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抚她的脸,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的小傻瓜呀。”
    禾生蹭蹭他。
    许久,快要沉沉睡去的时候,她忽地来了句,像是认命一般,语气轻飘飘地:“下次,你演戏演到底,不要告诉我便是。”
    沈灏应下,将她搂紧:“好。”
    ·
    到了德妃生辰那日,因有圣人的恩准,许德妃出宫三日,到平陵府庆生。
    德妃出宫庆生本就是天大的荣恩,加上平陵府鲜少办宴,一时间竟成了望京上下瞩目的喜事。
    全望京的世族都来了,平陵王府前人山人海,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这样隆重的场合,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沈灏担心禾生会有压力,故而向德妃请来了是蕊是如两位姑姑,府里宴席一应事宜,接交由两位姑姑安排。
    禾生乐得轻松,她本来就没什么办宴经验,若是强出头,难免闹出笑话来,故而全权交给是蕊是如,放开手让她们承办。
    沈灏本意也是如此,不想让她操一点心,嘱咐她只管排练那日要登台祝寿的戏文即可。
    练了这么些日子,她将词曲背得滚瓜烂熟,临近德妃生辰前几日,她为了能以最好的状态献上这曲祝寿戏文,拿宣纸誊了词曲,贴在床帘上,抬头便能看到。
    夜晚入眠时,拉着沈灏一起念词。
    咿咿呀呀地唱了几遍,方可安心睡去。
    这样一番苦心练出来的戏文,终是要登场亮相了。
    众人携礼入门,府边的唱门太监念完了一长串的名单,大家入席坐定。
    德妃坐于主位,笑脸盈盈地望着不远处水亭中搭建的戏台。
    前几天禾生入宫,说是今年要送份别出心裁的礼物庆寿,装得那般神秘,却不想消息早就传到德清宫了。
    过了这么多年的生日,什么样的礼物没见过,亲自妆面上台唱祝寿曲,倒是头一回。
    灏儿倒也肯同她一起登台唱戏,这样难得的事,听起来稀奇,难免让人期待一二。
    锣鼓声一响,过场的小角登台。引出了故事,过片刻,锣鼓声停,该禾生出场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嗓音好,黄鹂般嘤嘤转转,开头一句婉约唱词,被她唱得清丽娇绵。
    众人以为是哪位名角,抬头往台上看去。
    璎珞云裳,头簪步摇,翩若惊鸿,轻云出岫。
    足以让人惊鸿一瞥。
    台下坐满了人,黑压压地全是人头,禾生有些紧张,索性盯着虚无一处,开嗓唱了起来。
    一步一挪,举手抬足间,似有大家风范。教她的是望京昆曲大师,曾经的宫廷御首秦律。她学了五六分,加之自己的理解,演出来竟有别样的韵味。
    众人拍手叫绝。
    忽地丝竹声与琴声相交融,该沈灏登场了。
    ☆、84|8.8|城
    琴瑟和鸣,唱台上的一对璧人,瞧得人移不开眼。
    平陵王夫妇亲自登台做唱献寿,倒叫众人吃了一惊。惊讶过后,随之而来的是赞叹。
    古有孝子彩衣娱母,今有平陵王唱曲贺寿,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自平陵王娶亲后,这个冷冰冰的王府比之前多了些许人情味,以前因着沈灏冷面轻易不敢靠近的官僚,纷纷借此机会欲上前结交。
    一场寿宴办下来,不仅收礼颇丰,且获不少人心,德妃尤其开心。
    生辰过后,德妃时不时唤禾生进宫说话。因为上次皇后赐人的事,禾生每次从德清宫出来,生怕看见皇后的人,不敢多做停留,直奔宫外。
    来了几次,未曾见到皇后的人,想来是对王爷有所忌惮,禾生放下心,每隔三日便进宫向德妃请安。
    年关将至,禾生惦记着上次德妃说过的古籍佛经,准备抄几卷佛经于十一月十五奉上。
    宫中廊书阁有拓本,禾生出了德清宫,前往廊书阁。
    阁门前的小太监老远望见禾生的身影,忙地上前行礼。
    禾生说明来意,小太监寻思着她所说的佛经,一时间想不起来,请她稍等片刻。
    小太监自廊中而出,身后跟了个着浅紫绣黄鹂官袍的人,戴一梁冠,微躬着腰,垂头作揖,看不清面貌。
    小太监道:“王妃娘娘,这是今日当值的廊阁中直王大人,对这阁中各类书籍的摆放最是熟悉不过,娘娘有任何问题,问王大人便是。”
    禾生道谢,看一眼旁边站立的人,心想:好巧。
    卫锦之不敢靠得太近,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身后伴侍的宫女太监跟了一堆。
    他低着头,眼角瞥见一方淡淡的粉色六幅裙,步伐轻慢间,恍若水波荡漾。
    算算日子,他失去她已有整整二百八十一天了。
    进了书阁,一众人等在外恭候,只随身的翠玉跟了进去。
    禾生惦念着宋瑶的事,几次想要开口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之前因着德妃的生辰,已将此事拖了许久,虽私下派人打听过此人的情况,得到的消息终归是浮于表面的。
    同卫林的拓跋仑不同,这个人是三殿下的门客,是工于心计的谋士,这样的人物,靠得太近,她怕宋瑶受伤。
    发愣间,被人唤了一声:“娘娘?”
