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璇笑道:“快去吃吧。”
    两个男孩在书院呆了一日,大抵也是饿了,这会抓着糕点便吃了起来,看得顾璇又是一阵轻笑。
    倒是身后的碧鸢,看着顾璇,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本是二太太房中伺候的,只不过她才十三岁,就算是个伶俐的,也不过是个三等丫鬟罢了。这会五小姐失足落水,二太太恼了小姐身边伺候的人,便各人打了二十板子,再不许她们伺候小姐了。
    碧鸢和另一个丫鬟碧竹就背选中,进了姑娘的房里伺候,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所以即便知道五姑娘性子古怪,碧鸢也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可谁知五姑娘自从醒来之后,性子反而变得柔和了,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动不动就斥责打骂丫鬟,对于两位小少爷也很是喜欢。
    碧鸢心里自然是万分欢喜,只盼着姑娘就能像她现在这般才好。
    ********
    待又过了两日,顾璇终得了卫氏的首肯,能下床走动了。于是这屋子里的丫鬟如临大敌一般,将柜子里五姑娘的衣裳找了又找,生怕挑了让姑娘不喜欢的衣裳。
    顾璇从前家中便有一个专门的衣帽间,一进去就能看见摆列整齐的衣裳和鞋子,全都是当季最新款,中间则是两列玻璃柜子,里面都是手表和配饰,至于真正名贵的珠宝则是放在保险箱中。
    说实话,如今这位五姑娘的衣橱也挺大,但是相较于顾璇从前那个专门的衣帽间要还是略差些。因为她站在前面巡视了一眼,不过只一眼她便是震惊了。
    因为这些衣裳可都是手工缝制,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绣娘缝制出来的,她走进了一步,就看见一件大红暗金绣百花穿蝶的褙子,衣裳上的花朵简直就跟活了一般,蝴蝶更是绣的栩栩如生。
    顾璇的祖母是位传统的女性,她很是喜欢云锦,寻常出席晚宴也多以旗袍示人,那一件旗袍最起码也多十来万。可如今顾璇再看看这衣橱中,随意一件的衣裳料子都是细滑贴手,上面的刺绣更是比她祖母旗袍的要精致地多。
    顾璇忍不住眨了眨眼,这每一件衣裳可都是纯手工高定啊。她即便满衣柜的衣裳,可也是成衣多,至于高定的话她每季也只有个两三件而已。
    “小姐可是选这件,”碧鸢是个伶俐的,见顾璇盯着那件大红上裳,便走近另外一个柜子,从中取出一件白色挑金百褶裙。
    顾璇轻轻一笑,便道:“如今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大红未免太隆重了些,就这件淡黄的吧。”
    碧鸢应了一声,又赶紧取了衣裳。
    此时顾璇又走了几步,坐回了梳妆桌前,这梳妆台上倒是放了不少的瓶瓶罐罐,多是瓷器,不过居然还有玉质地盒子。顾璇因着家庭缘故,对于珠宝还算了解,她仔细看了这盒子,只见盒子通体呈绿色,色泽温润,一瞧便非凡品。
    偏偏顾璇刚好认得这种玉,只见她母亲曾在拍卖会上以一百五十六万的价格,拍下一个观音挂件。这种玉名叫乌兰翠,她伸手将盒子拿到手中,竟是有她手掌这般大小。待她打开后,便看见里面装着的是乳白色的膏状物,就像是面霜一样,只是这膏状物竟是格外的清香。即便她将这玉盒盖上后,这股清香依旧在鼻间萦绕。
    一开始顾璇便觉得这梳妆台有些奇怪,可瞧了半晌都没想起怪在何处。偏偏此时碧鸢捧着衣裳过来,问是先换衣裳还是先梳头时,顾璇这才明白她的怪异感从何处而来。
    待顾璇微微侧身,碧鸢只能看见她的左半边脸时候,她只看了一眼,就禁不住要失了心魂般。即便五姑娘如今只有十一岁,面容还稍显稚嫩,可这倾世绝丽的面容却已见初容。
    若不是那道胎记,碧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心情便如同那明珠蒙尘,白玉有瑕,实在是让人惋惜啊。
    “为何没有镜子,”顾璇的声音不大不小。
    可在碧鸢听来,便从晴天惊雷,她震惊地连嘴巴都微微张开。顾璇抬头看了她吃惊地一眼,依旧轻声问:“为何没镜子?”
