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都是在说,这位淳王府的三爷如今可真是越发地不得了。若是从前说一声三爷,旁人还要问是哪家的三爷,如今你要是在外头提一句,那指定就是宋三爷了。
    去年浙江舟山的案子,审了足足有一年,可就是没审出个结果。各方势力都在扯皮,况且这事背后还隐隐牵扯到三王爷,所以二王爷那边就跟发疯似得咬着不放。那架势放佛就算这里头没三王爷的事,也要从他身上剐下两层皮来。
    最后皇上是真怒了,他虽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可是脑子却还没昏。杀良冒敌领功,还有倒卖水军装备给海盗,这可是多大的罪啊,抓到的可都是满门抄斩的。可这些人照样是干了,还不就是仗着上头有人。
    这帮朝廷的蛀虫要是不除了,他这个皇位只怕都不稳了。皇上虽不是进取的明君,可作为守江山的皇帝,他也算及格了。
    谁知这老了老了,居然还能生出这样的是非。他深知这是朝廷贪赃枉法,上下坑瀣一气带来的后果,所以他年纪大了,没办法整治这些害虫。不过皇帝也不怕,他是不行,但是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还有他宋家的后代。
    所以他就要看看,就这么个案子,到底有没有人能办好。
    于是还真有,宋寒川里里外外跑了三个月,那些从浙江带回来的犯人,那会都在大理寺的监牢里头关着呢。往日再不可一世的人物,这会虽没了那股子威风,可怎么都不开口。
    无非就是知道,你若是说了,那就是满门遭殃。你要是在里头挺过这一阵,家里头人在外面活动活动,兴许就还能有救呢。就算是救不了,最后拿你一人的命来换你一家子的命,你到底是换还是不换呢?
    可宋寒川生生就把这些人的嘴给撬开了,满满好几页的状纸呈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带着老花眼镜,拿着状纸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才哆嗦道,蛀虫,都是蛀虫。
    宋寒川听着皇爷爷的话,心里也难受。旁人都瞧见当皇上的风光了,这一份要对全天下负责的重任,岂是一般的肩膀能挑住的。要说真让他去挑,他心里也是打鼓的。
    这从宫里头一出来,他就直奔着忠毅侯府去了。他知道顾岚今个办赏菊宴,顾十三早两天就说了,他一直记在心里头,却架不住事情堆到了这天。
    所以等他快马到了忠毅侯府,门房上的人瞧见了,都是心里头打鼓,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情呢。
    这一晃眼过去,都到了冬天,她来京城的时候还是春暖花开呢。这会她真正见识到北方的冬天,不过她反倒是觉得舒服。
    这里外里糊了三层窗户纸,连窗户缝都堵得严严实实的。待暖炕一烧起来,整个房间都是热烘烘的,屋子里头只要摆上一个炭火炉子就成。
    阿璇正在描花样子,七月份的时候,卫氏给她找了个女先生。毕竟她才十二岁,这个年纪就该再读读书,所以她就跟着这位女先生读书。
    再加上这位女先生还通晓琴艺,因此阿璇如今也跟着她在练琴。只不过这会到了腊月里头,卫氏便让女先生回家去了,待过了年再来继续上课。临走的时候,卫氏做主给了五十两银子,阿璇私底下也让人送了二十两过去。
    阿璇正在描花样子,碧鸢过来将桌子上的茶壶提了下去,又是重新换了壶热水。她招呼碧鸢过来帮她看看这个绣花样子可好。
    碧鸢瞧了一眼,便顺嘴问道:“姑娘,这是准备给大少爷做荷包?”
