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回京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忽然就见到了,就这么随意就聊了起来。大家都没有再提柳水云,那件事儿就那么往事如烟了。
    程向腾很认真的听武梁说着酒楼的院子准备怎么弄法,还发表自己的意见。其实他本来想说的是,这酒楼已经上下三层,相当的大了,还要把这阔大的后院儿分一半地方出来待客,这个偏僻的地方,有那么多客人上门吗?
    不过他也就这般想想,并没有真提出来说。左右不过一间店子,尽管折腾去。赚了赔了,多大点儿事儿。
    并且没准的,这冷清地方就被她做得红火起来了也不一定。反正她心思多,做事还真不好揣摩。
    男人很认真说着哪里的工匠手艺好,谁家就是请的他们。那地面的话,应该需要用些什么样的石料……倒有模有样的象个居家男人了。
    上次见他,还浑身释放着威逼威压冷冽怒气,现在倒难得这么平和。
    武梁挺安心的。这样的相处很好,象熟人朋友一样,不给人那种上位者的压迫感,也不摆一副高不可攀的贵人脸,让别人也能放松身心不用紧绷。这样多好。
    并且最重要是他没有跟他再唧歪些男人女人啥的,这样才是长治久安的方式嘛。
    至于过去那些,本来过去过不去都得过去,何况也真没什么过不去的。
    反正到最后送他走时,武梁冲他抱拳一揖,说了声“还请多多关照了”。话说这句话,她说得是多么的真心。
    邓隐宸轻哂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甚至于他过来这趟是有嘛事儿,他也一句没提。
    ···
    相比程向腾和邓隐宸,不管哪种方式出场,只要露面儿了,都是武梁希望的,反正就算人家避而不见,到时候酒楼真的开业,她也会下贴请的。
    而另一个人,柳水云,武梁却有些不想见他。
    柳水云回京之后,直接回了云德社。之前他其实已经隐居过一段时间,有自己的住处的,如果他要继续过安静的生活,万事俱备。但他选择了去云德社,走回了旧路。
    怎么说呢,他那么敬业那么刻苦的练习技艺,忽然放下武梁觉得挺可惜的。但他自己都放下了,如今又再拾起,武梁也挺感慨的。
    不管你是贱籍还是良民,你自己真真切切专业唱戏了,还指望别人说你不是戏子不成?
    这就罢了,最最主要是,这位从前结交甚广,但如今,专攻一人了。
    ——新任太后,从前的珍妃娘娘。
    珍妃给武梁的印象,似乎没那么在意儿女情长什么的,但可能那是从前,人家正一心拼事业呢。如今占领了至高地,也开始思□了?
    反正地位至高的寡妇一个,天下间也没谁管得了她。
    路数和从前太后差不多,只是不象从前太后那样总有事无事的就让宫人送赏出来,连吃个桃觉得甜了软了也着人送些给柳美人儿。新任太后是频繁的招进宫去,唱戏,陪宴,散步聊天,反正就是随侍在侧。
    说起来这是他最省劲的方式,从前老太后容他周旋于权贵之间,大约需要他的身份做掩护,行些结党串联之事。如今新太后不需要他干这个,所以他与权贵间的来往,也是能省就省了。
    武梁不怪他,这是他需要的庇护。
    林州,那个有极不愉快回忆的地方,在武梁他们离开月余后,发生了几起灭门惨案。
    其中就有才遭黑手的几个“太监”,还有其他衙役公差人等。
    这么大的事儿,肯定是要上报朝廷的,寻常出了这么大票的汪洋大盗,怎么也得做做声势寻拿一番。但林州惨案,在京城根本没听见个响。
    显然上面成功压下了此事。
    具体怎么结案的不知道,想来自有完美说法。
    但武梁不知道该怎么说。以这种方式报仇,看着他死你活,其实也葬送了自己。
    谁帮了你压下这事儿,你就一辈子跑不出谁的掌心儿了。委身于人什么的,从前逃离的生活,又要重新去品尝过。
    武梁刚听到这个信儿时吓得不轻,如果有人想掩下此事真相,做为半知情人士之一,或者也可能被当成主要知情人士,会不会谁杀红眼了要来灭口啊?
