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在那些仿佛拥有了心跳的阵符中传出一种十分细微的声音,仔细听去,竟像是万千术士吟唱咒术!
    凌空之所以很快察觉到不对劲,是因为在那些阵符亮起来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隐隐压制了,这种感觉,在高塔上五层融化分解后更加强烈。
    而如今,在那些闪烁着黑光的阵符一个个接连亮起的时候,他体内的力量竟然消失了一大半!
    不是被压制了,而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一大半!
    那些他在数百年的时间里修炼总结来的力量,那些他在任务世界里坚持不懈体悟修行,而后一点点融入本体的力量,真的消失了!
    凌空闭上双眼,脸色在他双目阖上的瞬间苍白了下来。
    如今,他是真的动怒了!
    他睁开眼,抖了抖长剑,甩掉其上沾染的血液,冷眼看着那些黑光闪烁的阵符,早在自己被失控的小空咬伤昏迷,而后被抬到这拍卖会的时候,他就知道死亡彼岸的人一定会用尽手段对付自己,那个时候他的意识被体内另一个灵魂牵引而走,无法对外界的变化做出反应,但其实他心里并不十分在意。
    虽然他自认如今的实力绝对比不上临珑,但对于全身而退还是有足够的自信的。然而现在的情况证明,他先前的想法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
    力量再强又能如何,即使他能力战数十个五级不败,还能剑斩六级高手,但是对于死亡彼岸而言,他们布置下几个阵符就能轻轻松松将自己的力量消耗殆尽。
    这座高塔不是短短几日建成的,看那些人的态度,这塔上的阵符也不是近期才绘制的,也就是说,死亡彼岸的人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也早就知道这种不知名的阵符和力量能克制自己,而他对死亡彼岸的了解,却基于人人都知道的那一部分。
    他对死亡彼岸的了解还不够,而死亡彼岸对他的了解,却比他预料的要多很多。
    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小空、死亡彼岸、临珑、段苍穹、阿洛、池渐、原止、罗密欧、哈士奇、还有朱鸾……这些人一个个在他眼前闪过,所有人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一一掠过,混乱复杂的关系在他脑中纠结又散开。这些人、这些人背后牵扯到的关系,他以前从不主动去搜寻调查,一直以来都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只一心一意提升自己的力量,他曾经以为,只要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其他的一切都不必太过顾忌。
    然而现在发生的一切,却都告诉他,他做错了,错得离谱!
    凌空虽然自信,但从不自负,他从来都能坦诚地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并竭力去改正,已使自己真正成为自己心中完美的自己,无论这个过程中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都在所不惜。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任何人,只要今天这个劫他能过去,未来的自己,将比现在强大千倍万倍!但首先,他今天必须逃出去,无论用什么方法!
    凌空并不知道的是,死亡彼岸要抓住他,也并不是他心中想象的这般简单。那些阵符虽然玄奥无比,但无论任何宝物,要发动它的威能,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就拿人来比,历史上以弱胜强的例子不知道有多少,但实际情况,就真的是世人所认为的那样?
    但凡能以孱弱之躯登上高位者,靠的往往不是能让他们以弱胜强的运气,而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经验与智慧,而这些,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既然能战胜对方,那自然说明胜者最强,那又何来以弱胜强的说法?
    在先前的那番威胁下,那些被困住的轮回者们都以为死亡彼岸要拿他们当刀杀了凌空,但实际上,临珑自己就是无限接近七级的绝顶高手,何须千方百计启动那些阵法得罪那么多六级轮回者,自己动手不是更加方便?
    事实也的确如此,临珑的目的根本不是要他们杀了凌空,而是利用这些人绊住凌空的脚步,转移他的注意力,以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启动真正的绝杀大阵!
