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剑?”左阳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是说也不知道哪个刺客扔进来,牢牢钉在门框上的那把剑?!那不是刺杀的威胁么……”
    “哎?!”北千秋转过脸来,有点呆滞。
    “被暗卫收走保存起来,当时一直查探这把剑是谁的,后来一直没人来杀我,那把剑就给扔了。”左阳说的真诚。
    “早知道给你这个不识货的,我还不如自己拿着用!”
    左阳忍不住笑了出来,车内的空气微微轻松了一起来。
    “北千秋,我倒是一直想问,你活了多少年了?”
    “很多年。”她缩了回来,倚在靠背上,脸埋进长绒软枕的绒毛里。
    “你在长安呆过很多年?”
    “……很多年。”
    “你以前在长安的身份是谁?”左阳忍不住再问。
    “你真是好奇宝宝,我说出来能吓死你。”北千秋惫懒的打了个哈欠。
    “你既然很早就认识我母亲,是不是也以前就认识我?”左阳心里疑问多的压不住。
    北千秋似睡着了,并不回答他。
    左阳叹了口气,只得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低头就要啜饮,却听着北千秋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他手抖了一下……却权当做没听见。
    在一人喝茶一人装睡的静默无言中,马车很快到了林府前门处,前头车马水龙,左阳参与诗宴的次数少的可怜,但在人前,左阳同是太子这边的人,左安明生前与林续关系也不错,他来参加林家诗宴虽是少见,但也合情合理。
    只是携女眷来是从未有的事情,更何况左家和两年前已经败落的李家有那么点不为人知的过往。在门口还未进去的世家子纷纷驻足,看着左阳将憋在家里两年不出门的妻子扶下车。
    李氏还是年轻,算来今年也不过十八,面色虽显苍白却也是肤若凝脂,明蓝色襦裙更是衬得她多了几分明艳。李氏蝉秋未嫁之时就以容貌而艳绝长安,当时有推测她会跟那个容貌相差无几的长姐昭妃一同侍奉皇上,但却料不到赐婚给了当今皇上的外甥左阳。
    然而李氏似乎并不知晓自己耀眼的美貌,恭谨的垂着头,挂着几分温顺的笑容缓步下车来。
    身后人的目光,左阳自然感受得到,而北千秋也装的极为完美。
    他忍不住开口低声道:“今儿可是诗宴,你打扮的倒是像样,到时候每人都要咏诗,你……背几句了么?”
    左阳看着北千秋动作僵了一下,那张完美的笑脸似乎也跟着僵硬了。
    左阳忍不住有几分得意:“别以为我会帮你。”
    北千秋脚下一滑,从车上跌下来,左阳条件反射的接住,却看着北千秋一把揽住他,抬头小声道:“大爷!求你给我抄两句,我就是半个文盲啊……!”
    ☆、第10章 直接
    左阳看着明蓝色的身影在一群姹紫嫣红的女人中走上了二层的小楼,斜倚在角楼一处的长廊边,他才收回眼来。
    女眷并不和他们坐在一处,长安养伎成风,连宫宴时都会请教坊里有名的歌舞乐伎来,林家诗宴也少不了吹笛抚琴的教坊女子,家中女眷也不垂帘的看这些名伎表演,但却不会和她们处在一个场内。
    来往穿梭之人不少,有几位郡王世子,也有朝中重臣,乐伎们持着诗集和花枝的乐伎笑语晏晏,搞得跟是自己家一样。
    “令仪郡王。”有个男子过来一把抓住他手腕,左阳手中酒差点洒了,转头看过去,正是林续长子林平冉,身后跟着他几个表兄弟。
    四年前靖王兵变后,顺帝为安抚惠安长公主,将身为次子的左阳生生提为郡王,册封“令仪”,破了郡王食封不过一百五十户的惯例,加至三百五十户,左阳成为了长安最年轻的郡王。
    但长安城内多称其为左郡王、小郡王之类的,少有叫他令仪郡王的。
    左阳微微笑了一下,转头道:“平冉兄。”
    林平冉笑嘻嘻的,左郡王少来参加诗宴,这次来,也的确是给林续涨了面子,他寒暄了几句,道:“你可知今儿请来了谁?”