    还好后来想想,如果猜测算知情的话,那么知情人士真的不老少呢,自己安慰着自己,才好了些。
    不愿见柳水云,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太后娘娘。若非这位大咖,她也不介意象对邓隐宸他们那样,大家喝喝茶聊个天什么的。
    但如今他侍奉太后娘娘,他有没有感情不说,就当他是工作吧,那人家呢,也不知道人家玩的是激情还是真情,万一真爱了呢?女人对于跟前女友的联络啥的,可是会莫名心塞的物种。
    偏她的身份,不尴不尬就是这么个角色。而那位,可是心塞不得的品种。
    反正得速速远离,大家从此陌路,以策安全。
    本来接了店后,她手上的现银便只有几千两了,若酒楼直接开业,几千两做流水周转当然也是够的,问题她想翻修重整,大约又要花不少钱。
    所以她决定把柳水云给的两万两拿出来备用了,等周转过来,再还他好了。
    她是这么想的,可人家不这么想又奈何。没几天,柳水云竟正正式式下贴来访了。
    ☆、第130章 .落幕
    既然回了京,再续前缘什么的那都是神话了,分开的时候,他们就都明白,分开了,就不会再有以后了。他们甚至不需要对过去做个总结回顾什么的,大家可以直接撂开手,往前看。
    何况真的需要避讳的。
    只不知柳水云是什么想法,竟然就这般上门来了。
    她以后要打开门做生意呢,没有怕见人的道理。再说人家既然约见,她若扭捏,反而显得两人间还有什么似的。
    还是酒楼的后院,石凳,热茶。武梁在这里待客。
    柳水云还是那么的美,飘逸,娟艳,比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时候滋润很多,反正就一个字:容光更胜从前。
    他也还是话很少,进来,落坐,“好吗”,然后就没怎么再说话,还是从前那个安静的美男子。
    这个才是最正常的,总算还问句好。
    只是,美男子似乎沉郁了许多,不象从前那般的温润和煦了。武梁默默唏嘘,到底,受的打击不小。
    还有,美男子似乎化了妆?
    除了戏妆,柳水云也会保养皮肤,用些滋润的脂油什么的,但今天的妆似乎略浓。
    武梁有点儿诧异,默默扫了他脸色好几遍。
    酒楼后院原本是左右隔断成两个院子,武梁让人拆了大段的隔墙,将两个院子各缩为原来的三分之一,变成两个小院落,住人储物,已经足够了。
    空出来一个二进的院子大小,准备整改为待客的营业场所。
    如今墙体该拆的拆了,该修起来的新墙也修起来了,只是地面尚没重铺,桌椅板凳各色陈设那些当然也没就位,清扫得很整洁,不过看起来更加的空阔。
    空阔却不冷清,稍远处有匠人在忙碌,金掌柜和伙计们也来来去去的走动,传料递物打下手,旁边地上还有几只鸡仰着脑袋走来走去,挺热闹的场景。
    陪柳水云来的是他的师妹,就是那个叫白玫的姑娘。
    当初就是柳水云的武师兄和这位白玫姑娘,一起去往林州寻柳水云的,然后,他们一路回了京。
    武梁见过她,或者说还有那么点儿渊源。当初庙会揍了唐二后,程向腾就是带了白玫去唐家,让唐二认错了人的。
    那时她们在酒楼里客套过几句,然后把衣服脱给她,很快她就被程向腾带去了唐府。后来,武梁没有再见过白玫。
    说起来很不划算,打了那么个猪头一回,就牵扯出这么好几个男人女人,欠了一屁股的人情。可见贵公子啥的,真不是随便能惹的。还是乡下人好欺负,看看林州那几个,悄没声的就消失了。
    很早就知道白玫是云德社的,只是后来并没有人再提起过她,所以武梁没想到,她跟柳水云的关系竟然这般好。
    白玫很活跃的样子,积极地做她美人师兄的代言人,和武梁一来一往的聊。
    “我师兄说,从前出京游玩遇到了姑娘,大家同路很开心,如今你回京了,就过来问侯一声。”白玫道,落落大方的样子。
    武梁淡笑着点点头,“客气了。”
    “师兄不想让我跟来呢,不过我说,我跟姑娘见过面的,算是熟人呢,师兄才同意了。”说着确认似的瞧着武梁,眨巴着眼睛笑道,“从前在酒楼,见过姑娘后,我去的唐家……对吧?”