    禾生抬头,见他捧着书卷立于跟前,双手将手中书卷奉上,禾生看了看,并不是她要找的那本。
    卫锦之指着靠里的两排书架,道:“那边放着的是古籍佛经,臣再去找找。”
    说罢,他返身去找。找了约有片刻,仍然没有找到,禾生见他人单力薄的,索性带了翠玉一起找。
    她之前从未来过宫中书阁,现只随意踏足一角,便已望见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书籍,稀奇古怪,一应俱全。
    拿了几本书,倚着书架看了起来,看到生涩难懂之句,不禁念了出来,细细琢磨。
    隔着一层书架,卫锦之心头悸动,朝前探去,透过书架间的缝隙,望见她瘦弱的腰身,一头乌黑的青丝直垂而下。
    他记得她是不识字的,去姚家下定那会,总想着以后成了夫妻,他教她读书写字的乐趣。
    是谁教她的?难不成沈灏请了女先生教她么?
    他盯着她垂在腰间的乌发,假装伸手拿书,手指尖从她的头发边迅速扫过,又轻又快,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成亲那晚,他走得太急,命人绞了她的一捋头发,与他自己的编成同心结,置于囊包中,意喻永结同心。
    禾生察觉到他在背后,急急地收了书,从书架后探出头,“大人,可曾找到了?”
    卫锦之摇摇头,“那本佛经只拓了一本,找起来需费点时间,王妃若等不及,可先行回府,待臣找到了,便立马誊抄,送到平陵王府,供王妃翻阅?”
    禾生柳眉微挑,“誊抄?我想直接看拓本,不行么?”若是誊抄来的,难免会有差错,这是抄送给婆母的,她想尽善尽美。
    卫锦之沉吟片刻,请罪道:“宫中规矩,凡只拓一本者,皆不可带出宫。娘娘实在想看原拓本,便只能亲自来书阁翻阅了。”
    禾生见他义正言辞,不像是拿话诓她的样子,想了想,只得作罢。
    若用这等小事去麻烦王爷和婆母,未免会让人说她恃宠而骄。抄卷佛经也用不了几日,每次进宫之时,只需在书阁抄上一两个时辰,也碍不了什么事。
    现在已近黄昏,她赶着回府与沈灏赏花,遂向卫锦之辞别,临走前嘱托他一定要将书找出来。
    卫锦之送她至拱花门,一路视线相随。
    直至倩影彻底消失不见,卫锦之喊出自己的心腹太监,眸色深邃,沉声道:“将刚才藏起来的书重新摆回去。”
    回了府,禾生与沈灏说起宋瑶的事,沈灏觉得稀奇,道:“挑谁不好,偏挑了他。”
    依现在的形势,日后他定是要与沈茂争夺的,那位廊阁中直是沈茂的人,若真翻起脸来,一个不小心,禾生怕是要失去这位小姐妹。
    “就不能不站队吗?”禾生虽然明白他心中所虑,却仍旧想着或许事情有转机。
    沈灏回眸看她一眼,“难道日后你会不支持我吗?”
    禾生摇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的。”
    沈灏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对于宋姑娘而言,也是一样的。日后但凡有纠纷,她定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禾生点点头,忍不住问:“可是她一个姑娘家,也做不了什么呀。”
    沈灏牵她手,“傻瓜,女人家能做的事情,多着呢,比如说你,但凡你要做些什么,那定是惊天动地的。”
    他勾勾手,禾生凑过去:“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竟有这般潜力?”
    他轻笑,俯身压上去,“为夫现在就言传身教,保管让你明白,你到底藏有多大潜力。”
    “坏人。”禾生羞羞地回应他的吻。
    又是一夜*度。
    第二日再去书阁,要找的古籍佛经已经备好,她去的时候正是宫中文僚班交替之时,接待她的不是卫锦之,而是另一位廊阁中直。
    书阁里笔墨宣纸一应俱全,她静下心,开始誊抄佛经。
    虽每天都有练字,却因近来琐事众多,她练字的时间缩短一半,上笔不太满意,刚开始誊抄的几张,全都揉碎扔了。
    至第五遍时,终是满意些许,一路小楷以誊,抄得得心应手,竟忘了时间。
    一口气誊了五分之一,手腕酸疼,这才停了下来。
    起身往阁外走去,想要透透气,至拐角,那里摆着当值廊阁中直的书案,专做答疑解惑。
    抬眸一望,那里换了个人,已不是进阁时的那位大人。
    禾生轻言出声:“王大人,怎么是你?”
    卫锦之这才抬起头,眸子里清清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起身拘礼:“未时起便是臣的当值班了。”
    禾生点点头,不想过多打扰,挥挥手请他坐下,小步走到阁外长廊看风景。
    休憩了约莫一刻的功夫,返回去继续誊抄佛经。
    书案与旁边储书架只有一墙之隔,前面是条贯通的小夹道,廊阁中直的位子一般置于夹道上,卫锦之手执书卷,偏着头,借翻书的空隙,小心翼翼地朝书案那边看去。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只大致看个轮廓。她写得极为认真,坐姿端正,肩落头直,除了右手腕誊抄时游动的轻微动作,远远望去,她几乎像是定格了一般。
    气定神闲,优雅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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