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亲娘对这位一直不满意,皇上当然不愿意违着亲娘意思。再说,太后也没嫌弃错,她的出身和名声的确都是污泥里滚过的,偏这舅舅一心一意的非她不可。
    再者那些臣子们,当初益水桥一辩更多是民间一伙子人众,在职官员看热闹去的应该也不少,但没有谁真的加入进去。但这绝不代表臣工们都思想开明能够接受那女子。到时候引来一伙子人口诛笔伐的闹腾,何必呢。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若这个封赏的口子一开,是不是以后富商们这么捐赐一笔,就可以得封啊?那封号也太不值钱了吧。国库不盈时候,允许商家们捐官是有的,但都是选的声誉良好的商家,挂的也都是无实权的虚职,大汤还从来没有过用银子换封号的。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位舅舅大人,用了个不错的理由:因子封母。
    皇上不动声色,听着下面的发言。
    工部被问到头上,自然沉默不得,工部侍郎上前,凭记忆把武梁历次的捐助一一表奏了出来,又引得虚应的感叹无数。
    然后有人发问,听说当初益水桥边提到的善举,比侍郎这表奏的,似乎多多了呀。
    于是有人就接着完善补充,尽力做到不遗漏的,合理吹嘘的把武梁的事迹罗列完整。
    还有人专门收集了民意,据说民间有人给她立长生牌位呢,据说是民间口口相传引人向善的精神领袖呢……
    朝堂之上,不好召那些乡野之人前来核证,皇上干脆召了裕亲王和程熙同来。
    裕亲王亲证一切属实。把武梁的不贪财不贪名,行事低调只做对的,总结得头头是道。说和这位姜氏相处日久,越发觉得从她身上受益良多。或许不合朝廷礼法,但在他心里,他真的已视其为晚辈,愿象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待之。
    最后这位老亲王还激昂文艺了一把,说因为武梁的慷慨与委托,使他得以参与很多善事,深觉助人快乐,佛祖都会微笑相看。还号召臣工们说:大家一起戒小气贪婪,大家一起多多行善吧。
    臣儿们默默:呸!
    小程熙也再次表明请封其母的心,并且比程向腾表达得真情实意多了,说着说着还不管不顾的当众哭将起来,说不只是身为儿子心疼亲娘,而是他娘值得他骄傲,值得他学习,值得他为她请封。
    那当爹的在旁坚定的表示赞同,大言不惭道:不错,皇上说举人不避亲,姜氏这样的女子,天下绝无仅有!
    同僚们:呕!
    说的也不算错,人和人吧,哪有完全一样的?连一块石头都可以说绝无仅有呢。
    没人拆这不必要的台,结那不必要的怨,因为大家都看出来,皇上意动。能有资格在朝会上占一席之地的,可没有象不第秀才那样傻xx的,反正武梁是个怎样的人都不关他们的事。
    不过到了下面的环节,关于“这样的人该不该受封”,以及“如何受封”等问题的讨论时,大家便开始畅所欲言,花样翻新的显能耐了。
    ···
    那一天,武梁记得,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酒楼里客来客往,尤其一楼,酒令闲谈,装叉扯淡,喧闹一片。忽然程向腾带着程熙就过来了。
    他们过来不算奇怪,奇怪的是,程向腾身边,跟着个掂溜着抚尘的太监。
    那太监在成兮酒楼门前一站,公鸭嗓一叫:“圣旨到,成兮酒楼掌柜姜氏接旨!”直接吓趴了一酒楼的人。
    真的,公鸭嗓也不给人个清场避开的机会,直接在门口就嚷嚷。楼里的听说人宣旨来了,谁敢不跪。
    武梁也有些蒙圈,一瞬间还想着是不是昭明寺事件败露,皇上下旨拿她呢。
    还是程向腾摆的香案,拉着她和程熙一起跪下了,才听公鸭嗓宣读的,是文诌诌一通的夸。
    武梁没听清几句,跳跃的听懂几个词,什么“教子有方……心怀黎民……功在社稷”,尤其到最后,就听得相当明白了:特敕封为二品“嘉义夫人”,赏凤寇霞帔,以及,赐嘉义夫人府。钦此。
    她傻傻接了旨,谢了恩,程向腾上前打发太监,程熙喜得什么似的,急着跟她说:“品阶照着爹爹的低一阶,正合适。还有,娘,我刚刚也接了旨过来的,圣上说我英勇救驾,于国有功,我现在是定北侯世子了。”
