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原本是要站起来的,这会碧竹拉着她的手,就说:“左右这会也没个外人在,你且就坐着吧。况且你也是带了东西来的。”
    旁边叫珊瑚的丫鬟,立即就接口,“咱们这些两手空空来的,倒是对不住了。还是琥珀聪明,知道抢这斟酒的活干。”
    “就你话多,”碧竹大概和珊瑚是熟络的,瞪了她一眼,便说道。
    阿璇这会盯着酒杯都快望穿秋水了,好在琥珀很快过来给她们斟酒。阿璇特地让碧竹将自己的这套甜白瓷杯子拿了出来,这会清澈晶莹的酒水,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和清冽的酒香,引得人忍不住在杯口又深吸了一口。
    “今个在这是为了庆贺咱们姑娘的,”碧鸢带头站了起来。
    阿璇瞧着这酒水,闻了半天也没敢喝下去。如今她还吃着季铭开的药呢,怕药性被这酒冲散了,所以只敢闻这味道,却不敢喝。
    谁知她端起来的时候,旁边的碧竹手臂却是一动,正好抵在她手肘上,惊得她手里的酒杯一下落下,酒水全都是洒在了衣裳上。
    碧竹一回头,便立即拿出帕子来,就要给阿璇擦衣裳:“姑娘,你没事吧?奴婢给你擦擦。”
    “好了,好了,酒席上难免有些碰撞,”阿璇也没生气,只接过帕子自个擦了擦。
    此时另一边的碧鸢便道:“要不奴婢伺候姑娘进去换身衣裳?”
    “算了,酒席才刚开始,哪有主人先离席的,再说了,今个再的都是自己人,不过是一杯酒罢了,左右我又不出门见客,”阿璇不在意地说道。
    此时席间的小丫鬟们,都停了筷子,朝这边瞧着。
    阿璇见她们都一副担惊受怕地模样,便说道:“这般光喝酒倒也无趣,要不咱们击鼓传杯,这轮到谁了,谁就得给咱们表演个节目。”
    “可这也没鼓啊?”小婵呆呆地发问。
    阿璇摇了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她在桌子上敲击了两下,“没鼓咱们也可以用筷子,只要筷子声音一停,杯子在谁的手上,谁就得表演节目。”
    “姑娘,这主意倒是好,”旁边的碧竹立即赞同。
    既是阿璇提出来的,众人自然没意见。于是阿璇便拿了筷子,而酒杯则放在碧竹的手中,阿璇喊了声开始后,筷子便在桌子上敲了起来。
    谁知碧竹正要递给旁边的人时候,筷子的敲击声戛然而止了。
    她回头惊愕地看了眼阿璇,便见她笑着说道:“碧竹,该你表演节目了。”
    “姑娘,哪有你这样的,”碧竹忍不住道。
    “方才这规矩可是说的明明白白,你们自个也都同意的,你们说是不是,”阿璇笑着问众人,小丫鬟们登时齐声说是。
    虽说小丫鬟们平时也挺怕碧竹的,可这会有姑娘撑腰,倒是各个都起哄让碧竹姐姐表演个。
    于是碧竹只得站起来,唱了个江南小调,调子温柔如水,配上少女清甜的声音倒也可爱。
    果不其然,,没一会气氛便热络了起来。周围挂满了灯笼,而头顶则是一轮半圆之月,席间都是姑娘们的欢声笑语。
    阿璇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其实这里也不错吧。
    待这一坛子酒喝完了,也差不多该散席了。此时碧竹和碧鸢都被灌了不少酒,已是有些醉了。
    好在两人酒品还算不错,除了碧竹在小声唱歌之外,都没怎么闹人。
    阿璇让小丫鬟们将两人扶回房中,珊瑚便过来问道:“想来两位姐姐今个是不能服侍小姐了,奴婢伺候姑娘回去洗簌吧?”
