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瞧了瞧左右,便是压低声音说道:“母亲若是真的为了二爷好,便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如今王位之事,宫里头只怕也在考虑,若是母亲现在都到处宣扬,只怕日后真的有风声传进公中,皇上只怕对二爷有忌讳,到时候若是真让勇哥儿得了王位……”
    章侧妃被顾岚这一番吓了一跳,可她本就不是出身大家,对于这些王位继承之事,压根也不懂。如今不过是看儿子有了这样的机会,便高兴地外露了些。
    “我也不懂这些,不过如今可是关键的时候,你多多回去求求你爹娘,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法子帮二爷一把,要是日后他真的当了王爷,你不也就是王妃娘娘了,”章侧妃此时被顾岚这么一吓唬,也低声地说道。
    顾岚见她还提王妃的事情,便是无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等到了腊月初八的时候,就是顾菀出嫁的日子。原本他们的婚事是在十一月份,不过那会正是清算成王余孽的时候,所以各家都不敢大办喜事。
    如今风声没那么紧了,而没有牵扯到成王之事的勋贵人家,也开始办喜事了。寿明伯府这场婚事,是事先知会了宋寒川,得到了他的肯定。原本顾菀这桩婚事,便是宋寒川牵头的。
    若没有这个堂姐夫在,郑家好歹也是个伯府,又如何会为儿子求娶一个五品官的女儿。
    原本杨氏就担心成王的事情,耽误了顾菀的婚事。原以为两家错过了这次的婚期,要等到明年才行呢,谁知郑家比她还着急,定在了十二月份就要娶亲。
    如今老皇帝身子日渐不好,这么匆忙地册封皇后,就是为了来年能册封六王爷。只盼皇上也就只能撑到明年了,所以大家如今是要娶亲的还是嫁女的,都着急地很。毕竟一赶上国丧的话,那耽误的时间可就长了。
    这娶媳妇的还好说,毕竟男子不怕托大了年纪。可是这嫁女儿的就害怕了,姑娘是十六岁说亲还是十七岁说亲,别看就只相差一年,可这里头说法可就多了。到时候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愣是被拖成了老姑娘,只怕谁都不愿意。
    所以寿明伯府把婚期定在腊月,杨氏不仅不反对,恨不能给寿明伯夫妇敬上三柱香,夸一下他们当真是深明大义啊。
    好在顾菀的婚事是年前就定下的,如今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出嫁呢。
    所以两家商量着定下日子,就开始各种礼节。
    阿璇作为顾菀的堂姐,自然是要前去观礼的。卫氏本来是怕事情多,又加上那么多的人,万一要是挤着她便不好了。
    不过杨氏却是求了老太太,说是一定要请阿璇过去。卫氏知道她是为了面子,如今京城谁人不知道日后淳王府的人那都是前途无量的。要是她这个堂姐,连亲堂妹的婚礼都不参加,只怕人家会议论。
    所以阿璇也点头答应了。
    ****
    京城的深冬也极寒冷,不过比之江南要好的是,它的冷并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湿冷。只要在屋子里头暖炕上坐着,任外头风吹雨打,里头都暖得让人浑身冒汗。
    季铭给对面的宋寒川亲自倒了一杯酒,酒水清透,酒香扑鼻,一闻便知是好酒。外头已经漆黑一片,今日也不知怎么的,竟开始挂起了大风。虽然窗子紧闭,不过刮起风来,还是呼呼地吹着窗棂,打地让人心神不宁的。
    “这转眼间又是一年了,”季铭端起酒杯,忍不住说道。
    宋寒川瞧着他,轻声一笑,说道:“为何发此感慨,这可不像是你啊。”
    “光是这月,家中已连发了三封信催我回家了,”季铭摇头,显然这事让他极烦心。
    宋寒川知道他素来爱天南地北的乱走,这次若不是因为六王爷的事情,只怕他也不会来京城。所以他忍不住笑着问道:“催你做什么?回去成亲?”
    他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谁知季铭听罢却是连连摇头,似乎被宋寒川猜中了心思。
    宋寒川也没想到自己一语中的,便是嗤笑一声,听得季铭只觉得刺耳无比,立时便说道:“三爷可是也觉得娶亲一事,实在是太过仓促。”
    “我只是觉得荒唐而已,”宋寒川口吻淡然,不过却让季铭愕然。
    虽说他也颇为抵触成亲一事,可他从未想过自己成亲,会让人生出荒唐之感来。所以他立即面色古怪地替自己开脱道:“虽说成婚之事太过仓促,可为人子弟如何能违抗父母之命呢。”
    “你也会听从父母之命?”宋寒川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问道。
    季铭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和三爷之间已经有了代沟,两人之间简直是你说你的,我听我的。、显然他只是在抱怨成亲一事太过仓促,他还没坐好心理准备。可三爷却觉得,他完全和成亲搭不上边。
    于是季铭虚心请教:“三爷,为何觉得我成亲是荒唐呢?”