    “他的实力你们也都看到了。”临珑的声音在每一个困住六级轮回者的包厢中响起,“才刚刚晋入五级就能诛杀六级轮回者,等他到了六级,哦,不用六级,只怕等他到五级巅峰,就能将在场的诸位屠杀殆尽。到现在诸位还不动手,只怕错过了这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刚刚目睹甘风被杀的众人都十分犹豫,他们一开始对凌空十分惧怕,在发现他实力不如从前之后这种惧怕就弱化了,但依然消减不了对他的忌惮。但要他们亲自出手,他们却是不愿意的,这一出手,梁子可就彻底结下了!他们不是差点就在那位身上下奴隶契约的甘风,根本没必要冒这个险。
    然而临珑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们的坚持,“我这里有他当年留下的手稿,里面记载着避开管理员侦查的方法,还有我这么快提升到六级巅峰的秘法。我也不需要你们亲自动手,只需要你们将灵力灌注到墙壁上的阵符中,我就将那份手稿的拓印本给你们每人一份。”
    避开管理员侦查的方法对于任何一个轮回者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诱惑,这意味着你违反规则的时候即使是管理员也发现不了,死亡彼岸之所以这么嚣张就是因为掌握了方法。还有提升到六级巅峰的秘法!这对于这么多年久久不发提升的六级高手们绝对是不可能拒绝的。
    这样大的诱惑下,任何人都要心动!
    虽然这些人对于临珑占尽好处却朝着恩人开刀的做法十分不齿,但此刻没有一个人不识相地说出这样的话,而是不约而同地将灵力灌注进阵符中。
    有了他们出手,独自支撑阵符的临珑松了口气,终于放松地收回力量,而整座高塔内的阵符黑光大绽,那些浓郁邪恶的黑色光芒给人深深的不祥之感。
    凌空好不容易调动起剩余的所有力量才勉力打开一道夹缝,眼看就可以冲出去了,猛然间压力大增,在那些忽然强大几十倍的阵符压制下,他最后的几分力量也被抽走!
    习惯力量的身体忽然间失去所有力量是什么样的感觉?
    凌空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身体一阵阵空虚,全身上下软绵绵的提不起任何力量,只能用藏锋撑着地面才能让自己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他何曾如此狼狈过?
    “前辈!”阿洛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手里的法宝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往禁制上砸,“先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刚刚前辈还大发神威呢,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阿洛看到的凌空从来都是自信淡然的,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永远那么强大从容,令人崇拜,而现在,看着凌空苍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样子,阿洛就感觉到无比的心疼,前辈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他应该永远运筹帷幄,高高在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受困于人!
    阿洛跟疯了似的往禁制上撞,光洁的额间渐渐显出一片赤红的火羽,如同不懈燃烧着的火焰。
    一旁的段苍穹见状,狠狠心,咬牙将右手插进了心脏中,却不见鲜血,只见他的右手缓缓从胸口抽出,竟从心脏中抽出一支血红色的箭矢。
    当箭矢完全从心脏中抽出的刹那,段苍穹一下白了脸,古铜色的肌肤上汗如雨下,身体更是摇摇欲坠,险些瘫倒在地。
    “主人。”此刻的0827完全不见往日的毒舌,只见它用它那银灰色的大鸡蛋身体挡在段苍穹身后,支撑着他站在原地,两只机械手臂伸出,小心地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段苍穹摆摆手,来不及休息,便将箭矢递给阿洛,“将它扔给凌空,快!”
    阿洛被段苍穹手插心脏,还从中拿出一支箭矢惊得呆愣在原地,此刻听了段苍穹的话,着急着救人的她忘记了禁制根本打不破这件事,抓住箭矢就朝着凌空投了过去,“前辈接着!”
    她大吼一声,直到箭矢轻松地穿过禁制再穿过那层玻璃飞到凌空身边时,才发现那根箭矢竟然能穿过禁制!
    凌空虽然现在力量尽失,行动却不受限制,接住一支箭完全没有问题,当那支通红色的箭矢入手,他心中隐隐有种玄妙之感,手中的藏锋剑一瞬间变幻为一张长弓,他顾不及多想,双手自然而然地拉弓将箭朝上射了出去。
    失去了力量的加持,此箭在凌空眼中软绵绵几乎没有任何威胁力,然而这支通体血红的箭矢在射出去的刹那瞬间快到了极致,甚至将这九层高塔射穿了个大洞!
    这高塔中的阵符是相互联接的、相互加持的,先前凌空和甘风战斗时的能量冲击都没能伤到这高塔墙壁的一分一毫,而今却被一支箭矢射穿了个大洞!
