两年,没再谈过女朋友。”
    “李兆硕士毕业那年机遇非常好,他可以去企业,包括进国有银行或者进外企,但是他选择了去市府。刚进去的时候,管后勤的看不起他,因为就他一人是没任何背景,靠简历推荐信面试敲开市府大门的。总务科的故意刁难他,虽然集体宿舍明明有床位,却以毕业生第一年必须自行解决住宿问题为由,不给他分配宿舍。他不敢去争,只能忍气吞声。刚进市府的前6个月见习期,就基本工资,连工资性津贴都没有,300多一月,他还要吃饭,买两件衣服,所以根本没钱租房子住。开始他想睡办公室,但是这行不通,同一办公室的同事肯定不会乐意。那时我是研三,他就天天到清华来跟我挤一张床,整整一年,每天路上时间两三个小时。”
    “但是李兆进市府后就半年,他上司的上司就特别赏识他,把他当自己弟子培养。如果那位主任有女儿,估计就要嫁给李兆了。但是那位主任没女儿,于是介绍了一个他朋友的女儿。女孩老爸当时是正厅级,后来升到了副部。女孩长得很漂亮,在银行工作,当时正在职的在北大读mba,各方面条件好得不能再好。李兆见她第一眼就动心了,回来就说要送样礼物给她、当时我两全部家当加起来不到500元,离开下月发工资还有半个月,他花了480元买了瓶香水送给女孩,弄得我两足足啃了半个月的两毛钱一个的大白馒头。”
    “李兆陷入了热恋,我怀疑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真正动心过的女孩。无论是女孩的相貌,女孩的自身条件,还是她的家庭条件,都对李兆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而且女孩还非常体谅他,因为他上司给介绍的时候,就已经把李兆的情况都交代清楚了,女孩家里人都知道李兆穷得叮咚作响。两人周末约会只去公园,免费或者最多几元钱的门票,吃饭只吃肯德基,或者大排档,看电影都不买零食。但是就这样的消费,李兆还是负担不起,上半个月约会李兆掏钱,下半个月,就得女孩付账。”
    “两人谈了三四个月,李兆决定跟女孩分手。”邵承志说。
    “哦。”凌苒虽然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还是哆嗦了一下,“他伤自尊了。”
    “不光是自尊。”邵承志看着凌苒说,“李兆那时25岁,人已经非常老练成熟,思维缜密,谈吐做事都非常有分寸,所以那个主任才这么赏识他。李兆他,必须跟这个女孩分手,虽然他的感情,他的野心,他现实的经济压力都在诱惑他去赶紧搞定她,好少奋斗10年,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必须放弃,因为如果他们结婚,肯定是以离婚收场,而且会反目成仇,毁了彼此的人生,不如趁现在感情还不深,赶紧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凌苒看着邵承志,眼睛一闪一闪的发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在为李兆和那个女孩惋惜,有似乎是自己和邵承志在兔死狐悲:“你不是说女孩家非常清楚李兆的情况,而且女孩非常体谅他嘛。”
    邵承志望着凌苒,微微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短期可以,甚至一直到结婚,可能都可以,但是时间长了呢?李兆走仕途,再怎么能干,他也得一步步往上爬。他能升得多快?35岁前当正处,40岁前当局长,或者平级调动,去当一个非直辖市的市长市委书记,够意思了吧,这还得一帆风顺才行。就算这样的早达,他老婆也得跟着他过十几年的苦逼日子。女孩条件好,在李兆熬资历的整个过程中,女孩家都得贴钱贴房贴各种社会关系。一贴贴十几年,这些都是只见付出看不见回报的。女孩还能十几年这么体谅他么?这得有个多么宽广的胸怀?”
    “而且谁能保证李兆一定能爬得上去,他最终又能爬到一个什么位置。如果大家能看见未来,比如说,如果在马云师范毕业去当老师的时候,就知道他会成为亿万富豪,那么很多漂亮女孩都会愿意去嫁给他,哪怕最初几年必须跟着马云吃糠咽菜,忍受马云一次次创业失败。但是这世界上谁能预见未来?是,所有人都看好李兆,因为他身上政治动物的特征太明显,但是他到底是能爬到处级局级还是部级?千军万马都会死在处这个级别上。女孩家这样的条件,难道处处体谅他,就为了嫁给一个小处长?”