    “你们先找粗使婆子,把这桌子收拾了吧,”阿璇淡淡说道。
    珊瑚红着脸应了声是,便开门去找人了。
    这会阿璇看着洞开的院门,而周围又什么人都没有,便鬼使神差地出去了。自打她来了这里之后,似乎从未一个人单独出门,即便是出趟花园,身后都要跟着两三个丫鬟。最开始倒是有众星捧月的新鲜感,可时间一久了,也想一个人透透气。
    此时除了天上那一抹弦月散发的清辉,再没照耀黑暗的光亮。
    阿璇只往前走,没一会就听见响亮的蝉鸣与蛙叫之声,待她看见前面波光粼粼的一片时,这才察觉自己已经来到池塘边上了。
    这会她顺着河边,看着里面,只见平静地水面上,有些地方散发着银光,可有些地方却又是漆黑一片。这样安静地四周,只有她自己。
    亏得这是在自己家的园子里头,阿璇这才安心地在湖边转悠。
    此时水面清风吹过,似乎驱逐了周围的闷热,让阿璇也感到一丝凉爽。
    “谁,”只听前面树旁冷清地一个声音喊道。
    阿璇往后退了一步,试探地往前看了一眼,只瞧见一个极高的黑影,虽瞧不见他的样子,可这样削瘦又挺拔的身影,整个庄子上似乎只有一个人。
    “顾姑娘?”对面的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阿璇正惊奇他怎么就能通过影子辨认出自己的,毕竟相较于他这样高大的身材,阿璇这样的身量在庄子也是有不少的。
    一团柔和的光亮自前方亮起,阿璇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他手中夜明珠的光亮,照亮了彼此的脸。
    他那样深邃的脸庞,在柔和的明珠光辉下,都柔软了不少,而他的声音似乎更是被这月色笼上一抹温柔:“你喝酒了?”
    宋寒川站地离她极近,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味,似乎还带着些许桃花香。
    “喝了,”阿璇并想说没喝,不过这会她独自在这散步,似乎不太合乎规矩,干脆便撒了个小小的谎,“来散散酒气。”
    “我睡不着,来湖边走走,”宋寒川解释了一句。
    阿璇也不知自己该回什么,只闷声嗯了下,便没开口。
    “谢谢你的酒席,野味很好吃,”他又说道,说实话宋寒川觉得这会的自己实在是怪,他连跟天底下最尊贵的皇上说话,都没像现在这样。
    还有这七上八下的心跳,又究竟是怎么回事,自打遇见她之后,宋寒川便觉得自己就变得举棋不定的,实在是不像他一贯的风格。可这喜欢一个人,他也是头一回遇上,所以这会也就不知该怎么做,怎么说,就完全是个新手,站在人家面前手足无措地。
    “不用谢我,那是我两个丫鬟碧鸢和碧竹置办的,”阿璇客套又疏离地说道。
    她这么一说,宋寒川心里头就剩下苦笑了。他自个在这忐忑又惆怅了半天,可人家却是巍然不动地,为着什么,还不就是她不动心罢了。不仅她不动心,估摸着她这会只当自己是个陌生人呢,还比不上季铭这个替她看病的。
    想想自己堂堂一个皇孙,天潢贵胄,却在喜欢的姑娘跟前,这般举足无措,当真是失败极了。
    阿璇也觉得和宋寒川在一块很尴尬,就像是两个完全不搭边的人硬给凑到一块了。再加上两人站得极近,她又想起那日,他们一块在房顶上的情景,那时候也是离地这么近吧。
    就在此时,她正要告辞时,就听见那边的脚步声。她顿时有些慌张,虽说她和宋寒川确实是偶遇的,可这会要是被撞见,她这名声可就毁了。
    她正准备往回退的时候,却被宋寒川一把拉住,宋寒川一脚踏进了湖边靠着的乌篷船,便伸手给她说:“上来。”
    阿璇正在考虑,是上船更危险些,还是往回走更危险时,手掌就被他拽住。
    待她扑进他怀中时,鼻尖正好撞到他坚实的胸膛。
    “趴下,”说着宋寒川又拉着她趴下。
    此时匆匆路过湖边的人,大概也没注意到船上的动静,即便小船左右摇了摇,他依旧匆匆往前走。
    待人走了之后,阿璇正准备起身离开。
    就听身旁的人问:“你有晚上划过船吗?”
    “嗯?”她转头,视线在撞上他如同缀满星光的眼睛时,也看见他身后波光粼粼犹如银河的湖面,这一切都美好地令人沉醉。
    “要不咱们一块划船?”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天际一轮弦月,向整个大地挥洒着清辉,四周蛙声一片,却让人感觉到极致的静寂,似乎整个世间只剩下虫鸣蛙叫。
    还有面前这人如星辰般的眸子。
    宋寒川盯着人家姑娘瞧,可即便有月光照下来,但终究还是暗了些,让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有那一双晶莹的眼睛,在黑暗之中无声地眨了眨。
    他心一横,反正问都问了,也不在乎在多问一遍:“月色挺好,我听着池塘里头挺热闹的,要不咱们划船过去看看?”
    瞧瞧,这都叫什么话,宋寒川说完,登时在心里头鄙视了自个,当年在乌兰木通的时候,他射杀一头老虎都眉头不皱一下,如今在这江南温柔水乡,反倒是这般筹措。
    所以还没等阿璇回话,他就是站了起来,走到船尾,摇起船撸,让船离开岸边。
    阿璇这会也站了起来,有些吃惊,只能看着岸边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倒是会游泳,可这会要是跳下去游到岸边,她还怎么回院子?