    高塔的墙壁被射穿了,原先绘制在那里的阵符自然就缺失了,所有联接在一起的阵符出现了缺漏,对凌空的压制自然而然就松懈了下来。
    凌空趁机捏碎了数十道灵符,灵符内存储的力量瞬间涌入他的体内,虽然其中大部分被阵法抽走了,但阵法不再完美无缺,凌空体内的力量终究留下来几分。
    靠着这几分力量,凌空的身体速度极快地腾空而起,眼看就要冲出这座高塔。
    身后却传来一阵恐怖的拉力,说他恐怖,不是因为这拉力太过强大,而是因为这拉力拉扯着的,竟然是他的灵魂!
    “你休想走出这里!”临珑眼中闪过狠辣和决绝,她双手施加咒印的速度快得看不清残影,放置于她身前的紫金色葫芦中传出一阵恐怖的吸力,竟要将凌空的魂魄吸摄进去!仔细看,这个葫芦和当初池渐用来吸取复制体的葫芦一模一样!
    眼见凌空的灵魂就要被她抽出体外,临珑嘴角得意的笑容越来越大,谁料下一刻,目标忽然不见了!
    出现预料之外的情况,临珑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却见池渐不知何时竟打破了她设下的禁制,挡到了凌空面前。
    池渐双手合起又拉开,左右手分离的地方竟缓缓拉开一个黑洞,当黑洞被拉开到足够一个人进入之时,他迅速将凌空推了进去,“我将你送到过去,临珑必定找不到你!”
    第98章
    往日里富丽堂皇的九层高塔此时一片狼藉,第四层到第八层消失不见了,而第九层破开了一个大洞。
    有了缺陷的阵法再也困不住那些高级轮回者,再加上没有人再往里面注入灵力,先前被困住的轮回者统统逃了出去。
    而临珑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些轮回者了。
    她掐着池渐的脖子,眼里满是愤怒与压抑的厌恶,银袍裙角的暗色花纹也因为主人心底的怒火而活跃而起,枝蔓伸展着恨不得探出衣外将激怒主人的那人生吞活剥,“你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吗?”
    被临珑掐着脖子,池渐面色有些发白,他目光沉痛地看着临珑,“临珑,我们……放手吧!”
    “放手?”临珑冷哼一声,掐着池渐脖子的手越收越紧,眼看池渐面色发紫就要被活活掐死了,他额角的暗紫色的彼岸花纹蓦地闪过一丝黑光。
    这黑光只是一闪而过,却刺痛了临珑的双眼,她忽然松开手,猛地将池渐扔到了地上。
    一身华贵的蓝色锦衣沾满了尘土,白皙如玉的脖颈处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紫色掐痕。池渐用力咳嗽着,鬓发凌乱,狼狈无比,还没等他缓过气来,一只穿着银色靴子的脚用力地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临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银色面具下的表情无人能够看清,但从她周身萦绕的阴郁暴虐气息便能让任何人心惊胆寒,退避三尺。
    池渐却目光坦然地直视她,眼里没有半分畏惧。“临珑,我们放手吧!”
    “你要我放手?”临珑脚下施力,她并没有动用多少力量,却将池渐的胸膛踩得凹下一寸。她的声音极冷,仿佛透着极北之地冰封千年的寒气,“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忘了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怎么,现在有了力量和财富,就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泥淖里拉出来的?”
    “这么多年了,本座念着过去的情分对你百般容忍,就算你对他的事情不怎么用心,本座也一直容忍你,现在你告诉我,要放手?”
    衣角处的暗纹忽然钻出束缚,化作几根乌黑色的藤蔓扎进池渐的体内,那些剧毒的倒刺从肉体内钻出时带起一片血肉,池渐咬着牙,痛得冷汗直流。
    “临珑,如果主人还在,他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而且……”
    啪!一巴掌打断了池渐未说出口的话,临珑嗤笑一声,“呵,池渐啊池渐,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想让大人回来对不对?你……”
    临珑话还没说完,一个男子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男子一身青衣,颈部烙印着彼岸花的花纹,明显是死亡彼岸的一员,“团长!不好了!那边出事了!您快过去!”