    武梁:“……恭喜恭喜。”
    程熙:“……同喜同喜。”
    程向腾:……
    ☆、第196章 .谢恩
    接旨这天,店里格外的人多。除了普通的食客,更多的是提前知道消息故意来凑趣的大小官吏或家眷——从此姐的身份不同往日,或好奇来瞧瞧,或巴结要趁早,反正不过出来吃个饭,顺便凑上这么一脚。
    甚至还有门前街上纯走过路过的,被那公公扬声一嗓子“圣旨到”一唬,跟着避无可避跪了一片。
    大家一同见证了武梁的辉煌时刻。
    是的,这算是她的辉煌时刻。武梁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得到官方认证,用这么一个毋庸质疑的方式。
    她之前,也就敢在民间闹腾,在民间光环绕身,算是加持了个保护层。现在更好了,以为这夫人那贵女的,想来见她,得先下拜贴,得看她愿不愿意见,以及,得看该谁给谁行礼的问题了。
    自然是扬眉吐气的,自然是暗自得瑟的。
    从此,京城这荣华富贵圈,她不说可以横着走,至少也可以昂着脑袋迈八字儿了,颇有些老子从此站起来了的豪迈感。
    程熙说,那公公挺懂事儿,不肯清场呢,是怕咱酒楼有人借机白吃白喝不给饭钱溜号吧?
    而实际情况是,他老子随后喧宾夺主地宣布:全场免单,另有赏钱。钱庄里紧急换来大筐大筐的铜钱,门口排着队不要钱的发——要钱的都给发。
    一气儿热闹到上灯,程向腾打发人回府去禀一声,因为明儿一早要进宫谢恩,免得转车绕路的,今儿他们爷儿俩就住成兮了。
    当然早起谢恩只是原因之一,程向腾觉得有些话,是时候要好好跟武梁“谈一谈”了。
    小巷里会唐端谨,夜入学士府,武梁的这些行为,程向腾都知道,让他想起来就忍不住的一股暗火。
    程向腾在武梁身边放了人,虽然也没有到盯着她事无巨细的地步,可这种透着股子不一般的反常行为,程向腾如何会不格外留心。
    大房行事欺人,她憋着股气替程熙操心,替他谋出路挣爵位,这心思他能懂。如果她提了,他们可以一起商量,一起讨论下这样做的对错、后果、或者该如何行事的办法。
    哪怕他不允许不支持呢,也一定会给她说明原因讲明道理,难道他会不问青红皂白的训斥她,甚或会害他们母子不成?
    但她跟防着他似的,有想法不跟他说,悄悄摸摸自己动作,结果弄出这么大一场事儿出来。
    她宁可找别人帮忙,也不找他,哪怕可能惹上大祸,也不让他知道。他有那么不可信吗?
    气。
    为什么不信他却信姓邓的?
    邓隐宸在这次昭明寺事件中有没有为她出过力,不需要证据程向腾也能猜到几分。邓隐宸身负安保重任,却事前清排不严,事后彻查不力,对她轻拿轻放淡化处理,几乎没提及她这个外围女的存在。
    姓邓的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要知道此事之后,和惠太妃有过来往的人大多不得善终,甚至包括曾送点心给惠太妃的酒楼小二,都死了两个。
    他在庇护她,撇清她的干系,程向腾懂。
    但她到底懂不懂,得人相助,同时也是展露隐秘予人把柄?让人知道你这么多,真的没问题么?
    当然把柄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程向腾倒不怕这个。反正只要想找麻烦,谁还找不到造不出谁的把柄啊。
    相比把柄,他更烦她欠那男人人情。
    欠人人情总得还吧,然后有天,若人家提出什么要求,也许无礼也许无理,但你却无法拒绝。
    她到底想没想过这些问题?
    这几天忙着把昭明寺的事儿压下去,把她的封号提起来,一直没有来得及跟她说这事儿。如果事定了,也该秋后算个帐了。
    程向腾本来是想把人拉过来好好打顿屁股的。要把事情给她讲清楚,事儿他来掩,人情他来还,不准她答应别人的无礼要求。并且一定要让她长长记性,以后有事情知道最先该找谁。
    只是没想到,他的一腔心思,到了那娘儿俩那儿,瞬间就被歪一边儿去了。
    先是程向腾撵程熙走人,“明儿要早起,你早些去厢房歇去,我有话要同你娘讲。”
    程熙正兴奋着跟武梁叽叽咕咕,闻言就垮了脸,撅着嘴一脸不信,“这天还早呢,什么话要偷偷摸摸说,不能叫我听?”