    “好吧,就算李兆今后真能飞黄腾达,他老婆真能体谅他十几年如一日。那么李兆,他在家里能不稍微多让着多宠着老婆一点吗?他能处处说了算吗?他能不说话做事先看看老婆脸色么?吃人最短,拿人手软,他就算不真心感激老婆为自己的付出,也该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一脚踢出门吧。那么他是不是应该在家里听话点,顺着老婆一点,跟自己老家那里的人离得远一点?问题是他是这种人么?那么十几年下来,他们两各自会是个什么心态?这得有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让彼此不变态。”
    “李兆他真做不到低声下气,处处听老婆的,第一他不是这样性格的人,第二,他也没办法这么做。李兆爸妈跟我爸妈一样,都是农民,目不识丁。他家里兄弟姐妹8个,他是老小,除了他以外,兄弟姐妹没一个超过初中文化程度的,都还在村里,所以下面一堆的侄子外甥都需要脱离农村。他能不养爹娘么?他能不管外甥侄女的前途么?难道他娶了高官的女儿,自己过得风生水起,能让自己父母继续住土坯房,兄弟姐妹家有啥事他不闻不问,外甥侄女到北京来,他不让进门?如果他这么做,他还是人吗?但是他如果不这么做,他老婆受得了吗?”  “李兆没有办法,他只能跟那女孩分手。我想这是他这30年里面最痛苦的一个选择,分手的那天晚上,他整夜没睡,半夜里,我感觉到他在暗暗饮泣。这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他流眼泪,我吓得都没敢翻身,生怕被他发现我醒着。分手后一两个月,他下班后一句话都不说,每天晚上都坐那发呆......再后来,我出国了。”邵承志看看凌苒,“凌苒,如果我收入跟李兆一样,我家庭情况跟李兆一样,我决不会来追求你。别说你,就是各方面条件比你差很多的城市姑娘,我都不会娶。其实这也就是李兆一直坚持叫我娶王霞的原因。”
    凌苒有两秒钟无语。
    “李兆很理智,也很果断坚毅。”凌苒想了想,又对邵承志微微一笑,“李兆跟你一样,能够对自己残忍。”
    邵承志苦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们愿意?我们没办法。你不知道我们小时候,有多穷。我和李兆记忆里都没有童年,只有捡稻穗打猪草和吃不饱。你也不会知道,农村的教育条件有多差。我小时候同村的玩伴,别来说什么九年制义务教育,有几个能读完小学?一般读到4年级就结束了。要想离开农村,要想有个前途,就必须坚毅坚忍,否则就永无出头之日。”
    “谁不想追逐本能的欲望,娶漂亮的老婆,抱岳父大人的大腿,快速打开上升空间,还到手一大笔嫁妆,迅速改变自己生活质量。这对一个男人,尤其是有野心又很穷的男人,是多么巨大的诱惑。但是李兆放弃了,因为他没办法。他并不是想放弃,愿意放弃,更不是清高,更不是骄傲,他放弃是因为他如果他跟那女孩结婚,婚姻和他的父母亲情,他必须放弃一头。他要么当凤凰男,要么当白眼狼,或者当个更无耻的卑鄙小人,在利用完老婆后,一脚把老婆踹了。当然估计这条他还没办法做到,因为他走仕途,他没法离婚,但是不能离婚,只会让人性展现最卑劣的一面.......所以他只能跟那个姑娘分手。我想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真正的恋爱,一共维持了不到4个月。这场恋爱对他是场严酷的洗礼,从那以后,他彻底成熟了,再没有什么可以诱惑他的了。”
    凌苒有两秒钟无语:“嗯,李兆很有品。这世界上多的是那种男人,只要有利可图,才不会去思前想后,先把便宜占上再说。靠老婆往上爬,爬上后离婚出轨,还转移财产,各种恶形恶状......这样的男人,多了去了。”
    邵承志微微一笑:“低档的人渣不在讨论之列。凌苒,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想一想,如果李兆没有7个在农村的兄弟姐妹,十几个各种年龄段的侄子外甥,即使他还是农村出身,还是一穷二白,他放弃那个女孩么?”