    “古来女子嫁人都是为了相夫教子,可你四海为家,飘泊不定,如今连个住所都没有,又如何成家,又怎么能给一个女子承诺呢,”宋寒川难得这般掏心掏肺地说道。
    不过面前的人是季铭,他和季铭之间总是好亲密比旁人。再加上季铭乃是一名大夫,并不在朝中供职,所以他对季铭也没有像旁人那样的戒心。
    听罢,就连季铭都忍不住点头。他这些说是为了医术而四处漂泊,可是每逢佳节的时候,也不由生出几分寂寥之感来。
    宋寒川举杯将杯中之酒,一下子饮尽。不过喝完之后,他却是看着季铭,手掌紧紧捏着那酒杯,脖颈处青筋隐约可见,他似乎竭力克制自己,才没让自己失态一般。
    “父王之毒,你可全解吗?”宋寒川想了好久,才捏着酒杯问道。
    季铭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问起,不过瞧着宋寒川隐隐泛红的眼眶,他也是有些不忍。这世上有太过无奈,兄弟相残、父子兵戎相见,当挑战礼节之事出现时,便不可避免地会带来伤害。
    虽然六王爷的病情看似稳定了,可这只是表面上能看到的而已。如今六王爷真正的病情,只怕也只有宋寒川和季铭知道了。
    “并不能,虽然你用了我的解毒丸,第一时间给他服下,可是你要知道王爷所服下的毒,根本就是天下无解的,所以……”季铭说到此处,又看了宋寒川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显然是为了给他时间调节。
    可宋寒川年幼丧母,如今六王爷又面临这样的情况,这如何让他能不伤心。
    “你我之间,你只需说实话便好了,”宋寒川垂眸盯着面前的桌子。
    只听季铭缓缓道:“我可保王爷两年无虞。”
    砰,宋寒川手中的杯子一下被他捏碎,碎瓷片划破手掌,鲜血瞬间溢满整个手掌。他霍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季铭,目光之中是不甘,又似绝望。
    “只有两年吗?”宋寒川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季铭摇头,瞧着他这幅模样,也是极难过,他轻声说道:“这毒本是应该立时毙命的。”
    所以六王爷的两年也跟偷回来的一般。
    此时宋寒川低头,而季铭则是看着他满手鲜血,便是起身去拿了自己的药箱过来。在给他包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劝慰道:“都说命由天定,如今三爷已逆天而行一次了,所以王爷若是知道的话,也定会欣慰的。”
    宋寒川默不作声。
    ***
    也不知为何,阿璇只觉得宋寒川这些日子,沉默地有些过分。当然他本身性格就不是活泼开朗的,不过这几日就算和她在一处,都极少说话。
    反倒是时时瞧着阿璇的肚子发呆。
    这日晚上两人躺在床上,阿璇见他呼吸均匀,想来是还没有睡。正要开口时,却见他突然翻了个身,就是紧紧地抱住自己,轻声说道:“阿璇,答应我,日后都不要离开我。”
    阿璇也不知他为何开口说这话,只觉得有些奇怪而已。谁知他却是将自己越抱越紧,最后阿璇都有些气息不稳。
    待他反应过来,放开阿璇后,才有些无力地说道:“对不起,阿璇,是我太紧张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阿璇伸手捂在他的额头上,就是笑着问道。
    宋寒川没有说话,黑暗之中,只剩下彼此轻柔的呼吸声音。不过阿璇却是在黑幕之中,睁着眼睛盯着面前的人,显然这样脆弱的宋寒川,是她陌生的,也是让她无法不心疼的。
    “没什么,只是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我有些感慨而已,”宋寒川低声无奈一笑,只是笑意之中却透着自嘲。
    阿璇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宋寒川这反常的举动,却还是让她担忧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沉沉睡过去时,宋寒川才将她整个搂在怀中,如今她身子已经显怀了。所以他只能从背后将她紧紧地拥住。
    这一夜,太漫长了。
    ***
    卫氏早早便派人在门口停着了,一听说世子妃到了,要不是碍于礼节,她恨不能自己亲自出请。今日顾府处处张灯结彩,杨氏身上也是一身喜庆,往来的女眷说着恭喜的话,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老太太也在高堂之上坐着,往来的女眷里头,不少人都朝着卫氏的方向看过去。等门口一声高喊,淳王世子妃到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外面瞧去。
    只见一身绯红织金长袄,下穿一条明蓝色六幅湘裙的女子,缓缓从外面进来,若是不瞧见她的肚子,单单只看她的脸颊,并不能瞧出她此时正怀有身孕。
    往常只听说淳王世子妃容貌极好,如今正瞧见了真人,还真是得在心中感慨一句,果然是名不虚传。
    这些往来的女眷本就是杨家和顾家亲友的多,顾家的亲友其实也就是卫氏还有顾家三叔的女眷。其余多是顾大老爷官场同僚以及同科好友的家眷,还有就是杨家那头的亲属。
    来了倒也不少女客,不过真正显赫的却是没有几人。所以阿璇淳王世子妃的名头,足可以在上首坐下了。
    好在杨氏也知道阿璇今时不同往日,也没敢在她身边乱安排人,只让卫氏坐在她身边。
    “世子妃,可要进去瞧瞧菀姐儿,她可是一大清早就念叨着您呢,”杨氏略带讨好地说道。
    卫氏瞧了阿璇一眼,关切地问道:“可还能受得住?”