    碧鸢结舌,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顾璇也没打算为难与她,吩咐道:“去将镜子搬来吧,要不然我梳妆也不好梳。”
    碧鸢恭敬称是,便躬身退了出去。碧竹正在外头张罗着,见她出来了便笑道:“姑娘可梳妆好了,碧鸢姐姐手脚便是麻利。”
    碧鸢看着她,半晌才说道:“小姐要镜子呢。”
    听罢,碧竹手上提着的铜壶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幸亏里头没热水,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可是如今也出大事了呢。
    ☆、第4章
    第四章
    阿璇看着镜子中的人,久久都没说话。
    而旁边的碧鸢和碧竹两人,也是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姑娘,惹来大麻烦。可谁知她们两等了许久,都不见姑娘作声。碧竹大着胆子地朝姑娘看了一眼,可是在看见姑娘的表情时,却有些吃惊。因为姑娘看起来并不生气,反倒是有几分迷惑。
    其实阿璇心里没什么别的想法,她只是单纯被这张脸震惊了。这张脸着实是惊为天人,即便是这世间最奇妙的笔,都绘不出这般绝丽的面容。幸亏她如今年岁还小,这张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要不然可真是了不得。
    阿璇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人,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自从醒来之后,她的脑海之中就放佛被强行塞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以至于她一时有些混乱。她也只是模糊记得这身体的前身,就是因为被人讥讽容貌丑陋,才一时想不开去跳湖的。
    至于前身的记忆之中,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自怨自艾,都是悲叹自己这般命运多舛,怎能生的这般丑陋。
    所以当阿璇头一回在镜子中瞧见这张面容时,心中除了惊喜之外,余下就是一个感觉,逗我玩呢。
    说实话,即便是在现代这样发达的整容技术之下,这张脸都是惊艳绝伦的。顾璇前世虽说家世了得,可是一张脸只能称得上是清秀,若是化妆起来自然也是惊艳众人的美女。但论起素颜来,差这张脸的距离可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阿璇又找到了留在这里的一个理由,即便是为着这面容,她也愿在这里看上一生一世。
    她久久不说话,碧鸢和碧竹两人吓得也快说不出话了。最后还是胆子稍大些的碧鸢,见她一直看着镜子,安慰道:“姑娘,长得可真好看,是奴婢这一世见过最好看的人。”
    结果阿璇稍稍一抬头的时候,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害怕到了极点。
    阿璇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看着镜子中的人。因着这是一面水影镜,所以阿璇能清楚地看见自个的脸,以及脸上的那块胎记。说实话,这样一块胎记确实是影响了阿璇的美貌,但是也没到她前身那等自卑到需要去自杀的程度吧。
    于是阿璇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到底是年纪小,又常年关在这院子里头不出去。即便是这正常人,这般下去,都能没病也熬出病来。
    “你才多大点,便说一辈子这种话,待日后你见识多了,只怕就不会这般觉得了,”阿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乌黑柔顺的头发,此时长发全都披散在她的右肩上,将那红色胎记盖掉了大半。
    这么一看,竟是又美了几分。
    碧鸢见她神色如常,竟丝毫没有因为瞧见自己脸上的胎记而崩溃,欣喜地险些要哭出来。要知道之前五姑娘就是因忌讳自己脸上的胎记,竟是不许自己房中放置任何镜子。