    ☆、启动遗忘程序(1)
    邵承志微微一笑:“低档的人渣不在讨论之列。凌苒,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想一想,如果李兆没有7个在农村的兄弟姐妹,十几个各种年龄段的侄子外甥,即使他还是农村出身,还是一穷二白,他会放弃那个女孩么?”
    “当然不会,自己喜欢的,条件又好。既有爱情,又能少奋斗10年,干嘛要放弃。”凌苒毫不犹豫的说。
    邵承志点头:“对,如果李兆家庭条件稍微好点,即使还是农村出来的,只要没那么一堆的大包裹压在身上,我相信他决不会放弃。现在我们再假设,如果李兆在大学里谈了一个还算条件相当、志同道合的女朋友,比如,就是他现在的老婆,温舒琴。然后,李兆工作了,他主任给他介绍这么一个结婚对象,你认为他会不会把自己女朋友甩了,去当名门贵婿?”
    “当然,那还用说。换了我,我也这么干啊。”凌苒说,“谁不想走捷径啊,岳父树大荫深好靠背。”
    邵承志叹了口气:“所以,凌苒,你也别说叶翎怎么怎么样卖身求荣,怎么吃软饭。怎么他是畜生,那是侮辱了畜生。而李兆理智、刚毅、有品。你以为李兆不想卖身求荣,不想吃软饭?他都差点连县委书记长得不咋滴的女儿都娶了。”
    凌苒忍不住失笑。
    “李兆没这么做,是因为他没条件这么做,并不是他不想这么做。而叶翎能这么做,是因为他有这条件这么做。攀附权贵是人人都想的,为了飞黄腾达抛弃自己心爱的女友,对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男人来说,也是可以理解的。”邵承志说。
    凌苒苦笑:“好吧,这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这么做,我理解,其实我一直都理解的。但是叶翎他婚后出轨,被老婆踢出门.....”
    “看来他跟他老婆感情并不好。这也不奇怪。李兆是女孩,女孩爸爸,女孩的嫁妆统统都看上了,因为他样样都缺。叶翎估计只看上女孩老爸了,因为别的他不需要。如果婚后感情不好,加上他本来就有这种习惯,这样的结局太不奇怪了,意料之中的,必然的。”邵承志淡淡的说。
    凌苒叹了口气,无语:我应该因此开心得意么?为啥我心里堵得慌?
    邵承志想了想:“来,我们再继续往下说,李兆跟他老婆温舒琴是怎么回事。”
    “温舒琴跟李兆高中曾经同班过,后来李兆读了文科,温舒琴读理科,跟我同班。我想,中学时代,温舒琴大概就有点喜欢李兆吧,李兆一直都是偶像级人物,但是估计李兆对温舒琴没什么印象。”
    “我们虽然是县一中,但是教学质量还是不行,温舒琴是理科班所有女生中唯一考上本科的,虽然学校一般般,但是想想我们那时候,全国就招二十几万大学生,而我们又是偏僻贫困的农村中学,真的很不容易。温舒琴家庭条件不好,父母也是农民,家里兄弟姐妹5个,这样的家庭肯让女儿读高中,非常罕见的,实在是因为温舒琴从小成绩太好了。温舒琴很能刻苦,所以本科毕业后,被保研,后来又保博。”
    “温舒琴博士的最后一年,到北京来完成毕业论文,在北京高校里住了整整半年。李兆是同学老乡的联络人,温舒琴到北京后,自然跟李兆联系频繁。那时李兆遇到了一件事,他的一个外甥女来北京打工,打工的活很好找,但是收入高的活不给安排住宿,包食宿的活钱给的不多。李兆自己住集体宿舍,没法安置外甥女,正在两难。温舒琴那时住在大学宿舍里,就说‘要么让你外甥女来跟我挤一张床吧,虽然艰苦点,但是春节回家就可以多带点钱回去了’。就这样,那个外甥女跟温舒琴背靠背整整睡了半年。”
    “温舒琴离开北京的时候,李兆非常感激,那时李兆已经当上秘书了,正要提副处。李兆问温舒琴有什么要帮忙的。温舒琴就问李兆,能不能帮她在北京找份工作,能落户口的那种。”
    “哇。”凌苒惊叹,“要是我知道有这等好处,我愿意掏钱让李兆外甥女住半年星级酒店。”