    武梁再点点头,“对呢。”
    心里微微有点儿不爽。做替身那事儿,看来没给这位白玫姑娘招来什么麻烦,但是随便旧事重提有意思么?有好处吗?
    想让她感念曾经的相助之恩?按现下人们的德行标准,不是该人家主动提起,自己还要客气推辞一番的么?再说那是程向腾的安排,她根本没有感恩的觉悟。
    再说唐二惨事这么随便提起,不怕万一触动到人家的胡须,被人家随便打个喷嚏将你灭了吗?
    如今她从程府出来了,程向腾就算肯护着,也不那么名正言顺了。所以她还小心谨慎着,默默地蹭人家侯府,蹭程向腾一点势沾沾也就罢了,不敢真给人家惹什么明面上的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武梁总觉得这位姑娘并不象是这么个口无遮拦的性子,不是贼不打三年自招的类型。她这会儿提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打量了白玫一会儿。
    白玫有双明亮的杏仁眼,眼睛水润灵动,顾盼有神,很美丽。有着唱戏之人惯有的神色丰富,说不同的话就配以不同的眉眼表情甚至肢体动作,很生动。
    她见武梁认了,就轻扯了下柳水云的衣袖,娇憨地道:“师兄你看嘛,我没撒谎吧。”
    很随意很亲昵的样子。
    倒是柳水云神色淡淡的,他轻轻扯回自己的衣袖,用手弹了好几下袖边儿。
    白玫似乎完全不介意他这似嫌弃般的动作,还帮着柳水云也拍抚了两下,一边又兴致勃勃的和武梁聊起来。
    师兄说那什么什么峰高耸入云,你们竟爬上了顶,真的么?
    武梁说真的,本来想看日出来着,结果山太高雾太浓,太阳象个小蛋黄,看得人直发饿。
    师兄说从那什么什么悬崖上往下扔大石头,根本听不见落地声响,真的么?
    武梁说真的,还故意滚落了好大块的石头呢。后来想想真是罪过,万一有人在谷底看到天降巨石,会不会以为神仙显灵急急跪地拜拜。
    师兄说还在那什么什么寺里遇到很多尼姑,真的么?
    武梁说真的,和尚尼姑从来就是好朋友,有共同话题嘛,你看你也光头我也光头,咱们不跟长辫子道士做朋友。
    ……
    白玫一路笑得咯咯咯的,不时身子倾向柳水云去,说一句“师兄,这也太有意思了”。
    反正好长时间她都化身问题宝宝,问得没完没了。
    武梁知道这姑娘虽然问东问西的,实际上她在观察她,甚至有些揣摸的意思。不过问了这么多题,也观察够了吧。
    看得出来,这姑娘对柳水云很上心,看他的眼神都很不一样。
    她知道,有种秀恩爱叫宣示所有权,这姑娘大约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柳水云对这个姑娘应该也不错,至少这么短短两个来月,他身心受创,应该在疗伤,还能跟姑娘这般聊起些风景名胜,路途见闻,还能带着她来她这里,可见他心里对她,至少不象表面上这样不情不愿爱搭不理的样子,至少是个能说得上话儿的师妹。
    无论如何,她是他师妹,时常跟在柳水云身边,能好好照顾他也是好的。
    反正武梁觉得自己是怂了,不管柳水云多美多好,在这京城里,她是不敢向柳水云表示亲昵的。反正她挺佩服白玫姑娘的,她不敢的事情人家敢,虽然表情太多显得有些做作,但倒也是个很勇敢有情有义的戏子。
    所以武梁愿意配合她,让她多秀秀。
    她和她轻松地聊着,也刻意的保持着语调的明快爽朗,一副大咧咧女汉子腔调,以表示自己没有将从前种种再沉郁心上。
    但这姑娘实在问得个没完没了,一件事儿说完,她总有话题再接下去,做为不熟的大家来说,她实在是话太多了些,以至于后来武梁终于不耐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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