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子之错母之过,三殿下那般轻浮放荡,跟淑妃娘娘脱不了干系。
    “越是内心自卑之人,越喜欢用凶恶的外表伪装自己。”
    禾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德妃将帕子丢到盆里,拢起禾生的手指瞧,洁白如脂玉,半点瑕疵都没有,柔柔嫩嫩的一双手,好看极了。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她这个媳妇,两张脸都长得极好。
    围场与御营不足一炷香的距离,车马驰骋几步,已到围场。却并不下去,待车外传来皇后到来的通报声,德妃慢悠悠地,带禾生下车。
    刚一下车,正好与皇后撞上。
    禾生跟着德妃向皇后问好,瞥着眼去瞧。
    皇后穿一身深青色翟衣,五彩翟纹为饰,头戴龙凤花钗冠,眉目微拢,净白皮相,仪态端稳。
    许是终日操心后宫之事,她面上虽施以脂粉,却仍掩不住疲惫之色,眼窝处隐隐有青黑现出。
    禾生心想,看来做皇后累得很,繁文缛节后宫大小事宜皆需操持,定是辛苦艰难。
    幸好沈灏不是太子,不会成圣人。
    皇后颔首,扫了面前人一眼,视线在禾生身上略停半秒,紧接着移开,朝前走,道:“德妃妹妹,一起过去吧。”
    德妃带禾生跟在皇后身边。
    圣人已经到了,皇后与他并肩坐下,看一眼先到的淑妃,果然不太高兴。
    虽不悦,却无心顾及,皇后扫视看台下的人,并未找到眼中钉,忽地舒一口气。
    禾生与景宁王妃关系近,路上又听德妃提了些宫中秘事,忍不住往皇后那边看。
    看台人多,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虽是这样,不敢看得太仔细,斜一眼便立马收回来,然后再瞧。
    忽地皇后一眯眼,脸上柔和神情换做一副冷面,禾生顺着视线去看,原来是景宁王妃来了。
    瞅皇后这眼神,看来对景宁王妃恨得紧啊。
    正要再探,忽地被人挡了视线,抬头一看,沈灏沾在跟前。
    他穿一身猩红色骑射罩甲服,上褶下絝,带金钩具带,足下一双金锦靴,威武正气,与平时翩然文质的模样孑然不同。
    他微昂起下巴,面容高冷,递了手过来,对禾生道:“替我弄弄手腕。”
    他这样突然一出现,又穿得这般齐整,气宇轩昂,卓尔不群,让人眼前一亮。
    禾生看得痴了,嘴唇微张,连最关心的景宁王妃与皇后八卦都忘了去关注。
    旁边德妃对沈灏笑:“瞧你媳妇的模样,见着好看的就移不开眼了。”
    沈灏伸手在禾生鼻尖一刮,摆了摆手臂,禾生反应过来,连忙为他扣好护腕。
    德妃故意凑过来问,“方才你作甚那般看着灏儿呀?”
    禾生红了脸,瞅一眼沈灏,见他静静地看她,似是等着她的回答。
    难不成说她花痴迷了眼么。禾生张嘴答:“从未见过王爷这般打扮,像极了征战凯旋的将军。”
    德妃盛杯酒,放她手心里,让她亲手递给沈灏,道:“他倒是上过几回战场,巧得很,每回都能打胜战。”
    说到这,德妃嘴角勾起,面容间皆是自豪骄傲的神情。扫一眼旁边为沈茂拢衣擦汗的淑妃,笑容愈发深了。
    比起养儿子,无论是淑妃还是皇后,终究都是差她一截。
    禾生头一回听说沈灏打过战,将酒拿给沈灏,好奇问:“太平盛世,也有战打么?”
    沈灏举杯一饮而尽,眸子里神色坚毅,“安稳是靠打战取胜得来的,边疆邻国稍有挑衅,便要出兵示威。”
    那杀过人么。禾生刚想问,话到嘴边,思索再三,还是吞了回去。
    看台上传来鼓声,圣人自栏杆处踏出步子,一招手,各家威武男儿马前听令。
    沈灏俯下身凑她耳边,快速说道:“我就要出猎,不说些什么鼓励一番么?”
    禾生见众人都往台前集聚,怕他耽误,脑子转得飞快,脸红挤出一句:“王爷最棒了!”
    沈灏轻笑出声,拉她手往胸口处一拍,隔着冰冷坚硬的轻甲,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是多么得强而有力。
    “我定夺个头筹捧给你看。”
    说罢,飞快放开她的手,往队伍里奔去。
    底下号声鼓声喊声混成一片,声势震天。圣人上马,指挥二等蓝衣侍卫,进行第一轮的围拢,设好第一道包围圈。为了不让野兽逃脱,还得再设第二道重围。
    这两道围圈,是为布围。布围之后,便是待围。
    看台上未出猎的人纷纷站起来,禾生放眼去寻,底下黑压压一片人,视线不断扫视,希望能寻着他的身影。
    德妃扯了她往栏杆拐角处看,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一眼便瞅着他了。
    他跟在圣人后头一排,猩红色的甲服倒也显眼。看台上莫筝火为六皇子呐喊助威:“六殿下,嘿哟!冲啊!”
    她这一放开嗓子喊,旁边景宁王妃也毫无顾忌地喊起景宁王的名讳:“沈赞!沈赞!”
