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腾知道了只在书房里嗤笑她作态,说她施刑杀人的手,也不怕佛祖怪罪。却也不理会阻拦,任她作为。
    于是后来程侯府里,就进行了一场声势相当浩大的法事运动。听说有什么道士仙姑,和尚圣僧的,唐氏也不拘何方神圣,一窝的请了来念唱作法的,说是要念念经祈祈福去去晦气。
    然后么,有病治病,唐氏吃上药了。
    说是一个师太,常在京中高门大宅里走动,很是会些玄黄之术,尤通妇科。于是唐氏就把人奉为上宾,请那师太把脉赐药,吃将起来。
    那师太懂医术倒是真懂,靠这个走江湖的,也不能全是靠混的。只是若说她医术能多高明了,那真没有。不过是在高门大宅里走动的多了,颇会看人眼色,又仗着是方外之人,借着无量天尊的名头,敢把真话说得不敷衍,直击人的命门深处罢了。
    唐氏虽也没少念叨神灵,但她还真不是很信。如今只是偶然想起了这一出儿来,没想到后来竟然对这师太十分的信服和推崇起来。
    那时候,程向腾不回正院睡有一阵子了,唐氏越发的气恨,不说是因为秦姨娘之死,倒说程向腾是为着武梁那小妖精呢吧,在那儿给她守身如玉呢?
    不得不说,这女人的思绪太发散了,若武梁知道她连守身如玉都想出来了,不定得怎么笑死呢。这个男人是多少女人轮过来的?还守身如玉,太侮辱玉了吧。
    那时候武梁安然住在燕家村里,又到冬日,也是闲得发毛的时候。
    只是燕家村庄院外再也看不到燕南越和小十一的身影了。小十一被武梁送进了镇上的学堂,做起了专业的学生。而燕南越,他有了几十亩地呢,也是个小地主呢,那还有功夫来当短工。
    只是武梁又回来了,村民们那是相当的热情啊。哎哟瞧瞧这穿得比上回来还好呢,这肯定是每年到冬上无事了,来这里度个闲的吧?
    孙家两兄弟妯娌也十分的热情。哎哟瞧瞧那程行小爷亲自送来呢,也如二爷亲临了。可见这位还不能按待罪丫头论啊,这是能来还能回,回了还能来,那来了肯定还能回的主儿,得罪不得呀。
    于是武梁这一趟,比上一趟还松闲自在些。
    燕大婶对武梁尤其的亲近,时常上赶着赞美一番,鞋漂亮了,头发出众了,人精神了。什么都能说上一通,相当的热情过头。
    燕南越嘴紧,所以燕大婶并不知道自己儿子手里的地契是武梁的,燕南越只说是替一东家买的种的,东家低调,不许声张。
    但不管东家是谁,她都知道自己儿子是跟武梁走得近之后才“发财”的。实实在在得益了的,是她们家呀,如果东家不是武梁,那就是武梁能招财引宝呀。于是她有空就凑在武梁身边,跟这是她嫡嫡亲的闺女似的。
    一年过去,地里早已经收了秋打了豆见了收益了。武梁看着那帐簿子,二十六亩地,也就几十两银子的出息。不过再看看种子肥料人工等等那些造消支出,也少得可怜嘛。可见若到了绝收的灾荒年,侍弄地的成本也是极低的。怪不得人家说做生意是投机,买地才是实实在在的保本传家正路子。
    燕南越人又长高了些,越发的显瘦了,不过却不显弱,筋骨看起来还更加结实了些。他等着武梁把帐看完,交上银子,看着武梁的眼睛里有丝得意,有丝盼望。象个等着得肯定受表扬的小孩。
    显然他对自己这一年的绩效相当的满意。
    武梁看得出来他似乎不太会做帐,只将什么时间做了什么事,得了什么花用了什么,一笔笔的流水记下来。甚至有些有争议的事项,还特别要注几句决断过程,显然是要用以引得东家赞同的。
    是个相当谨慎的。
    总之若用表格记下来,也就一两页纸。但这倒用满满一本子,看起来那叫一个费劲。