    如今即便是大户人家女眷,用得也还多是铜镜。可阿璇有父母娇宠着,又因她脸上有瑕,所以父母更觉得亏欠她,一切吃穿用度都是顶顶好的。就像如今她面前摆着的这面水银镜子,当初运进府的时候,其他几位姑娘可是特别来她房中瞧了,一个个别提有多嫉妒呢。
    结果她竟是将这般珍贵的水银镜搁置在库房之中,所以别说六姑娘顾菀想要这镜子,就连三姑娘顾蕙,都几次三番地跟阿璇暗示,将这镜子借她用些时日。
    “即便奴婢瞧了再多的人,可是奴婢就是觉得,肯定没姑娘长得好看,”碧鸢见阿璇心情不错,便立即逗趣道。
    旁边的碧竹见气氛并不紧张,这心头的害怕也渐渐卸了下来,同碧鸢一般捧趣道:“奴婢瞧着碧鸢姐姐说的就对,咱们姑娘这容貌可是顶顶出名的,只等着这胎记去掉了……”
    旁边的碧鸢赶紧拉了她的衣袖一把,碧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吓得险些要跪倒在地上。
    阿璇没回头,只是轻声笑了一下,便扯开话题道:“给我梳妆吧,待会我要去给母亲请安。”
    ********
    卫氏正在自己院子中,前些日子她在扬州的娘家送来了几盆花,都是顶顶名贵的。她生怕丫鬟们不会侍候,这些日子都是亲自照料的。
    此时站在她旁边的秦嬷嬷,见她剪短了旁边的叶子,便立即道:“太太,可小心些,千万别剪着手。”
    卫氏稍稍退后一步,点了点头,这才满意地将手中的剪刀递给旁边的秦嬷嬷。此时秦嬷嬷赶紧收好剪刀,大丫鬟玉瑶赶紧将拿了湿帕子给她擦手。
    “姑娘,那边的药可喝过了?”卫氏随后问道。
    玉瑶立即便笑了,说道:“太太放心吧,方才玉露亲自去瞧了,咱们姑娘不止药喝过了。待会还要过来给太太请安呢。”
    “这孩子自从醒来之后,性子倒是比从前好多了,”卫氏叹了一声,心里也甚是欣慰。
    旁边的秦嬷嬷立即扶着她的手臂,掀了帘子进了东梢间。不过这一边走,秦嬷嬷便一边说道:“太太何必这般担心,咱们姑娘从前性子不过是略安静了些。如今遭了这么一场大难,想必是看开了。”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看不开了。从前的顾令璇就是自怜自轻,只瞧见自己脸上的胎记,也看不见自己的长处。这时间一长啊,整个人的心理都有些不对了。
    所以崔沅的到来,就像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连自己未来夫婿的亲妹妹,都嫌弃她,只怕她就算是嫁过去也没个好下场。
    秦嬷嬷说这话是开解卫氏的,可卫氏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被人从湖水中捞起来,那惨白的脸色,便气得浑身直颤。
    她有些埋怨地说道:“我早就和老爷说过,阿璇的婚事不应早定,可他偏偏就是不听我的劝阻。如今定了这样一户高门,这还没进门,小姑子就能打上门来。”
    卫氏冷哼了一声,原本温柔如水般的面容,也浮现几分恼怒:“这还是从京城来的姑娘呢,怎得这般没规矩。到别人家做客,有这么私闯园子的吗?”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生气。若不是那个崔沅,阿璇未必会这般想不开。
    秦嬷嬷自然是和卫氏一条心,她也附和道:“可不就是,我那日就瞧着这个崔姑娘虽说礼仪不错,但是性子很是有些娇蛮。倒是崔家那位大少爷,着实是个好的,也不难怪咱们家二老爷瞧上了。”
    卫氏点头,她也知丈夫的性子,若不是他真瞧上了这少年的品性,肯定是舍不得将阿璇这般早就定下。
    “太太,五姑娘过来了,”卫氏还要说话时,就听玉露掀了软绸门帘,进来通传。
    卫氏面露喜色,立即道“赶紧让五姑娘进来吧。”
    阿璇一进来,就看见此时正坐着的卫氏。如果说阿璇的面容还只是初显出倾国倾城的话,那么卫氏就是真的倾国倾城了,她眉如远黛,眼若星辰,秀气挺俏的鼻子线条优美,至于那如桃花般艳丽的唇瓣,则是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
    所以见着卫氏后,阿璇就不奇怪原本这等样貌了。
    “给母亲请安,”阿璇照着模糊地记忆给卫氏请安。