    阿璇瞧着眼前的花样子,绣碧竹的花样子,可不就是给男子用的。她嘴上只嗯了一声,可心里头却不是这么回事。
    “信阳那边来信了吗?”阿璇问道。
    自打离开信阳之后,阿璇也没有对生意上头松懈,她知夏九歌是个胆大的,一向就敢做。而她也不是那般唯唯诺诺的人,这银子也是夏九歌帮忙赚的,所以夏九歌要做什么生意,她只管在后头支撑着。
    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九月的时候,信阳那边就是十万火急地送了封信过来,说是信阳有名的布庄,德泰布庄如今生意不好,要盘给别人。
    夏九歌家从前就是住布庄生意的,再加上江南百姓家里头,几乎是家家养蚕,户户会纺线。所以江南出来的布匹,不管是质量还是色彩,都比别的地方要好。
    所以这布庄生意谁在做,但是做好和做坏,那可就是各凭本事了。夏家的祖业毁在了夏九歌她爹手里头,如今夏九歌就要把它拾起来,要让当初所有落井下石的都瞧瞧,他们夏家还没倒呢。
    夏九歌不是个会藏着掖着的人,这些话都在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了,她做布庄生意是有私心的。若是阿璇不同意,她也可以将阿璇的本金拆给她,或是另外选了生意做。
    阿璇虽只和夏九歌处了半年,可对她这人却很是敬佩。她这样的女子,就算在这规矩森严的古代,都照样能活着个样子来。
    碧鸢知她是在等夏九歌的信,便是摇头道:“没呢,我一早就派人去门房上问过了,还没信呢。”
    阿璇点头,又是接着描花样子。
    等到了下午的时候,阿璇正午睡呢,就听见外头一点动静。她养成了午睡的习惯,就连冬天都要躺着歪一会。这会外面似乎有人在说哈,她便迷瞪地问了一句:“外头什么事儿?”
    “姑娘,信阳来人了,”是碧鸢的声音。
    阿璇立即睁了眼睛,便是自个坐起来,掀了帘子下床。
    等她到了卫氏的院子,就见里头果真有人。等她进去一瞧,竟是不认识的中年男人,穿地虽不差,可这会却恭恭敬敬地站在卫氏前头,模样象是个管家。
    卫氏见她突然来了,也不好让阿璇出去,便让她在一旁坐着。
    “二夫人,老太太说了,如今虽分了家,可到底是一家子人,这大老爷一家上京来,可不就得请你先赁了房子,要不然这明年,她老人家来了也没地方住不是,”管事不紧不慢地说道,态度是恭敬,可是说的话却不中听。
    阿璇这才知道,原来信阳来人,并不是夏九歌派来的人。竟是大房的人。
    卫氏从前忍让着杨氏,那是因为住在一个府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扯破了脸皮。可分家之前,因着她陷害阿璇的事情,卫氏早已经对这人算是看透了,再不愿给个好脸色。只是没成想到,这人的脸皮竟能厚成这样。
    如今要上京来了,居然还请她帮着租房子。
    她轻笑了一声,便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说是什么事儿呢,我明个就派人去杨大人家去一趟,只把这事说了。”
    那管事一听二夫人这样回话,当即脸色一愣,他以为卫氏没听清楚呢,又把话说了一回。
    不过卫氏也明明白白地回他:“既已是分了家,大房的事情,我们就不好插手。况且大嫂的娘家就在京城,这事还是请杨夫人出面更稳妥些。”
    阿璇这会才知道,原来她大伯父居然要被起复了,明年就上京来,只怕官职还不低呢。
    不过卫氏却一点没惊讶,她只哼了一声:“老太太拿了自己压箱底的银子,给你大伯父疏通关系,再加上你大伯母的弟弟如今也算是官运亨通,这事不难料。”
    原来杨氏的亲爹虽然不怎么给力,混了一辈子才是个正四品的小官。可是架不住人家有个出息的儿子,在四川做官做的,连皇上都知道他的名字了。听说今年年底已回京述职,吏部的文书都准备好了,只等明年走马上任呢,从三品的副都御史。
    阿璇以为这消息已是她冬天听到,最让她难受的消息了。
    可谁知转天到了卫家,正好遇到陈绮儿也来了,两个姑娘凑在一块说话。陈绮儿时常跟着陈夫人出门,所以消息很是灵通,也不知说到什么,她就是有些艳羡地说道:“表妹,你知道吗?卢家姐姐居然要和宋三爷议亲了?”
    阿璇一听先是愣了一下,她以为自个听错了。
    就问了一句:“卢家姐姐?”
    “对啊,就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卢锦绣卢姐姐啊,上回我在设宴,不是还请了她的,”陈绮儿以为她没听懂呢,还仔细地给她说了一番。
    阿璇只觉得脑子嗡嗡嗡地作响,半晌才木木地问:“那宋三爷呢?”
