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听你说这情形,大抵就是了。是该谨慎些。”姜氏笑着握住女儿的手,“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那倒没有。”姜洛扬腼腆地一笑,“还是和以前一样。”又问道,“当初您怀着我的时候,像俗语那样爱吃辛辣之物么?”
    姜氏笑起来,“没有。我那时酸的辣的都喜欢吃,除了人容易乏,没别的害喜的症状。”
    “但愿这一点儿我也随您。”姜洛扬转而说起沈云荞的事情,“您这一两日抽空去看看她吧?人手方面,平日该注意什么,您都跟她好好儿交代一番。”
    姜氏满口应下,“行,下午我就去看她。”
    过了一段日子,俞南烟和一名太医分别给姜洛扬把了把脉,确定是喜脉无疑。
    姜氏帮忙找来两名医婆,亲自挑选了诸多柔软不伤皮肤的衣料送过来,还提前给小孩子做了衣帽鞋袜,男孩女孩的样式都有。
    姜洛扬时常拿着那些小巧精致的衣物啧啧称奇,“这么小啊。”有空了,便照着样式给孩子做肚兜、小衣服。
    俞仲尧起初想让她把府里的事情全部放下,她不肯,“什么事都没得做,整日睡懒觉胡思乱想么?头三个月注意些就行了,往后还是要如常过日子。”
    俞仲尧见她是打心底坚持,也就依了她。
    到了腊月中旬,午后的天气不是那么冷了。姜洛扬实在是记挂沈云荞,征得俞仲尧同意之后,去了高府一趟。
    沈云荞见了她,满脸喜色,“我一直想过去看看你呢,可是我公公和高进都不准我出门,还交代了外院,我让他们备车的话,一律当做没听到。其实是习武之人,没那么多讲究的。”又奇怪,“三爷倒是放心,居然让你跑出来了。”
    姜洛扬笑着解释道:“我们家里不是有个大夫吗?南烟时不时给我把把脉,确定脉象安稳,三爷自然就能放心一些。”之后拿出了几件小衣服,“我照着样子做的,给我的小外甥的。”
    “嗳,这可巧了。”沈云荞喜悦地笑着,转身也取出了几件小衣服和一双小小的虎头鞋,“这是我闷得发慌的时候,给我的小外甥做的。活计没你那么好,你将就着收下吧。”
    姜洛扬拿起那双小鞋子,见鞋头的小老虎惟妙惟肖的,不由感动:“真是难为你了。”云荞可从来都不是耐心的性情,也就是为了她,为自己的孩子怕是都没耐心做这些。
    说着话,高进回来了,见到姜洛扬,笑着打招呼。
    沈云荞笑道:“你怎么又半道跑回来了?”
    高进就道:“你不是想吃糟银鱼和炸虾么?我去给你买回来了。既然嫂夫人来了,那我就回去当差了。”
    沈云荞却道:“洛扬都能出门走动,我也可以。”
    高进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容我想想。”
    “你考虑什么啊?”沈云荞斜睇着他。
    他只当没看到,向姜洛扬拱一拱手,出门去了。
    沈云荞无奈地对姜洛扬笑了笑,“总是这个样子,愁人。”
    姜洛扬看到这样的一幕,则是愈发心安,笑道:“我跟他想的一样,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安胎,过了头三个月再说。而且就快过年了,家里家外事情很多,你我都是一样,好好儿地张罗着过年才是。”
    “唉……”沈云荞没辙地叹气,“好吧,他们的话我可以不听,你的话却是一定要听的。等我再熬一段日子,再经常去看你吧。你也一样,乖乖的啊,不准再往我这儿跑了。”
    “好啊。”
    **
    年节之前,府里方方面面的账目都要清算,另有诸多在京、外地的官员送来年节礼,需得一一准备相应的回礼从速送回去。
    俞南烟主动把事情承担了一半,就怕嫂嫂为了这些耗费精力不能安心养胎。
    俞仲尧起初不大放心,这日去花厅翻了翻账册,“你做得好么?”
    俞南烟没好气,“做不好我还做不坏么?总是小看我,我只比嫂嫂小一岁多一点儿,早就是大人了。”
    俞仲尧笑着颔首,“嗯,那就别出错,出了错看我怎么罚你。”
    俞南烟又气又笑地推他,“你离我远点儿,赶紧回房去。”
    俞仲尧被妹妹推出了花厅,回了正屋。一进院门,招财进宝迎着他跑了过来。
    它们最早到府里的时候,有些瘦。这段日子差不多三餐不离肉粥、排骨之类,个子长大了,身形也变得肥嘟嘟的。
    招财因着两道白眉毛,四个小白爪,更得洛扬喜欢。他对它们则是一样的,得空就给它们挠挠下巴,顺顺背部的毛,拿点儿小物件儿逗它们。
    有点儿灵性的小动物就跟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你付出一些关爱,它们会回报更多。
    听洛扬说,近来只要到了他该回府的时辰,两个小家伙就会守在厅堂外,并肩坐着,眼巴巴地瞅着院门口。偶尔风大,它们冻得瑟瑟发抖,还是不肯回屋。听到他的脚步声或是语声,就开始摇尾巴,撒着欢儿地一同跑去院门迎他。
    不可否认,它们让他本就惬意的光景更添几分愉悦。
    他逗了招财进宝一阵子,唤来樱桃带着它们出去转转,这才进了东次间。
    姜洛扬坐在大炕上,在剪窗花,对他笑了笑,道:“小时候跟奶娘学的。有招财进宝,还有鱼跃龙门,看看好不好看?”