    不过武梁还是表示十分满意,夸赞的话她从来是不吝多说的。然后还给他糖吃,倒让燕南越不好意思了下。说他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糖。却全部接了揣去兜里,说要带回田庄上去分给大伙儿吃,就说是东家赏的。
    武梁说她暂时不用钱,把出息让燕南越拿着,或养肥田地用,或再继续买地。
    燕南越满口答应,又认认真真出具了契书。
    办完事儿也没走,和武梁聊了好一会儿,这一年的各种心得,干活的读书的,都一一讲给武梁听。
    武梁还挺不好意思的。如果不是这些地要他侍弄,他可能去忙着用一匹布挣出好几匹来,没准最后就能成个绣庄或成衣铺老板了。或者野菜裹腹,认真读书,能一路高升考个状元什么的。
    如今倒仍是那张有棱有角端方耐看的脸,倒生生给人晒成农民版了。
    当然,该给的报酬是要给的,燕南越拿到自己的第一份高收入,高兴得见牙不见眼的。
    再然后,武梁拿出了几本从京城书局买来的书册送他。
    还告诉他说那天自己上街,看中一件极美的镯子想买。可是对面就是书局,看着那在橱窗前踯躅不走的书生,她就怎么也舍不得买镯子了。
    镯子有什么好?戴手上也不见得给人增色半分,还要十来两银子呢,买书多好,没准就能读出一个举人老爷来。
    燕南越把书抱在胸前,倒闭上嘴看不见牙了,只眼睛亮晶晶看着她,胸脯子一个劲儿的起伏。
    武梁想这娃真好骗,随便说说都信的?激动个什么劲儿呀。
    武梁既然来了,就还给小娃娃们教书。空闲之余,练字之时,又想起那曾闲扯的戏本来,于是重新琢磨琢磨,又yy出了一个唱本出来:
    男子还是绝色公子,女子也是美貌小姐。巨富女与*丝男,却两小无猜,私订终身。后来男子行伍入军搏前程,消息不通。女子寻夫路上,被无赖乡邻所骗,说此男负情薄幸,已经另结欢好。于是女子泪归,后与此乡邻结为夫妻。
    男子得胜班师,封大将军,拒各色拉笼示好,拒上赐嫁公主,坚称少时已有婚约。
    彼时男子名扬天下,消息传回家乡,女子才知他至今孤身一人。羞愧悔恨之下,便斩发下堂,与夫决绝。要进京面见男子,释解前约,好让男子无压力无负责的娶妻过日子。然后,她就可以奔赴黄泉去了。
    结果自然有看上男子的女二们出鬼魅伎俩,一路上让她坎坷倍出,想让她死于途中,免得两人相见再生事端。
    而男子人生得意时,却听闻女子已经罗敷有夫,诧异不信之下,急急回乡省亲,一探究竟。他说:她若安好,我便放心。
    途中曲折相遇,尽释前嫌后,女子寻死。男力拦,说他知她生苦死易,只是我为你而战,望你能为我而活。
    女子感动。后两人排除万难终成眷属。却招来众怒。女子不是好女子啊,私订终身,违盟毁约,弃夫再嫁……总之伤风败俗,让人难容。男子也不是好男儿啊,上战场不思为国捐躯,竟是为个女人而战?遭受排挤,招惹上怒。
    后男子卸甲归田,于女子隐于山水之间。女子散尽万贯家财,修桥铺路,大兴水利,造福一方。官方的嘉奖她拒而不受,大方坦言:我非为国为民,我只是为他博名声而已……
    编好后讲给村民们听,倒引许多感慨,大家都说:乖乖呀,能修桥铺路,大兴水利,那她家得有多少钱呀。
    对那些情呀爱呀的倒觉得很傻。男子上战场那是要命的活儿啊,挣来的高官儿多不容易呀,为啥去乡里种田呀。
    写信让进京的人捎去云德社,柳美人儿很快回信,这次倒没说她的故事恶俗,只是问她:上次故事里的女子路遇山匪被劫*。这次的故事干脆女子停夫再嫁,你怎么想的,不能让女主冰清玉洁些么?
