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璇刚走进何芸的院子里,就听见对面屋子传来的巨大声音,是瓷器被摔在地上的清脆响声,她没想到居然会撞到这一幕。
    此时领着阿璇过来的丫鬟,显然是有些尴尬,不过却还是带着她往前走。
    不过这会从屋子里头匆匆出来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裳的丫鬟,只见她头低着便冲了出来,可是在跑了两步之后,就抬头看见对面的人。她显然是没想到,会被顾姑娘撞上,当即便又是低头,但是捂着脸颊的手臂却放了下去。
    阿璇自然认得她,这是何芸的贴身晴慧,只见她这会左边脸颊肿的老高,还有明显的手指印,一瞧便是被人打的。
    而这会从房里又追出来一个丫鬟,原本她应该是想追上晴慧的,谁知一出门就看见阿璇站在门口。
    “五姑娘,您来了,”这是何芸的另一个丫鬟晴茗,饶是她是个八面玲珑的,如今这样尴尬的一面,还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阿璇瞧了晴慧一眼,便是抬脚往对面走去。
    此时房中的动静似乎还没停下来,又是一声巨响,阿璇原本是该让自己的步伐停下来的,可是偏偏她却一直走到廊下,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了。
    此时晴茗从身后赶过来,有些无奈地看着阿璇,小心地说道:“五姑娘,我们小姐如今不愿见客,您看……”
    “我知芸姐姐遇到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心情烦乱,你们这些做丫鬟地要好生伺候着,”阿璇吩咐道。
    而此时晴茗脸上露出苦笑,低声应了句,“奴婢谢五姑娘提点。”
    “你们给我滚,给我都滚,”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房中响起,这声音虽耳熟,可是语调却全然不像以前的何芸。
    阿璇如今还记得,她初见何芸时候,她娇娇地笑着,亲热地拉着她说话,脸上带着小女孩的天真与活泼。其实真正的顾令璇一直到临死,都没想到自己竟是这样憋屈吧,明明有着绝世的容颜,可偏偏因为这些小人的陷害,只得顶着那样的脸,在自怨自艾之中,如同被掐断了根茎的牡丹,渐渐地失了水分,没了生机。
    所以她不后悔这么报复何芸。
    她抬头看着那扇窗子,从今天开始,这个人就将成为过去。
    而此时的何祁正在走向前院书房,他刚刚去看了妹妹,可是妹妹却是一言不发,看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的怨怪。
    若不是他执意要去广宁寺,想要顾令璇制造偶遇,妹妹只怕也不会被毁了容貌。所以他心里自然也是歉疚不已,恨不能自己代妹妹受过,所以方才看见阿璇时,他也没了往常的欣喜。
    只是他还没走多远,就被身后一个轻柔地声音叫住了。
    “何大哥,”一个细柔的少女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祁一转头,就瞧见穿着鲜艳红衣的姑娘,只见她略有些娇羞地看着自己,在自己转身时,她脸上还闪过一丝羞赧,微微垂了下头。
    原来是顾家的三姑娘,因为顾何两家还算有些交情,所以两家有个宴请,都会相互发帖子。何祁因为何芸和阿璇交好的关系,倒是见过顾家的几位姑娘。他知道这位顾三姑娘是大房嫡出的姑娘,相貌也是娇美可爱,只是在五姑娘身边难免有绿叶之嫌。
    “三姑娘?”何祁淡淡叫了一句,极是矜持有礼的模样。
    顾蕙瞧着他这般疏离的模样,不仅没觉得自己被冷待了,反倒觉得他是谦和有理,这会再瞧他眼底的青黑色,心里便是扬起淡淡的心疼。
    “何大哥,”顾蕙也是叫了一声,而站在她旁边的丫鬟却是在心底暗暗焦急,这姑娘叫住人家何家少爷,要是被人瞧见了,只怕回去太太就该打死她了。
    可丫鬟此时也不敢说话,她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
    “三姑娘,有事吗?”何祁温言问道。
    顾蕙被他这么一问,更是面红耳赤,一时竟是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话。
    何祁并不笨,相反他很是善于观察,这会自然瞧出顾蕙的不对劲。一个小姑娘不顾礼仪,拦住一个外男,还这般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明白顾蕙的意思。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没见过这个顾三姑娘几回,她居然会对自己芳心暗许。
    他这会又想起阿璇来,自己当真是机关算尽了,可是却没能得到她的一次回眸。如今再想想端午节那日,观龙舟之时,她偏头看得应该不是自己吧。
    “三姑娘,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让丫鬟带你们回去吧,”何祁此时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远远地站在并不过来,就连顾蕙的丫鬟都在心底暗暗感激他,还真是庆幸这个何少爷是个守礼的性子。