    邵承志又好气又好笑,在凌苒额头上敲了一下:“你这人,哎,这么功利。人家温舒琴主动提出帮忙的时候,可没想到从李兆那得到任何好处。而且,所谓工作户口云云,也不过就这么随口一提,温舒琴哪知道李兆有这能量啊,李兆没办成之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温舒琴走了,李兆开始给温舒琴办工作和户口。说实话,真的非常不好办,因为那时李兆还根基不稳。当时李兆是使出了浑身结束,跑了整整半年,给了高校两个额外的留京名额才把温舒琴塞进那个学校去。但是李兆一面为温舒琴跑关系,一面心里非常犹豫。虽然大家话没说破过,但是李兆帮温舒琴办这样的大事,就是彼此对对方的一个承诺。如果办成了,温舒琴到北京来了,两人肯定得结婚。但是李兆跟温舒琴其实接触不多,难道就这么结婚了?”
    “事情办成了,温舒琴也毕业了。离开温舒琴到北京来的日子越来越近,李兆的压力越来越大,经常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泡在网上跟我聊qq。他那时非常患得患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这么选择。”
    “温舒琴到北京工作后,等户口和档案一落实到北京,两人就去领了结婚证。”邵承志看看凌苒:“凌苒,有时我在想,婚姻这种东西真奇妙。你曾经千帆过尽,这个不喜欢,那个不满意,然后又谨小慎微,这个不可以,那个有问题,但是最终选择的那个人,却并不一定是出于爱情,或者利益,也不见得有多大目的性。只是你年龄和状态正好想找个老婆结婚,她又正好在那个时间地点出现了,对你还有那么一点好感,有那么一点暗示,于是你瞧了一眼,这人人不错,没啥不合适的,那就不用挑来捡去了,就她吧。于是就结婚了。”
    凌苒忍不住一笑;“你这么说,那些曾经追过李兆的漂亮妹妹们,岂不要气死。”
    邵承志笑笑:“这也是这么一说而已,天下没一个男人娶老婆是随随便便的。李兆的婚姻貌似很随机,其实,走仕途的人,婚姻是终身性的,错了没有改正的可能。如果有强大的背景,当然也无所谓。但是李兆什么都没有,没有资本就没有资格犯错。叶翎可以因为嫖被公安局抓进去放出来,虽然丢了婚姻,但是又不会毁了他前途。李兆可不行,要是他出这种事,他这辈子就完了。”
    “所以李兆跟温舒琴结婚,虽然没经历什么恋爱的过程,却是深思熟虑的选择,决不会出错的。其实,温舒琴是在他可选择的范围内,各方面最适合他的一个。两人是同一县城出身的,都是一穷二白,都是家庭负担很重。温舒琴家里兄弟姐妹5个,也是外甥侄子一大堆。本来,温舒琴自己是没有能力帮家人,最多就给点钱,但是她当高校老师,一个月到手不到5000块,自己还要吃穿,又能帮上多少,现在,这些都是李兆的事了。所以,只有温舒琴能容忍家里川流不息的来人,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也只有温舒琴能跟他过这么清贫的日子,无怨无悔,还对老公心存敬仰和感激。”
    “还有,李兆的生活习惯其实是非常恶劣的,在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香烟灰走到哪掸到哪,经常应酬到深更半夜,喝的烂醉回家吐,每月收入5000多人民币,还经常要救济老家,款待朋友。撇开权力前途的话,肯跟他这样过日子的,除非是个打工妹,就是打工妹结婚后,时间长了,也不见得肯这么老实。但是温舒琴可不是打工妹,温舒琴博士毕业,堂堂高校讲师。所以,温舒琴对李兆来说,不光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还是唯一的选择。”
    邵承志转过脸来看着凌苒,微微一笑:“现在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李兆不是跟温舒琴结婚,而是娶了那个他可能是唯一心动过的女孩,他们婚后会怎么样?”