    武梁回:她是被骗婚的呀,不是她的错呀,并且弃夫可以多多给些抚养费嘛,反正她有钱。
    就算是她的错,有错不能改的吗?
    柳美人儿:错可以改,命不能改。“嫁错人”虽然有个“错”字,却不是错而是命啊。简单说,这情节民众接受度太低。这要是戏真排演出来,必得饱受非议。
    让武梁改剧本儿。
    武梁挺烦的,加上三分钟热度用完,改什么剧本呀,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这么闲散的就到了年底。京城忽然来人接她回府。
    说是二奶奶唐氏殁了,让她回府守孝去呢。
    ☆、第63章 .她往我来
    死了?死了吗?
    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吧?
    武梁闻言之后一时反应无能,看看来报信儿的曾妈妈,一时竟不知是该先拉拉关系问声好,说句“好久不见,你家红丫可好”之类的,还是该说些什么。
    很有些乍惊乍喜,乍喜乍惊的呆,直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看看曾妈妈那微红的眼睛,估记是进门前使劲儿揉出来的,刻意营造出来的哀伤意思,她木木的问:“怎么人就没了呢?是生病还是怎么的?”
    曾妈妈当然不至于是骗她,唐氏或者唐家若定要对她采取强硬措施,也用不着把自己说死。
    不过当初离府时,唐氏气色貌似还不错着,怎么短短两个多月,人就完事儿了?世事多么无常,真让人不能想象。
    武梁问着话,一边示意桐花上荷包。
    桐花收到,一边把人往椅子上让,一边荷包就塞了过去。那边芦花也茶水点心招待上来,妈妈妈妈叫得欢。
    曾妈妈走了这么久才赶到,也是相当累的,没怎么客气的坐了下来。想起府上去唐家送信儿的人,可是在门房就被打了一顿直接扔出来了呢。她这差使虽远,远却有远的好。
    曾妈妈脸上客气地点点头,手指在袖笼里捏了捏,心说出手还真大方呢。以前她就在洛音苑当过差,服侍过这位的,如今见了,人家也这般客客气气的打点,没有看她象个用旧的奴才似的理所当然。
    果然会来事不怕在哪儿都是会来事儿的,也难怪二爷宠着。
    这趟差使是她争着来的,她早就想好了,这以后府里,还不定听谁的呢,她来不就是借机再来拉拉关系的么。当下是半点儿不敢拿捏架子,饮了两口茶清清嗓子,便细细跟武梁说将起来。
    官方说法当然是:“二奶奶是病没的。许是今冬天儿太冷,二奶奶又是久病的身子,终于没能捱过去……”
    说着放低了声音,才又道:“只是外间有些传言,说二奶奶是用药过量中了毒才没了的……”
    ——当然后一个版本是正解了。也就是说,唐氏不是病死的,是嗑药嗑死的?!
    唐氏身子一直在调养,太医开的调养方子是一直在用的。可惜总不见效。
    问题是那些太医们也是扯淡。你说人家要真不能生了,你就别看人家身份地位的给句实话:你输卵管堵塞,你无卵症,你卵子无活性……说不出这么高端的,哪怕不说具体是个什么症侯,但告诉人家真不中用也行啊。也可以让人断了此念,要么认命,要么哪怕要偷要抢也及早下手弄一个来养呢。
    偏那起子太医每每总说唐氏身体无碍,只气血虚些,养养也就好了。——无碍你妹呀,无碍还能这么多年都养不好?气血虚?气血能多虚,虚得幻化不了半只小蝌蚪?反正也许唐氏爱听,想人家太医也都是有造诣的高精尖人士,那方子也是错不了的。
    干嘛不吃?吃!吃了虽说不见憋个娃出来,但想来于身体总是有好处的。
    后来猫扑唐氏后,小程熙不是被老夫人抱走了不给养吗,这女人那阵子不是颓嘛,于是她亲妈唐夫人,就忽然提起她手中的那个方子来。那是当初一个走方郎中给的方子,唐夫人一直压着不让用,说是虎狼之药。
    不过,唐夫人说,此方她已经试药成功了,如今可以用了。——唐家老大唐端谨,有一个从外面弄回府里的小妾,也是欢场出身,从前被灌多了落子汤毁了身子,进府后几年不孕。结果前些时候,怀上了!