    这话说得,好像把暗中的什么揭开了似的。丫头们低头红脸,悄悄退开。程熙转着眼珠子瞧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于是他老子也不自在了一下,轻咳一声训斥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嘴。”
    偏小孩子最烦来这套,程熙也完全不怕他那虎着脸的老爹,揣摩的目光从丫头身上调回来,只管在老爹老妈两人间来回扫瞄。
    程向腾此时还真没有生出什么旖旎心思,他要行的可是浩然正气的事啊。结果被自己儿子那么揶揄的,意味深长的瞧着,程向腾莫明就感觉自己心虚起来,好像真揣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似的。
    心说小屁孩子,装大人样呢。嗯,不过倒也是,这小子,快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了呢,只怕也开始懂点儿什么了?
    哼,回头就给他订下亲事早日成亲,让他自个儿意味深长去。
    武梁也是,若是别人倒还罢了,被自己儿子这么看着,她也难得小小娇羞了一下。顺手桌边摸来一本什么书,低头随意的翻着,只当不知道他们爷俩儿的话题。
    心说这货这次出了力,肯定是想论功讨赏的。叫别人早些睡,分明是自己想早些睡……
    自己荡漾了一下,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
    等两父子较劲儿完,程熙鼻孔朝天的走了,程向腾就过来抽走她的书,“看什么书呢?”
    重音放在“书”上,武梁觉得他的意思是,书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我吧,咱干正事儿吧……她下巴不抬,翻着眼睛瞧他。
    结果程向腾一看书名就啧啧了,“你还懂易经?能耐啊。那你能不能掐指儿算算,今儿个你是福是祸?”
    原本是易经啊?武梁想笑,她也只是被程熙看得窘了窘,拿在手里当道具的,自己就没真的拿眼去瞧。
    也不知道自己这案上怎么摆了这么本书,难道什么时候从昭明寺顺了人家一本?
    她扯着程向腾衣襟儿,把人拉近些,媚眼如丝的笑,“侯爷,易经我是不懂的,不过脱衣经我倒懂些。”说着整个人都捱上去,“侯爷大人,让本夫人伺侯伺侯您吧。”
    今儿个她是真高兴,刚才还米希了几小杯酒呢,正有些微薰带燥。再说既然程向腾留下来过夜,自然是要睡的,这事儿反正没跑,不如干脆卖个乖,自己也得个乐。这种自觉她向来不缺。
    投怀送抱,刻意勾搭,身子无骨似的,声音就带钩似的,引得程向腾喉头滚动,想说的话却完全噎住吐不出来了。
    话题和氛围太不对,这要怎么聊?
    程向腾于是歪着脑袋装着大爷,享受女人的服侍。
    结果说自己懂脱衣经的女人,却根本不肯好好服务,脱个衣裳慢慢吞吞,身子倒这里蹭蹭那里摸摸,惹得人身上起燥,心里难奈。
    最后实在觉得她太耽误功夫,干脆自己动手除衣觅食,三下五除二剥干净了碍事儿的遮羞布,把人扔进床帷里,饿狼扑食而上。
    许久不曾亲热,两人都压抑至今,如今放闸泄洪,只觉体内热流来势汹汹,哪还顾得别的。
    男人一边动作还一边嘴欠,“我就说,得赶紧娶回家去。你看你这,明显想男人想到不行了嘛。”
    武梁哼哼唧唧意有所指,“哪有,我行得很啊,是不是你快不行了啊?”
    “你正试着,还不知道我行不行?嗯?”越发卖劲用力。
    颠来倒去的,折腾了许久,停下来后两人都气喘汗腻的,武梁累得气儿都不想出了。
    程向腾哼笑,“不是说还行吗?”
    女人乖乖的,没能再回嘴。
    见人就要呼呼着了,程向腾忙去拍她,紧着交待道:“我们很快就正式成亲了,那避子汤不准再喝知道吗?小心坏了身体。”
    完全没人给他反应。
    程向腾瞧着睡得不管不顾的某人,心想,明天一定要重新交待,让她严格执行。
    夜已深,四周静静悄悄。
    这安静却与平时空荡荡独自一人时不同,她就踏实地在他臂弯里,有熨帖的温度,有浅浅的呼吸,胸腹微微的起伏,温软的触感。怀里被塞满,心里也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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