    反而是顾蕙听了他的话,立即抬头道:“不是,我只是想同你说,何姑娘的事情只是意外,你别太自责。”
    她昨日就听了顾菀讲述了在广宁寺发生的事情,如今再见他这般神色萎顿,便觉得他肯定是为自己没照顾好何芸而自责呢。所以才会忍不住寻过来,想要安慰安慰她。
    何祁没想到,最后竟是她会这样安慰自己,虽说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可这么一个家世出众,相貌姣好的姑娘喜欢并且关心着自己,怎么都是让人觉得心头一甜。
    阿璇自然是没见着何芸的,她也不愿强求,在门口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带着碧鸢回去了。
    而她刚出了何芸院子的门口,就瞧见顾蕙带着丫鬟回来了。
    “三姐姐,如今可好了,”她迎上去,笑着问道。
    顾蕙脸上也不知是晒红的,还是旁的,红扑扑地还真是好看。阿璇瞧着她的模样,心中不知是惋惜还是可怜,何祁并非是良配,即便他面容再清朗,气质再儒雅,可是为了得到一个女孩,就要毁了她的容貌,这样的人注定是自私且不折手段的。
    阿璇和顾蕙没有什么姐妹情深,但是她也不愿何祁日后顶着顾家女婿的身份,同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她怕自己吃吐了。
    待两人回去之后,卫氏便带着她们告辞了。
    “三姐姐,你身子没事吧,”待上了车后,阿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是温和地问道。
    此时顾蕙满脑子都是何祁,哪听得出她的试探,只笑道,“没事,不过是去了一趟净室而已,五妹,你就别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三姐姐你身子娇贵,若是有不舒服地,可得早些说啊,”阿璇意味深长地说道。
    而此时顾蕙只推脱说没事,倒是她旁边的连环,听着五姑娘的话,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可是她又不敢说别的,是以这会只是默默不出声。
    过了三日,广宁寺便来了人。卫氏为着这事又是亲自跑了一趟广宁寺,又是筹备了好几日,如今来了人,自然是重视异常。
    而这次来做法的大师,就是上回阿璇生病时前来的广源大师,这位大师颇得信阳百姓的爱戴。每个月他都会开法座讲课一次,听说每个月轮到他讲课的时候,广宁寺可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阿璇听到丫鬟在讨论这位广源大师,就立即想起那位很是傲娇的广明大师,当众扔了她的签子,还说那不是她的。
    那就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服气来咬她啊。
    阿璇很恨地想玩,又是用银叉子戳了一块梨子塞进嘴巴里。不过说起这个广宁寺,这营销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啊。阿璇觉得他的这些营销手段可以推广到全国佛寺去了,有一个广明大师是解签极其灵验,还每月只解一回签。
    好嘛,每个月到他解签的时候,大家都上山等着他来解签。当然这既然上山了,也不单单只是解签吧,还要给佛祖烧柱香,给寺里添点香油钱。
    然后呢,又有一位广源大师,专门弘扬佛法,超度众生。可人家也一个月只讲一会经,所以不管听懂听不懂,先上山听一回再说。这一上山了,又得给佛祖烧柱香,再给寺里添点香油钱吧。
    因着阿璇最近把琥珀打发了出去,临走的时候,阿璇让碧鸢给她封了一百两银子,也算是封口费吧。
    所以瞧着柜子里头的银子一下子少了大半,她这会也有点抓心挠肺的,虽然知道自己未必能用上银子,可这手里头没银子不硬气啊。
    你没瞧大太太为了银子的事情,硬生生病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其实阿璇如今怀疑,大太太一直这么称病,是怕她娘查出她亏空公中银子的事情。毕竟她后来请大哥哥外出查了,只怕大太太在外头放了好几千两的银子呢。
    待阿璇换算了一下银子,发现搁在现在也不过就几十万而已。这会她想到她上亿的基金还没用,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没了,但是钱没用完的痛苦。
    也不知道是广源大师真的十分之灵验,还是大太太自个觉得,要是再不好回来,只怕整个家都要给她娘亲管住了,居然第二天就传出好转的消息。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她就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头见着大太太,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整体气色却是不错,毕竟人家前一段时间才传出来病危的消息。
    老太太一瞧她好了,也是心情不错了,连吃饭的时候都没要她伺候着。