    凌苒一笑:“结婚了,还能怎么样。男方家里亲戚川流不息的来北京找他们呗,然后慢慢的,女孩开始不满了,李兆觉得压抑了,然后两人开始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着吵着,感情就没了,然后相看两相厌,然后女的悔,男的怨。最后,李兆飞黄腾达了,虽然没法离婚,做的事情也不会比叶翎好到哪里去........这也是可以预见的,必然的。”
    “对。”邵承志点点头,“李兆无论娶哪个女孩。他都必须负担他的家庭,这是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如果他娶了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女孩家庭条件那么好,他不可避免的要动用一些老婆娘家的资源。最简单的,房子,李兆家里人来了,难道李兆能不安排人家吃住,安排到外面,不是一样要他掏钱,他才挣多少啊。如果安排在家里住,像他现在家里那个外甥女一样,一住一年,那女孩受得了吗?就算勉强给住一个月两个月,肯定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那样的话李兆就会很没面子,但是又不得不忍气吞声,这样李兆心里就会有怨怼,觉得自己在家低人一等,矮老婆一截。时间长了,事情多了,当老婆的还能尊重老公么?当老公的还能敬爱自己妻子吗?”
    “但是换了温舒琴就没问题,温舒琴自己家里也一堆的事。比如,上次我们见过的温舒琴那个二哥,叫李兆给一民本大学毕业的孩子找工作,弄北京户口,可能吗,现实吗?李兆别说就一个小秘书,就是北京人事局局长,也难办这事;而且这么棘手的事,就算能办,人家凭啥给你办啊。那李兆怎么办,当然只能拒绝了。那温舒琴呢,她会抱怨李兆不肯帮忙吗?当然不会,因为她清楚这种事情李兆没法办,不能办。那么李兆的感觉是什么?那就是我老婆真能体谅我。”
    凌苒惊奇,不由的嘀咕了一句:“这还我老婆真体谅我啊!!!本来就是他哥多事。换了我,都不用我老公出面,我自己就直接一口回绝了。”
    邵承志微微有点惊讶的看着凌苒:“哦,你是这么想的。嗯,这也是一种思路,但是这样想的人恐怕不多(凌苒想:为毛不多,哥算个屁,难道我会为了个哥让我自己的老公为难,谁跟谁过一辈子啊)。能做到温舒琴这样,对老公来说,就已经够好了,很多女人做不到的,比如,王霞......”
    “王霞......哦,哈哈。”凌苒先是惊奇的看了邵承志一眼,转即哑然失笑,虽然她对王霞不算太了解,但是毕竟4年同寝室,邵承志这小子看人还真准,“那李兆还把她推销给你当老婆。”
    “那是因为李兆知道,我压得住她。”邵承志冲口而出,但是马上非常不好意思,“咱们不谈王霞,我又不会娶她,我就是娶温舒琴也不会娶王霞.......事实上,我两个都不会娶,我干嘛非得娶老婆啊,一个人自由自在想干嘛就干嘛多舒服,哪个男人会愿意无缘无故被上马嚼子......”