    左阳以为他说的是长安哪位德高望重的爷,视线环顾场内也没见得,林平冉神秘兮兮道:“今儿请来了冬虹!你瞧那个坐在台子上青色裙衫的就是她。”
    左阳顺着他指向看去,有个女子挽着倾髻,头戴点翠,蓝纱遮面,一身对襟青裙,手捧眉头微微蹙着,却不是强作的娇弱怜怜,更像是极为浓重的忧郁与感伤萦绕。眉目只能算得上单薄秀气,可冰肌玉骨,双眸凝着化不开的哀思,让人过目难忘。
    只是左阳一向对白月光朱砂泪,眉目深含千年忧伤的类型不怎么感兴趣。
    但他想起来这冬虹是谁了。
    长安里最出名的琵琶女,自顺帝重教坊来,长安教坊已达万人,其中以燕乐大曲最为盛行,而燕乐大曲最少不得便是琵琶。冬虹作为琵琶一行中的佼佼者,与那些花容月貌名震江南的歌伎舞伎起名,少有谁家家宴能请到的她。
    怪不得林平冉这般得意。
    “以前在宫中曾听过她的《龙池乐》,可真是不一般,不过年纪似乎也不大,今年有十九?”左阳看林平冉兴致勃勃,也只得把话题往这边扯。
    “你都是哪年听得,龙池乐都过时了,更况她都快二十出头了,还没寻着良家,我这不也将她收进家里做妾的意思,千方百计的请过来了。”林平冉也是多喝了几杯,这种话也在左阳面前说。
    “看着太凉薄了,我常听人说她都没笑过,褒姒也不带这样的。你养回家去,就看着她那张脸对着你?”左阳一饮而尽笑道。
    “哎,你不懂,别的女人多是带着愁怨,她是哀中带着温顺。不一样,可不一样。”林平冉抿着酒细细品着,做派好似闻香识女人的高手:“不过郡王可不能跟我们这些人比,就算八个冬虹加起来,也比不得半个郡王妃。”
    左阳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哦,郡王妃……是北千秋现在的身份啊。
    林平冉看着左阳怔怔的望向二楼的蓝色身影,连忙顺着杆往上说:“自然教坊女跟郡王妃比不得,可真是貌若天仙,浑身都飘着一股不敢让人靠近的仙气……”
    “也就那样。”左阳冷不丁接了一句。若是李氏本人,旁人这么夸也就算了,想着里头装着北千秋的魂儿,旁人还不停的说着貌若天仙,冰肌玉骨之类的话,左阳真想让人瞧瞧北千秋近一个月前那张黄牙貌丑的老脸。
    左阳就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夸北千秋的词!
    他感觉自己一直愤恨着北千秋,而她应该是同样讨厌他或是躲着他,然而北千秋身上包含的情绪却显然不是这样。北千秋似乎关照着他,却又转开注意力不去在意他,似乎是曾经早已相识的熟人,却只当什么没发生从不提起。
    左阳感觉自己的情绪就像是打在一团软棉花上,北千秋看着上窜下跳,实际好像面带微笑看着他胡闹似的——尤为让人不爽。
    然而左阳却还有时候忍不住心软,想着北千秋只言片语里的曾经,又觉得有点......心里难受心疼。
    他以为自己过得够不好了,然而北千秋比他还苦逼,这么多年也嬉皮笑脸过来了……
    却只怕是自己是因为看着那张姣好的脸才对北千秋产生错觉,便不断地在心里想她以前的身子,只让自己一个激灵警醒过来。
    左阳心里头这个纠结啊。
    然而北千秋并不知道死傲娇内心的复杂世界,她站在一处遮着帘子的长廊拐角处,冬虹手里拿了一套水红的薄裙正递过来。
    “刀片放在裙子里,大小应该能藏进指缝里。婆子已经安排好,主屋里那个时间段不会有侍卫通过。”冬虹满面恭敬,低头道:“统主,不若让我去做,这种事情我也更顺手一点。”
    北千秋接过红裙,拔掉头上繁复的钗子,笑道:“你是要跟我抢人头么?好好去前头表演,最好让那些人都离不开眼才好。”
    “嗯。”冬虹似乎还有几分担忧的看着她。
    “别一副我上厕所还会掉坑里的表情看着我!”北千秋伸手打在她脑门上:“一口一个统主!听着太别扭,你可别学他们。”
    冬虹点头,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
    北千秋抱着衣服走进屋内,回头说道:“你看我现在也变成女的了,什么时候有空咱俩约个澡?”
    “……”
    林续作为宴会主人,在前头喝了几杯便退了下来,让林平冉和几个儿子撑场面。
    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林续推开内院的门,三个轻衫女子正站在屋内,另个婆子连忙捏这手走过来:“林大人,这边您要是要三个,回头跟教坊里也不好交代——”
    “啊,我看看,就留一个就好。”林续脱下外袍笑道:“说着卖艺不卖身的词儿,转眼就来给我送人啊。”
    那婆子笑的毫不尴尬,仿佛被这么问过好几次了:“姑娘们没能在曲艺上出名,平日可不像冬虹那种可以得缠头。她们几个开销又大,总也想着得个依靠啊。”
    林续也不深究,招了招手,叫那婆子过来,低声问道:“那冬虹能得见一面不?”