    临珑浑身一颤,不知觉地放松了踩着池渐的力量,喃喃道:“这……时间还没到,不可能……不可能……”
    嘴里说着不可能,临珑的身影却渐渐消失。
    直到临珑留在原地的残影完全消散,池渐才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胸口的灰尘,神色轻松至极,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前来通报的青衣男子单膝跪在池渐面前,嘴唇动了动,无声说出了几个字。
    池渐眼睛眯了眯,遮住眼底晦暗涌动的东西,半晌才微微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目在笑意中弯了弯,“很好……”
    与此同时,临珑回到了死亡彼岸总部。
    在那座完全黑色的宫殿里,她一路从大门口跑回寝殿,守护在宫殿外的石兽仰起头,看了看她面具上的彼岸花纹,下一刻又缩了回去。
    黑色的发丝,银色的袍脚,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在风中扬起,临珑走进寝殿,在她的寝殿里没有精致奢华的装饰品,也没有女子喜欢的首饰细软,空荡荡的寝殿里放置着一个还在冒烟的熔炉,剩下的地方只放了一张用作休息的大床,便在没有其他的东西。
    寝殿的最里头有一道门,临珑急匆匆地打开门跑了进去,在见到里面的情景后稍稍松了口气。
    那扇门之内的世界,是一个布置得格外奢华的石室,石室的地面全部由最上等的琉璃紫晶铺成,每一小块就价值五千生存值,墙壁上每隔五部就悬着一盏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小灯,这些有着聚灵功效的小灯每一盏就能在拍卖会卖出五十万生存值的高价。
    石室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镌刻着无数高明阵纹的木床,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男子双目紧闭,俊美绝伦的容貌与凌空有七分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凌空虽然淡漠却给人一种拥有无穷生机与光明的感觉,而躺在那里的人,脸上分明萦绕着一层令人恐惧的死灰之气。
    临珑理了理自己的稍稍凌乱的鬓发,才敢上前。
    她替躺在那里的男子整了整被角,见他面色有些枯黄,连忙取出一只小小的玉瓶,打开瓶塞,将瓶中纯黑色的液体倒在了木床镌刻的纹路上。
    那纯黑如墨的液体一落到木床上,便被其吸收,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男子,原本有些枯黄的脸色迅速好看起来,竟散发出一种如玉的光泽。
    临珑见状松了口气,慢慢地在床前坐了下来,她看着对方,语气中满是温柔与遗憾,“大人,今天我差点就把凌空抓到手了,可惜池渐搅局,竟然让他逃了出去。”
    “不过大人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临珑缓缓俯下身子,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胸膛上,轻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属于您的东西,0513、藏锋剑还有那完美的身体和灵魂,属于您的,临珑都会帮您拿回来……所有胆敢亵渎您的人,都是临珑不死不休的仇敌……”
    第99章 盛气凌人(1)
    ——东原大陆
    ——苍耳国
    侍卫刘艺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要不然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位大爷。原先他还以为能当上国公府少爷的贴身侍卫是天大的好差事,结果……
    此刻他正捏着二十两银子,苦着脸从当铺里出来。就在刚刚,他当掉了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他最宝贝的宝剑。
    要说他身为国公府少爷的贴身侍卫,要体面有体面,怎么会沦落到需要当掉家伙的地步?皆因他们家少爷,真是京城上流贵族里的一朵奇葩,小小年纪上房揭瓦下水捞鱼无所不为,所有不符合贵族体面的事情他都做了个便,这也就罢了,这阵子还迷上了喝酒!
    喝酒就喝酒吧,偏偏他还要穿着那种连府里下人都不屑穿的棉麻衣服,还用一个半新不旧的木葫芦装满酒挂在腰上,不像个贵族公子,倒像个江湖浪荡游客,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屡教不改之后,老国公气得扬言要打断他的腿,这位少爷得了消息,立刻收拾包袱带着他这个贴身侍卫就离家出走了。
    即使离开了国公府,侍卫刘艺也是尽心尽力将少爷照顾得妥妥帖帖,然而没多久,他们就面临了最大的窘境——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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