    邵承志言归正传:“你看,如果李兆娶那个女孩,在婚姻中,其实他是获利方,他拿到好处了,但是他感激么,不会,他只会怨恨,因为他被羞辱了。而在温舒琴这里,他明明是给予方,却心存感动,因为老婆没有为难他。所以,一个妻子能不能让丈夫敬她爱她,其实跟她是付出还是索取,不见得一定有关系。这很不公平,但是这就是现实。”
    邵承志温柔的看着凌苒:“凌苒,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理解叶翎的所作所为。虽然我们不得而知他为什么跟他那么一心想娶的妻子感情不好,但是一个有能力的男人,总是傲气的,即使在存心攀附的情况下,也很难真正低头。所以他做的事情,虽然丢人,但是还是应该能理解的。”
    “为什么要理解他呢,因为这些年来,他一直是你解不开的心结。他不肯娶你,娶了别人,你气不过;他娶了别人又被那么不光彩的扫地出门,你觉得你被羞辱被嘲笑了,因为你爱过就说明你眼光差,其实他跟他妻子感情如何是他们两人合适不合适的问题,跟其他任何人无关......你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他怎么做都有他的原因,他的理由,他的心路历程。我们不见得要效仿他,但是你能不能试着去理解他呢?只有你理解他的行为,你才能原谅他,只有你原谅他,你才能够真正放下。人要高标准的要求自己,但是要宽容的对待别人,这样才能提升自己到另一个高度。”
    凌苒心里暗骂:啥意思,严以律已,宽以待人,说起来冠冕堂皇,其实心底里是自觉高人一等,没把对方同等看待,不过,话话说回来,我跟叶翎确实都是意志力薄弱了那么一点点,意志力其实就是能力智力的一种,所以遭人鄙视了,也只能说自作自受......
    邵承志叹了口气:“苒苒,人只有理解,才能选择原谅,但是只有自己强大,才能真正放下,只有真正放下,才能成熟。我希望能看到你真正放下,真正成熟,还有.....真正爱我。”
    凌苒差点跳起来:我已经放下了,我爱的是你不是他。
    但是最终张张嘴,没脸说出口,不由的心里恨恨:邵承志,你去死。
    ☆、启动遗忘程序(2)
    凌苒想了想,小声嘀咕了句:“其实叶翎这个人,也没啥不好的,就是跟你和李兆比起来,意志力薄弱了点。”凌苒心想:还有我自己,都是自控力差,意志缺乏,急功近利,目光短浅,一根肉骨头就把我们嘘得团团转。奶奶的,所以我们两个才那么登对,一对狗男女。
    邵承志看出了凌苒心思,不由的苦笑了一下。这时已经快一点了,邵承志人相当疲乏,于是靠在沙发背上,把凌苒楼在怀里:“意志力,是的,当一个人生来一无所有,环境又特别严酷,为了争取有限的资源,走出物质和精神都极度贫瘠的荒漠,他除了靠意志还能靠啥啊。”
    “这些年,我一直逼着自己不停的往前走,往前走。我没有童年,也没有青春,所有的时间都在刻苦读书和工作,30年来,我的人生就是一片空白,几乎没有记忆......你不要说叶翎意志力薄弱,在捷径面前,一个正处于快速上升阶段的男人受眼睛能看见的巨大利益诱惑,真是太正常,太自然了,这应该不能算一种人品的问题,只能说这个男人有能力有野心,并且愿意为他的野心付出努力和代价。”
    邵承志犹豫了一下:“凌苒,你以为我不受诱惑吗?跟叶翎面对的诱惑比起来,我的诱惑简直根本不配叫诱惑。他至少是为了他的事业前途,并且他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他的婚姻爱情,几乎是一个人生活的一半内容。我面对的只是更轻松更容易的生活,上进之路太辛苦,想放弃,想偷懒......你没想到吧,我放弃都不为了啥,就是好逸恶劳,想活得easy点,却很受困扰。”
    邵承志解释:“我本科快毕业的时候,2000年前,正是全世界it行业蓬勃发展的时候,那时世界各大it公司都到清华来招人。没有一个公司开价10万人民币年薪的,因为10万年薪太low,太low,他们根本别想招到人。那时你知道的,北京工人的工资不过几百元,北京三环内的房价不过2000多一平米。”
    “在清华,本科毕业除非成绩掉底,如果不直接出国的话,一般都会被保研保博,即使在清华保不上,也有的是别的学校要,比如,中科院。实在没地方可去,也可以考本校的工程硕士,总之,一般都会继续深造。那时我们班成绩最差的一个,什么都没保上,连工程硕士都没考上,于是去找工作。他觉得很丢人,简历也没好好写,即使是这样,大公司照样面试他。当时有个不算太大的中国公司——现在是排名前十的了,也来面试他,他心里有点瞧不上,态度就有点爱理不理,那个公司问他;你认为你优秀么?他说,当然。公司说:为什么这么认为?他说:因为我很优秀嘛。结果,面试官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面试官说:那我们签约吧。给他的起薪是月薪一万人民币。”
    “这件事当时弄得我们班同学都快疯了。这就是我们班水平最差的一个人的市场价,他编的程序,从来都是啰叽巴索,错误百出,简直没法看。谁水平不比他高啊。我们读研读博的,从9月份起可以开始拿研究生津贴了,那时别的学校是一月200,清华是450,但是他从8月份就可以月入一万。在现金面前,谁能不受诱惑?”