    这婆子刚被林平冉问过,没想到爷俩还一个口味。她自然知道先可着这位真正的大爷来,只笑道:“等冬虹在前头弹完了曲子,我就叫她去前院侧屋,让林大人见上一面就是了。可冬虹可不比寻常教坊女,您也估摸只能近着看上一面。”
    林续不太在意,他的眼光落在了面前低头抱臂的三个女子身上,她们俱是穿着普通教坊乐伎的水红襦裙,臂弯里垂着秋香色的长纱,身子微微颤抖着。
    也不怪她们抖,林续在朝堂上那叫一个道貌岸然正人君子,在教坊女口中可是烂了名声。
    因为他是个喜欢玩□□游戏的病态抖s。
    全天下的教坊妹子都知道了,可他出价偏偏特别高,总有又怕又想赚这笔钱的。
    婆子陪着笑走了,三个女子喏了个万福,没人抬起脸来。
    林续面上挂着笑,从案几上拿起了一柄竹制的小短鞭,他走到右首的第一个女子身边,抬手将短鞭重重的挥了下去!
    那女子吃痛叫了一声,抱紧了伤口。她也就幼年被管教师父这般打过,如今哪里还受得了。
    林续笑了一下,继续狠狠抽在她腿上,只看着衣服绽开,皮肉上一道血痕,那女子叫声中掺杂着哭着,蹲在地上不愿起身了。
    林续不满的皱了皱眉头眉头,走到第二个女子身边,抬手快准狠的抽了下去。
    那女子闷哼一声,林续接着抬手,连接在那女子身上抽了几鞭,这几鞭可不是看上去那么轻巧,只打的那女子咬紧牙关几乎痛昏过去。
    那女子再受不住,又气恼又不敢还手,呸了一声,骂道:“老娘不赚你这钱了!”说着转身就走。
    林续更是火大这婆子没□□好人就送来,却也随那个女子去了,等回头再好好敲打一下没管教好的婆子就是。
    他心中这般恼火,一鞭抽在最后那个女子身上,更是狠厉,那女子发出一声幼兽般低弱的哭叫声,却没有动作。林续总算有点兴趣,连着在她脊背上抽了几鞭,力气可绝不小,那女子发出几声嘤咛,似乎在哭,却不敢哭出声。
    林续满意了,他想找的就是这样的。
    另一个女子看了他一眼,连忙出了门,屋里只剩下那红衣女子。林续放下短鞭,挽起了袖子,看着那似乎低低抽泣的女子,抬手握住了那女子的肩膀,猛然提膝,击向那女子腹部!
    她一声痛苦的□□,缓缓倒下去跪坐在地上,垂着头,似乎痛的要昏过去了。
    林续伸手抚摸在她长发上,轻声道:“你乖点就是了。”
    红衣女子抵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呵呵。”那女子发出一声轻笑。“你若是能乖点,我也轻松很多。”
    林续听了这话心中一惊,猛然感觉不对,他正要起身,那女子猛然抓住他的衣领,抬起头来!
    那张脸堪称绝色,可哪里有半分痛苦哭泣,只有双眼的嗜血与嘴角的讽刺笑意!他只来得及看那女子一眼,就看着指缝中一片闪着寒光的薄薄刀片朝他眼睛刺来!
    林续向后一躲,可哪里躲得过这快如闪电的动作,他右眼被刀片刺入,几乎惨叫出声——
    北千秋将手伸入他口中,狠狠压住了他的舌,挡住了这一声哀嚎。她不顾满手鲜血,用指尖拔出那刺入林续右眼的刀片,轻而易举的割开了林续的喉咙。
    刚刚还一身华服手持短鞭的中年男子,如同一只捆绑在架子上被放血的鹅,兀自扑腾着,喉咙只发出了几声呼噜呼噜倒流血液的声音,北千秋冷静的到他背后,用手臂锁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颅向上抬起,使得伤口绽开,鲜血拼命涌出伤口。
    林续唯一一只眼睛看不见北千秋,他惊恐的用手去捂住自己脖颈上的伤口。他毕竟是男子,年轻时习武,拼死挣扎起来,北千秋竟有些制不住。
    她皱了皱眉头,抬手想要将刀片插入他胸口,却没料到薄薄的刀片竟被挡住。看来是林续小心穿了内甲,这刀片极其薄,被北千秋刚刚的腕力击碎,她手指被划伤。
    林续死的并不快,他挣扎愈演愈烈,北千秋咬了咬唇,将留着圆润指甲的指尖,猛然扣入林续脖颈上的伤口,双手分别向上向下扒开伤口,用蛮力使不够深的伤口撕开!
    她动作野蛮的如同在弄死一只烦人的动物,大团的浓稠血液涌出来,落在林续跪在地上的膝间,北千秋水红的衣袖被染成了浓艳的正红。
    林续还在挣扎着,北千秋脸上被溅了几丝血液,她涂了胭脂的红唇,靠在林续耳边轻轻说道:“林续……你并不是我名单上最想杀的人,可谁叫你挡了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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