    可就这般简单的请安,看得卫氏险些眼泪就落下了。从前的阿璇倒也不是不孝,只是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自怨自艾,看不得身边亲人对自己的爱,将自己和其他人中间堵上了一道墙。
    所以这会卫氏高兴都来不及,连忙拉了她坐下,牵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她的脸色,这才道:“真是娘的好阿璇,如今脸色红润了不少,看来身子是大好了。”
    “娘亲日日让人熬燕窝粥给阿璇喝,阿璇若是再不好,岂不是辜负了娘亲,”阿璇娇娇说道。
    卫氏本见了她这样的打扮就是称奇,今日阿璇穿的衣裳是鲜亮的淡黄色,这样的颜色好看是好看,但是极挑肤色。偏偏阿璇这一身肤色也是随了卫氏,白的就跟那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即便是再靠近了瞧,脸上都细细滑滑的。
    可当卫氏瞧见女儿脸上的胎记时,一颗心就跟被人突然握住般,竟是痛地险些呼吸不过来。
    其实阿璇一生下来,额头上这个胎记根本就不大,当初她还特意请了名医瞧了,大夫也说并不大碍,待渐渐长大就会消失的。
    虽说阿璇长到七八岁的时候,虽然没有退下去,但也并无大碍。可偏偏就从前年开始,也就是阿璇九岁开始,这胎记就跟不控制一般地开始长大。一开始卫氏还以为女儿是怎么了,便急急地请了大夫,可是不管是哪个大夫都瞧不出来。
    等她想带着女儿去扬州找大夫的时候,阿璇便跟疯了一般,将屋子里头的东西都砸碎了,哭着说道,自己已是这般何苦再到处丢人。
    所以再听到女儿这般娇声撒娇,卫氏心头如何能不激动。她搂着阿璇便颤声道:“傻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娘亲做什么都愿意。”
    阿璇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慈母之心才是她真正无法面对的。
    ******
    待次日,卫氏到上房给老太太请安时,家中的三个太太和几位姑娘都在。大太太杨氏便是关切地问道:“阿璇的身子可好些了,这孩子自打病了之后,老太太便一直担心地很呢。”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也威严地朝卫氏扫了一眼,就见卫氏立即淡淡一笑,说道:“昨个她已是能下床了,只是大夫说还要休养些时日。”
    老太太听她这般说,这才开口,只不过一开口便是训导:“既是身子还没好,便多歇息几日吧,也不着急到上房请安。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苛刻亲孙女呢。”
    卫氏只坐在椅子上,温柔地笑,放佛没听出老太太的话中的讥讽。
    倒是对面的六姑娘顾菀,温温柔柔地问道:“二婶婶,我能去看看五姐姐吗?自打五姐姐生病之后,我娘就不让我去看她,生怕打扰了五姐姐休息呢。”
    “这孩子,”杨氏尴尬一笑,这才笑着继续说道:“见天缠着我要去看阿璇。我就是生怕她打扰了阿璇的清静。”
    就在众人以为卫氏又要拒绝的时候,就听卫氏淡淡道:“既然薏姐儿想去便去,左右你五姐姐如今也嫌成日在床上休养闷得慌呢。”
    杨氏心底嗤笑,谁不知道顾令璇性子古怪,就是和家中姐妹都不喜来往,如今卫氏这是装什么大方呢。
    所以杨氏也不劝阻女儿,反正最后丢脸的还是二房。
    虽说说话的只有顾菀,可这探访病人的事情,自然也有不想落于人后的。顾蕙自觉是姐姐,自然也要一同去。
    倒是顾菀看着旁边的二姑娘就问道:“二姐可要一起去?”
    二姑娘顾蓉是大老爷妾室所出,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这会见六妹妹主动邀请自己,一时有些诧异,但还是迟疑地说道:“我素来和五妹妹没有交往,如今乍然前去,只怕五妹妹会不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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