    “母亲放心吧,我一切都好,那我这就去见见菀姐儿吧,”阿璇也想看看顾菀,毕竟是堂姐妹一场。如今她上头两个姐姐都不在家,她这个做堂姐的,若是再不去,只怕也说不过去了。
    所以阿璇便扶着碧鸢的手,又去了顾菀的院子。好在两处院子就是挨在一块的,所以她没走多久,就被领进了顾菀的闺房之中。
    此时她的院子里头也处处挂着红绸,往来的丫鬟虽多,不过却没有很乱,倒是井井有条的。等她进了院子,就瞧见顾菀贴身的丫鬟,正端着东西出来,一看见她,立即惊喜道:“奴婢给世子妃请安,世子妃可是来了,我家小姐一直念叨着您呢。”
    因着这丫鬟从前就跟在顾菀身边,所以对阿璇也极是熟稔,如今说话间都带着亲热。
    阿璇点头,便笑着跟她进去。
    此时顾菀的房中,只有替她上妆的喜娘,还有全福夫人在。全福夫人一见她进来,也是一惊,不过随后便带着喜娘出去了。
    顾菀已将喜服穿在了身上,一张脸也白白的,只要稍微做了笑脸,就能瞧见香粉往下头扑簌扑簌地掉,看得阿璇忍不住笑了。
    顾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跟喜娘说不要化这样浓的妆,可她说京城的新娘子都这般化的。”
    阿璇点头,立即为喜娘澄清道:“这个我倒是可以保证,大概全京城的新娘子都是这么化的。”
    白白如刚粉刷过的脸蛋,脸颊两边一坨红红的胭脂,通红通红的嘴唇,直接就可以拉过去演鬼片了。阿璇虽不知这新娘妆是如何来的,不过怎么看,都觉得实在是太不好看了。
    “吃过东西了吗?”阿璇问她。
    顾菀摇头,她从早上起身开始,就水米没进,如今又上了妆,更加不敢吃了。
    阿璇立刻说道:“赶紧吃点,要不然真到了上花轿之后,真是想吃都没得吃了。”
    顾菀有些傻眼,显然阿璇这话,可是和全福夫人说的不一样。
    “你且放心吧,就算你现在多吃两口,也不会耽误你日后夫妻甜蜜,生活美满的。”
    顾菀显然有些犹豫,最后犹豫问道:“真的?”
    “那自然是真的,”阿璇信誓旦旦地说道。
    谁知她说完之后,两人却是相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第167章 危机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个新年不仅淳王府过的冷冷清清,就连宫里都冷冷清清的。若不是这是册封皇后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只怕连宫宴都要取消了。
    大年初一的时候,肖王妃领着三个儿媳妇进宫皇后请安。等回来的时候,就连久未露面的六王爷,都难得高兴地出来同众人吃了个晚膳。
    好在过年虽然不像往常那样热闹,也没冷清到底。等阿璇回娘家的时候,顾应承和顾应启两人过来给姐姐和姐夫拜年,宋寒川这个做姐夫的,立刻给他们两个不小的红包。
    就连卫氏都连连说,他们两太不懂事了,怎么还能继续要姐夫的红包。
    正月十五的时候,阿璇连花灯都不能去看。宋寒川一向不喜欢凑热闹了,自然是留在家中陪着她的。所以阿璇干脆让院子里头的丫鬟婆子自个做花灯,挂在院子里面,若是谁做得好,得了她的喜欢,到时候便重重有赏。
    宋寒川见她即便是被困在家中,照样都能玩出新花样来,也是摇头不语。
    所以真到这一日,世子院里头摆着琳琅满目的花灯,可当她瞧见廊下挂着的六角宫灯时,忍不住抿嘴一笑。这个六角美人宫灯,是她当年做的,不过却被宋寒川高价买了去,当年可是替卫瑄挣了不小的名声呢。
    只是没想到,都这么多久过去了,他居然还留着这宫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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