    再过半个月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所以大太太这会刚好利索,就让人把对牌和账册都要了回去,当然美其名曰,是生怕卫氏累着了。
    阿璇一直没敢将宋寒川的那枚玉佩拿出来,连那小抽屉的钥匙,她都放在荷包上,天天在身上放着,生怕丢了。
    “不过是去厨房拿个冰碗子而已,怎么去了这么慢,”阿璇听着外头碧竹低声问道。
    金珠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便忍不住对碧竹抱怨道:“碧竹姐姐,厨房的人也太过分了,咱们太太不过才两日不管事,她们就这样怠慢咱们。”
    “这又是怎么了,”碧竹立即问道。
    金珠的语气本就快,这会说出来,就跟小鞭炮一样,“谁都知道咱们姑娘爱吃黄桃,自打夏天以来,每天都要一份黄桃冰碗子。可我刚刚去了,却说黄桃已经被用完了。”
    碧竹登时便支起了眉毛。
    金珠还说:“而且厨房里的薛婆子,还说黄桃不是公中的份例,咱们姑娘日后要想吃,恐怕得自个给钱了。”
    阿璇听她们在外头说的热闹,就让碧鸢把她们叫了进来。
    金珠见姑娘叫自己进去回话,便把在厨房里头受的委屈,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阿璇一听登时便笑了,她知道顾家是这样的,大家在公中吃饭,不过每餐饭都是有定例的,要想吃个新鲜的,就得自己出银子。
    阿璇虽然最近出了一笔银子,可没到吃不上一碗冰碗的地方,只是她可笑这家里头的规矩,怎么之前她吃的没朝她要钱,这会大太太回来,就开始作怪了。
    说实话,大太太这会害她的事情,她如今觉得简单吓唬她一回,是不是有些轻了?
    “好了,把东西拿过来吧,我瞧瞧今个厨房给我准备了什么,”阿璇笑了笑。
    此时金珠把食盒盖子打开,从里头捧出一个小盅,她一掀开盖子,就瞧见上面鲜果藕、菱角,还有些杏仁,这料倒是足,不过就是少了她一向喜欢的黄桃。
    她轻轻端起小盅,又拿了旁边的白瓷勺子,谁知小盅刚拿起来,就瞧见盅底上原本被小碗压着的纸条,她砰地一下将盅碗又放了回去,只是放得有些急,听起来像是在发脾气。
    “姑娘,可千万别和那些眼皮子浅的人计较,要是姑娘想吃黄桃,奴婢这就让人拿几个大钱去买就是,”碧鸢还以为她发脾气呢,立即便说道。
    阿璇摇头,只说道:“没事,不用了。”
    她又和碧鸢她们扯了两句,就让金珠下去了。待金珠出去后,她又用了借口让碧鸢帮她拿了样东西,这才敢重新端起小盅,将压在盅底下的纸条拿了出来。
    她放在袖子里头,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地拼命乱跳,一直到碧鸢回来时,她手还在微微颤抖呢。
    就算没打开纸条,她却立时就猜到,这是谁玩的手笔。
    她只是没想到,他不仅能在顾府进出自如,如今这手居然还能伸到厨房里头,还真不愧是龙子凤孙,手底下果真有的是人帮他做坏事。
    阿璇这会一边埋怨着宋寒川,可又想要赶快打开纸条看看。
    等她终于找着机会打开字条时,就瞧见他笔锋极锐利的字迹。
    “京城有变,我后日便启程回京,明日长润园,盼卿能来。”
    盼卿能来,阿璇的眼睛在这四个字上来来回回地扫视,这样锐利的笔锋却写下这样柔软的字。
    ☆、第54章 讨好小舅子
    第五十四章
    阿璇看完纸条后,就将她收在荷包里,和那枚钥匙放在一块。她托着腮看着窗外,此时正值夏日日头最盛烈的时候,光是看着院子里头的地面,都有一种烤焦的感觉。
    而此时她觉得自个心里头,也快要被烤焦了吧。其实按理说,她见着这种纸条,应该很果断的撕掉,然后据不理会。
    可是阿璇一想到宋寒川,却好像这样的决心就下不来。特别是那天,他坐在她的床榻旁边,那样温柔地和她说话,明明是个冷硬的人,却在那时候柔和地不成样子。一想到这里,阿璇便觉得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看着窗外的院子,可脑海中却是再想着,要不要去呢
    她应该去的吧,毕竟他的玉锁还在自己这里。那枚玉锁看起来就不像是他这个年纪会用的东西,反而是像小孩子的物件,想必是他年幼时,就带在身上的物件吧。
    所以阿璇不愿把这样珍贵的东西留在身边。
    所以她应该去吧。
    可是此时又有一个念头,又在说,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因为这就像是你明明知道前头有万丈深渊,但是你却还是止不住那深渊里传来的诱惑声音,那声音在迷惑着你往前走。可是你往前走一步,却不会明白前头究竟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阿璇并不是个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她不知道宋寒川这个变数一样的人,对自己究竟是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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