    皇后一怔,似是有意挑衅,探身往栏杆处喊:“圣人!”
    抛开了平时的稳重贤惠,她这一嗓子,喊出来威力颇大,都跟着她喊“圣人”,哪里还敢为别人呐喊。
    景宁王妃偏不,独树一帜,照喊着景宁王的名字。
    禾生也想喊沈灏的名头为他助威,碍于局势,不能喊。
    正好望见他回过头来,禾生连忙踮脚挥手,用肢体语言表达对他的鼓励。
    手都晃痛了,只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的心意。大抵他是看见了,抬手也朝她挥舞,拍了拍手上的护腕,握拳置于胸前,以示回应。
    禾生笑了笑,心头甜甜的。
    那么多人里头,就属他最威风了。
    队伍里头,沈茂将沈灏的一番动作看在眼里,收了眼,回头望卫锦之,正好见他也往看台方向直勾勾盯着。
    沈茂啧了声,从甲具里取出一双铜制护腕,丢他怀里,道:“没想到你这个病秧子也敢参加围猎。”
    昨日拿激将法激他,没想到今日竟然动真格了。沈灏顿了顿,问他:“你行不行啊,不行别逞能,要是从马上摔下来,可别说我认识你啊。”
    卫锦之拿起护腕戴好,清点箭筒里的箭,将弓背在身后,直身高高扬起马鞭,嘲笑道:“当年同进科举,我可是文武两门状元,三殿下竟然不知道,还真是孤陋寡闻。”
    沈茂翻了个白眼,也扬起马鞭,专心盯着前头圣人的动静,只等一声令下,便立马策马奔出。
    “哼,状元又怎样,照样比不过老子。”
    “冲!”马鞭声阵阵,圣人一声吼,紧接着战马嘶腾,众人纷纷冲进围场。
    卫锦之一甩鞭子,从沈茂身旁飞扬而过,“殿下,书房的三千本孔贤之书已经备好,等着输了回去背书吧!”
    沈茂满腔斗志,“打死老子都不会输给你!”
    入围场,旗帜招展,骏马奔腾,时不时传来壮士猎到野物的呐喊声。
    沈灏拔箭张弓,几乎百发百中无虚弦。
    身后跟随伺猎的蓝衣侍卫,将猎物拾起,不出半个时辰,囊袋已满。
    林间现出一头鹿,沈灏纵马前去追猎。那鹿因被追赶,逃得极快,眼见着就要消失。
    他看准机会便要射箭,对面却窜出一个身影,拉弓对瞄。
    原来不止他,还有其他人盯上这头鹿了。
    沈灏下意识抬头一看,与他相对的,不是别人,正是沈茂身边的门客。
    ☆、第53章
    出于礼节,沈灏点头示好,对方似乎也看见他了,却并未有所回应,而是拿起弓箭准备射鹿。
    那就是准备明抢了。
    既然对方不客气,那他也就不承让了。沈灏快速从箭筒中取出三支箭上弦,驾马向前追赶。
    卫锦之握紧弓弦,隔着丛木,箭头对着方向从鹿身上移开,不动声色地往上瞄。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一箭朝沈灏射过去。
    无论怎样,沈灏于他而言,有夺妻之仇。一想到自己的妻子与对面的人每日耳鬓厮磨,他就恨得发狂!
    内心狂躁,仅仅数秒,忽地平和下来。
    时机不对,现在,他还不能明目张胆地针对沈灏。
    得慢慢来,最猛烈的□□与复仇,往往是细水长流,一点一点,涔进对方身体里,待时机成熟,发力将其一把撂倒。
    他要的,是万无一失,是能够准确无误地夺回禾生的机会。
    沈灏下意识抬头,恍惚间觉得对方有杀气,戒备警觉起来。三箭齐发,林中奔跑的鹿中箭倒下,紧接着便有侍卫上前将奄奄一息的鹿拖走,拴上沈灏的捕猎标识。
    前方林道越发窄,两条道汇成一道,沈灏御马前进,与另一头蹿出的卫锦之碰个照面。
    沈灏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斜眼睨过去,等着他自报家门。
    卫锦之微怔,勒住马,从马背上跳下来,抱拳低头。心中愤怒,面上谦躬:“见过二殿下。”
    沈灏收起马鞭,并不看他,缓缓转动手腕,眼底拂过一抹淡漠:“报上名来。”
    卫锦之顿了顿,想起沈茂那日当着人前给他取的名字,咬牙切齿,只得照说:“在下是三殿下府的门客,姓王。”
    沈灏轻哼一声,这人倒是架子大,答话还不带说全的。又问:“名什么?”
    卫锦之浅呼一口气,轻缓吐字:“排行第八,名小八。”
    沈灏笑,“王小八,这倒是个好名字。”
    卫锦之内心复杂,无法言说。
    围猎时间已过大半,沈灏不想浪费时间,俯首扫一眼底下人,想起七王宴这人看禾生的目光,冷言交待:“不该看的,不要看,长得再像,也不是你能觊觎的。”
    居高临下,气势凛然。
    卫锦之弓腰抚手向前,“王爷教训得是。”他略停半秒,又道:“倒不是觊觎,只是在下心中余恨未解,一时看迷了眼。”
    是在撇清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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