    他却只凝着她,“好看。”有喜之后,她气色更好了,小脸儿白里透红,小下巴稍稍圆润了一点儿。
    “你啊。”姜洛扬放下剪刀和红纸,手递向他。
    他握住她的手,在她身侧落座,把她拥到怀里,这才细细看过那些窗花,“好看。这么早就开始准备这些?”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
    “我得慢工出细活啊。”姜洛扬笑道,“南烟把事情都揽到了手里,倒让我没什么事可做了,每日听管家和白管事报账之后,便是无所事事。”
    “难得她这么体贴你。”
    “你平日多鼓励她两句,别让她泄气。小事打理的时间久了,日后遇到大事,也能很快上手。”
    俞仲尧笑起来,“刚刚才去看了看她,被她撵出来了。”随后跟她提了提在花厅的事。
    “你就是这点儿不好。”她戳了戳他眉心。
    他如实道:“下厨、女工这些,我能鼓励几句,一遇到这类事,就还是把她当小孩子,怕她帮不上忙反倒添乱。慢慢儿改吧。”
    “知道不妥当就行了。”姜洛扬笑了笑,他承诺的事不论大小,都会做到。上次去看云荞,云荞跟她说,他有一次去高府,恰好遇到她了,委婉地道歉,态度比以往柔和了许多。
    为了她身边的人,他付出的又岂止这些。
    俞仲尧说起一些外面的事:“洪家的事,还要磨蹭一段时日,不急。今年我要和寻常官员一样歇息一段时日,并且,正月里都陪着你,好么?”
    “当然好了。”她欣喜不已,随即又担心,“但是,不会耽误正事么?”
    “不会。我的头等正事,现在是你和孩子。”他吻了吻她额角,“况且,细算起来,已经营十来年之久。谁都不能从我手里拿走的,是人脉和势力。”
    姜洛扬就此放下心来,安心度日,与寻常人一样筹备、欢度年节。
    **
    正月初六,海上。
    落日熔金,烟霞璀璨,浪潮拍打着岩石、沙滩。
    大船缓缓靠岸,孟滟堂负手立在船头,看着贺汮登船。
    听得她有意前来相聚,他特地将就她的行程,改了航程。
    贺汮一身男子装束,公子巾,月白锦袍,平添一份飒爽英姿。
    贺汮上了船,看到了很久未见的孟滟堂。
    他一袭玄色,宽袍大袖,瑰丽的海上落日映衬下,多了一份让她陌生的肃冷。
    孟滟堂阔步迎向她,抬手示意,先一步走向待客的中厅。
    正厅的桌案上,几样精致的小菜,一壶陈年梨花白。
    落座之后,孟滟堂对她举杯。
    她笑了笑,与他连进三杯酒,这才道:“路上听闻你在船上也没闲着,设了赌局敛财?”
    孟滟堂笑,“的确。什么景致都有看腻的时候,我总要找些乐子。”
    “那就不奇怪了。在这船上设赌局,打的又是你廉王的名号,怪不得很多人乘快船赶至。”
    孟滟堂闲闲地岔开话题,“你去年冬日进京,去了俞府。”
    “是。”
    “俞府一切都好?”
    “都好。俞太傅安好,俞夫人亦然。”
    孟滟堂饮下一杯酒,牵唇轻笑,“那多好。”又看了她一眼,“又多不好。”
    “于我还算好,本就没指望过什么。”贺汮微笑,“倒是你,这些行径让我想不通——离开朝堂,很多事便会失去控制,会有不少人做墙头草,转去效忠皇权,不知哪日,你便要获罪,甚至会被带回京城问罪,怎的还有闲情敛财?”
    “两码事。及时行乐罢了。”孟滟堂洒脱一笑,“我最终要看的,是皇上、俞仲尧愿不愿意放过我——我一度与洪家过从甚密。他们想要连我一并铲除,这是最好的机会。”
    “结果呢?”
    “很明显,他们想成全我,不为此,洪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获罪——有些罪证,他们想追究的话,我此刻已不在这里。”孟滟堂说完正事,又问她,“为何要赶来见我?”
    “来看看你这样的光景是否惬意。”贺汮微笑,“营营役役这些年,我也攒下了不少钱财,若是合乎心意,当效法为之。在海上穷其一生,何尝不是幸事。”
    孟滟堂释然一笑,“这容易,你大可亲身感受一段时日。我也已太久没与人正经谈过心,欢迎之至。”
    两人同时举杯,饮尽杯中酒。
    **
    正月里,姜洛扬遇到了很大的一个困扰。
    怀胎期间,她长智齿了,长智齿的疼痛钻心,并且像是没有休止一般,每日纠缠折磨着她。
    南烟和太医都给她看过,给出的建议相同:每日勤用盐水漱口。别的缓解疼痛的法子和药方,她是不肯试的,怕影响到胎儿。
    由此,姜洛扬托腮的动作变得司空见惯。
    没过两日,小腮帮都肿了起来。
    ☆、第92章
    俞仲尧见她这样,简直要心疼死了,“不伤身体的方子你就试试,行不行?”
    “我试过的。”姜洛扬眨着无辜的大眼看着他,“譬如含白酒的偏方,没用的啊。”
    “……”俞仲尧疼惜地抚着她一侧脸颊,“缓解疼痛的方子呢?你都不肯试。”
    “就是不要试。”她语气轻柔却坚决,“第一胎,什么事都要谨慎些。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俞仲尧真的无奈了,“那就这样一日日地受罪?药性温和的方子,试试也无妨。”
    “我不。”她仍是坚决地摇头,“是药三分毒,我不会冒险的。”
    “……”俞仲尧真的没辙了,“这要捱多久才算完?”这才刚长智齿,拔都没办法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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