    她登时有些恼火地回头看,不由生气地问:“你这会是趁火打劫?”
    “打劫?”宋寒川只笑着回问了一声,却再不说话,只听见船撸在水中划出的声音,周围虫鸣越发地响亮。
    待船到了荷花深处时,宋寒川便将船停住。他站在船尾看着船头的阿璇,带着些许得意地声音:“这下你可跑不掉了。”
    或许是这样的夜晚,连彼此的脸都瞧不清楚,阿璇胆子也大了许多。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古代的淑女,对于这么深夜和男子同坐一船,并不害怕。
    相反说实在的,阿璇对于自己如今的思维反倒觉得奇怪,处处都以古代大家闺秀的思考方式在行动,不该和外男说话,不该多看外男一眼。
    阿璇抬头看了眼宋寒川这个外男,好嘛,眼睛也没瞎掉。
    “我会游水的,”阿璇凉凉说道,反正是不太想让他太得意。
    “你还跳下去不成,”宋寒川这会是打定主意将不要脸进行到底,这会还嗤笑一声,以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阿璇登时无语,平日里看他一副冷硬的表情,谁知私底下居然还有这样耍无赖的一面。她干脆躺在船舱的木板上,看着头顶的星空。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古代的空气确实太好,这会她看着漫天繁星似乎都要比以前亮那么多。阿璇对于星座从没过了解,所以只看着天上密密的星星,却是一个都不知。
    反倒是那边也躺在船板上的宋寒川,双手枕在头下,遥看着远方的星空。
    “草原的夜空要比这里高远多了,”他突然想起在乌兰木通时,他一人骑马出去,待到了一片辽阔的草原,下马后找个小土坡躺着,那时候的星空也这么明亮遥远吧。
    “你还去过草原,那你会打猎吗?”阿璇有些好奇地问,说实话当初她堂哥他们一行,还跑到非洲去打猎,她险画面太血腥,从来不敢参加。后来看见他们发回来的照片,还真是够血腥。
    她因在美国读书,即便是旅游也多是去海岛,如今想想草原却是从没去过,倒也是极大的遗憾。
    宋寒川这会是真的忍不住笑了:“但凡到了草原的人,谁不参加围猎。要是连打猎这点小事都不敢干,还算个男人吗?”
    阿璇听了他的嘲笑没吭声,因为这会她想起宋寒川当初威胁自己的模样,掐着碧鸢的脖子,那样狠辣冷硬,若是自个但凡有一点反抗,他就真能拧断了碧鸢的脖子。可见他连人都敢杀,更别提那些猎物了,估计就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阿璇不愿再想这样血腥的事情,反正这会左右无事,就闲着扯家常吧。她是个什么家底,反正他是都知道的,结果自己对他的底细却是一丁点都不知。
    “看你也走南闯北,倒是去过不少地方,可你年纪也不大,你这么孤身在外行走,家里头就不担心?”阿璇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宋寒川其实也知道她或许只是好奇地问一句,可还是抵不住心头一软,连嘴角都扬起了笑,这么些年来,虽说他也享受着尊贵,可这样嘘寒问暖却还是头一遭。自从母妃离世之后,就没人问过他累不累,再没人担心过他在外会不会危险了吧。
    “不担心,我爹是个闲散人,寻常便不太过问我的事情,”宋寒川淡淡说。
    一提起爹,阿璇登时想起顾令璇的亲爹来,可每次一想到顾阶,她这心里就有一股暖暖的感觉,即便从未见过他,可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亲切,就像她对卫氏那样。
    她安慰宋寒川:“我爹在京城呢,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娘肯定会挂念你的,”阿璇忍不住加了一句,这冷硬的人一旦卸下防备,反而更容易激发人心中的柔软。
    “我娘很早就去世了,”宋寒川看着星空中的繁星,语气平淡。
    还记得母妃刚走的时候,他就被送进宫里头读书。皇上对他们这些皇孙的学业看管的格外严厉,动不动就要体罚。而跟着师傅学骑射的时候也是,年纪小手上被勒住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那会其他皇孙的母妃都会隔几日就进宫来看他们,就他自个没有,他在上书房被先生罚了,也没人诉说委屈。他拉弓的时候手掌都勒出血痕了,也没人心疼。渐渐的,就养成了现在这样,就算打断了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头咽的性子。
    因为没人心疼,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委屈该说给谁听,所以干脆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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