    陈绮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表妹,你怎么回事,连宋三爷都不知道?就是淳王府的那位啊。”
    是啊,如今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宋三爷,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第96章 赶鸭子上架
    第九十六章
    暖阁之中因着生着地龙,所以格外的暖和,阿璇和陈绮儿都将外头的大衣裳脱了,这会只穿了家常衣裳坐着。不过阿璇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热,没一会连脑门都是汗珠子。
    阿璇沉默了半晌,这才认真问道:“这样的议亲应该是不会到处宣扬吧,表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绮儿正在吃小核桃,被她这么一问,还真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眨了眨下眼睛,冲着她笑道,“还能有谁说的,还不就是卢家人。”
    阿璇是见过那位卢锦绣,看起来是个端庄温雅的姑娘,这样没影的事情,她会四处嚷嚷。若是后头没成,那岂不是丢尽了脸面。
    不过等想到这的时候,阿璇又觉得自个未免太冷静了些,这可是宋寒川在议亲啊,她怎么就能想的跟旁人的事情一样呢。
    可转念一想,她就算激动又能怎么激动呢。少年人情热的时候,什么愿得一心人的话,那简直跟背书一样简单。可转念,还不是得尽听着家里头的人话。阿璇这才发现,她和宋寒川两个人太过自以为是,把这世间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些。
    “那可是宋三爷啊,如今他可是京里头风头最胜的,不仅办差厉害,长得还那等模样,”说道这里陈绮儿不仅有些惋惜道,“我也只在忠毅侯夫人寿辰那会见过他一面,说实话我觉得卢家姐姐的容貌还没他好看呢。”
    说着,她就捂着嘴笑了起来,还推了阿璇一把笑道:“阿璇,你说他们日后要真成亲了,两人站在一块,卢家姐姐心里不得呕死。”
    “什么,”阿璇愣了一下,漏听了她这句话。
    陈绮儿见她失魂落魄地模样,便是问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卢家瞧着不是没规矩的,这样没影的事情,应不会这样火急火燎地四处说着。要不然日后亲事若是不成,只怕卢小姐不是尴尬了,”阿璇心里头存着疑惑,这会正好陈绮儿也在,干脆就说了出来,反正这话也不会叫人起疑了。
    倒是陈绮儿见怪不怪,只说道:“这有什么好疑惑的。这可是和宋三爷议亲,那样的男子哪个姑娘瞧了不欢喜。心里头一高兴了,就忍不住想往外头说。再说了,人家既然说了,就是有了十层的把握。卢家姐姐待过了年也就十五岁了,宋三爷年纪也够,估摸着咱们明年就该吃上他们的喜宴了。”
    阿璇一听这话,只觉得脑子一下子就嗡了下。先前阿璇还没有实感呢,可听陈绮儿的这句话后,一颗心跟泡在冰水里头一样,冷得让她后脊骨都发寒。宋寒川和别人成亲?
    这念头光是在脑海里头转了一圈,她就觉得不对,怎么都不对,他怎么就能和旁人成亲呢。如果说阿璇方才是无实感,那现在她不仅有实感了,她还格外地气愤,整个人都气的浑身发颤,他凭什么和别人成亲,他怎么就能和别人成亲。
    他问过我了吗?阿璇气的心里头只有这个念头。
    所以这会她只觉得浑身都是劲,要是宋寒川这会子站在她跟前,她觉得自个都能掐死他。可偏偏,阿璇瞧着里里外外一圈,怎么看这想法都不切实际。
    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就被对面的陈绮儿瞧见,陈绮儿立即笑了:“你是不是觉得也觉得宋三郎配给卢锦绣太可惜了。”
    陈绮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量着对面的阿璇,有些惋惜地说道:“要我说这单单论容貌,我看表妹你都比卢锦绣更配宋三郎。”
    阿璇听她没一会就换了称呼,便是懒懒道:“表姐,你一口一个三郎,让姨母听见了,该说你没规矩了。”
    陈绮儿瞪直了眼睛看她,嘿嘿地笑了两声,就是摇头无奈道:“阿璇,你还比我小一岁呢,就整日规矩礼仪地挂在嘴边,我瞧你倒是个道学。况且这个宋三郎的叫法又不是我一个人,外头姑娘如今提起他都这般叫的。”