    虽然后来又滑掉了,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怀上过!!并且,后来孩子虽然不明原因没了,但她人也没因服药怎么着啊,如今还不是好好生生在府里,一天到晚花枝招展的显摆着。
    也不知唐夫人是为了鼓励女儿重生斗志才扯的谎,还是确有其事。反正那方子就给了唐氏。
    唐氏好后,就用了起来。
    几个月,不见效。
    再后来做法事不是来了一位得道师太嘛,那是京城贵妇圈里也相当有名望的。唐氏接触之后,发现她确实讲话头头是道,分析事情入木三分,很让人折服啊。
    师太说,她的药方子,可以专门针对她这种长期不孕不育的情况,微调配方和剂量。但是,药效烈当然也得身体能拿服得下,成效和风险并存的。
    其实也就是说,这和那江湖郎中的药方子其实一个路数,都是虎狼猛料。
    但是对于唐氏来说,师太的药总是会沾上些飘渺仙气的,那走方郎中的药怎么能和她一个段位?当然吃起来呀。
    可惜,男人不回院让她检验药效。
    从前,徐妈妈是劝慰着唐氏的,有时难免也会向唐夫人打个报告了什么的,等于借唐夫人之手时常阻一阻唐氏,让她行为不那么偏颇。但是现在,徐妈妈下岗了呀,跟在唐氏身边的,是锦绣童鞋。
    猫扑唐氏后锦绣很是老实了一阵,唯恐唐氏由猫想到她,再把气撒到她头上来。好在那时候有程向腾温柔体贴着,唐氏并没怎么怪罪她。后来唐氏好了,徐妈妈又被送走了,锦绣再次不战而胜,成了唐氏身边第一得力助手。
    但锦绣却是不敢象徐妈妈那样,偶尔挑战下唐氏权威的,她是只一味的顺着唐氏之意行事的。当然在用药的问题上,武梁估记锦绣不但不会劝止,大约还会使劲煽风鼓动。——于她来说,唐氏是多好的试药人啊,如果她试出哪一方有用,她也可以使使不是么?这姑娘到现在还惦记她的秘方呢。
    甚至武梁觉得,锦绣只怕不只煽风那么简单。这姑娘别的胆有限,使个坏也是小来小去偷偷摸摸的。但当她觉得可能牵连不上自己的时候,她还是敢出手的。
    ——事实上,武梁这样想一点儿都不错。
    自从锦绣想明白,对她来说,唐氏死了比活着好后,难免偶尔心里就会嘀咕嘀咕盼那么一回。
    唐氏遭猫扑那会儿,人差点儿死了,于是锦绣空前活泛的想像了下她以后的美丽生活。并且她甚至都有些准备好去享受这种生活了,唐氏又不死了。
    真是气人呢,你怎么就不去死一死呢真是。
    后来秦姨娘之后,唐氏跟程向腾置气,大家冷战着谁也不理谁了。锦绣当然很用心的开导唐氏:只要身体调养好了,ooxx不用多啊,运气好只需一击就能进球啊,比如五姨娘……如今二爷不回正院也不要紧,正好大家都养精蓄锐嘛……
    只是奶奶的身体一时调养得好么?服过寒凉之物的身子,普通的药量管用吗?不管用吧?……还有方子,用哪张好呢?大夫们各有擅长也各有偏颇,要不咱轮流着用或是一齐上?不是说吃不全长不严吗(哪儿跟哪儿?)……
    总之一件事儿说得多了,就会自然成为一种引导,让人忍不住朝那个方向想去。
    唐氏不见得全听锦绣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多想想。越想越觉得还真是的,秦姨娘那贱人窝里窝囊的憋了这好多年,现在竟然也敢给她用四寒汤呢,那群妖精们还有没有给她下过别的寒凉物呢?
    说起寒来,真的有太医说过她内里郁结,体虚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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