    “凌苒,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穷,我那时21岁,一周我只买一次荤菜,冬天我没有御寒的厚外套,洗澡我没有拖鞋。你认为我面对这样的迅速脱贫的机会,我能不多思多想?我当时真的是,一遍一遍的问自己,我应该继续读研吗?我是不是应该放弃读书马上工作?反正工作中也能提高自己,做上一两年,攒点钱,积累点经验,我就可以自己创业,开个公司,我就能自己当老板了......种种杂念,铺面而来。”
    “但是人毕竟还是更看重未来的发展空间,同学们,包括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既定路线。但是很多人半途改了主意,放弃清华的学位,到美国去了。因为那是9700年之间,美国it人才紧缺,美国无论哪个学校的cs硕士,都是一毕业就至少7万美元年薪,还有公司股份。7万年薪,那时中美的兑换率是1:8.3,等于560万人民币......”
    “我知道那时候,我爸妈就是那时在郊外——现在是五环外了,买的别墅,不到100万。”凌苒插嘴。
    “那时美国的物价也不高啊,还有美国的分期付款制度,7万年薪,工作半年就房子车子票子通通都有了。那时中国别的地方,可能对美国不太了解,但是在清华,却对美国那边的收入物价情况知道的清清楚楚,因为我们有太多的师兄师姐来告诉我们细节.......那时中国留学生无论读什么专业,到美国后,都改读cs硕士,短平快,一年半、两年毕业,一毕业就是大公司,高薪水。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是计算机专业的。所以我们班同学纷纷走了,我们寝室4个人,只剩下了两个人。”
    “如果我放弃在清华的学位,出国,凭我的水平,一年就能把master(硕士)拿下来,那时候,我想去哪个公司不能去。如果我有美国大公司的工作,有7万美元年薪,我的生活就从此不会再缺乏什么了。”邵承志有点羞赧的看了凌苒一眼,“我甚至想到了那个中国女同学,如果我有7万美元年薪,我就能接受她了.......”
    “那时我一再的对自己说:我的目标是去美国顶尖大学,修完最高学历,走到象牙塔的最顶端,成为世界一流网络安全专家,不是为了成为一名最普通最平庸的程序员,天天坐在百鸽笼里码千篇一律的破代码。我就是靠这样的自我吹捧,坚持到硕士毕业。”  “然后是出国读博。那是2000年,正是世界it泡沫破灭前一年,那时整个美国都疯了,纳斯达克指数直上云霄,一个40人的小破公司,股票能卖到100多美元一股。硅谷公司跟本招不到人,无论什么专业毕业的学生,上个计算机培训班就可以去找工作。那时中国留学生到美国的,很难有人能把博士读完,都是读到一半换成cs了,随便找个烂校读两年,赶紧工作,而且是找小公司工作,因为那种小公司给起股票来一给100万股,一上市,就至少是上百万美元。本来就读cs的就更不用说了,老板都是求博士生不要走,因为课题没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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