    其实外头提起宋寒川,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三爷的,毕竟人家那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可偏偏这些小姑娘私底下只觉得叫宋三爷太过生硬,也不知虽先叫了一声宋三郎,于是这称呼就这样叫开了。
    阿璇平日并不多出门,之前又跟着女先生在家读书、练琴,况且女先生居然还精通茶百戏这样的古法,所以阿璇也跟着她学,只是这一手茶功夫瞧着好看,但是练起来着实不易。所以阿璇出门交际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因此她也就错过了宋寒川在京城人气急升的阶段。
    “好了,以后你也出来交际交际,每回给你下帖子,十回也就只有一回能请得动你。这样长此以往,别的姑娘就该说你难相处了,”陈绮儿又拿出表姐的款儿开始教训她。
    阿璇敷衍地应了一声。
    ******
    明天衙门正式封印了,一直放假到大年初三,等上两天班,就又再次放假,一直到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之外,才会再次开印。
    宋寒川正在大理寺看案卷,没过多久,户部就来人了,说是明年黄河修河道的事情。这事早在内阁被讨论过了,户部只管给银子,到时候将修河道承包出去,不过到时候得验收,要是验收不过关了,就让人重新做。
    这主意有些天马行空,但是却能很好地避免上下坑瀣一气贪污的事情。至于修河道,这先前的银子得让修河道的垫了,再加上徭役,实际上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所以这差事可是肥差,京城这些勋贵人家,就没有不想沾边的。
    偏偏如今这件事就握在宋寒川的手里头,当初他刚接过去的时候,六王爷当真是又气又怕,只觉得宋寒川这是在玩火。
    谁都知道如今是二王爷和三王爷在争斗,他不想争皇位,只管在一旁瞧着。到时候不管哪个哥哥登基了,他这样安分守己,总能安生度日吧。
    结果宋寒川倒是好,就跟横空出世一般,一下把两位王爷的风头都抢去了。皇上如今对他的依仗,让整个朝廷上下都心惊,这难不成皇上还想着隔代相传不成?
    宋寒川坐了马车去了户部,结果一到了衙门里头,那穿堂风吹的他都忍不住拉紧了身上的墨色刻丝鹤氅。跟在他旁边的户部事中,他尴尬一笑说道:“这门坏了,派人去工部催了好几回就是没人来修,三爷您见谅。”
    宋寒川瞧了一眼户部衙门,自然和六部之首的吏部比不上,只是竟比刑部那样的清冷衙门还不如。他听说过如今户部尚书的传位,为人耿直不知变通,这会河道的事情,他就是竭力反对的。
    谁知居然连户部衙门成这样了,居然都请不动人来修,可见工部那边对他意见还真是大的可以。
    所以他也多少猜出来,户部的人在今个请他过来的意思了。他摇了摇头,瞧着旁边冻得都哆嗦了户部大大小小官员,便轻声道:“想来工部近日也是太忙了些,这几日宫里头也在修缮。不过想来明个就能弄好了,到时候我让他们再到户部来一趟。”
    皇宫里头确实在修缮房屋,不过是寻常的维护而已,这件事也是宋寒川牵头在做。所以他让人叫工人到户部来,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当他重新坐回马车时,明宝看着他面色都有些发白,当即便心疼道:“这些人也真是的,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当请您来一趟。”
    说着,他就把暖炉递了过来。
    宋寒川没说话,只双手搭在暖炉上,手指修长白皙,晶莹如玉般,指甲更是莹润饱满,修剪地异常干净好看。
    车夫早得了令回王府,这回马车在路上快速地跑着,虽很是平稳,可还是让他的身体微微两边晃悠。他昨晚看简报看到子时,今个早上又起了个大早,这会便闭着眼睛假寐。
    这样的生活打从夏天就开始了,那会是为了舟山的案子,在大理寺里进进出出,每回进去,就能看见大理寺监牢里头,那满地的血,可偏偏流了这样多的血,却还是死不了,地上的灰色地砖都被染上了血色,刷都刷不掉。每进出一次,他就觉得自个身上带着血腥味,就算洗再多遍的澡都洗不掉身上的那股味道。
    可是每次回到淳王府,他就没办法睡着,一想到那个杀害母妃的凶手就藏在王府之中,他就没办法入睡。
    所以他才不想让自己歇下来,淳王府世子的位置,他不会依靠母妃的死来得到,也不会指望让父王施舍给自己。他要靠着自己来得到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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